反向的人偶

        人偶师牵着人偶走入了里屋。
        四下寂寥，唯有皮鞋在木地板上敲击而出的阵阵脚步声规律地萦回于屋内。
        哒哒——哒哒——哒哒——
        似要故作华尔兹一般，他舞向桌旁，旋而轻手将她安顿在凳子上。望着她那双清明却又空洞的眼眸，他半跪而下，随后弯腰打开了黑色化妆盒。
        咚——
        他的身子不慎碰到了桌脚，桌上的玻璃杯应声倾倒，泼洒了一席月光。
        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似的，她只是静静看着他。
        他也只是伸出白皙的手，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脸颊，一只手柔柔地朝上涂抹起脂粉……
        这是我所创作的最完美的杰作……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就是我的映刻在现实里的理想……看着粉黛轻施，身影似要溶于皎皎月色中的她，他站起身来。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
        他从箱中组出长笛，回身递到了她的手上。
        天幕中飘来几抹薄云，为月蒙上了一层轻纱。云如烟丝般时而弥散时而聚拢，一动一息间，月光愈发溟朦。
        他注视着她，脑内响起了脆婉通透的长笛声。缕缕如轻风，絮絮似柔柳，无名的情感伴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缓缓晕散于周遭的空气之中。
        随着乐章逐渐走向高潮，笛音愈发鸣啭清丽，他不觉沉浸其中，身心悄然朦胧于幽幽月光。恍惚间，他似乎从笛声中听到了她的心跳。肉做的心与木制的心之间产生了共鸣，没有一丝紊乱地，二者似乎开始以一个相同的节拍齐奏起来。
       他用细长洁白的手指把银笛剥离那两瓣樱唇。笛声戛然而止，而心脏仍在不为所动地继续着孤独的合奏。他满意地笑了笑，转身又依次从柜中取出了小提琴、双簧管、巴松……
        演奏，打断，演奏，打断……相同的动作周而复始地进行着，变化着的似乎只有心跳的节奏。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速度在加快，加快，加快……
         完美的夜之交响！他已经不能听到自己那超脱激动的心跳声了，便不由地将右手放在左胸上，试图确认自己的喜悦。
        但左胸里没有传出一丝震颤。
        对了，我忘了自己是镜面人，心脏长在另一边啊！
        他又将颤抖的手摸向右胸。
        然而他的手依旧感受不到任何心跳。
        他全身僵硬起来，原先消失的乐音骛地出现在耳畔。不同乐器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如粗细不等的线混乱地将他缚作一团。
        又听到了心跳声。
        噗咚——噗咚——
        她把手放在自己左胸，感受着血脉的喷张。眼前的人偶握着乐器，一动不动。
       月亮撕开了云作的面纱，忽地向屋内呕吐了一地月光。
       在光线的映照下，她抬起头望向镜子里的自己——未施粉黛的脸上映现几抹出生命的红润。
       果然还是差了些什么……但也许刚刚好呢……她这么想着，将手向他伸去。
       月下，廊间晃出两个移动着的影子。
        ……
       人偶牵着人偶师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