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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的诞生

2023-08-31 00:49 作者:弓箭手呼兰噶剌  | 我要投稿

库兰女王塔拉米斯从梦魇中醒来,发现周围不是一般寝室的那种宁静,而是如同地下墓穴一样死寂。她在黑暗中睁着双眼,琢磨着金色烛台上的蜡烛是何时熄灭的。窗外闪着点点星光,却没有照亮她的闺房。塔拉米斯躺在床上,突然发现黑暗中有一点光亮。她凝视着那点光,心里疑惑着。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最后形成一个炫目的圆盘停在墙上的天鹅绒帘子上。塔拉米斯慢慢缓过神,从床上坐了起来,才发现一个黑色的物体在那圈光亮中渐渐清晰——是一个人头。 女王吃了一惊,慌忙大声呼喊仆人,然后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光变得更刺眼了,那颗人头也变得赫然醒目。那是一个女人的头,五官精致,表情极端冷酷,长着一头浓密乌亮的长发。她逐渐辨认出这张面孔——那分明是她自己的模样!她惊呆了,喉咙里喊不出声来,感觉自己好像一直面对着一面镜子,只是镜子里她的样子稍微有点变化,眼神中多了点凶猛,嘴角有一丝仇恨的意味。 “天哪!”塔拉米斯大喊着,“我被施了魔咒!” 令人震惊的是,那个幻影居然开口了,声音如同抹了蜜的毒液一样阴森恐怖。“魔咒?不,亲爱的姐姐!这儿哪有什么魔咒?” “姐姐?”塔拉米斯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没有妹妹。” “你从来就没有过妹妹吗?”那个甜腻腻的声音嘲讽道,“你从来没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她的身体抚摸起来和你一样的柔软吗?” “对,我是曾经有一个妹妹,”塔拉米斯迷迷糊糊地回答道,“但是她已经死了。” “你撒谎!”那愤怒的红唇抗议道,“她没有死!这些伪君子,我受够了你们的装模作样!我现在就让你看看——” 突然,一道光就像燃烧的蛇一样从帘子上窜过,烛台上的蜡烛被神奇地点亮了。塔拉米斯膝盖弯曲着蜷缩在天鹅绒床上,睁大眼睛瞪着这个可怕的人嘲讽似的立在她面前,就好像她在看着另外一个塔拉米斯。她的脸部轮廓和肢体与自己一模一样,却是一个不同的、邪恶的塔拉米斯。她那带着怒火的双眸中闪烁着欲望和神秘,鲜红的双唇上带着一丝残忍,柔软的身体每动一下都预示着什么。她的发型和女王一模一样,脚上是女王在闺房中穿的拖鞋,上身穿了一件无袖低领的外衣,金色的腰带束在腰间,简直就是女王那件睡袍的翻版。 一股莫名的寒意窜上脊背,女王虚弱地问道:“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我的女仆们马上就要叫侍卫们过来了。” “你叫到屋顶裂了也没用,”陌生人冷漠地回答道,“你那些小懒婆们直到黎明才会醒来,即使整个宫殿着了火她们也感觉不到。你的侍卫们也听不到你的叫喊,他们被派到宫殿以外的地方去了。” “什么!”塔拉米斯大叫道,展示着自己王族的威严。“谁敢如此命令我的侍卫们!” “亲爱的姐姐,是我做的,”那女人谄笑道,“就在我进来不久前,他们还以为我是他们亲爱的女王呢。哈哈!我演的多像啊!威严中又带点儿女人的温柔,我还让那些戴了盔甲的蠢货们给我跪下了!” 塔拉米斯完全迷惑了。 “你到底是谁?”她绝望地大喊道,“为什么这么疯狂?你来这儿到底要干什么?” “我是谁?”那女人柔软的声音中还带着点雌性眼镜蛇的嘶嘶声。她走到床边,用细长的手指抓住塔拉米斯的肩膀,弯腰瞪着她惊呆的双眼。她的眼神中似乎有种催眠的魔咒,让女王忘了自己身体的疼痛。 “蠢货!”那女人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还问?还在怀疑?我是莎乐美!” “莎乐美!”塔拉米斯在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它意味着什么。“我以为你在出生的时候就死了。”她无力地说。 “很多人都这么认为,”那个叫莎乐美的女人回答道,“他们把我丢到沙漠里,这些丧心病狂的家伙,我当时只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生命就像灯芯一样脆弱,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我……我听说过那个故事……”塔拉米斯结结巴巴地说。 莎乐美厉声笑起来,猛的拍了一下她的胸脯。她的上衣领口开得很低,在袒露的双乳间有一个奇怪的印记——一弯血红的新月。 “女巫印记!”塔拉米斯条件反射似的大喊道。 “没错!”莎乐美的笑声中带着恨意,“这是库兰历代国王下的诅咒!哼,他们胡子翘起,眼珠溜转,在集市里宣扬这个故事,那些蠢货们还虔诚地听着!他们说我们这个家族的第一个女王和一个黑暗的恶魔交媾之后为他诞下了一个女儿,她的传说一直被传到今天。之后在阿斯卡里亚王朝的每个世纪内都会诞生一个女婴,她双乳间血红色的半月形印记就预示着她的命运。 “‘每个世纪都有一个女巫诞生’,这个古老的诅咒一直延续着。一些婴儿生下来就被杀死,他们就是想杀死我。还有一些人以女巫的身份活在世上,她们都是库兰家族骄傲的公主,罪恶的新月印记在她们雪白的胸膛上燃烧。他们每一个人都叫莎乐美,我也叫莎乐美,一个女巫,以后的女巫也将一直叫莎乐美。当两极的冰山全部融化,把文明全部埋葬,一个新的世界从灰烬中升起——即使那个时候也会有莎乐美活在世上,用她们的巫术蛊惑男人的心,在国王面前跳舞,或者邪恶地看着聪明的男人人头落地。” “可……可是你……”塔拉米斯支支吾吾地说。 “我?”黑暗的地狱之火在她的眼睛里燃烧,“他们把我带到离城市很远的沙漠里,让我赤裸地躺在骄阳下的热沙中,然后他们就离开了,把我丢给了豺狼和秃鹫。 “但是我的生命力比一般人强,因为它吸收了黑暗力量的精华。几个小时过去了,太阳渐渐落下,如炼狱之火一样在天空燃烧。而我却没有死——唉,我还隐隐约约记得那种折磨,就像一个人记得一个模糊的梦一样。之后来了一群骆驼,还有黄皮肤的人,穿着丝绸长袍,操着奇怪的口音。他们是迷路的旅行者,经过此地时,他们的领导者发现了我,并且认出了我胸口那血红的新月,就救了我。 “他是一个来自契泰的法师,正要从斯泰吉亚返回他的王国。他把我带到北康(Paik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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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的尖塔林立在长满藤蔓的竹林中。在那儿,我在他的教导下长大。他多年都沉浸在黑魔法中,邪恶的力量丝毫未减。他教我的很多东西都……” 她停顿了一下,诡异地笑了,黑色的眼睛中闪耀着神秘。然后她抬起头来继续讲。 “他最终还是把我赶走了,说他怎么教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巫,不适合施展他教给我的巫术。他说他本来想让我成为这个世界的女王,然后通过我统治所有的国家,但我只是个懂黑魔法的荡妇。那又怎么样呢?我绝对不能忍受自己待在一个与世隔绝的金塔里,天天盯着一颗水晶球,念着用处女血浸泡的蛇皮上的咒语,死记硬背那些用已经被人们遗忘的语言书写的腐朽经卷。 “他说我只是个毫无灵气的妖女,一点儿都不懂广大无边的巫术的深奥之处。啊,这个世界充满我想要的一切——权力、荣华、富贵、英俊的情夫和漂亮的女仆。他把我的身世告诉了我,以及那个诅咒和我的继承权。现在我来取回应得的那份权力,一切都应该是我的。” “你什么意思?”塔拉米斯摆脱了自己的迷惑和恐惧,站起来面对着她的妹妹。“你以为催眠我的女仆,遣走我的侍卫,就能称霸整个库兰王国了?别忘了我才是库兰的女王!我会给你一个名分,作为我的妹妹,但——” 莎乐美狠狠地大笑起来。“亲爱的姐姐呀,你可真大方!但是在你恢复我的名分之前……你能告诉我是谁的士兵在城墙外的空地上安营扎寨吗?” “他们是科斯总督君士坦提斯的闪米特雇佣军。” “他们在库兰做什么呢?”莎乐美柔声问道。 塔拉米斯觉得她稍微有点嘲讽,但她还是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一种威严回答她:“君士坦提斯请求经过库兰边界进入图兰,他自己则作为人质来保证他的部队不会做出不应该做的事情。” “而君士坦提斯,”莎乐美追问道,“他今天不是向你求婚了么?” 塔拉米斯充满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莎乐美只是冷漠地耸了耸她瘦削的肩膀。“你拒绝了他,亲爱的姐姐?” “我当然要拒绝!”塔拉米斯愤怒地喊道,“你也是库兰的公主,怎能不知库兰的女王会对这种求婚嗤之以鼻?难道我会嫁给一个双手沾满鲜血、被自己国家流放的逃亡者,一帮盗贼和杀人犯的首领吗? “我绝对不会允许他把那帮黑胡子的屠夫们带进库兰。他实际上已经被囚禁在西塔里,由我的士兵把守。明天我就会让他下令叫他的队伍离开库兰。而他自己会一直被囚禁,直到他们离开边界。同时,我的士兵会在城墙上把守,我警告他,如果他的雇佣军对村民或牧民犯下任何罪孽,都要由他负责。” “他被关押在西塔里?”莎乐美问。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为什么还问?” 莎乐美拍拍手,提高声音,幸灾乐祸地叫道:“女王让你进来呢,小猎鹰。” 一扇刻有金色阿拉伯式花纹的门打开了,一个高个子男人走进来。看到他,塔拉米斯又惊又气地大叫起来:“君士坦提斯!你竟敢进入我的寝宫!” “事实就摆在眼前,陛下!”他嘲讽而谦恭地低下他鹰一般的头。 君士坦提斯,人们又叫他猎鹰,身材高大,宽肩腰细,像钢铁一样刚柔并济。他像鹰一样英俊潇洒,桀骜不驯。他的脸被晒得黝黑,头发从高高窄窄的额头上往后生长,乌黑发亮。黑色的眼睛犀利而机敏,薄薄的嘴唇带着坚毅,胡子乌黑而稀疏。他的靴子是科尔达瓦皮做的,紧身裤和上衣都是普通丝绸做的,因为长期待在营地而磨得失去光泽,上面还有兵器的锈迹。 他摸摸自己的胡须,厚颜无耻地上下打量着向后退缩的女王。 “上天派我来的,塔拉米斯,”他狡猾地说,“我才发现你穿着睡袍比穿着女王的服装更迷人。这真是一个幸运的夜晚!” 女王黑色的眼睛中透出一丝恐惧。她并不傻,她知道除非君士坦提斯有底气,否则绝不敢说出这种冒犯的话。 “你疯了!”她说,“即便你在寝宫中挟持了我,你也身处我手下的控制之中。你要是碰我的话,他们会把你碎尸万段。想活命的话就马上离开。” 那两人都轻蔑地哈哈大笑起来,莎乐美做了一个不耐烦的手势。 “别再演戏了,让我直接进入到戏剧的下一幕吧。听着,亲爱的姐姐,是我把君士坦提斯叫到这儿来的。当我决定要夺回库兰的王位时,就找了一个人辅助我。我选了猎鹰,因为他完全没有人们所说的‘善良’这个特点。” “我真是受宠若惊啊,公主。”君士坦提斯嘲讽地喃喃道,然后深深鞠了一躬。 “我把他派到库兰,然后让他的人在城外安营扎寨,一旦他进入宫殿,我就通过西墙的小门进城——那些守城的蠢货们以为我是你,刚夜行回来……”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塔拉米斯双颊泛红,怒气冲冲,把王家的矜持丢到了一边。 莎乐美微微一笑。 “他们有点儿吃惊,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放行了。我进入宫殿,然后让那些惊讶的士兵,还有在西塔看管君士坦提斯的士兵们离开。当我到达寝宫时,就顺便‘安顿’了一下在路上的侍女们。” 塔拉米斯拳头紧握,脸色苍白。 “嗯,然后呢?”她声音颤抖地说。 “听!”莎乐美歪了歪头。从窗外隐隐约约传来行军时武器相互碰撞的叮当声,那些人用异国腔调的口音粗鲁地大喊着,里面还夹杂着战斗的号令。 “人们醒了,正大哭大闹呢,”君士坦提斯嘲讽地说,“莎乐美,你最好去安慰安慰他们。” “请叫我塔拉米斯,”莎乐美回答道,“我们必须得习惯这种叫法。” “你们做了什么?”塔拉米斯大叫道,“你们做了什么?” “我刚才去过城门,让士兵们把门打开,”莎乐美回答道,“他们很吃惊,但还是照做了。你听到的是猎鹰的队伍正列队进城呢。” “你这个魔鬼!”塔拉米斯骂道,“你装扮成我,背叛了我的人民!你让我成了叛徒!哦,我要去阻止他们……” 莎乐美残忍的一笑,抓住她的腰,扭住她的脖子。女王尊贵柔弱的身体根本抵抗不了蕴藏在莎乐美的瘦削肢体下的仇恨力量。 “你知道怎么从宫殿去囚牢吧,君士坦提斯?”女巫说道,“很好,把这个暴躁的女人锁在最严密的牢房里。那儿的狱卒都昏迷不醒了,是我干的。派个人在他们醒来之前割断他们的喉咙,任何人都不能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今后我就是塔拉米斯了,而真正的塔拉米斯将会被囚禁在没人知道的牢房里。” 君士坦提斯笑了,稀疏的胡须下露出他那雪白发亮的牙齿。 “很好,但是你得答应先让我……呃……找点儿乐子?” “怎么会不答应呢?随便你怎么驯服这个目中无人的贱人。”莎乐美邪恶一笑,把塔拉米斯推到这个科斯人的怀里,转身穿过通向走廊的门离开了。 恐惧在塔拉米斯那美丽的眼睛里蔓延,她柔弱的身体变得僵硬,努力要挣脱君士坦提斯的怀抱。她忘了正在进城的士兵,也忘了自己女王的尊严,只想要摆脱这个要侵犯她的人。他几乎忘了所有的感觉,除了害怕和羞耻,他看到君士坦提斯眼睛里的欲望和轻蔑,感觉到他坚硬的胳膊快要把她扭动的身体压碎了。 莎乐美穿过外面的走廊,随着一声绝望而痛苦的声音响彻整个宫殿,她邪恶地笑了起来。

一个年轻士兵的裤子和衬衫上都沾满了斑斑血迹、汗水和灰尘。鲜血不断从他胸口、肩膀和腿上的伤口中渗出来。他躺在一把沙发椅上,铅灰色的脸上满是汗珠,手指在被子里攥在一起。但是他的话却让人觉得他的精神痛苦远大于肉体痛苦。 “她一定是疯了!”他不停地重复着,像一个还未从巨大的惊吓中缓过来的人一样。“那真是个噩梦!所有库兰人民爱戴的塔拉米斯竟然背叛了他的子民,投靠一个来自科斯的恶魔!哦,天呐,我为什么没被杀掉?我宁愿死也不愿活着看到我们的女王变成一个叛徒和荡妇。” “别乱动,维拉琉斯。”女孩请求道,她正用颤抖的手清洗包扎他的伤口。“噢,别乱动,亲爱的!你会让伤口恶化的。我可不敢使用水蛭……” “不,”受伤的青年含糊地说,“君士坦提斯这个恶魔一定会在周围的区域搜寻受伤的库兰人,他会吊死所有受伤的人来展示他的权威。哦,塔拉米斯,你怎么会背叛崇拜你的人民呢?”他痛苦地扭动着身子,因为愤怒和耻辱而大哭起来。女孩被吓坏了,把他颤动着的头抱在胸口,安抚着他。 “死了也比忍受库兰今天的巨大耻辱强,”他呻吟道,“你明白吗,伊芙嘉?” “不,维拉琉斯。”伊芙嘉轻轻地把他的新伤口清洗后用绷带绑上,“我被街上打斗的声音吵醒了……朝窗外一看,发现闪米特人正在杀人,之后我就隐约听到你在通道的门口呼唤我。” “我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咕哝着说,“我倒在街道上站不起来了。我知道如果我躺在那儿,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我杀了三个蓝胡子恶魔,伊什塔尔给了我力量!他们以前从来不敢大摇大摆地走在库兰的大街上,老天!这些魔鬼们真是丧尽天良!” 颤抖的女孩像安慰一个受伤的小孩一样抚慰着他,用她冰冷的双唇吻着他。但是,他内心的愤怒还是无法平息。 “闪米特人进来时我并不在城墙上,”他突然大声说,“我和其他不当班的人一起在军营里睡觉。就在黎明之前,我们的队长脸色苍白地走了进来,‘闪米特人已经在城内了,’他说,‘女王到南门下令放他们进来。他让士兵们从城墙上下来,那些君士坦提斯的手下就在那儿把守了。我不理解,其他人也是,但我们接到命令,就像往常一样服从了。她命令我们在宫殿前的广场上集合,在军营前排队前进——把武器都丢掉。天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那是女王的命令。’ “唉,当我们到达广场时,闪米特人已经在宫殿的另一侧集合好了,一万个蓝胡子恶魔都全副武装。人们从广场上的每个窗户和门口探出头来,通向广场的街道上也拥挤着迷惑的人群。塔拉米斯站在宫殿的台阶上,周围除了君士坦提斯,没有其他人。他捋着胡须就像一只大猫盯着麻雀一般望着我们,还有五十个手持弓箭的闪米特人站在他身后。 “那本是女王侍卫站的地方,但他们却被召到宫殿的台阶下。我们都很迷惑,他们竟违抗女王的命令全副武装。 “塔拉米斯对我们说话了,告诉我们她重新考虑了君士坦提斯的建议——为什么,就在昨天她还当面公然回绝了他——现在她决定要和他结婚。她没有解释为什么把闪米特人秘密地带进了城,但是她说君士坦提斯拥有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她不再需要库兰的军队了,所以她解散了军队,让我们各自回家。 “为什么?服从女王是我们的天性,但我们却哑口无言。我们就像精神恍惚的人一样,军队解散了,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 “但当宫廷侍卫被命令解散的时候,柯南队长站了出来。人们说他昨晚醉酒失职,但当时他十分清醒。他大声喝住侍卫们,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许动。他对他的侍卫有着绝对的统御力,他们都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他大步走上宫殿的台阶瞪着塔拉米斯——然后他咆哮道:‘这不是我们的女王!这不是塔拉米斯!她是个伪装的恶魔!’ “后果不堪设想!我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好像一个闪米特人袭击了柯南,柯南杀了他。接下来的瞬间,广场变成了战场。那些闪米特人放倒侍卫,用长矛和弓箭攻击那些已经解散的士兵。 “我们中的一些人尽可能的抓起那些矛与箭进行反击,甚至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而战,但一定是反对君士坦提斯和他的恶魔们,绝对不是反对塔拉米斯,我发誓!君士坦提斯大喊着要杀死叛乱者,可我们并不是叛乱者!” 绝望和疑惑让他的声音开始颤抖,女孩同情地呢喃着,虽然并不理解,却为他爱人的痛苦而难过。 “人们不知道该帮哪一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混乱与困惑。我们毫无希望、毫无组织、毫无装备地战斗着。侍卫们虽然全副武装,却只有五百人,并且已经遭受了重大的伤亡,在这样的战斗中除了失败没有别的可能。当她的子民在她眼前被杀害时,塔拉米斯就站在宫殿的台阶前,君士坦提斯的胳膊揽在她的腰上,她就像一个冷酷绝情而又美丽的魔鬼般大笑着,天啊,一切都疯了……疯了!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像柯南那样战斗。他背靠院墙,冲上来的士兵都倒在了他的脚下,尸体堆叠如山。但是最后他还是被击倒了,那可是以一敌百呀。当我看到他倒下时,我感觉世界仿佛崩塌了。我听到君士坦提斯让他的走狗们活捉队长——他摸着自己的胡子,嘴唇上带着邪恶的微笑。” 落日的余晖照耀在闪族士兵的尖顶头盔和银鳞状盔甲上,君士坦提斯在那些留着卷曲蓝黑胡须、长着鹰钩鼻的闪族士兵的簇拥中骑着战马,带着被捕的柯南,向城外出发。没过多久,库兰的城墙和高塔已经在一英里的身后,渐渐模糊了。 古道边插着一个沉重的十字架,上面吊着一个人,他的手脚都被长长的铁钉钉了起来,全身裸露,只有腰间系着一块布。这个男人个头很高,早已被太阳晒黑,肌肉在四肢和躯体上高低起伏,因剧痛而滴出的汗水流淌在他的脸颊和胸膛上,缠结的黑发遮住了他低而宽的额头,下面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却透着没有熄灭的怒火。鲜血缓缓地从他手脚上的伤口处渗出来。 君士坦提斯嘲讽似的向他敬礼。 “对不住了,队长,”他说,“我不能在这里陪你了,我在那座城里还有其他的任务——我可不能让那娇艳的女王等我!”他轻蔑地笑了起来,“所以我只好把你留给你背后的家伙——还有那些小美人儿们。”他指了指不断盘旋在头顶上的那些黑影。 “要不是有它们,我想你这头健壮的猛兽应该会在这里多活好几天吧。不要因为我没有留下守卫就幻想会有人来救你,我已经下令,有人胆敢把你从十字架上放下来,不管你是活着还是死了,那他就会被五马分尸并且会被全家抄斩。我在库兰的地位稳固,我的命令和侍卫们的军规一样管用。我没有让任何人看管你,是因为只要有人秃鹫就不敢靠近,我可不想让它们有任何拘束。这也是我为什么带你到离城市这么远的地方。只有在这个地点,秃鹫才敢靠近。 “所以,勇敢的队长,我要和你告别了!一小时以后,当塔拉米斯躺在我怀抱里的时候,我会想起你的。” 柯南那木槌般的拳头紧握着,在长钉上扭动,鲜血从刺穿的掌心流出。他有力的胳膊上肌肉扭曲突起,柯南抬起头朝着君士坦提斯的脸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这个总督冷漠地大笑一声,把唾液从衣领上抹去,拉起了马缰。 “当秃鹫撕裂你的肌肉时,请记着我。”他嘲讽地笑道,“这些沙漠中的清道夫十分贪婪。我曾见过人被钉在十字架上几个小时就没了眼睛,没了耳朵,没了头皮,之后这些尖利的嘴巴就直达他们的内脏。” 他头也不回地骑马进城了,那些愚笨的大胡子亲信们在两边慢慢追随。他们走过的小路上扬起一股蒙蒙的灰尘。 傍晚时分,周围一片荒凉,悬吊在十字架上的人看起来是这荒芜之地唯一的生命,库兰就在不到一英里之外,却似乎在世界的另一边,似乎属于另一个世纪。 柯南甩掉脸上的汗珠,呆呆地望着这片熟悉的土地。肥沃的草地延伸到城市的另一端,甚至更远,牛儿们在远处悠闲地吃草,旷野被田地和葡萄园分割成一格一格。在西边和北边的地平线上点缀着几个村庄,他从远处只能看到它们的轮廓。东南方向的一条河流泛着银光,河流对面却突兀的出现一片荒地,延伸到天边,那片宽广而空洞的荒地在夕阳下被染成棕色。柯南就像一只被困的老鹰看着广阔的天空,当他看着库兰那闪闪发光的高塔时,突然意识到这个城市背叛了自己——把他困在一个木头的十字架上,就像一只野兔被钉在了树上。 报仇的欲望占据了整个大脑,他断断续续地咒骂着。他所有的世界都被这四个铁钉困住了,它们剥夺了他的生命和自由。他强健的肌肉颤动着,像铁索一样纠缠在一起。汗水从他灰色的皮肤中渗出来,他想用蛮力把铁钉拔出来,可是没用。它们被钉得太深。然后他想把手从钉子上拔下来,但最后还是停下了。并不是因为那种剧烈、难以言说的痛苦,而是这样做毫无用处,因为长钉的钉头实在太宽了,他根本无法使双手直接穿透长钉。这个巨人生平第一次有种无助的感觉。他一动不动地被吊在上面,头低垂在胸口,在烈日的照耀下闭上了双眼。 一阵翅膀的拍打声让他睁开眼睛,一群秃鹫正俯冲下来。锋利的嘴刺向他的眼睛,啄着他的脸颊,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猛烈地晃动着脑袋,大喊一声。那是一种嘶哑又绝望的威胁声,秃鹫们被他吓到,都飞了回去。不一会儿,又像以前一样盘旋在他头顶。鲜血流过柯南的嘴角,他舔了舔嘴唇,觉得咸咸的,便吐了一口。 他极度口渴。昨晚他醉得一塌糊涂,而且从清晨在广场的战斗到现在他滴水未进,那时的战斗着实让他出了不少汗。他盯着远处的河,仿佛一个身在地狱的人从铁窗往外看。他头脑中浮现出他在涌动的海洋中搏斗、在齐肩的玉浆中沐浴的景象。他想到一个个巨大的羊角中装满冒着泡沫的麦芽酒,大量泛光的葡萄酒随意地洒在酒窖地上。他就像一直被折磨的野兽,咂了咂嘴唇,让自己不至于陷入无法忍受的痛苦中。 太阳沉下去,如同尽在血海中的火球。在地平线上有一条红色的壁垒,城市的高塔漂浮在上面,像梦一样不真实。在他模糊的视线中,天空染上了血色。他舔了舔发黑的嘴唇,用带血的眼睛注视着远处的河,它似乎一样血红。忽然,从东方窜来一群乌黑的影子。 他迟钝的耳朵中传来更大的振翅声。他抬起头,用一种狼的眼神看着在他周围盘旋的影子。他知道叫喊是吓不走它们的,他慢慢地尽量把头往后扭,然后耐心等待着可怕的事情。秃鹫的翅膀敏捷地扫过,就在他扭头的一瞬间,锋利的嘴从他的下巴上撕下一块皮来。柯南不等秃鹫闪过去,就用他有力的脖子把头往前猛伸,他的牙齿就像狼一样咬住了秃鹫的脖子。 秃鹫立刻挣扎着狂叫起来。它的翅膀胡乱拍打着,让他什么都看不见,它的爪子抓挠他的胸膛。但柯南仍然死死地咬着它的颈部,最终秃鹫的脖子被咬断了,抖了几下翅膀就不动了。柯南放开它,从嘴里吐出血,其他的秃鹫看到了同伴的命运后,像黑色的魔鬼一般又飞回到了远方栖息的树上。 残暴的胜利在他麻木的大脑中汹涌澎湃,生命在他的血管中有力而强烈地跳动着。他仍然可以对抗死亡,他仍然活着。每一种感觉,甚至是痛苦,都是对死亡的否决。 “天哪!”不知是传来一个声音,还是他陷入了幻觉。“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柯南甩掉眼睛上的汗水和鲜血,看到四个骑士在暮色中看着他。其中三个人较瘦,穿着长袍,无疑是祖吉尔的族人,他们是来自河对面的游牧民族。另外一个像他们一样穿着白袍,竖着卡拉特腰带,头巾绕太阳穴绑着,挂着一个由骆驼毛编成的三角环,一直垂到肩上。但他不是闪米特人,天色并没有太黑,柯南那鹰一般的目光也没被挡住,所以他可以看清楚那个人的面部特征。 他和柯南一样高,但是四肢没有他那么健壮。他的肩膀宽厚,灵活的身体却和铁与鲸鱼骨一样结实。他的胡子短而黑,露出他那突出的尖下巴,灰色的眼睛里射出像剑一样冰冷的目光。他用敏捷有力的手停住马,说:“天哪,我应该认识这个人!” “吼!”这是祖吉尔人标志的口音,“他是女王卫队的队长,那个辛梅利安人。” “她一定是抛弃了她的旧宠,”骑士说,“谁会想到塔拉米斯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我宁愿相信发生了一场持久、血腥的战争,这样我们这些沙漠里的家伙就有机会去抢劫了。我们已经快到城墙下了,却只看到这恶心的秃鹫。”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只血肉模糊的秃鹫,“还有这个垂死的狗杂种。” 柯南抬起血淋淋的头。 “如果我能从这个木桩上下来,就会让你变成一条死狗。扎波罗斯堪盗贼!”他用发黑的嘴唇说。 “天哪,这个流氓竟然认识我!”另外一个人喊道,“流氓,你怎么知道我?” “这些地区只有你们一支族群,”柯南说道,“你是奥格德·维拉希斯拉夫,一个亡命的小偷。” “吼!我曾经是扎波罗斯卡河哥萨克的酋长,你也许已经猜到了。你想活命吗?” “傻瓜才会问这样的问题。”柯南气喘吁吁地说。 “我是一个硬汉,”奥格德说,“我唯一欣赏的男性品质就是强健。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还是一个只配死在这里的狗杂种。” “如果我们救了他,城上的士兵会发现的。”其中一个游牧民反对道。 奥格德摇了摇头。“天色很暗,他们看不见。接着这个斧子,杰巴尔,从下面把这个十字架砍倒。” “如果它倒下,会把他压死的。”杰巴尔不同意,“我让它往后倒,但是冲击力可能会震碎他的头颅,伤及他的内脏。” “如果他配与我并肩而行的话,就能承受这些,”奥格德泰然自若地答道,“如果不行,他就没资格活着。砍!” 斧子第一次砍下木头时,震动让柯南肿胀的手脚一阵阵疼痛。一斧接一斧地砍下去,每一击都震动着他受伤的头颅,让他痛苦的神经不得安宁。但是他咬着牙,没发出任何声音。斧子终于砍断了十字架,十字架往后倒去,柯南绷紧身体,十字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并反弹了一下,身上无比的疼痛使他几乎眩晕过去。他挣扎着,眼前一团漆黑,晕晕乎乎,但他钢铁般的肌肉使他避免了致命的伤害。 柯南因剧烈的震动感到有些反胃,鼻子也血流不止,但始终没有吭声。杰巴尔赞赏的哼了一声,拿着一把用来拔马蹄钉的钳子弯下身来,他拔开柯南右手扎入尖钉的肉,钳住已经深深嵌入手中的尖钉顶部,用力来回往外拔,鲜血流过了手指。柯南像死人一样直挺挺地躺着,胸膛偶尔有一阵痉挛的起伏。钉子终于拔出来了,杰巴尔满意地举起这个沾满血迹的东西,把它扔掉后继续拔另一个。然后,杰巴尔把柯南左手的钉子也拔掉了,注意力转到柯南被钉住的双脚。但是这个辛梅利安人挣扎着坐了起来,猛的把他推到一边,用手指握住了钳子。柯南的手肿得几乎有原来的两倍大,手指都变得畸形了。他痛苦地握紧双手,紧咬的牙齿里流出血来。但不管怎么样,还是用两手笨拙地握住了钳子,他把第一颗钉子拔出来后,又去拔第二颗。脚上的两颗长钉并不像手上的两颗钉的那么深。 他用他肿胀而受伤的双脚艰难地站起,身体摇摇晃晃,冰冷的汗水顺着脸和身体流下。他浑身抽筋,紧绷着下巴防止自己因剧烈的腹部绞痛而呕吐出来。 奥格德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他,示意他骑着旁边那匹偷来的战马。柯南跌跌撞撞地走向它,每走一步都会感到剧烈的刺痛。他用一只肿大的手缓慢地抓住了马鞍,淌着鲜血的脚找到了马镫。他咬紧牙跨上去,几乎在半空中晕倒。他一坐上马鞍,奥格德就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受惊的马向后一仰,抬起了前腿,柯南在马上晃着,几乎就要掉了下来,连忙抓紧缰绳,最终使战马安静了下来。 一个闪米特人提了提水壶试探着问奥格德是否应该给柯南喝些水。 奥格德摇了摇头。“等我们到达营地再让他喝水吧。只有十英里。如果他能在沙漠里生活,他不喝水也能活到那个时候。” 这些人像幽灵一样骑马向河流飞奔而去,柯南在他们中间就像一个喝醉酒的人一样左右摇晃,鲜血模糊的眼睛凝视着前方,黑色的嘴唇上带着干涸的血泡。

学徒阿斯托利亚斯在东方不知疲倦地求知,他给朋友和哲学家伙伴阿尔塞米德斯用尼米迪亚母语写了一封信,里面包含西方国家关于东方世界发生的所有事件的记载,在西方人眼里,东方永远是个朦胧而神秘的地区。 阿斯托利亚斯在信中这样写道:“

你们不能想象,我的老朋友们,自从塔拉米斯收留了君士坦提斯和他的雇佣军,这个微小的王国就变得特别糟糕。我在上一封信里已经简短地描述了那件事。从那以后几个月过去了,在那段时间里,魔鬼在这个不幸的王国被释放。塔拉米斯似乎变得很疯狂,曾经她的德行、正直为人们所称颂,现在却因为完全相反的特质而臭名昭著。她的私生活十分糜烂,也许不应该叫私生活,因为她从来没有试图隐藏宫廷中的堕落。她天天沉迷于无耻的狂欢派对,那些不幸的宫廷妇女也被迫参加,不管是已婚的还是未婚的。

“她自己并不因嫁给君士坦提斯而有所收敛,君士坦提斯也像国王一样坐在她旁边。他的大臣们也纷纷效仿,毫无顾忌地奸淫任何相中的妇女,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地位。这个可怜的国家因为过高的税收而不堪重负,农民们被剥削到分文不剩,商人们衣衫褴褛,只剩下收税官还和他们打交道。不,他们能够侥幸活下来已经很幸运了。

“我已经感觉出你的怀疑了,阿尔塞米德斯,你可别以为我夸大了库兰的情况。我承认这种情况在西方世界的任何国家中都是难以想象的,但你必须意识到在东西方之间存在的巨大差异,特别是在东方的这个地区。首先库兰是个领土并不大的国家,它曾经一度是科斯东部的一个诸侯国,在早期就独立了出来。这个国家由小的王国组成,与西方伟大的王国或远东的伟大苏丹国家的领土相比微不足道,却控制着很多商路,聚集了大量财富。

“库兰在这些诸侯国最东南边,紧邻着闪的东部沙漠。库兰城是王国中最重要的一座城市,城前有一条河流将草地与沙漠隔开,像护城河一般保卫着城里肥沃的土地。这块土地十分富饶,每年能种三四茬作物,城市北部和西部的平原点缀着一些村落。对于一个习惯了大种植园和畜牧场的西方人来说,看到这么小的田地和葡萄园肯定觉得很奇怪,但是大量的谷物和水果从土地里滚滚而来。它是如此富饶,除了种田,这里的村民不会别的。他们来自混合的原始民族,不好战,不会保护自己,不允许拥有武器,完全依靠城里的士兵来保护他们。在现在的状况下他们非常无助。在任何一个西方国家里,山区的人民肯定会激烈地反抗,可是在这儿却不可能。

他们在君士坦提斯的铁幕下无精打采地劳作着。那些黑胡须的闪米特人骑着战马、手持长鞭不断地穿梭在农田里,像辛格拉南部种植园里的奴隶主监督农奴一样。

“住在城里的人们也不好过。他们的财产被剥夺,最漂亮的女儿们被掳去,来满足君士坦提斯和他的雇佣军的欲望。这些人没有丝毫的同情和善良,他们拥有一切闪米特盟国阿耳戈军队的特性——性格残忍、穷奢极欲、性情暴戾,我军在与之交战时十分厌恶他们的这些特性。城内的人主要是希伯莱人,在库兰的管辖之下,他们骁勇善战。但是他们的女王却用阴谋把他们交到了压迫者的手里。闪米特人成了库兰王国唯一的武装力量,这些库兰的年轻人疯狂地举行大规模反迫害斗争,很多人被无情地杀害,还有一些被卖给图兰人为奴。成千上万的人逃离国家,要么投奔他国,要么变成逃犯潜伏了起来。

现在库兰有可能会遭遇来自沙漠的闪米特游牧部落的入侵。君士坦提斯的雇佣军就是来自西部的闪米特城市,非利士人、亚衲人、阿克哈里姆人、祖吉尔人和其他游牧民族都对他们恨之入骨。你知道,阿尔塞米德斯,这些野蛮人的国家被分成了西部和东部。西部是延伸到遥远大海的草原,上面建起了城市;东部是沙漠,由高瘦的游牧民族统治。这两个地区的城市居民和沙漠牧民们征战不休。

祖吉尔人和库兰已经争战了几个世纪,虽然没有胜利,他们却不甘被西部的同族征服。传言说,他们之间的敌对情绪是因女王卫队的前队长而起,君士坦提斯把他钉在十字架上,他却逃脱了,逃到了游牧区。他是个野蛮人,也是一个可怕的辛梅利安人,我们的士兵不止一次领教过他的残暴。据说他成了奥格德·维拉希斯拉夫的臂膀,奥格德从东方的大草原流亡而来,成为祖吉尔一支队伍的首领。还有人说这支队伍在过去的几个月中扩大许多,奥格德无疑将在这个辛梅利安人的煽动下突袭库兰。

“然而,这也仅仅是一场入侵而已,因为他们没有攻城武器,也没有攻城的理论知识。以过去的经验来说,他们组织松散,根本无法和纪律严明、装备齐全的闪米特军队抗衡。但库兰的当地居民甚至欢迎这种入侵,因为游牧民族绝对不会比现在的主人对他们更残忍,甚至完全的毁灭也比他们现在必须忍受的痛苦要好。但是他们是如此害怕和无助,无法给予入侵者任何帮助。

“他们一贫如洗。塔拉米斯显然是被魔鬼迷惑了,她废弃了对伊什塔尔的崇拜,将神庙变成圣坛,她摧毁了希伯莱人崇拜的女神神像(这个女神比西方国家信奉的密特拉真神稍低一级,但还是比闪米特人崇拜的魔鬼要高贵),然后在神庙里挂满不堪入目的下流画像——黑夜之神和黑夜女神做出各种猥亵变态的姿势。许多画像都被认为是闪米特人、图兰人、文底耶人和契泰人淫亵的神明,其他的都是从下流的传说中而来的,都是些已经被人遗忘的古老形象。我不敢想象女王是从哪里知道他们的。

“她举行活人祭祀,自从她嫁给君士坦提斯后,大约500个男人、女人和儿童已经被杀害。其中一些死在祭坛上。她亲自操刀杀人,而大部分人都遭受了更为可怕的折磨。

“塔拉米斯在神庙的地窖里供养了一头猛兽,什么样的猛兽?从何时开始供养的?没人知道。每次抓到反抗君士坦提斯的士兵,她就把他们捆绑起来送到神庙里。人们能够看见浓厚难闻的黑烟从神庙的圆屋顶上缓缓冒出,整晚都听到女王疯狂的诵经声,还有那些俘虏们被折磨的叫喊声。黎明前这些声音中又夹杂了另外一种声音——一种刺耳的、冷漠而低沉的嘶哑声,听起来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黎明来临时,塔拉米斯从神庙里蹒跚地走出,她眼里充满了恶魔般的胜利。那些俘虏也不见了,嘶哑的声音也没有了。但是在神庙里有一个房间除了女王之外没有人进去过。在那里她会亲自用活人进行祭祀,而那些祭品则永远消失了。那间可怕的房间里一定藏着黑暗时代的某种怪物,它们吃掉了塔拉米斯献祭的那些人类。

“我不再把她当做一个普通女人,而是一个狂暴的女恶魔,她长着尖利的血红手指,待在充满鲜血的墓穴,里面全是俘虏的骨头和尸体。但是神却允许她施行可怕的巫术,这就动摇了我对公正神明的信念。

“当我把她现在的行为举止与我几个月前第一次见她时相比,我就感到十分疑惑,几乎相信了很多人的猜测——塔拉米斯被魔鬼附身了。一个年轻的士兵——维拉琉斯,却不相信,他觉得是一个女巫变成了库兰女王的模样。他认为塔拉米斯在那一晚被掳走,囚禁到了地牢里,现在的女王是一个女巫。他发誓,如果塔拉米斯还活着的话,他就会把她救出来。但是我很害怕他也被残忍的君士坦提斯抓住。他也参加了宫廷卫队的反抗,逃出来并且藏了一段时间,但是他拒绝逃到国外安全的地方,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遇见了他,知道了他的想法。

“但是他已经消失了,和很多人一样,没人敢去预测他们的命运,而且我怕他已经被君士坦提斯的间谍们发现了。

“但是我必须写下这封信飞鸽传书给在科斯边界的邮局。通过骆驼,它最终会到达你的手中。我必须在黎明之前写完,现在非常晚了,星星在库兰那些雕刻精美的屋顶上发着白光。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种凄冷的寂静中,我听到遥远的神庙里传来阴沉的钟鼓声。我确信塔拉米斯在那儿,又在修炼邪恶的巫术了。

” 但是这个学徒关于塔拉米斯行踪的猜想并不正确。库兰的女王现在正站在一个地牢里,手持闪烁的火炬,映照出她美丽外表下恶魔般的残暴。 她面前光滑的石板上,蜷缩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女人。 莎乐美用露出的脚趾轻蔑地碰碰这个人,当这个人往后退缩时她邪恶地笑了。 “你不喜欢我的抚摸呀,亲爱的姐姐?” 即使她衣衫褴褛,在这个地方被囚禁和折磨了七个月,塔拉米斯依然美丽。她没有回答妹妹的讥讽,而是低下了头,似乎已经习惯了被人嘲讽。 她的沉默没有让莎乐美满意。她凉鞋上的珠宝在火把的照射下闪烁着,金质的脚环随着她的走动叮当作响,镶有珠宝的手镯戴在她那纤细的手上,耳朵上带着绿色的耳环,身上披着暗红的披风。 莎乐美突然弯下腰来,一只手抓住她姐姐那蓬乱的头发,往后一拽,让她盯着自己的眼睛。塔拉米斯毫无畏惧地盯着她凶猛的眼神。 “你和以前一样,还没准备好哭泣吗,亲爱的姐姐?”这个女巫说。 “你从我的眼中再也榨不出眼泪来了,”塔拉米斯回答道,“你看到库兰女王跪着向你求情就会幸灾乐祸。我知道你让我活着就是为了折磨我,这就是为什么你既不杀我也不把我毁容。但我已不再害怕你,你已经燃尽了最后一点希望,恐吓我,羞辱我。杀了我吧,因为我已经流尽了最后一滴可以取悦你的眼泪,你这个来自地狱的女魔鬼!” “你高看自己了,亲爱的姐姐,”莎乐美说,“迄今为止,我只是折磨了你美丽的身体,摧毁了你的骄傲和自尊。别忘了,你不像我,你有精神的痛苦。当我告诉你我和你的一些愚蠢的手下演的那些喜剧时,我观察到了这一点。但这次我又带来一些新的、更生动的荒唐剧。你知道吗,你忠诚的顾问——科拉里德斯,从图兰回来时被抓了。” 塔拉米斯脸色惨白。“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作为回答,莎乐美从她的斗篷下拿出一个神秘的包裹。她把绸制的布条抖开后,把它举了起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头颅,他的脸抽搐着,似乎是在巨大的痛苦中死去的。 塔拉米斯大叫起来,仿佛心上被捅了一刀。“哦,天哪!科拉里德斯!” “唉!他想煽动人们反对我,可怜的傻瓜,他告诉人们柯南讲的是实话,我不是塔拉米斯。人们怎么对抗猎鹰的闪米特军队呢?用棍子和石头吗?哈!野狗正在集市里啃食他那无头的身体,他的腐尸会被丢到阴沟里烂掉。” “怎么样,姐姐!”她停住了,对她的囚徒笑了笑。“你发现自己还有没流的眼泪了吗?好!以后我还会给你看很多这样的东西,像——这样!” 她站在火炬的光中,手中举着裂开的头颅。她一点都不像个女人,除了她那惊人的美貌。塔拉米斯没有向上看,她低头看着地板,瘦弱的身体因痛苦的哭泣而颤动着,拳头捶着地板。莎乐美悠然走向门口,每走一步,脚环就叮当作响,耳坠在火光中一闪一闪。 过了一会儿,她出现在一扇阴沉的拱门门口,门口通向一个庭院,庭院里有一条蜿蜒的小路。一个站在那里的男人转向她——那是个高大的闪米特人,眼神阴沉,肩膀像牛一样宽厚。他长长的黑胡子垂过胸膛。 “她哭了?”他的声音就像公牛一样,低沉而又充满力量。他是这些雇佣军的总督,君士坦提斯的同伙中唯一一个知道库兰女王秘密的人。 “唉,库巴尼迦什,还有很多可以让她伤心的事情,当她对一种事情感到麻木的时候,我就会发现另一种事情,让她更加悲痛欲绝。给你,穷鬼!”一个衣衫褴褛、蹒跚而行的人靠近,他的头发又干又脏。他是睡在庭院和小路上的一个乞丐。莎乐美把头扔给他。“接着,聋子,把它丢到最近的阴沟里。库巴尼迦什,用手势告诉他,他听不见。” 总督照做了,那颗蓬乱的脑袋点了点,痛苦地离开了。 “为什么你还要继续演戏呢?”库巴尼迦什抱怨道,“你现在地位稳固。如果那些库兰傻瓜知道了你的秘密又怎么样?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公布你的真实身份吧!让他们看看自己备受爱戴的前女王,然后在广场当街砍掉她的头。” “还不到时候呢,好库巴尼迦什……” 轰的一声,库巴尼迦什把拱门猛的关上,打断了莎乐美的话。那个哑乞丐蹲在院子里,没有人发现抓着头颅的那双手在猛烈地颤抖——一双棕色、健壮的手,和他佝偻的身体和肮脏的衣服一点都不配。 “我就知道!”他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她还活着!哦,科拉里德斯,你没有白死!他们把她锁在了地牢里!哦,伊什塔尔啊,如果你爱你的子民的话,请帮帮我吧!”

奥格德·维拉希斯拉夫从金色的酒壶中把红酒倒在镶着宝石的高脚杯中,将酒杯递给乌木桌对面的辛梅利安人柯南。奥格德的服饰可以说很光鲜。 他的袍子是白绸做的,胸口缝着珍珠,腰间系着一条班考瑞特腰带,衬衫被拢在后面,显出他宽宽的丝绸做的短裤,裤腿被收在绿色软皮做的短靴中,上面点缀着金线。他头上戴着一顶黄金雕刻的尖顶头盔,周围缠着一圈丝绸头巾。他唯一的武器是一把哥萨克风格的宽而弯曲的切尔基斯刀,象牙刀套高高挂在左胯上。他懒散地躺在刻有鹰的椅子上,向前伸着腿,大口大口地喝掉那泛光的葡萄酒。 和奥格德的贵气比起来,辛梅利安人柯南就显得寒酸了。他脸上有一圈黑黑的鬃毛,布满了深红色的疤痕,蓝色眼镜炯炯有神。他穿着黑色锁甲,身上唯一闪光的地方就是腰带上挂剑鞘的金色皮带扣,剑鞘的皮质已经磨损。 帐篷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四周挂满丝绸,还有镀金的挂毯,到处是从商队掠夺来的厚毛毯和天鹅绒垫子。坐在外面帐篷里的人们不断发出嗡嗡的低语声。偶尔刮来一阵沙漠大风,拍打着棕榈树的叶子。 “此一时,彼一时。”奥格德说着,稍稍松了一下深红色的腰带,又去拿酒壶。“这就是生活。我曾经是个扎波罗斯堪酋长,现在却是个沙漠大盗。七个月前你还被吊在库兰的十字架上,现在却当了流窜在图兰和西部草原之间最强骑兵们的大将。你应该感谢我!” “因为你发现了我的用武之地吗?”柯南笑了,举起酒壶。“当你提拔一个人的时候,你肯定可以从他身上获益。一切都是我应得的,都是用我的血汗换来的。”他看了看手掌里的疤痕说。他身上还有其他的疤痕,七个月前它们还没在他身上。 “你战斗的时候就像魔鬼一样,”奥格德赞许道,“但我不知道你对我们新招收的士兵有什么办法。在我的英明领导下,我们的突袭都很成功,所以才能吸引他们加入。这些游牧民总是喜欢投奔成功的领袖,而且他们对异族人比对本族人更有信心。 “我们前途无量啊!我们现在已经有一万一千人了,明年人数会增加三倍。我们已经成功地袭击了图兰的边境村落和西部的城邦国家。如果有四五万人,我们就不突袭了,而是入侵和征服,自己做统治者。我将会成为闪族之王,只要你坚决服从我,你会成为我的维齐尔,同时,我觉得我们要骑马向东,攻击对商队收费的维兹克的图兰前哨。” 柯南摇了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奥格德瞪着他,暴躁的脾气发作了。“你什么意思,你不同意?我是为我们的队伍着想!” “我觉得我们队伍的人已经够了,”柯南回答道,“我受够了等待。我有很多事情要解决。” “噢!”奥格德沉着脸,喝了一大口酒,讥笑道,“你还想着那个十字架呢,哈?好,我喜欢有仇必报的人,但你必须再等等。” “你曾经告诉我你会帮助我袭击库兰。”柯南说。 “是的,但我那时没有完全看清自己的实力,”奥格德回答道,“我只是想从那个城市劫掠点儿战利品。我不想浪费我们的力气,库兰完全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也许一年之后……” “就在这周内。”柯南坚定地说,这个哥萨克惊讶地瞪着他。 “听着,”奥格德说,“即使我按照你的计划出兵,你觉得我们能得到什么呢?你觉得这些野狼们能包围并攻下库兰城吗?” “不需要攻城,”柯南说,“我知道怎么把君士坦提斯引到平原上来。” “然后呢?”奥格德不爽地反问道,“你知道我们的骑兵是最怕箭阵的,而且他们的盔甲要远远好于我们。在近战中,他们严整的队列、训练有素的剑士会轻而易举地打乱我们松散的队伍,把我们打得落花流水。” “如果我们有三千勇猛无比、有着坚固阵型的希伯莱骑士就可以,我可以训练他们。”柯南回答。 “你从哪儿找三千个希伯莱人呐?”奥格德嘲讽地问,“你能凭空把他们变出来吗?” “我有办法,”辛梅利安人冷静地说,“三千个库兰营地的士兵正在的阿克雷尔绿洲待命。” “什么?”奥格德像一只受惊的狼一样瞪着他。 “唉,他们都是从君士坦提斯的暴政下逃出来的人,大部分在库兰东部的沙漠里过着亡命的生活。他们骨瘦如柴,但凶猛无比,就像吃人的老虎一样。他们一个人就可以抵抗三个健壮的雇佣兵。但是压迫和苦难坚定了他们的勇气,向他们的肌肉中注入了地狱之火。他们分裂成了小团体,而他们所需要的只是一个领导者,他们已经在绿洲扎营了,正在等待我的命令。” “你怎么没告诉我?”奥格德的眼中闪着一丝凶猛的目光,猛的拔出刀来。 “他们想追随的是我,不是你。” “你说了什么才让他们效忠于你?”奥格德的声音中有一种威胁。 “我说我会让一群沙漠野狼来帮助他们打败君士坦提斯,让居民夺回库兰。” “你这个蠢货!”奥格德说,“你以为你是这里的首领吗?” 两人站在乌木桌两边,盯着对方。阴暗的光在奥格德冰冷的灰眼睛中跳动着,柯南的嘴角浮起一丝神秘的微笑。 “我会把你五马分尸。”奥格德镇静地说道。 “叫你的人来呀!”柯南挑衅地说,“看看他们还听你的吗!” 奥格德咬牙切齿地咆哮着,举起双手,然后突然停下。这个辛梅利安人脸上的那种自信让他不寒而栗。他的眼睛像一只狼一样燃烧起来。 “你这个西方山区的卑鄙小人,”他说,“你竟敢篡夺我的权力?” “我不需要,”柯南回答道,“你说我和这些新来的人没关系时就撒谎了,我和他们有很大的关系。他们听你的命令,却在为我而战。一山不容二虎,他们知道我更有能力。我比你了解他们,因为我也是个野蛮人。” “你叫他们打库兰时,他们怎么说的?”奥格德嘲讽地说。 “他们听我的。我答应从王宫里给他们搞一驼队的金子。库兰为了铲除君士坦提斯,愿意付那样的报酬。之后,我会带领他们进攻图兰,正如你计划的。他们想要战利品,每个人都愿意马上攻打君士坦提斯。” 奥格德露出一种失败的眼神。他做着建立王国的春秋大梦,却忽略了这一切。以前发生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在他脑海中闪过,他现在发现了它们的重要性,意识到柯南不是在吹牛。这个站在他眼前,穿着黑色盔甲的巨人才是祖吉尔人真正的领导者。 “你死了就不行了!”奥格德说,他的手伸向刀柄。但柯南像野猫一般迅速抓住奥格德的右手,啪的一声折断了他的骨头。两人面对面,像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汗水顺着澳哥德的前额流淌下来。柯南放声大笑,没有放开奥格德受伤的手臂。 “你还配活着吗,奥格德?” 柯南前臂盘结的肌肉像山脊一样隆起,他的手指插入这个哥萨克的血肉时,脸上的笑容一点没变。骨头碎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奥哥德面如死灰,血从他的嘴唇流出,他咬紧牙关,可是没有发声。 柯南大笑一声,往后一缩,哥萨克摇晃着,用那只完好的手扶住桌子。 “我让你活命,奥格德,就像你救过我一样,”柯南平静地说,“你从十字架上把我救下来,却给了我一次痛苦的考验。你自己也不能忍受那种折磨,任何人都不能,除了一个西方的野蛮人。 “骑着你的马走吧。马就拴在帐篷后面,水和食物就在马鞍袋里。没有人会看到你,快点儿走吧。对于一个落魄的首领来说,沙漠没有他的容身之处。如果士兵们看到你受伤了,肯定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营地。” 奥格德没有回答,他慢慢转身走向门口,默默地爬上拴在棕榈树下的高大白马,把受伤的胳膊塞进胸前的衣服里,在沙漠中向东走去,离开了这些祖吉尔人。 柯南在帐篷内喝光了剩下的酒,吃了几口小菜,把酒壶扔到角落里。他紧紧裤带,大步穿过门走出去,停了一下,扫视着眼前用骆驼毛做的一排帐篷。那些穿白袍的人在中间晃悠,吵闹,唱歌,整理缰绳,磨着弯刀。 他突然喊了一句,声音传到了营地的最远处:“嗨,伙计们,竖起耳朵听着!来这儿集合,我有事宣布。”

在城墙附近的高塔里有一个房间,里面有一群人正认真地听着其中一个人的讲话。他们都是年轻男子,强健有力,穿着铠甲衣和破旧的皮衣,腰带上挂着刀剑,但举止垂头丧气,仿佛经受了极大的挫折。 “我就知道柯南说的是真话,那不是塔拉米斯!”讲话人大声说,“几个月来,我一直游荡在宫殿的外面,假装成一个聋哑的乞丐。最后我得知我们的女王正被囚禁在宫殿附近的一个地牢里,正如我所想的那样。我瞅准机会抓了一个闪米特狱卒——就在一个深夜,他离开庭院时,我把他打昏了——拖到一个附近的地窖里质问他。他死之前把一切都告诉了我——现在统治库兰的是一个女巫——莎乐美。他说塔拉米斯被囚禁在最底层的地窖里。 “这次进攻祖吉尔人给了我们一个机会,柯南想要做什么,我说不准。也许他只是想报复君士坦提斯,也许他想要洗劫整个城市,然后把它毁了。他是个野蛮人,没人理解他的想法。 “但是我们必须做的就是在混战时救出塔拉米斯!君士坦提斯会出兵到平原上去交战,城内的士兵们正在积极备战。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军队现在没有足够的粮食储备。据君士坦提斯的斥候打探,柯南的部队装备了攻城机,毫无疑问,柯南了解西方国家战争的一切技术。 “君士坦提斯不希望进行一场持久的守城战,所以他会带兵进入平原,然后一举击败柯南的军队。他会在城里留几百个人,在城墙和高塔上把守着城门。 “监狱将无人把守。我们救出塔拉米斯后,下一步就见机行事。如果柯南赢了,我们就要站出来继续维护塔拉米斯的统治,相信城里的子民也会同意的,他们一定会团结起来反抗——他们会的!哦,肯定会!他们赤手空拳就可以打倒城里残留的闪米特人,把那些雇佣军和游牧民同时关在城门外。让谁也进不了城!然后我们和柯南谈判。他一直忠诚于女王,如果他知道真相,并且女王恳求他的话,我相信他会拥护女王的统治。更有可能的是,如果君士坦提斯赢了,我们必须偷偷带女王出城,保证她的安全。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那就让我们拔出鞘中之剑,让伊什塔尔指引我们的灵魂,向监狱前进吧,因为雇佣军已经向南门前进了。” 黎明的曙光照耀在骑兵的头盔上,军队就像一条流动的小溪般缓缓穿过宽广的城门。这是一场骑士间的战争,这种战争只有在东方的土地上才有可能发生。骑士们穿过大门,就像一条钢铁之河——一个个表情严峻的士兵穿着黑色和银色的盔甲,他们留着卷曲的胡须,长着鹰钩鼻,无情的双眼流露出他们的本性——冷酷无情。 街道和城墙上都站满了一排排的人,这些憔悴的人们衣衫褴褛,手中拿着帽子。他们毫无表情地看着一群异族人出发去保卫他们的城市。 在一个可以眺望通向南门街道的高塔里,莎乐美懒洋洋地躺在天鹅绒的沙发上,嘲笑地看着君士坦提斯把宽宽的带刀腰带系在瘦瘦的臀部,戴上他的长手套。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透过窗子可以听到外面整齐的马蹄声。 “在日落之前,”君士坦提斯说,用手捋了捋稀疏的胡子。“我们会抓到一些奴隶来献祭庙里的恶魔。它已经厌倦了城里长大的柔软肉体,也许会喜欢沙漠人硬一点儿的肌肉。” “小心不要落在比殇(Thaug)更猛烈的野兽手里,”莎乐美提醒道,“别忘了是谁领导那群沙漠野兽。” “我不会忘,”他回答,“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去会会他。那个野狗在西方打仗,懂得包围的技术。我的斥候很难接近他的队列,因为他们的岗哨像鹰眼一般警觉,但斥候还是看到他们用骆驼车拉的工具——石弩、撞锤、弩炮、投石机——天呐!他一定是让一万人夜以继日赶制了一个月。我真不明白他是从哪儿得到材料的,也许他和图兰人有过交易。 “不管怎样,哪些攻城器也帮不到他们。我和这些沙漠的野狼曾经交战过——先互相放箭,但是我的士兵用武器挡住了——然后一声令下,我的骑兵队横扫过这群松松垮垮的游牧民队伍,然后突然转向,又杀回来,打得他们落花流水。我会在日落之前回到南门,到时候马尾巴上会拖着几百个赤身裸体的俘虏。我们开一个庆功宴,就在大广场上吧。我的士兵们很喜欢活剥俘虏——我们会有完整的人皮,让那些胆小的市民看看。至于柯南,我更愿意把他活捉,钉在宫殿的台阶上。” “想活剥多少都行,”莎乐美冷漠地说,“我想要一件人皮做的衣服,但是你至少要给我一百个俘虏——来献祭给殇。” “我会做到的,”君士坦提斯回答道,用他带长手套的手把高高的额头上稀疏的头发往后拢拢,他的额头已经晒得又黑了。“为了胜利,为了塔拉米斯的尊严!”他讽刺地说,胳膊下夹了一个头盔。他举起一只手敬礼,大步走出房间。他的声音提高了,命令着他的手下们。 莎乐美躺回到沙发中,打了个呵欠,像猫一样伸了伸懒腰,叫道:“臧!” 一个长得像骷髅样子的祭司像猫一样静悄悄地走了进来。 莎乐美转向象牙基座,上面放着两个水晶球,她从中拿了一个小的,把它递给祭司。 “骑马跟着君士坦提斯,”她说,“给我带回战争的消息,去吧!” 那个形如骷髅的男人鞠了一躬,把水晶球藏在黑斗篷下,匆匆离开了房间。 城外只能听到行军的声音,之后是关门的铿锵声。莎乐美走上一道宽宽的大理石台阶,来到屋顶。她站在城市的最高处。街道空无一人,宫殿前的广场也空了。平时,人们都躲开广场那头的神庙,可是现在这里就像一个死城,只有南城墙边有些人聚在那里茫然等待着未知的命运。他们没有任何举动,不知道是应该期待胜利还是失败。胜利意味着君士坦提斯更残酷无情的统治,失败意味着城市被洗劫和屠杀。柯南没有任何音讯。他们不知道该从他那里期待什么,他们只记得他是个野蛮人。 雇佣军的骑兵正向平原前进。从远处看,河的那边,也有一队黑压压的人在前进,仅仅能分辨出是骑着马的士兵。目标就在对岸,柯南没有把他攻城的武器带过河来,明显是害怕在渡河时遇到袭击,但是他带领了全部的骑士。太阳升起,从黑暗中射出万丈光芒。来自城里的骑兵队突然飞奔起来,咆哮声传到城墙上的人们耳朵里。 起伏的军队交织混战在一起,尘烟四起,从远处分不清楚两方军队。马蹄声震耳欲聋,交战的骑兵若隐若现,兵器则噼啪作响,火花四溅。 莎乐美耸耸肩走下楼梯。宫殿里一片寂静,所有的奴隶和市民都在呆呆地望着南方。 她进入寝宫,走到那个基架旁边,发现水晶球雾蒙蒙一片,溅满了血红色的水滴。她弯向那个球,默念咒语。 “臧!”她叫着,“臧!” 球里出现一层雾,慢慢变成一团起伏的灰尘,灰色而模糊的人影在里面穿梭,铁器闪着光就像黑暗中的闪电一样。之后臧的脸突然出现,就像他在盯着莎乐美一样。骷髅似的头上有一道道伤口,里面流出血来,灰色的皮肤上满是汗迹。他的嘴微微张开,扭动着。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张脸好像只是在静静地扭动着。但是莎乐美能从他苍白的嘴唇里听到声音,如同他们在房间里讲话一样,而不是隔着很远对着一个水晶球大喊。只有黑暗之神才知道是什么无形的、神奇的细线能把这两颗亮闪闪的水晶球连在一起。 “莎乐美!”这颗血淋淋的头尖叫道,“莎乐美!” “我听见了!”她大叫道,“说吧!战况现在如何?” “我们完了!”这个骷髅似的幽灵说,“库兰战败了!唉,我的马死了,我也在劫难逃!人们在我身边一个个倒下!他们穿着银色的盔甲,像苍蝇一样死去!” “别再抱怨了,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她严厉地喊道。 “我们遇到了这群沙漠野狗,开始兵戎相见!”这个祭司讲道,“两方开始放箭,牧民们有点儿动摇。君士坦提斯下了进攻命令,我们在人数上压倒了他们。 “然后他们的队伍开始左右分开,从中间杀出三千名希伯莱骑士,我们根本没意识到他们还活着,他们是满怀仇恨的库兰人!一个高大威猛、全副武装!他们就像闪电一样向我们进攻,打乱我们的队列,然后两边的沙漠人就涌向我们。 “他们打乱了我们的队列,让我们四分五裂!这是那个恶魔柯南的伎俩!那些攻城的工具都是假象——只是棕榈树干做的框架和画了图案的丝绸——是用来骗我们的斥候的。一个伎俩就打败了我们!我们的战士逃跑了!库巴尼迦什完了——是柯南杀了他。我没看见君士坦提斯。那些库兰人像嗜血的狮子一样杀害我们的人,那些沙漠居民向我们放箭。我——啊!” 一束光,又像是一个锐利的铁器闪过,水晶球里鲜血喷涌——然后那个人的脸突然消失了,就像一个吹破的气泡一样。莎乐美瞪着那颗空空的水晶球,里面只映照着她愤怒的面孔。 她一动不动站了一会儿,呆呆看着空中。然后她拍了拍手,另外一个骷髅似的祭司出现了。 “君士坦提斯战败了,”她着急地说,“我们完了。柯南会在一个小时内杀到城下。如果他抓住了我,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我首先得确定我被诅咒的姐姐不能再次登上宝座。跟我来!无论如何,我们应该给殇办一场宴会。” 当她登上楼梯和宫殿的走廊时,她听到从远处的城墙那边传来一个微弱的回声。那里的人们已经开始意识到君士坦提斯战败了。在重重的烟雾中,骑士们出现了,向城里飞奔而来。 连接宫殿和监狱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屋顶呈拱形。这个冒牌女王和她的奴隶焦急地穿过一道笨重的大门,进入昏暗的监狱。他们到了一道宽宽的拱形走廊,石头做的台阶一直延伸到黑暗处。莎乐美突然往后一退,叫了一声。大厅里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一个闪米特狱卒,仰面朝上躺着,头歪斜地耷拉在被砍断一半的脖子上。女巫听到了下面喘息的声音,她退回到拱门的阴影里,把祭司拉在他身后,手抓着腰带。

火把的亮光让塔拉米斯醒了过来,她抬起头,把自己蓬乱的头发拨到后面,眨了眨眼睛,等待着眼前出现莎乐美那嘲讽的面容和新的折磨方法。但是她却听到了一阵同情的哭喊和害怕的声音。 “塔拉米斯,我的女王!” 这个称呼对于她来说是如此陌生,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他慢慢地看清楚了在火把后面的人,五张脸凑到她面前:不是黑皮肤、鹰勾鼻,而是瘦削、坚毅的脸,被太阳晒得黑黑的。她吃惊地望着他们,向后蜷缩着。 其中一个人走上前来给她单膝跪下,胳膊祈求似的伸向她。 “哦,塔拉米斯!感谢上天让我们找到了你!你还记得我吗,维拉琉斯?你曾经有一次夸过我,在科尔维卡战争之后!” “维拉琉斯!”她结结巴巴地说,突然眼泪涌上眼眶。“噢,我在做梦!是莎乐美的巫术在折磨我!” “不!”那人狂喜地叫道,“是你真正的大臣们来救你了!但是我们得快点儿。君士坦提斯和柯南在平原交战,他把祖吉尔人带到了河对岸,可是城内还有三百闪米特人。我们杀了狱卒拿到了他的钥匙,没看到其他卫兵,我们必须得离开了。来!” 女王的腿突然不听使唤,但并不是因为自身的虚弱,而是因为她太兴奋了。维拉琉斯像抱婴儿一样把她抱起来,有一个人在前面举着火把,他们离开了地牢,登上一道窄窄的石台阶,走了很久才到了走廊里。 他们穿过一道黑暗的拱门时火把突然熄灭了,举火炬的人凄厉而痛苦地叫了一声。一团蓝色的火焰在黑暗的走廊里亮起来,莎乐美那愤怒的脸庞忽闪忽现,她旁边蜷缩着一个像野兽一样的人,然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那束耀眼的光吞没了。 维拉琉斯企图带着女王冲向走廊,突然手中的女王被夺走了,他的头盔遭到重重一击,倒在了地上。 他拼命地爬起来,晃着脑袋,试图把眼前跳动着的恶魔般的蓝色火焰赶走。当他的视线慢慢清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一个人待在走廊里——只剩下那些死去的人。他的四个同伴倒在血泊中,头部和胸口都伤痕累累。他们被那束地狱之火晃了眼睛,甚至没有机会来保护自己。女王也不见了。 维拉琉斯狠狠地骂了一句,拿起手中的利剑,扔掉了被切开的头盔,血液从头顶流过面颊。 他脑子里晕乎乎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听到一个声音在急切地叫他的名字:“维拉琉斯!维拉琉斯!” 他蹒跚着走向那个声音的方向,在拐弯处一个柔软的身体疯狂地扑向他。 “伊芙嘉!你疯了吗!” “我必须得来!”她抽泣着说,“我一直跟踪你,躲在厅外的一个拱门后。刚才我看见一个骷髅模样的人手里抱着一个女人,我知道那是塔拉米斯,而且我知道你们失败了!哦,你受伤了!” “皮外伤而已!”他挣脱她紧抱着的手,“快,伊芙嘉,告诉我他们往哪儿去了!” “他们穿过广场去了神庙。” 他脸色苍白。“天呐!哦,那个魔鬼!她要把塔拉米斯献祭给她崇拜的恶魔。快,伊芙嘉!跑到南墙告诉那些观战的人们,告诉他们真正的女王已经找到了——那个冒充者正把她拖向神庙呢!快去!” 女孩抽泣着跑开了,她的鞋子轻轻地敲打着鹅卵石。维拉琉斯穿过庭院、街道、广场,奔向对面那个巨大的建筑物。 在他穿过宽宽的台阶和高高的门廊时,他双脚踢开一块大理石。塔拉米斯意识到自己要死了,便用全身力气反抗着。她一度摆脱了那个野蛮的祭司,可是又被拉了回来。 他们到达宽阔的神庙中央,另外一头就是那可怕的祭坛。很多人曾经从那扇巨大的、精心雕琢的金属门进去,可是只有莎乐美出来。塔拉米斯喘息着,她的衣服在挣扎时已经被扯掉了。她在祭司的手中反抗着,就像一个洁白裸体的女神被困在半人半兽的森林之神的手中。莎乐美讽刺地看了看,不耐烦地走向了那扇门。在暮色中,墙上画的那些淫邪之神和怪兽们仿佛在斜睨着他们。 维拉琉斯手持钢剑,满腔怒火冲入神庙。莎乐美尖叫一声,祭司抬头一看,放开塔拉米斯,拔出一把沾满鲜血的长剑,奔向那个冲过来的库兰人。 维拉琉斯现在是一个被莎乐美召唤的地狱火蒙蔽双眼的人,而不是一个疲倦的充满仇恨的希伯莱人,他变得很难对付。 祭司的剑就要落下去时,维拉琉斯的利剑在空中一挥,祭司的手腕就喷出血来。暴怒的维拉琉斯又在祭司动手之前看了一剑。那颗骷髅似的头滚到了一边,身体倒在另一边。 维拉琉斯像一只丛林野猫一样迅速转过身,瞪着莎乐美。她已经在监狱内用尽了自己的地狱火。她伸出一只手拽着塔拉米斯的头发,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匕首。在一声怒吼中,维拉琉斯的剑插进了她的胸口,然后又滑到她的肩膀。这个女巫尖叫一声倒下,痛苦地抽搐起来。维拉琉斯把剑拔了出来,上面冒着热气,滴着鲜血。他喘息着,眼神如野兽一般,紧紧抓着胸口的血红新月印记,然后伏在地上痛苦地抓着裸露的石头。 维拉琉斯厌恶地看着这个景象,他背对那个扭曲的身体,弯下腰去抱起已经半昏迷的女王跌跌撞撞跑向门口。他走出门廊,在台阶的尽头停住了。广场上挤满了人,一些人是因为伊芙嘉的叫喊而来的,还有一些人是因为害怕那些沙漠中的骑兵冲进城来,因而离开城墙来到了这里。他们忘记了自己顺从的本性,骚动着,叫喊着。 有一队闪米特人杀出人群——他们是南门的守卫,匆匆奔向南门去支援他们的同伴。他们看到台阶上的年轻人手中正抱着那纤细、裸身的女人,便勒住缰绳。人群都涌向神庙,他们都大张着嘴,更加疑惑了。 “这就是你们的女王!”维拉琉斯喊道,试着让人们在混乱中听到他的声音。人们疑惑地吼叫着。他们不明白,维拉琉斯试图在骚乱中提高声音,可是没用。闪米特人爬上台阶,用他们的长矛杀出一条路来。 然后,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让人们陷入疯狂。在维拉琉斯身后阴森的神庙中,出现了一个瘦弱的白色身影,满身血红。人们尖叫着,他们以为维拉琉斯手中的女人就是他们的女王,但是在神庙门口却站着另外一个人,就像女王的翻版一样。他们的大脑开始发晕。维拉琉斯发现自己的血液凝固了,他盯着这个摇摇晃晃的女巫。他的剑刺穿了她,穿过了她的心脏,按理说她应该死了,可是她还在那里摇摇晃晃地站着。 “殇!”她站在门口尖叫道,“殇!”从神庙里发出一声雷鸣般的嘶吼回应她可怕的咒语,就像木头和金属断裂的声音一样。 “那才是女王!”闪米特人队长叫道,他举起弓箭。“射死那个男人和女人。” 人群中齐声发出叫喊,他们终于猜出了真相,明白了维拉琉斯那疯狂的呼喊,知道他抱着的女人正是他们真正的女王。他们惊心动魄地叫喊着冲向闪米特人,赤手空拳与他们打了起来,他们的愤怒终于决堤了。最终,莎乐美摇晃着倒在了大理石的台阶上死了。 当维拉琉斯在门廊的柱子间穿梭时,乱箭射向他,他用身体保护着女王。那些闪米特人无情地射箭,抵挡疯狂的人群。维拉琉斯奔向神庙的门,一脚刚踏进门槛,就害怕地大叫起来。 在神庙大厅的另一边,一个巨大的黑影升起——像青蛙一样大步跳向他。他看到了那巨大的野兽般的眼睛,闪闪发亮的尖牙和利爪。他向后倒在门上,箭的呼啸声又提醒他后面也有危险。他猛地转身,看到四五个闪米特人杀出人群,骑着马登上台阶,举起弓来要射死他。他连忙跳到柱子后面,箭矢射到柱子上折断了。塔拉米斯已经昏过去了,她就像一个死人一样躺在他怀里。 在闪米特人要再次射箭时,门口被一个巨大的身影堵住了。那些雇佣军纷纷尖叫着逃向人群,库兰人也像被电击似的,突然往后退缩,一个个滚下台阶。 但是这个怪兽似乎只盯着维拉琉斯和女王,它巨大的身体从门里挤出来跳向他。维拉琉斯跑下台阶,感觉他在自己身后若隐若现,像一个巨大的黑影。维拉琉斯感到冷汗直流,在黑暗的夜晚中,那自然界的怪胎似乎只有闪亮的眼睛与锋利的獠牙。 远方突然传来一阵雷电般的马蹄声,一队闪米特人从南部穿过广场,一头冲进拥挤的人群里。他们身后追来一群骑士,用一种熟悉的声音叫喊着,挥舞着红色的刀剑——他们是流放者,他们又回来了!随他们而来的还有五十名黑胡子的沙漠骑士,领头的是一个穿黑盔甲的魁梧男人。 “柯南!”维拉琉斯喊道,“柯南!” 那魁梧的人一声令下,沙漠骑士们就拉弓放箭。箭穿过广场,越过人群头顶,落向这个黑色的怪物。他停住了,晃了几下,向后倒在大理石柱子上。又一批箭射过来,这个怪物滚下台阶,和召唤它从黑暗世界出来的女巫一样死去了。 柯南在门廊前拉住缰绳跳下马来,维拉琉斯把女王放在大理石上,在她旁边无力地倒下了。人们围拢过来,柯南喝退他们,他扶起她的头,让她枕在自己的肩上。 “天哪,这是谁?是真正的塔拉米斯!但那个是谁呢?” “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魔鬼。”维拉琉斯喘着气说。 柯南咒骂着,从一个士兵的肩上扯下一件斗篷来包住赤裸的女王。她的长发散落在脸上,她的眼睛睁开了,怀疑地看着柯南那张伤痕累累的脸。 “柯南!”她温柔的声音呼唤着他,“我是在做梦吗?她告诉我你死了……” “怎么可能?”他笑了,“你没有做梦,你又是库兰的女王了。就在河对岸,我击垮了君士坦提斯,他的那些走狗们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因为我下令不准逮捕任何俘虏——除了君士坦提斯。城里的守卫关了城门,于是我们用马鞍上的铁锤硬是把门砸开了。我把野狼们都留在了城外,我不信任他们,只带着这五十人进城,这些库兰小伙子们足够对付那些守卫。” “这是一个噩梦!”她呜咽道,“哦,我可怜的子民!你必须帮我补偿他们所受的苦,柯南,以后除了做我的队长,你还要做我的大臣。” 柯南笑着摇了摇头。他扶女王站起来,召唤那些追击闪米特人的库兰骑士们。他们都跳下马来,期待女王的命令。 “不,女王,没有必要。我现在是祖吉尔人的首领了,我必须带领他们进攻图兰,这是我承诺过的。这个小伙子,维拉琉斯,比我更适合做队长。我天生就不能住在大理石堆砌的围墙里。但是我现在必须离开你了,做我未完成的事。去解决那些留在库兰城里的闪米特人。” 维拉琉斯随着塔拉米斯穿过广场走向宫殿。在欢呼的人群中,一只柔软的手抓住了他那强壮的手臂,维拉琉斯转过头来,一把抱住了纤细的伊芙嘉,忘情地热吻着她,这位疲惫的战士终于在克服重重苦难后得到了他所希望的结果。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休息,一些人的身体中天生就流淌着不安分的血液,向往暴力和杀戮…… 太阳升起来了。古老的商道上挤满了白袍骑士,他们形成一条弯弯的队列,从库兰的城墙延伸到平原的某个点。辛梅利安人柯南坐在一棵树桩上,树桩旁边矗立着高高的十字架,一个四肢并被钉住的人悬吊在那十字架上。 “君士坦提斯,七个月前,”柯南说,“待在那儿的人是我,你坐在这儿。” 君士坦提斯没有回答,他舔舔自己灰白的嘴唇,眼里满是痛苦和恐惧。他的肌肉就像绳子一样缠绕在他瘦弱的身体上。 “你可以折磨别人,但你却忍受不了那样的痛苦。”柯南平静地说,“我也曾经被吊在这个十字架上,可是我活下来了,这都要感谢我们野蛮人特有的坚韧与耐力。但是你这个文明人是软弱的,你的生命不像我们一样是紧贴在脊背上的。在日落之前你就会死去。所以,沙漠里的猎鹰,我让沙漠里的另外一种鸟儿来和你作伴。” 他向那些穿过沙漠在头顶盘旋的秃鹫们做了个手势,君士坦提斯嘴里发出一种非人的绝望叫喊。 柯南拉起缰绳,骑马走向河流。河流泛着光,就像银色的晨光一样。在他后面一群穿着白袍的士兵骑马慢慢前行,他们每个人在经过那个吊在十字架上喘息的人时,都投以无情而冷漠的目光。那个人在太阳下被晒得黝黑。阵阵马蹄声敲响了君士坦提斯的丧钟,饥饿的秃鹰挥舞着翅膀飞得越来越低。

*关于Paikang这个词,有人将之翻译为“太康”,似乎是为了对应上古殷商的政治中心。我拿新收藏的Hyborian age地图和殷商时期的地图做对比,Paikang的位置也的确更接近历史上的中原腹地,但是将Pai译为“太”又似乎有点别扭,而且地图上的Paikang距离长城也不算太远,鉴于罗伯特这个地摊历史学家+谐音梗之王的常规操作,这个Paikang可能更近似于希伯莱时代的“北京”,故我自作主张,将之译为“北康”。我不是专业译者,所能做的就只是在一些“历史”的细节上缝缝补补,若有读者看到此处,心生更好的提议,也衷心希望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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