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夏县禹王城调查
山西夏县禹王城调查
选自《考古》1963年09期，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山西工作队
禹王城在山西省夏县西北约7公里。城东北距胡张镇约6公里，西北与德水遥遥相望,西南不远有着名的河东盐池。中条山在其南，鸣条岗枕其北，靑龙、无盐、白沙、姚暹诸水迳其南（图一）。
1959年5月、1961年7月和1962年10月，我队在山西省文物管理工作委员会过去调査的基础上，又对这一古城址进行了三次复査。前后参加复查工作的有邓林秀、王兆莹、乔仁泉、金仲林、冯振慧、任志远、陈存洗、徐殿魁、张子明、刘震僮、董金现、张彦煌和夏县文化馆陈建业等同志。三次复查都未作详细钻探和试掘，因而对城址的情况了解不多。现就勘察所获报导如下。
一、城，址
城址北部是鸣条岗，东南和西南部都是平地，故整个城址地势略呈倾斜，北面较高，南面较低。城址共分大城、中城、小城和禹王庙四个部分，小城在大城的中央，禹王庙在小城的东南角，中城在大城内的西'南部（图二）。
（一）大城
大城城垣西接司马村，南临秦寺村。城内的北面有郭里村，西面有庙后辛庄,南面有禹王村、禹王中学和由水头鎭至夏县城关的公路。城垣形状略呈梯形，方向50°,总面积13平方公里余。墙基厚度：东墙17、西墙18.5、南墙11.5,匕墙22米。夯层厚9一11厘米不等，夯窝为圆形，直径通常在9厘米左右。城角均呈弧形，都比城墙的其他地方要厚得多，如西北角的厚度就达32米。北墙和西墙保存较好，残存高度一般均在2米左右，而北墙更有高达5米者；南墙和东墙保存较差，有些地方已不能从现在的地面上看出痕迹，南墙东段和东墙南段经钻探仍未找到。
城的四墙除北墙外，其余都不是一条直线。东墙南段情况不明，北段现长约1530米，与北墙呈钝角相交；西墙全长约4980米，城垣随地形起伏而曲折，是四墙中弯曲最多的一处；南墙现长约3565米，在自西往东1840米处，转折向北280米，再转折向东约1445米，以东情况不明，北墙全长2100米，城垣呈一条直线，是四墙中最整齐的一条。
（二）中城
中城位于大城城内的西南部，形状略呈方形，总面积约6平方公里。城的西南两墙，分别是大城西墙和南墙的一部分。北墙全长1522米，位置正处在小城北墙向西的延长线上，残高1—5、基宽5.8米，夯层厚8—10厘米。东墙情况不淸楚，只发现和小城南墙自西向东435米处相接的一段①。这段城墙长960米，南端略向西折，现存高度一般约0.4、最高约1、基厚8、夯层厚约0.08米。整个东墙，它的南段情况如何，小城西墙和南墙西段是否同时也是东墙的组成部分，抑或是小城打破了它，这些都还有待于探索。
（三）小城
小城在大城的中央，总面积约754000平方米，整个形状是一个飮去东南角的长方形。墙基厚度：东墙16.5、西墙11、南墙11.3、北墙12米。夯层厚6-10厘米，芬窝同大城的情况没有什区别。城垣保存尙好，现存高度一般在3米左右，最低1、最高4.5米。东墙全长495、西墙全长930、北墙全长855米，都呈一条整齐的直线。南墙全长990米，在自东至西270米处，成直角转折往南140米，再以直角转折往西580米。
（四）禹王庙
禹王庙的位置在小城的东南角。它建筑在一个方形的夯土台上，夯土台现高9、南北长70、东西宽65米。据当地老乡说，禹王庙系近代建筑，已于民国时期毁于兵燹。废墟上发现的最早遗物是明嘉靖时代的残碑。
所采集的遗物都是残器，没有一件能够复原。约有如下八类。
（一）鬲釜类：第I种为夹砂红陶，方唇、矮颈、宽肩、圆鼓腹，肩、腹无明显界
线，腹着斜绳纹（图三，2）。第［种为夹砂红陶，无颈、宽肩，圆唇外卷，现存部分无纹饰（图三，6）o第圧种为泥质灰陶，口沿向外圆卷，方唇下出棱，肩较宽，腹部略向外鼓。肩部绳纹被抹去，腹上有为弦纹数周所切割的交错绳纹（图三,10）。
（二）壶罐类第I种为泥质灰陶，圆唇、小口、宽折沿、高直颈，表面磨光（图三，12）。第I种为泥质灰陶，矮颈、鼓腹、口微侈，唇部出棱，频部被抹去的绳纹尙隐约可见（图三，9）。
（三）盆甑类第I种为泥质灰陶，窄沿向外平折，颈近直，颈腹交接处呈阶状外突，腹下部斜收，颈腹均着整齐的斜绳纹，但颈部绳纹已被抹平（图三，3）。第］［种为泥质灰陶，平折沿，沿端出棱，腹着斜绳纹，颈部有绳纹被抹平后的痕迹（图三，5）。第II种为泥质灰陶，直颈，平折沿，颈腹交接处有由绳纹组成的窄带一道，其他部分无纹饰（图三，7）。第IV种为泥质灰陶，窄沿向外圆卷，唇的下端出棱，颈腹不分，腹上部有弦纹三道，弦纹下有拍印的带纹一圈（图三，1）。第V种为泥质灰陶，窄沿向外平折，唇下端出棱，腹下部斜收（图三，8）。第V［种为泥质灰陶，方唇、平折沿、腹微外鼓，腹上部有弦纹四道。器表曾经刮削打磨（图三，14）。第W种为泥质灰陶，方唇，腹近直，宽沿向外平折（图三,13）。第卿种为泥质灰陶，圆唇，宽折沿，腹微外鼓，腹上有弦纹多道（图三，11）。第K种为泥质灰陶，宽折沿，唇上下两端均出棱。腹近直，腹着不整齐的斜绳纹，绳纹上幷饰有连续的树枝形划纹一周（图三，4）。
（四）豆类第I种为泥质灰陶，盘为直口、圆唇、深腹、圜底，盘口外侧有凸梗一道，细柄已残（图四，1）。第］［种为泥质灰陶，盘为直口、圆唇、平底、浅直腹，细柄已残（图四，4）。第J［种为泥质灰陶，平盘，盘的中央略微向上突起，柄较粗，下段残缺（图四，5）。
（五）鉢碗类唇，鼓腹，口微侈,第I种为泥质灰陶,腹下部圜收，腹壁内表有硃红色（图四,6）。第1［种为泥质灰陶，圆唇，卷沿，口微敛，腹外鼓，腹壁外表有拍印的“安亭”二字
（六）瓦类板瓦、筒瓦和瓦当都有。版瓦第I种为细砂灰陶，泥条筑成。内表凹凸不平，外表饰整齐细密的斜绳纹（图四,10）。第］［种为泥质灰陶，外表饰整齐疏朗的斜绳纹，内表满布大小不等的菱形和楕圆形小凹坑（图四，2）。筒瓦第I种为泥质灰陶，泥条筑成。外表着细密斜绳纹，内表亦不甚平整（图四，11）。第1［种为泥质灰陶，泥条筑成，外表着较粗的斜绳纹，内表比较平整（图四，9）。半瓦当有素面和卷云纹（图六，1）两种。圆瓦当有文字瓦当和卷云纹瓦当（图六，3）两种。文字瓦当共三件：一为"与□口匚］”（图六，4）；一为''长乐未央”（图六，2）；一为“千秋万岁乐长未央”，但“乐”及“未央”等字又似有问题，或可释为“千秋万岁以保长年”（图六，5）。
（七） 几何纹砖标本只有一件，已残。砖面饰菱形几何纹（图六，6）。
（八） 带钩泥范仅一件，已残。形制小巧，制作颇精（图四，7）。
以上这些遗物，根据洛阳和侯马的硏究成果来看，它所跨的时间是比较长的，从战国初直至汉代。
三、结束语
晋西南传说为夏后氏居住过的地方，在汰水东南、中条山西北、盐池东北一带地区内，是古代安邑的所在。《史记•封禅书》正义曰：“世本云，夏禹都阳城，避商均也，又都平阳，或在安邑，或在晋阳也。'‘（百衲本，下同）《礼记•缁衣》正义曰：“案世本及汲冢古文幷云禹都咸阳，正当亳西也，及后乃徙安邑”（《十三经注疏》本）②。《书序》：“伊尹相汤，伐桀，升自！，孔传云：“桀都安邑”（光緖三十年虚受堂刻本）。《史记•夏本纪》：“天下诸侯皆去商均而朝禹，禹于是遂即天子位”，集解云：“皇甫谧曰都平阳，或在安邑，或在晋阳。”《水经注・凉水》云：“安邑，禹都也。”（《水经注疏》科学出版社1957年影印本，下同）《史记•吴世家》索隐曰：“夏都安邑。”因有禹、桀都安邑之说，故在此地区内遂有禹王城、夏王城以及其他有关夏事的地名。
禹王城在今夏县西北约七公里，西南距今安邑县约十八九公里。按晋以前有安邑而无夏县，至后魏始有南北安邑之分，《隋书•地理志》（百衲本）则安邑、夏县之名幷见。据《魏书•地形志》（百衲本，下同）、《元和郡县志》（武英殿聚珍本）、《太平寰宇记》（乾隆五十八年刻万廷兰校本，下同），可知夏县设置之年虽有异说，但其在后魏、北周之际，当无疑问。至于南北安邑的所在地，《魏书•地形志》北安邑下云：“二汉、晋曰安邑，属河东，后改。太和十一年置为郡，十八年复属”；南安邑下云：“太和十一年置，有中条山”；《元和郡县志》卷七夏县下云：“魏孝文帝太和十一年别置安邑县，十八年改为夏县”；《太平寰宇记》卷五夏县下云："魏孝文太和元年析安邑县置夏县”。按《魏书》明谓“二汉、晋曰安邑”，是北安邑即古安邑可知。北安邑旣为古安邑，则别置之安邑县及析安邑所置之夏县自应是南安邑县；李、乐二氏所谓之“别置安邑县”和“析安邑县置夏县”之语，亦自应指《魏书》太和十一年置南安邑事而言。以此，我们认为北安邑即古安邑，南安邑即今夏县。
至如《读史方舆纪要》（中华书局本，下同）卷四十一安邑县下“太和十一年置安邑郡，寻改县为北安邑县”之说，与今安邑在夏县西南的方位不合，故难置信。又如《大淸一统志》（乾隆二十九年刻本，下同）夏县下“后魏改曰北安邑”及安邑县下“后魏太和十一年始分置南安邑县”之语，与北齐魏收、唐人李吉甫、宋人乐史之说均相矛盾，不知何所本，亦不足信。
《太平寰宇记》卷五夏县下曰：“古安邑城，在县西北一十五里。”又曰：“夏禹台，在县西北十五里土地（按“土”字衍、或误）。十三州志云，禹娶涂山氏，女思本国，筑台以望，今城南门台基犹存。夏静与洛下人书曰，安邑涂山氏台，俗谓之靑台，上有禹祠。”《读史方舆纪要》卷四十一夏县夏城下曰，'县西北十五里，相传禹建都时筑，一名禹王城，城内有靑台，高百尺，或谓之涂山氏台。孔氏曰，夏县东北十五里有安邑故城。”《大淸一统志》卷一百一十七安邑故城下曰：“在夏县北……汉置安邑县……县志谓之夏王城，据鸣条岗周三十里，西南遗址尙存”（吴卓信《汉书地理志补注》从此说，道光二十八年刻本，下同）。上述三说，《太平寰宇记》以为古安邑与夏禹台均在夏县西北十五里；《读史方舆纪要》以为禹王城在夏县西北十五里，而疑安邑故城又有在夏县东北十五里之可能（参见同书卷四十一安邑故城条）；《大淸一统志》以为鸣条岗西南之遗址是夏王城，即禹王城，亦即古安邑。
《史记•秦本纪》正义曰：“括地志云，安邑故城在绛州夏县东北十五里，本夏之都《元和郡县志》卷七夏县下曰，“安邑故城在县东北一十五里，夏禹所都也。”此二书以为古安邑在夏县东北，故《读史方舆纪要》疑古安邑与禹王城为二地。我们在夏县周围三四十里以内曾作了比较详细的勘察，只发现了县西北的禹王城，幷未发现其他古城址。因此，认为古安邑在夏县'“东北十五里”之“东北”，当系“西北”之误，其里数则不差。
按《书序》曰：“伊尹相汤，伐桀，升自师，遂与桀战于鸣条之野。”孔传云：“地在安邑之西”。《水经》德水下曰：“又西南过安邑县西”。部注云：“安邑，禹都也……故晋邑矣，春秋时魏绛自魏徙此，昔文侯县师经之琴于其门，以为言戒也……冻水又西南迳监盐故城，城南有盐池，上承盐水③……其水又迳安邑故城南。"《汉书•地理志》（百衲本，下同）河东郡安邑下云："巫咸山国在南，盐池在西南，魏绛自魏徙此，至惠王徙大梁。”《后汉书•郡国志》（百衲本，下同）安邑下注云：“帝王世纪曰，县西有鸣条陌。”凡此地望也都与禹王城相合。
又，《史记•魏世家》云：“魏绛……徙治安邑。……武侯……二年城安邑、王垣。”索隐曰：“纪年，十一年城洛阳及安邑、王垣。”《史记•秦本纪》曰：“（昭襄王）二十一年，错攻魏河内，魏献“安邑。《汉书•地理志》河东郡下曰“秦置”；《汉书地理志稽疑》（嘉庆朱氏刻本）卷一河东郡下曰：“昭襄王二十一年置，汉因之……”，汉三年，虏魏豹，遂定魏地，置河东郡（见《史记•高祖纪》、《汉书•高祖纪》）；《读史方舆纪要》卷四十一安邑县下曰："秦为安邑县，河东郡治焉。两汉及魏晋因之。”（《大淸一统志》、《汉书地理志补注》、《汉书补注》，商务印书馆1959年铅印本，《水经注疏》说同）。同时，《后汉书•郡国志》的河东郡所属各县中，安邑排列在第一，谓“凡县名先书者，郡所治也。”再从我们所采集的标本来看，它们都是属于战国至汉代的，这也指出此城的时代和文献记载的古安邑的时代基本相合。因此，我们认为：禹王城即古安邑，亦即春秋——战国的魏国都城，秦汉及晋的河东郡治。
至于夏王城、夏城、禹王城、夏禹台、靑台、涂山氏台等等，乃是汉以后所附会上去的，此处就不再论述了。
执笔者 张彦煌 徐殿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