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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界·梦凝录 022 茜纱帐(二)

2019-10-23 21:53 作者:夜凉Esies  | 我要投稿

  时值初秋,午时天气还有些炎热,常雨源站在梁韶家的院子里不由得被天气弄得皱了皱眉,他四处看了看,发现除了屋后的一片菜地和养的一公一母两只鸡外实在没什么可看的,连条看门的狗都没有,看来梁韶却是是没钱——根本就不怕人偷,只怕小偷来了都要留下几文钱施舍他。常雨源跃到房顶上四处眺望,屋后是座山,旁边是从山上流下来的河,就这屋子的位置,若是发了山洪,只怕跑都跑不脱;不远处屋舍密集些,应当是县城,除此之外似乎没什么可看的了。常雨源放出灵识进一步打探这个小县城,便大概知道了这个偏远小县的大况,这里叫陵阳县,不过几百户,面积也不大,大多务农,也有些人做些小生意,都是卖些大家日常所需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名贵的器物。看来自己若是想在这里喝到好酒穿到好布,是不能靠银子解决了,这么想着,常雨源袖口便钻出一条青色小蛇,常雨源对它叽叽咕咕说了什么,那小蛇点点头,便悄悄顺着房屋墙壁离开。

  果然如常雨源所说,那药上了之后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梁韶便已能活动自如,并不是伤口好了,而是止痛效果奇佳,若非刻意,根本不会想起来自己那里不方便。梁韶穿好衣物出门,却没看见常雨源的身影,“常公子?”

  常雨源站在屋顶上,听见梁韶的声音,便施施然从屋顶飞下去,轻轻落地,“我在,走吧。”梁韶看着常雨源如仙人一般落在自己面前,不由得再次看呆了眼,直到常雨源走了几步发现他没跟上来,招呼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小跑两步跟上去,看着身边男子好看的侧脸和挺拔的身姿,不由得暗暗告诫自己——可不能再被这男人勾了心神去了。

  此时已过午后,早市早已歇了,剩下的几家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去,梁韶见状便赶紧上前去了一个屠户面前,指着剩下的排骨对屠户说道:“大哥,剩下的这节排骨我全要了,帮我包起来吧。”屠户看了看梁韶,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常雨源,神色有些古怪,“梁先生,这位是……你的夫婿?”梁韶闲时会去县里的学堂里给孩子们上课,因此这里的人也敬他一声“梁先生”。梁韶听到这话脸蓦地一红,连忙摆手,“大哥您误会了,不是的不是的,他……他是我之前的同窗,来我这里住些日子。”梁韶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不公开常雨源道士的身份——否则算命求财的人该把他那间小破屋挤烂了。

  屠户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随后又露出可惜的神情,“梁先生今年二十有五了,也没成家,我家婆娘前两日还跟我念叨,说寻个机会给梁先生介绍姑娘小伙儿。”屠户说着把包好的排骨递给梁韶,梁韶付了钱,道了声谢,便红着脸拉着常雨源赶快离开。

  常雨源和梁韶从醒来到现在都还没吃过饭,现在走了一会儿,早就饥肠辘辘,梁韶把常雨源带到他常去的面店,常雨源看着小小的面谈和简陋的桌椅,微微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梁韶却注意到了,抱歉地对他笑笑,“小地方都是这样的,常公子将就一下吧,但是大爷大娘的手艺很好的!”面店是由一对老夫妻经营的,老夫妻曾经有过一个儿子,但是不幸早夭,之后便再没有孩子了,好在两人相扶相持,几十年风风雨雨,却也过来了。

  “梁先生,还是同以前……这位是你朋友吗?”李大娘看着梁韶身边的常雨源不由得一愣,“老头子,你快来,梁先生带朋友过来了,哎哟,这孩子生得可真是标致。”李大娘看着常雨源不由得笑开了花,“我们老两口认识梁先生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过来,还从未见过他带过朋友。”

  这算什么?把他当花楼里姑娘小倌评头论足?常雨源有些不适应老妇人的热情,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若是显现出不满厌恶,她会不会在面里下毒?常雨源正苦恼该怎么应对这个凡人老妇,一旁的梁韶却适时出声为他解围,“大娘,这是我从前的同窗,从城里来的,到我这里住一段日子。”

  “城里来的,哎呦,我们这个小破地方真是怠慢了……梁先生也真是的,既然是贵客怎么不带去大点的店里,到带到我们这小摊子上来了,”李大娘责怪地看着梁韶,梁韶只是笑笑,“大爷大娘手艺好。”李大娘被梁韶哄得开心,便招呼老伴儿去给两人煮面。

  没过多久两碗面就端上来了,晶莹的面条上浇了浓郁的汤头,肉块盖满了面,梁韶为难地看着李大娘,“大娘,我只要了阳春面,他的才是卤肉面,您怎么……”李大娘嗔怪地看着他,“多给你还不开心了?吃吧,你看你,最近又瘦了,你要是不吃,我就拿去倒了。”梁韶听见这话哭笑不得,只得把面吃了。

  果然如梁韶所说,这老两口的手艺很好,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常雨源在试了一口之后便风卷残云一般把整碗面都吃了下去,之后喝光了汤,放下碗时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转头看着梁韶,“庭观会做么?”

  “会是会,只是手艺没有大爷大娘好。”梁韶也是饿了,吃的也很快,走时他想付两碗卤肉面的钱,但是大娘说什么也不肯收,常雨源看着他手里的十几文钱,也不知在想什么,之后就从怀中掏出一小锭银子塞到大娘手里,李大娘哪见过这么多钱,先是一愣,之后说什么也要还回去,常雨源料想她如此,便开口:“大爷大娘的手艺我很喜欢,以后会常来,只是我身上没有小钱,只能先给锭银子存在您二位这里,以后我和庭观来您这儿吃面都不付钱了,直到这银子的花光了,这样可好?”李大娘犹豫了半晌,看着常雨源好看的脸,最终还是点点头,把两人送走,还不忘嘱咐,“那可一定要常来啊。”这么多钱,他们老两口辛苦一年都挣不到呢,实在是太多了。

  多了一口人,自然要添置些东西,梁韶又带着常雨源买了些东西,之后两人便把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搬回了家。

  “常公子,”梁韶从床底翻出一个陶罐,从里面掏出了碎银子递给常雨源,“这些,是刚刚的面钱,多谢了。”常雨源瞥了一眼他手上的碎银子,随后翻身上床,蹬掉鞋子,手支着脑袋,青丝散落在床上,狭长的眼睛眯着看向他,“你觉得我很穷?”

  梁韶一愣,随后摇摇头,“常公子,您误会了,只是这钱无论大小,都应该算得清清楚楚,我我知道您不缺钱,但是我也不至于要您的施舍。”常雨源听到这话不禁轻轻皱眉,“你觉得我在施舍你?”他好不容易想要对一个人好——虽然也是因为自己无缘无故把人家给上了,但是这人竟然觉得他在施舍?天地良心,他常雨源何时有过恻隐之心,怎么会做出施舍这种事?

  梁韶听出常雨源话中的不快,踌躇了一会儿,道:“至少我不愿欠别人什么,所以——”

  “巧了,我也不愿意欠别人东西,所以这些碎银子,你还是收起来吧,免得以后遇到了心仪的姑娘或者小伙儿,连礼金都拿不出来。”

  “但是——”

  “我吃你的用你的,还有房租,另外你现在已经是我聘的厨子了,若是按市价来算,只怕这点碎银子还不够。”

  梁韶说不过他,只得把银子收起来,想着以后多为他做点事情,就当自己给他做工了。

  两人是午后吃的饭,虽然中午吃得晚了些,但是晚饭还是要吃的,梁韶休息了一会儿,便起身去做饭,常雨源本来倚在床上小憩,听到动静不由得睁开眼,默默站到内外间交界的地方,靠着墙抱着手,看着梁韶淘米做饭。自己如果是想弥补愧疚的话,让他上回来是不可能的了,那么……不如把他想要的给他,这样自己也可以早点离开这个偏僻的地方。这里虽然安静,没有倒贴的莺莺燕燕,屋后的陵山也是灵气充沛的地方,但是他实在太想念外面的花花世界了,这种地方比较适合昆仑雪衣那种老妖怪来养老,自己这样正值青春的美男子,就应该挥霍时光啊。

  “庭观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么?”

  听见常雨源突然传来的声音,梁韶一激灵,手里的淘米的盆险些掉在地上,他转头看了看淡定自若的常雨源,拍了拍自己受惊吓的心脏,“常公子说什么?”

  “我说——”常雨源刚想重复一遍方才的问话,却忽地想起什么,好看的眉头微微一皱,“庭观叫我的名吧,‘常公子、常公子’的,多生疏啊。”

  “雨…雨源?”梁韶试着叫了叫,脸不知为何有些泛红,心虚地移开目光,“你有字吗?或者修道的道号,喊名字总觉得…有些不适应。”

  他一个妖怪哪有什么道号?想起天界那些道貌岸然的道士常雨源心里就一阵厌烦,奈何为了不吓着眼前这个自己亏欠的凡人,他只能谎称成自己最讨厌的人。常雨源走到梁韶面前,对着单纯的凡人轻轻一笑,“没有呢,不如,庭观替我取个字?”梁韶被常雨源周身散发的气息所笼罩,这种被当作猎物盯上的感觉让他不由得朝后退了几步,这才感觉稍好一些,能够正眼看着常雨源,稍稍思索了一下,便开口道:“雨落江河成流,与源相对者也为流,不如叫你子流?”

  “子流?”常雨源轻轻念了念这个名字,随后笑了笑,“不错,正好我也是个风流多情的,这个名字到算是贴切。”

  梁韶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什么时候风流多情也成了优点?梁韶给常雨源起了字,便要接着做饭,常雨源却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庭观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么?”

  梁韶一愣,认真思索了半晌,随后摇摇头,“没有,我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满足了,虽然过得清贫孤单了点,但是没有什么病痛灾难,我很满足了。”常雨源怀疑地看着梁韶,后者却是一片坦然,看起来不像是说假话,但是……这世上有人什么都不想要吗?

  强如魔君,仍旧苦苦等候那人转世归来;位高权重如凌霄,也不停寻觅那个极有可能再也回不来的人;至于其他被人敬仰的神魔,青姬想要留在那人身边,振鹭想要生意越做越大,拂徵则在轮回台边期盼着奇迹,清冷无求如月君,也想着让天下四陆海晏河清……强者尚且如此,这个弱得不能再弱的凡人,怎么会没有什么想要的?思及此,常雨源便不相信梁韶的说辞了,“不可能,你一定有想要的东西。钱财?仕途?爱人?”

  梁韶为难地看着常雨源,摇摇头,“真的没有——子流怎么想到问我这个?”

  “呃……就是有些好奇,午后那个屠夫说你二十五了还孤身一人,就想问问。”常雨源随便扯了个原因,毕竟他总不能说,早点满足你的愿望,清光自己的负罪感,之后再去秦楚楼里逍遥吧?说起来,还真的是很想念秦楚楼的姑娘们啊……

  梁韶听到常雨源的话,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什么也没说,便继续做饭,常雨源沉浸在对秦楚楼姑娘们柔软身躯的回忆里,自然没有注意到梁韶的反常。梁韶把排骨放进锅里炖着,之后便去屋后的菜地里拿了颗白菜回来,常雨源还是第一次看到从菜地里刚拿来的白菜,不由得有些好奇地看着梁韶处理它,梁韶见常雨源一副“从未见过好稀奇”的模样,暗自失笑,处理白菜时速度也有意慢了些,好教常雨源看清楚。看来富贵公子修道之后,也没有与自然十分亲近过啊,梁韶想起自己曾经遇到过的那位道长,可以说是十分懂得生活了。

  炖排骨要好长时间,今晚是吃不上了,梁韶估摸着这位富贵公子无肉不欢,便把排骨上的肉剃了下来和白菜一起炒了,常雨源十分惊讶地看着这种骨肉分离的做法,“原来我之前吃的肉是从骨头上剃下来的啊,我还以为天生就是那样的。”

  “也有没有骨头的,只是锅里炖的今晚暂且吃不到,我就先给你剃下来一些了。”

  常雨源听到这话,神色有些古怪,看着梁韶白净的脸,狭长的眼睛露出些许疑惑,“庭观这是……专门为了我?”这凡人脑子没毛病吧?他可是昨天晚上强行那啥了他、今天又要求在他家住下的陌生人啊,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对他这么好?

      凡人是什么样子的?曾经有妖怪这么问过常雨源,当时常二公子只是轻笑一声,狭长的眼眸中满是不屑,“人?贪婪,狡诈,唯利是图,毫无信义,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运气比较好,脑子也还算不错,前有神族相助,后又制造了诸多法宝兵器,可是你只要看看东陆仙人是如何对南陆的凡人,就该知道,这个由虚空之境那些无趣的家伙制造出来的种族,是多么有趣了,有趣到,虚空之境都不能掌握这个肮脏的种族。”

  可是眼前这个眼神清澈的凡人,不仅不肮脏,反而……还有些单纯得可爱?意识到这一点,常雨源皱了皱眉头,随后自嘲一笑——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梁韶说他没什么想要的,想来只是戒心重,不愿把内心的事情说给自己这个陌生人,至于为自己贴心地把骨肉剃下,也不过是看自己有钱,法力也不差,防备自己害他的同时也想着能巴结自己一二。

  这人和他从前所遇见的,没什么不同。

  想通这一点,常雨源便在软榻上翻了个身,看着头顶的大红纱帐,闭眼准备休息——虽说妖不必像人一样夜夜入睡,但是他现在可是在假扮一个人,为了不让那个愚蠢的凡人起疑,为了让自己早日还完亏欠他的,还是乖乖像人一样作息吧。常雨源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特地给还没上床的梁韶留出了位置,正想入睡,却忽地听到书柜另一边传来搬动重物的声音,他拿掉书柜上的几本书,就看到梁韶在对面搬桌椅板凳,似乎是想要把它们拼凑在一起,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这个蠢凡人不是要?

  “喂,你做什么?”

  梁韶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转头看着怒气冲冲站在自己身后的俊美男子,“子…子流?是我搬东西打扰到你休息了吗?”常雨源眉毛一挑,把梁韶手里单薄的被子一把抢过来,打了个响指那被子便凭空消失,梁韶见状不由得着急,“子流你做什么?你把被子弄没了,我晚上可怎么睡啊?”

  “这话该我问你吧?”常雨源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是我太臭还是那床上有刀剑,你为何要到这里来睡?”

  梁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内间那已经和自己原先的床没有丝毫相像的豪华软榻,“那不是我的床。”

  “在你家里怎么不是你的?”

  “我的床不长那样子。”

  常雨源一时气结,只能瞪着他,“若是我一定要你去那榻上睡呢?”

  “那我宁愿去屋外和鸡睡。”

  他堂堂蛇族二公子,蛇王亲弟弟,还不如两只灵智未开的鸡?这几千年来已经再没有人敢这样嫌弃他了,就算是妖界之主也给他几分面子,而这个凡人竟然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拒绝他?常雨源被梁韶气得不清,当下也顾不得其他,把梁韶扛在肩上进了内间,之后把他摔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恶狠狠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走出这间屋子!”

  这样的状态让梁韶又想到昨晚羞耻的一夜,他紧闭双眼,咬着牙,攥着拳头,把头偏向一边,颇有认命就范的意味,常雨源原本气极,但是见到梁韶这样的反应,这才想起来昨夜自己对人家做了什么好事,一时间不知是该道歉还是该把这个奇怪的姿势换掉,只得尴尬地看着梁韶,憋了半天才嘟囔出一句:“我不是要与你做那事……只是想让你到床上睡而已。”

  梁韶闻言睁开眼转过头,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当真?”

  常雨源连忙点点头,随后又比了个“发誓”的手势,“我常雨源发誓,若是有半点想要侵犯梁韶的想法,就魂飞魄散!”反正自己对这个长得平凡无奇的蠢凡人确实没什么想法——退一万万万万步来说,就算他哪天真的被猪油蒙了心,对这个人有了什么想法,那些神魔还真敢把自己怎么样不成?

  举头三尺有神明,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更是如此,梁韶知道这话对于常雨源来说有多大的束缚,当下便有些愧疚,“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常公子还请见谅。”

  “你怎么又叫我常公子,明明我的字都是你起的,”常雨源不开心地看着梁韶,“而且啊,你白天里明明说过你不介意昨晚的事情了,怎么刚刚又一副惧怕我要与你欢好的模样?口是心非。”看吧,他就知道,凡人都是一个德性,阴险狡诈,满口谎话——所以他才不相信这人说的什么“没有想要的”,三岁小蛇都不会信的!

  梁韶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他白天是说过这话,但是…怎么可能不介意呢?自己说那话也只是想要让他宽心而已,怕他心里有愧,如今看来……这个风流成性的贵公子似乎完全没有愧疚?而且自己随口一说他竟然当真,是不是有点…傻?意识到这人并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样精明,梁韶心情忽然奇异地好了很多,对着常雨源笑了笑,语气中带了些宠溺,“那我以后努力不介意,快睡吧,我明日可还要去衙门上衙应卯呢。”梁韶说完这句话便兀自脱了外衣钻进柔软温暖被窝,留常雨源一个人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突然变得十分从容的人,什么情况?这个蠢凡人刚刚……是在敷衍他?不对不对,那语气怎么觉得在哪见过,好像凤离对他那个宝贝妹妹凰灵也是这样的?

  宠溺?!

  开什么玩笑!他一个活了万余年的大妖怪,堂堂蛇族二公子,需要凡人的宠溺?常雨源瞪大了双眼,不可理喻地看着闭眼安静入睡的梁韶,恨不能一口咬死他……不然勒死他?常雨源在梁韶身后比了比拳头,最终还是放弃了伤害这个蠢凡人的想法——堂堂蛇族二公子,把一个样貌平平的蠢凡人上了之后还把人家杀了,这要是传出去,自己以后还怎么抱美人儿?思及此,常雨源便恨恨地躺下,钻进被窝,背对着梁韶,想着一定要尽快找到这凡人究竟想要什么,之后立刻离开他!常雨源气呼呼地,正想闭眼入睡,却忽地听到身后传来凡人略带宠溺的温柔声音,“后睡觉的要把蜡烛熄了哦。”

  常雨源闻言打了一个响指,蜡烛应声而熄,屋内瞬间变得黑暗,只有窗外皎洁的月光依稀照进来。常雨源翻了个身,看着梁韶的背影,月光在他身上铺洒了一层银色温柔光辉,温柔不时君子气度,倒是和他的气质意外相适。常雨源看了梁韶背影好久,随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堂堂蛇族二公子,竟然听一个凡人的使唤去给他熄蜡烛,还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蛇一样盯着这个平平无奇的凡人看?

  这人一定会什么道术,自己才会如此失常!

  梁韶今日要上衙,一早便起了,起床时动作很轻,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吵醒身边仍在睡觉的常雨源,自己随口吃了早饭后便上衙去了。常雨源睁开眼睛,看着房门的方向,眯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什么。常雨源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便起床,虽然他一夜没睡,但这对他来说是常有的事,因此此刻也不觉得疲倦,只是起床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之后他便觉得无聊了——这么大点地方,他昨日就已经看了个遍,今天再怎么看也不能看出花来……嗯?好像开了一朵菊花?

  秋天……对于常年宿在秦楚楼里的常雨源来说,季节变化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哄姑娘时,取悦她们的东西从春花变成秋月罢了,只是上次注意到季节变换……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似乎自从姐姐掌权之后,自己便再没怎么看到外界春秋了,看来这次自己醉酒,误打误撞宿在这蠢凡人的家里,倒还有些意外之喜?

  常雨源闲得无聊,便出门准备在四周四处逛逛,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大家相互认识,相处起来多了许多熟悉感和人情味……人情味?常雨源想起自己曾经的家族,不屑地笑了笑,连血缘至亲之间都毫无感情可言,这些互不相干的凡人又能有什么真挚的情感?所谓的人情味也不过只是客套的说辞而已,心里不一定在想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一定龌龊得不成样子。你看他们笑得好似多么亲近的模样,其实不过就在转眼之前,还说着对方的坏话。

  呵,人类。比他们妖有好到哪里么?至少妖族的弱肉强食从来都没想过要掩饰,可是这些人,明明心里讨厌得不得了,脸上却还装得十分喜欢。归根到底,当年虚空之境造人时,妖族也参与了,人妖之间也算有些渊源,人有妖的秉性,并不奇怪。只是这些自视甚高的人类,以为自己是虚空之境那帮无趣的神魔所造便以为自己生来优越,不屑其他种族。

  无知和健忘,都十分可笑。

  常雨源施了隐身术坐在一间酒楼的楼顶,仰首将手中白瓷酒壶中的酒倒进嘴里,眯眼看着这个偏僻小县城来来往往的人,随后嘴角一勾,扬起一抹不屑的笑容——说起来自己虽然法力高些,活得比他们长些,可到底也不过是庸碌度日罢了,这些人还能有寒暄说谎的对象,运气好的碰上单纯一些的,也能落得一世安稳,可自己呢?看着秦楚楼的姑娘小倌换了一拨又一拨,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能让自己吐露心事的人,每日花天酒地,兴致来了便颠鸾倒凤,豪掷千金博美人一笑,可到了最后,从秦楚楼里喝得醉醺醺出来时,还不是孤身一人?

  自己要比他们可怜多了,哪还有什么立场去嘲笑凡人?

  蛇族凉薄,为了上位不惜杀害血脉至亲,常雨溟和常雨源是庶出的亲姐弟,自小便受尽嫡子的欺凌,更因为他们天资在一族中较高,所以性命一直受到威胁。常雨溟不甘心就这样惶惶终日等人宰割,便暗自行动,过程中充满了背叛和血腥,常雨源已经不想再回忆,他只记得那天下着蒙蒙细雨,姐姐的脸上手上衣服上还有着未干的血迹,一步步走上蛇王的宝座,然后捧着他的脸,眼里满是悲哀,却还是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弟弟,我们终于不必活在他们的威胁之下了。”

  那天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姐姐的眼泪,自那日之后,常雨溟便像是突然间换了一个人似的,眼里再无一点温情,活得像个蛇王,却再也不像他的姐姐。常雨源渐渐察觉到了害怕,姐姐会不会有一日也像对待其他那些王室宗亲一样对待自己,会不会自己的存在也会变成姐姐的威胁?常雨源不愿意相依为命的姐弟变成那样,便开始放逐自己,每日花天酒地,不理会族里的事务,常雨溟也不管他,只是每年按时给他足够的银两,让他在外逍遥。

  有时候常雨源会想,如果自己当初不曾放逐自己,而是留在族里插手政务,自己那位蛇王姐姐的双手上,会不会也染上自己的血?他并不是责怪姐姐太过狠辣,也不觉得她杀了那么多族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龙蛇同源,本就是生来凉薄的人,自小的遭遇也让他知道,若是自己手软,那么别人的手就会染上自己的血,哪怕是至亲之人……但是,常雨源默默握紧了拳头,独独相依为命的姐姐,他不想自己和她变成这样的下场。

  常雨源正想着接下来去哪看看,余光就撇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梁韶?这个时候……常雨源抬头看了看天,也没到放衙的时间啊,他怎么会在街上?常雨源纳闷着,便去了偏僻的地方现了身,随后快步走到梁韶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庭观。”

  梁韶回过头,就看见俊美的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便有些诧异“子流?你怎会在此。”常雨源闻言,话语中带了些哀怨,“庭观还问我?你上衙去了,留我一个人在家里,我无事可做,只好出来逛逛。你呢?这么早就放衙了么?”梁韶点点头,“陵阳县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处理例行公务就放衙了,而且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大家都要回去务农的。”

  常雨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凡人是这么生活的,他还以为都是打猎采果呢,梁韶看了看常雨源,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却还是开口,“子流……中秋回家去吗?”如果不回去,和我一起过节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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