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魂曲·chapter.21:门扉将开
凌晨三点三十五分,斯诺最后一个从围墙上落下来,克劳迪顺手接了他一把。就这样,四人成功越过了边界。 黑鸟称已经有内人接应,果不其然走出没多远就看见城郊的道路一侧丛林中停着一辆马车。那辆马车隐藏在夜幕之下的树林里,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清楚。 四人上了马车,马车车夫回过头来。借着提灯昏暗的灯光,伦纳德认出了那个人。那是他们上次越界进城里给桑妮买礼物的时候住的酒店的老板。那是个长着络腮胡、面容和善的中年男性,此刻无声地冲他们点了点头,转身开始驾车。 伦纳德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黑鸟:“这位是?” “我们都叫他猫先生(Mr.Cat)。”黑鸟回答,“他虽然是公民,但一直有暗地里接济异民,除了他之外国内还有很多这样的人。” “他养了很多猫吗?” “并没有。只是他兽化的样子是猫而已。”黑鸟说着,用一边肩膀指了指猫先生的后背,“喏,刚好和你一样,说不定你们还是亲戚呢。” “只是兽化形态一样的人有很多,不能靠这个来判断亲属关系。” 黑鸟笑了,“真是连玩笑都不会开。” 而伦纳德诧异的是他的心态居然好得在这个时候也能开玩笑:“你不怕吗?” 黑鸟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迟疑。还没等他说出回答,伦纳德便瞥到了他藏在披风底下微微颤抖的手。黑鸟显然也发现了自己强装的镇定被伦纳德看穿,两人的目光有一瞬间的相接。 “我怕什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罢了。” 接着,黑鸟语气轻松地回答。而伦纳德在刚才与他对视的时候就明白了,哪怕是强装出来的乐观黑鸟也要撑住,身为计划发起者的他绝不能第一个崩溃。不然,其他的人怎么办? 果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呜咽。伦纳德原本以为是斯诺,却发现是一直大大咧咧的克劳迪用手捂着脸、情绪失控了。斯诺在旁边拍着他的背安慰他,但他还是全身克制不住地颤抖。 “克劳迪。你……没事吧?” 伦纳德小心翼翼地问。而克劳迪从指缝中透出的双眼里写满惊恐,不住地小幅度摇头:“我……我不知道……我……” 对于除了伦纳德的三人来说,离研究所越近,也就是离曾经那些恐怖的回忆越近。此刻那种熟悉的恐惧感伴随着克劳迪压抑不住的抽噎声正在一点一滴侵蚀车内所有人的精神。就连没有经历过那些非人折磨的伦纳德也感到些许不安。 “克劳迪——”黑鸟开口了,眼神中流露出不忍,“实在不行你就先回去吧。”这句话让高大青年的泪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他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可是我的妹妹怎么办?”克劳迪哭着问。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蓝铃救回来的。我保证。”黑鸟拍着他的背安慰道。 “可是,你们——” 黑鸟似乎想说什么,伦纳德此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黑鸟回过头来,伦纳德冲他摇了摇头。 伦纳德的本意是不能放克劳迪这么回去,不然一切安排好的路线都会被打乱。本来四个人救四个人的安排就已经人手不足,在这里再放走一个人,那失败的概率会大大增加。 但伦纳德知道,实际上黑鸟不会听自己的劝的,毕竟那是黑鸟。 果然,黑鸟轻轻把胳膊从伦纳德手中抽了出来,然后转向正在驾车的猫先生。 “猫先生,一会您负责把克劳迪带回旅馆,等我们回来了一起回去,行吗?” “没问题。”猫先生一抖手里的缰绳,回应道。 “对不起,黑鸟。”克劳迪流着泪喃喃地说。 黑鸟笑了,“没关系的,兄弟。你家里还有母亲和弟弟要照顾,我们会早点回来找你的。” 话音刚落,马车车身的晃动就突然停止了。猫先生回过头,“到了。” 于是黑鸟、斯诺和伦纳德走下马车,将克劳迪和猫先生留在了身后。风徐徐吹过面庞,秋天的夜晚气温很低,吸入身体的冷空气却也让头脑变得清醒了起来。 伫立在面前的是一座白色大门,和一栋外观十分不起眼的建筑物。这栋建筑物似乎是用一座古老的住宅翻新改造成的,一共有三层高,外墙上攀爬着青苔,面对大门的墙上开着十几扇窗子。研究所里进行的实验如黑鸟的推测的话,应该是保密性质的,因此这种不显眼的外观大概也是一种伪装吧。 三人站在锈迹斑驳的大门前。伦纳德握住了腰间长刀的刀柄,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拿刀了,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 黑鸟突然轻轻握住了伦纳德握刀的手。伦纳德看向他,青年的眼神十分复杂,仿佛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 “伦纳德,其实你也没必要陪我们去冒险的。我们不应该把你卷进来。” 如此郑重其事的表情,还以为他想说什么呢,原来是这回事。伦纳德不由得觉得好笑,将笑意露在了脸上。 “所以你是说,我现在退出也没关系吗?” “是的。毕竟……这事和你无关。” “一开始你救我回来,不就是为了让我帮你实现计划吗?” “这是——” 黑鸟似乎想分辩,伦纳德则没有给他机会,一把拔出长刀。光洁如镜的刀身反射着两人的面孔,以及即将迎来破晓的天空:“走吧。”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窗帘。白色,白色,白色,被纯白包围的空间。 手上打着点滴,能感觉冰冷的药水正流入身体。少年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在确认自己还活着。 接着,他小心地去感受那如沙砾一般卡在自己体内的异物,却发现本应该被硌得生疼的地方空空如也。 这一刹那,他意识到自己终于摆脱了那个常年折磨他的梦魇了,无数强烈的情绪涌上心头,几乎把他的心脏扯碎。就这么望着天花板,少年眼中逐渐积蓄起泪水。 “奥特姆?” 耳旁传来熟悉的声音。少年侧过头,眼泪也随着他的动作自然地流了下来。 南茜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削到了一半的苹果,冲他微微一笑。那是他熟悉的,恐怕也是只有他见过的真正的笑容。上一次他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但此刻她终于能再度这样笑出来了。 “南茜。”他静静地说出了这个名字,不知为什么,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怎么了?哪里疼吗?”少女似乎误解了他的泪水,慌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我去给你叫护士!” “不用了。”少年叫住了她。他现在唯一想要的仅仅只有南茜的陪伴,至少此时此刻别无所求了,“我只是太高兴了……你别走。” 南茜笑了:“好。”她又坐下来,继续削手里的水果。有一阵子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水果刀切断果皮和果肉的声音。少年知道这个声音意味着少女就陪在他身边,于是安心地闭上了眼睛。这一刻难得的寂静,似乎正在一点一滴地消弭这么多年来的痛苦。 然而短暂的闲暇时光却被不识趣的闯入者打破了。响起敲门声,奥特姆不情愿地道了声请进,进来的是一个穿着西服的年轻人。 “03大人,如您所料,東实验楼一楼发生爆炸了。” 听到这句话,少年的神情突然变得冷酷。 “所以,他们来了?” “已经来了。至少有三个人。03大人,要把他们扣下吗?” “不用。”少年说着,已经不再掩饰脸上的冷笑,“让他们拿到他们想要的,然后放他们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