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城雪（情深缘起）

        这是两个在冰原上跋涉的人互相拥抱着取暖的故事。故事开始的时候，黑衣的男人正站在街角，目光遥遥望向汴梁最繁华的地方。

——

【序幕】捕蝉君

秋季，也许是这座城市最好的季节，大片大片的红枫泼洒，像是熊熊燃烧的赤色海洋，不再炽烈的阳光从树荫间透出，留下一地圆圆小小的碎金片，远远望去，似火烧云。

汴梁，亦称汴京，东京，如今这天下间最为繁华的所在，人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可以用来形容它，每当阳光刺破云层，千缕万缕的金丝投射在金黄色琉璃顶上，映衬着宝蓝色天空与朱红的梁木，汉白玉栏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时，不能不令人赞叹于它的无与伦比。

也许只有从这片茂密红云下走过的女孩才能与之媲美。

环佩叮当，宫装丽人们梳着高高的发髻从望江楼下走过，衣领下是一截纤长洁白的脖颈。长长的裙裾要至少两名以上的侍女托起，旁边还有仆妇挥舞着遮面的扇子，其中最美的要数走在队伍最后白色长裙的少女了，她的眼睛仿佛是幽深的古潭，虽然被遮挡得看不清面容，依旧可以想象那绝代的风华。

宫装丽人们从这座城市的四面八方赶到望江楼，那是这座城市最为繁华的地方，今天是八月初一，八月十五中秋之宴，宰相苏雁引将在这里代替皇帝陛下宴请群臣。

【第一只蝉】

鸿胪寺卿陈烨明。

八月初一，夜，上弦月。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锵——”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锵——”

紫梁大街上早已没了行人，打更人“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了，人们都忙着准备中秋，这时除了夜里当值的守卫，街上看不到一个人的影子。

由巷道口蔓延开满地蜿蜒的鲜红，像是盛开在这黑暗世界绝艳的花，更夫举起灯笼照耀在咕噜噜滚过来的团块上，那是鸿胪寺卿的头颅。青白的脸庞上蓄着短须，眼睛睁大着，眼珠满是惶急和不可思议。

“杀、杀人啦！”更夫连滚带爬的丢下灯笼向巷外跑去，跌跌撞撞的，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面色苍白的花魁云雀。

黑暗中，一点银光悬在花魁那纤长的脖颈上。

【第二只蝉】

粮草押运官，王应龙。

八月初八，日午。

“请。”

“请。”

广袖长衫的人略一拱手，两人在酒肆靠门的地方坐下。这说话的两人与周围的人相比起来显得犹为奇特，一个明明是正午，却带着大得不合身的连衣风帽，而另一个穿着华贵，连手里拿的扇子的挂坠都是北邙山的绝顶冰种翡翠。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带着风帽的人轻扣桌子。

衣着华贵的年轻人笑了笑，一展折扇，扇子的扇骨也是白玉制成的，在这样的环境中更显莹润。“后学不才，想请教先生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二十年前，就在宋国与辽国签订盟约之时。”

“放肆！”黑色布袍的人用力捶了一下桌子，震动带着茶壶都跟着紧紧的震颤。

年轻人依旧笑语盈盈，用折扇将一个包裹挑开，包裹外虽然灰扑扑的并不显眼，可包裹内尽是流光溢彩的珠玉。

“南海的珍珠，昆仑山的白玉，北邙山的翡翠，每一件抛到外面，都可以使一个中等之家过上整整两年大手大脚的生活。”

“你是这样看我的么？”

“我这里有整整两百颗这样的珍珠，”年轻人又重新收回了折扇，压低了声音说到。“听闻，尊夫人病的厉害，请了许多大夫也束手无策，也许你需要一点钱，去请当世最出名的神医陆风存。”

……

“好吧。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是个百夫长，也还没有遇到我的妻子……”

【第三只蝉】

苏雁引的侍女小蛮，与辽人勾结，当场抓获，死。

【第四只蝉】

贺林枫，接任监军。

在他府中，发现与辽人勾结的往来书信。

【第五只蝉】

贵妃韩旖。

与户部侍郎卓平有染，贪污银两，下狱论处。

【第六只蝉】

皇弟赵无弦。

谋逆。监禁府中。

【第七只蝉】

捕蝉君李月来

虽是初秋，寒气却也已经浸骨，路上行人还在瑟瑟发抖时，望江楼内早已燃起了地龙，一时之间暖烘烘的，驱散了推门带来的寒气。

男人穿着猩红衬里的黑色大麾站在大厅中最阴暗的地方，他背对着人群，像是误入的黑羊。

白衣的人站立在高台之上，像是高居云端，恍若神仙的好似不是人间。男人的回忆里却不是她站在高台上的样子，而是她抱着自己，她给自己一个人唱歌时候的样子。是回忆里温软的手，挣脱不开的拥抱和温暖的笑，月光下，阳光里，融融的月色，灿烂的光，许下的诺言，永世不变。

而这现在一切都没了。

不过……

……只有那一个机会！

【尾声】黄雀。

腊月初一。

细雪带着寒风星星点点的降了下来，落在汴梁城中。朱红的楼阁在烈火中摇摇欲坠，底部已经焦裂，然后是轻薄的悬在梁木间的金纱，弥漫的烟尘在烈火中飞旋。火焰烧焦了这座楼，连带着所有人的记忆埋葬在飞雪之下。只是没有人会记得，那个被忘记的誓言。

汴梁的新雪下，是森森白骨。

  在繁华的汴梁中，依旧有人在相遇，相爱，那么就快些点起火吧，不要被浓重的夜吞噬。寂寞是人心里的火，燃烧漫长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