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团·全员】第三篇章：启程（中）·街角银河
平安名堇每天下午都会在涩谷繁华的街道上走着。
要去哪里呢？堇并不知道。
她只是顽固地，一遍又一遍地在这条路上漫无目的走着，期许能有谁察觉自己这颗没入沙漠的宝石。虽然她的期望从没成为过现实，一如她的梦想一般虚无缥缈。
也许她期待的本身就是她的梦想。
平安名堇想要被星探发掘。
为此她可以拿着各种精心准备的“道具”，化上近乎素颜，却能完美地展现她青春活力的妆容，在涩谷摩肩接踵的街道上一晃一下午。
按理说，身着jk制服，身材丰满面容姣好的金发美少女，在这繁华的街上应该会吸引很多目光才对。然而到了平安名堇这里……
可能是因为她太过耀眼令人不敢直视，可能是因为大家都有事要忙，也可能……
不过没事的，堇都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被忽略。
堇转动着蜜瓜绿的眼睛偷偷观察着四周的人潮。
果然，今天也没有任何人向自己投来目光，哪怕是稍微的停留……
堇轻轻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摆弄着。
然而……
看着自己主页上播放量和浏览量都低的可怜的几个视频和美妆攻略，堇咬了咬牙，用力地熄灭了屏幕。
【平安名堇同学啊，只是不断刷新自己的主页，也不会涨粉的……】
丧气的声音在心头响起。
算了……只是平常的日子里的又一个寻常一天而已。
……
然而，这一天似乎并不真的那么寻常。
黑压压的乌云慢慢笼罩天空，转瞬间下起了倾盆大雨。
堇被雨水砸了个正着，慌忙地窜到了屋檐下。
紧接着，身旁的行人纷纷举起了伞……
早上出门之前真应该好好看看天气预报的……
堇探向远方连绵不断的乌云，深吸了口气。
这雨看来一时半会不会停了，找机会跑回去？那也太蠢了点，可又没有别的办法了……
父母长年在外，妹妹这会还没放学……
“平安名同学，没带伞吗？”
橙发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打着伞站在了堇面前的雨幕中，温和地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我送你回去吧？”
堇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不用抬头都知道那是谁。
那是她最近“表演”的唯一观众。
每天不厌其烦地跑来，试图拉自己去做学园偶像。
虽然每一次都被自己拒绝了，但仍是锲而不舍，烦死个人……
金发女孩咬了咬唇。
不过……
只不过，这家伙也并不是来了就走，她总会陪着堇待一会，聊聊天。
最开始，仅是她单方面在搭话。后来，时间长了，堇也开始附和两句。
但一旦涉及到自己的过去，堇便停下嘴来，绝口不提，什么讯息都不愿意透露给她。
……
大雨中，一把不大的伞下，两个女孩肩并着肩，沉默地走着。
“你为什么天天来这里？”
平安名堇率先开了口，语气中听不出感情。
香音闻声扭头去看身边的堇，但女孩只是侧着头打量着密密麻麻的雨雾，似乎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啊……我……我只是恰好路过罢了……”
“骗人，从学校到你家根本不路过这里。因为我之前从没在这看见过你。”
堇目光如刀，斜睨了香音一眼。
“你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吗？”
“没有！我才不是！”香音连忙摇头，“我只是……我只是……”
“说说吧，为什么总是跟过来？”
堇抱着胳膊，看着被雨幕溅起的雾气模糊了的道路。
“难道你是我的狂热粉丝？”
这也太荒唐了。刚出口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否认了自己的猜测。
“这倒不是……”香音尴尬地摆摆手，“我只是，有点放心不下你……”
“我有什么好让你放心不下的？”堇冷淡地扭头扫了香音一眼，“这么大的雨，你不担心你那个搭档……是叫唐可可吧。”
提起可可，香音的面庞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但眸子中却有些哀伤。
“……可可，现在跟小千和恋待在一起，应该没问题的……”
她摇摇头，将伞微微倾向个子更高的堇那一边，自己的右肩瞬间湿透了。
“那个……平安名同学，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每天都在这里呢？”
又是同样的问题。
堇刚想让香音闭嘴，却突然想起自己还打着人家的伞。
“……算了，看在伞的份上……”
虽然还是不清楚原因，但姑且她这几天都在陪自己站在街边，稍微透露一点也不是不行……
“我在这里等星探，等待着被发掘的那一天。”
她抬起手撩了撩头发，眼神有些落寞。
“小时候，我就是在这附近遇见了一位星探，然后作为童星迈进了演艺圈的大门。”
堇将手伸出伞外，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她的手心。她抬头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
“虽然只是出演各种配角……但我真的对演艺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如你所见，我大概是个胜负欲很强的人。”
她觉得自己这次说的有些多了，闭上了嘴。
不过，身边的香音仍然在安静地凝望她，紫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几分好奇和期许。
温柔的眼神，令堇不自觉地就想再说一点。
罢了，倾诉一下吧……就稍稍多讲一点……
“……饰演各种配角的时候，我就在想：总有一天，我，平安名堇，也会在舞台中间闪闪发光，众星捧月。”
“所以，我开始主动参加各种比赛、表演，也积极表现着自己……”
“但，没有一次。”
堇低下头，看着自己满手的雨水。
“没有哪怕一次……无论是话剧、拍广告还是选美……没有一次我能够胜出，没有一次能戴上那属于胜者的王冠，站在聚光灯下。”
“从没有人，真的对我抱有期望。”
香音心头一动，敏锐地察觉到了堇语调的变化。
她刚想说什么，就看到堇突然跑出了自己的雨伞。
香音赶紧伸出手，却没能抓住她。
堇跑了两步后转身，在香音面前站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然后，踮起脚尖，提起裙摆，在大雨中完美地转了个圈。
被雨水打湿的金色长发贴在她的脸颊、后背上，没能随风扬起。身上的制服迅速被雨水浸透，变成深深的灰黑色。
“我不美吗？”
堇惨淡地笑着，雨水顺着脸颊流下。
“我的舞蹈不够出色吗？”
“我的演技不够精湛吗？”
香音张口想说什么，却被堇挥挥手打断。
“还是说……这就是我的命中注定？”
说完，堇转过了身，便要离开。
她并没有期待香音的答案。
经历过太多次失望，她早就对他人的反应没有了感觉，无论嘲讽还是安慰。
香音急忙追赶了几步，重新将伞挡在堇的头顶。
“没有什么是注定的，平安名同学。没有人生来闪耀，也没有人注定被埋没……”
“你又怎么会懂？！”
堇猛地转身，甩开满脸的雨水，攥紧拳头喊着。
“像你这种就是天生闪耀的人，怎么会懂我？明明你只是闷头走在路上，就会有唐可可那样的人拉着你去做学园偶像啊！”
“我一直就觉得，平安名堇，不可能成为任何故事的主角。聚光灯，会照在别人身上。公主服，也更适合别人。一直扮演着配角，从不会被人注视着，这就是我的宿命！”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狠狠地喘息着。
多久没有过这样激烈的爆发了？自己应该早已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才对。
面前这个人果然很奇怪……
“……抱歉，失态了。”
堇低头，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我先回去了。谢谢你的伞，不过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了。”
堇转身便要离开，可是手却被后面的人主动牵住了。
轻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别走，好吗？”
堇惊讶地回过头来，就看到香音随手丢开了雨伞。
倾盆的大雨径直淋在她橙色的秀发上，瞬间打湿了那标志性的刘海，。
温暖的手掌让堇不禁有些眩晕。她挣扎着，却被香音紧紧抓住。
“请不要走。”
“放开！”
堇冷冷地命令着。
“我警告你，这是骚扰！”
“不！不是的……”
香音一贯清澈的声音此时竟变得有些沙哑。
“平安名同学，请你听我说，好吗？”
平安名堇还想甩开她，却听到那声音中已经带上了一丝哭腔。
此时细细聆听，才能感受到那柔和的声音中蕴含的疲惫，恐惧和担忧。
堇有些烦躁，类似的情绪，自己常常在照镜子时看到。
她不想看到这副表情出现在别人的脸上。
于是，她停下了脚步。
香音赶忙走上前，紧紧抱住了堇的腰身，生怕她挣脱跑掉。
“我从不觉得我天生闪耀。相反，我曾经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人生的希望或许已经结束在开学前的那个春假。”
“你觉得，我们是不同的，我是天生闪耀的主角，对吗？”
“不是那样的！”
香音温热的气息轻轻呼在堇的耳边，顷刻之间，就连大雨都似乎离她们而去。
“曾经的我，只是个一站在舞台上就会晕倒的胆小鬼。台下人的目光就像一把把利剑，只要稍微一动就会把我刺穿。”
“你应该知道，这对于热爱歌唱的人来说，是多致命的缺陷。”
堇被香音抱在怀里，并不宽阔的身躯里却散发着柔和的力量，温暖着她。
“我曾经想过就这么结束，做个普通又平凡的人，将梦想安葬。”
“可是那一天，神明给我送来了可可。”
香音从侧面将堇搂在臂弯里，看着她的碧绿眼眸。柔和的紫色眼眸中带着透支后的无力。
“有了可可的鼓励，陪伴，我才迈出了走向梦想的第一步。”
“没有人天生闪耀，也没有人注定被埋没。神明总有一天会给你送来属于你的机会。毕竟，你可是平安名堇，绝不言弃的平安名堇，注定有一天站在舞台中央的平安名堇。”
香音捡回了雨伞，向她伸出了手。
“平安名同学，我可以直接称呼你‘堇’吗？”
“堇，我有一个梦想，想要为大家而唱，用歌声唤醒大家的热情，大家的梦想。”
“这一次，可以相信我们，相信我一次吗？”
“站在众人目光的中心，闪闪发光。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直到实现这样的梦想，绝不会中途离开。”
堇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说到底……还是为了你的伙伴们吧？”
她小声说着。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找我？没有我，你们不也挺好的吗？我和唐可可同学闹过矛盾，你应该还记得的。”
“没有关系……可可不是不讲理的人，如果能够解除误会，她一定……”
香音越说越轻声。
可可固然明理，但她的隐疾却让她不能压抑情绪。
但是，堇的确是目前最合适的队友。她需要能够信任的伙伴，大家也需要她的帮助。
“堇，我们需要你……”
堇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请允许我拒绝。”
“对不起……但我已经不想……不想再次失望了……”
她转身迈步，就要离开，可衣服却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香音牵住她的衣角，贴上了她的后背。
和堇一样，香音的身躯已经被大雨淋得冰凉。
但身体接触的一瞬间，堇却感受到了幻觉般的温暖。
“请不要走。我需要你。”
堇感觉自己的肩膀上滴下了温热的液体，转过身，看见了香音雨水泪水交融的脸颊，愣住了
她慢慢伸出手，轻轻擦了擦香音的脸。
“你这家伙，明明就是个幸运儿，怎么也会露出这样疲倦的表情……”
香音捉住了堇伸过来的手，垂下眼帘将脸贴了上去。
雨中，两个人就这样相拥而立。
堇默默地看着香音，香音静静地流着泪。
“前段时间，我……我一直在找新成员。”
香音有些哽咽。
“但是，没有人愿意加入我们……刚刚小千和我说，可可今天早上差点儿又累倒了……”
“你觉得，我是不是很没用？”
“明明没办法回应重要的人的期待，却还妄想着能帮她们实现梦想，妄想着自己能够解决一切问题，让她们心无旁骛地追梦……”
香音轻轻蹭着堇的手心，湿透的发丝粘在了堇的手指间。
“即使已经能够唱出歌来，我好像也什么都做不到……”
堇恍然大悟看着香音，感觉她好似已经有些重心不稳。
所以，面前的人，果然和自己经历中遇到的那些，是完全不一样的吧？
她悄悄拉起香音，走到了一个避雨的屋檐下，一起坐在了台阶上，低下头，斟酌着语句。
“真是贪心呢，香音同学。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人，是你给自己的目标和负担太重了。”
堇转头看向正闭着眼睛往自己肩膀上靠的香音，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抗拒。
“可以告诉我吗？是什么支撑着你这样付出。”
香音并没有任何思考，小声地脱口而出。
“是梦想吧？我的梦想，就是想要用自己的歌声，和其它一切微薄的力量，为身边人的梦想带来希望。”
她没有睁开眼睛，而是伸出手臂搂住了堇的腰身，整个人放松地倚靠在堇的身上。
“对不起，请借我靠一会，可以吗？一小会就好……”
“嗯。”
望着憔悴的香音，堇轻轻笑了，带有微微的嘲讽。
香音注意到了堇的微笑。
“……见笑了，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吧？”
她微微侧过头，有些羞涩脸红，却坚持着没有放开堇，仿佛她就是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在笑我自己。”
堇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脸。
“我居然，居然怀疑你这种人的真诚。”
“居然，还在因为我不是你的第一选择，而怄气。”
“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
她重复着。
“世界上居然有这种人，将别人的梦想放在第一位，拼尽全力去奋斗，去为他人实现梦想。”
“你真是个傻子。傻到拥有这样‘没意义’的梦想，傻到认为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傻到……真情实意地邀请我这种人成为你的伙伴。”
堇轻轻揽住了香音的腰。
“但是，我真的好羡慕……羡慕你的伙伴们有你作为伙伴。真是一群幸运的家伙。”
“你也可以成为我的伙伴。堇，我保证，我们也会为你的梦想努力的！”
香音听出了堇的意思，有些惊喜。
“真的可以吗……”
堇的眼睛雾蒙蒙的，嗓音也有些哽咽。
“不会放弃我吗？不会再次离我而去吗？哪怕我至今一事无成？哪怕我和你的伙伴意见不和？哪怕我……哪怕我上一秒还在抱怨你？”
“香音，你真的是我见过最温柔，最令人安心的人。像我这样无能又功利的人，真的配成为你的队友吗……”
堇松开了香音，泪水滑落。
她已经被辜负得太多，太多人给了她希望，然后又马上将她放弃。
当真正的机遇来到面前时，反而不敢伸出手，去捕捉那橙色的光芒。
香音静静听堇诉说着，头枕在堇的肩上。
她想起了当初刚遇见时，可可对那个唱不出来的自己所作出的承诺。
请让我，也将这份热情传递下去吧。
“如果我说，即使所有人都不看好你，哪怕你自己也放弃了自己，我仍然会信任你，一直站在你的身边。你愿意相信我吗？”
紫罗兰的瞳孔在堇面前放大，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中传递出来。
堇感觉自己的小指被一抹温暖勾住了。
雨渐渐停息，夕阳从云层中探出了头，洒下了暖橙色的光。
她犹豫了一下，手指微微弯曲，勾上了那只指头。
然后，闭上眼睛，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在香音耳边轻轻说道：
“不许反悔……”
……
在树梢残留的雨滴声中，女孩们就这样依靠着彼此，两只小指紧紧缠绕。
良久，堇鼻翼微微翕动，睁开了翠绿色的眼睛。
“为什么……是我呢？我是说，你的那些哀伤和烦恼。”
“因为，感觉堇很可靠呢，不自觉就想多说一些。”
香音懒懒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情绪似乎已经恢复了不少。
“那，千砂都同学，唐可可同学呢？她们不更加是你信任的伙伴吗。”
“……小千从小到大都依赖着我，如果她觉得自己帮不上忙，就会十分难过。我不想在她面前展现出脆弱的一面。”
香音苦笑着解释道。
“至于可可……”
提到可可，她的神色蓦地温柔下来，然后马上消沉下去。
堇赶忙抓紧了她的手，想要帮她驱散脸上的阴云。
香音朝着她勉强笑了笑。
“我没事的。可可的情况比较复杂，请让我之后慢慢你说明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