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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怪故事·夜谭随录(五)

2021-07-06 21:02 作者:柳龙君  | 我要投稿

13,陈宝祠

  蒲东人杜阳,风度翩翩,人品出众,二十岁了还没有结婚。雍正初年,随他舅父在陕西兴安经商。舅父年纪已老,常住在布店里,而叫杜阳贩货,经常往返于陕西、山西之间,一年一般往返两次。—天,杜阳从陕西褒钭道出发,进入桟道,正苦于道路崎岖,突然一只老虎扑来,把杜阳的仆人叼走了。杜阳惊恐失足,堕入深壑之中,幸亏有壑底落叶铺垫,没有受伤。抬头一看,四面山峰高崚入云,无法出去。不久太阳落山,林深草密,泉水乱鸣。杜阳依靠着岩石很是伤心,心神不定却毫无办法。过了一会儿,万峰都隐入夜色中,四周静悄悄地,没有什么声响。此时竟隐隐看见林际有处灯光。杜阳大喜,慢慢走过去。到了那里,原来是一片大房子,门宽得可容下四马之车,门旁别有一间小犀,灯光很亮。杜阳敲了敲门,一位长须老人走出来,迎着他向:“你怎么来到这儿?”杜阳告诉他原因。老人恍然大悟地问:“你就是杜阳吗?”杜阳诧异地说:“是。您老怎么认识我?”老人道:“我家主人等你好久了!请先在这儿休息一下,我为你去通报。”就叫老太婆出来招待,自己离开了。没多会儿老人带着一个小僮,提着绛纱灯笼,喘着气赶回来,催他说:“主人正恭候您,请快去。”杜阳便跟着去了。

  进入朱红大门,见门上有浮沤钉、兽头镀,宛似王侯第宅。又经过好几重院落,都是彩饰的墙壁、髙峻的屋宇、雕刻的椽子、漆红的柱子,僮仆往来,络绎不断。又有一群人来偷看来客,粉白黛绿,脚碰脚肩靠肩,窃窃笑语。杜阳自惭是俗气的商人,更显得迟疑,不敢向前。先来到浴室,童子送来洗澡用的澡豆。杜阳洗好澡,换上新衣,又换了鞋帽,才被引导到大厅。主人拱手请他走上台阶,以宾客的礼节相待。杜阳看主人年约四十来岁,赤面长须,衣服五色绚丽,不是本朝样式。杜阳极为惊疑。主人恭敬地对他说:“你与我小女有宿缘,今应当了却,希望不要推辞。”杜阳心里清楚他的意思,但胆怯而不能用言辞表达,只有拜谢答应而已。

  主人立即下令举行婚礼。侍从都来了,见侍女如云,笙箫喧耳,饞拥着闺秀,披着盖头走出来,绣衣华美,玉佩珊珊作响。厅堂铺着红毛毺。在夫妻交拜之时,觉得一股麝兰芳香,入脑薰心。等到进入洞房饮交杯酒时,杜阳注目凝视,见女子容貌绝代,脸色如朝霞映雪,光艳射人。虽未曾见过姑射飞仙【传说中的神女,《庄子·逍遥游》: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暗里就把她进行比拟。成亲之后,二人笃爱不分彼此。杜阳问:“娘子芳龄多少?”女答,“十六。”“姓什么?”答“姓陈。”“娘子父亲是什么官?”答“没做过官。”婚后第三日,亲戚来祝贺的有好几十家,都是大富大贵人家,杜阳只是与主人外甥叫封生的,关系密切。女子时常告诫他:“我父无子,正要把你作半子。你性格欤弱,封哥性格暴戾,可亲但不可太接近。”杜阳点头答应,但不能彻底断绝来往。

  等到婚后满一个月,亲眷都來了,杜阳却拉着封生在房里喝酒。这时正是大热天,封生醉后,就脱光了喝,杜阳责怪他说:“这里是私人住地,令表妹即使不在旁边,也须稍稍避嫌,怎么疏狂到这个地步?”封生却大怒,瞪着眼对杜阳说:“你本是锥刀一样的小子,只知贪图分毫微利,我可怜你是孤单鳏鱼,给你介绍婚姻,使你这芦苇能靠上表妹这样的玉树,简直是成了仙!可你酒后如此聒噪,污辱我,难道你把我看作是当摆设的葫芦吗?”杜阳也发火了,提起座旁铜镜朝他砸去,又抓坏他身穿的网衣。封生气得又跳又叫,像咆哮的老虎。众亲戚赶来救助,调解纠纷,整小房间一片喧嚣之声,众人拉着封生抚慰着离去。杜阳还追出门外,变着法儿谩骂不止。

  主人色变如灰,也在台阶上延颈而立,叫女儿来到面前安抚她说:“奔蜂不能变成豆虫,越鸡不能孵天鹅蛋。我把杜郎入赘,胜过得个干儿子,不料得罪了外甥封生,灾祸就要临头了!快把他打发走,不要耽搁。”女儿低头悲泣,说不出话。杜阳听到,万分悲愤,跪在地上,说:“大人为何突然说这种话,并打算让我远离?想那封生是一蠢物,其作为如同橫暴的灌夫,仗着自己是亲戚,骚扰闺房。我虽然不成器,也愿和他对敌,一定不使大人伤心。”主人惨然说道:“封甥杂居此山,已有好多年,杜郎你即使有十百个,也不足与封生较暈。老夫与小女,并全家老小,没有什么可怕封生的,只担心你孤独一人,滞留空山,奔跑飞翔都不是你的专长,不如走出幽谷,回去抚慰父兄。这也是老天的安排,不要再留恋此地。”杜阳悲痛欲绝,跪在那里起不来。女子也失声痛哭,主人则派两个婢女,挟着杜阳出了门,顿觉两脚离地,渐入半空,瞬息间,已置身桟道上。二婢女化作一对野鸡,鸣叫着飞走了。杜阳若有所失,徘徊四看,见阁道旁有陈宝祠,已荒废得一塌糊涂。杜阳进祠等天亮,仰望所祀神像,正是前所见到的主人。于是感慨再拜,涕泗滂沱。

  次日,杜阳靠讨饭返回兴安。舅父惊问,杜阳告诉了缘故。舅父向来知识广博,听后叹息,就为他解释说:“封生者,就是抓走仆人的老虎。《广异记》【《述异记》也有记载】有封使君之事,所以套来作为姓氏。你还记得十五岁时,跟我到陕西凤县南部,捉住一只雌野鸡,准备到旅舍煮了吃,你可怜其哀鸣,偷偷把它放了那件事吗?所以说有宿缘。古人得到它当会成霸业,我辈小人物,没什么大的指望,只是会致富而已。后来舅父去世,杜阳经商数年,累资百万。后来有一天他经过当年跌落深涧的地方,伸着脖子怅然四望,泪流满面,于是重修陈宝祠,并为仆人招魂,一起祭祀。

  兰岩氏说:“动物还不忘旧恩,为何人反而不如雉鸟呢?”

  【陈宝是传说中的鸡神,《列异传》有一则关于他的故事:秦穆公时,陈仓人挖地的时候抓到了一只奇异的动物,形态不像狗,也不像羊【一说似狗非狗似羊非羊】,大家都叫不出名字。这人就牵着这动物献给秦穆公,路上遇到两个童子。童子说:“这东西叫蝹,经常在地下吃死人的脑。想要杀死它,就用柏木刺它的头。”蝹也说:“这俩童子,名叫陈宝;得到雄的那个能成为王者,得到雌的那个能成为霸主。”这陈仓人就丢下蝹去追那俩童子,这两个童子变化为雉鸟,飞入平林。陈仓人把这件事告诉了秦穆公,秦穆公就带着部下大肆打猎,果然得到了雌的。此时它又变化为石头,就将它放在汧渭之间。到了文公在位的时候,为其立祠,就将其命名为陈宝。雄的那只飞去了南集,就是如今南阳雉县这个地方。秦为了做个标记,就把它作为这里县的名字。每当到陈仓祭祀的时候,会听见雷电之声,有一道赤光,长十余丈,从雉县飞来,飞入陈宝祠中,传来雄鸡一样的叫声。】【有种说法认为“陈宝”是天降的陨石】


14,张五

  有个知县患了恐惧症,日夜心惊。常纠集数十家人,通宵点蜡烛围成圈守卫他,但仍一夜惊醒几次,这样病了有半个多月。有个街坊叫张五,四十几岁,一以卖豆腐为生,一般五更就起来磨豆腐。有一夜没按时,四更就起来嘱咐妻子作豆腐。妻子说:“不是太早了吗?”张五说:“一天不卖力干活,—天就吃不饱。早做早卖也是好事。你起来点灯,我先出去解解手就回来。”于是开门到胡同里,正要登坑,忽有两个人经过他跟前,呼唤道:“张五到这儿来!”张五以为是向来认识的,就跟他们走到胡同口,一起站在人家屋檐下。再细看二人,竟素不相识,二人各穿青衣,垂着绿头带,戴着红帽子,手拿着朱票,酷似衙门里的衙役。二役对张五说:“有一件事要麻烦你,你不要推诿。”张五问:“什么事?”二役说:“不必刨根问底,姑且和我们一块走。”说完就向东走。张五心里很不愿意,但两脚却不听活,仍跌跌冲冲地跟着走了。

  绕出街市,来到知县衙门,见木桩前有六个人站在大门下,身穿甲胄,都有八九尺高。二役不敢走过去,就转到衙门后一个出水洞前,让张五先进洞。张五不肯,二役从后面推他,张五不知不觉人已在墙内。二役也跟着进来,经历几堵高墙,都用此法,最后来到知县睡房。窗口灯光十分明亮,二人派张五去窥探。只见知县正在床上呻吟,床角与脚后坐着六七个妇女。地上满铺着毛毯,也有八九个男女,一起坐在毛毯上。张五看后回报二役,二役也前去看。此时五更将尽,二役很惊惶,互相频频窥探。又过了一会儿,县令稍安静下来,众男女都异常疲乏,有的垂头打鼾,有的伸脚睡下。二役高兴得跳起来,急忙拿来一条铁链,交给张五说:“你快进屋,把铁链系在知县脖子上,不要害怕,最后把他牵出来。”张五惊问道:"“他是知县,是长官。我是什么样人,怎敢靠近他?”二役说:“他虽然是长官,但贪财好色,滥杀无辜,好用酷刑,现在已是罪人了,还怕什么!”张五犹豫着始终不敢走过去。二役很慌忙,又用力推挤他。仓皇之间,张五已进了房间,没法子,就把铁链系在知县脖子上,转身而出。二役迎上他,一起沿着原路出去。张五回看知县,已颈系铁链跟着来了,非常惧怕。知县默默无语。才到宅后,看见一男一女在墙角行淫,一点也不害羞回避。二役走过他们,张五问:“这是什么人,为什么恣行淫事,厚着脸皮不怕人呢?”二役指着知县对张五说,“那个女子就是他的爱妾翠华,那个男子就是他的娈童郑禄。因为他卧病,所以在此幽会。他们正自以为隐密,哪有空看见我们,又哪里能料到我们看得明明白白!”张五看着知县讥笑,知县也低头不语。

  到了出水洞前,又见二人,穿着与二役相同,也拘来一人,蓬头垢面地站着。二役问道:“已拘来了吗?”回答说:“拘来了。”那人见了知县要哭,役急忙打他耳光制止住。张五暗地里问此人是谁,役答:“就是他的幕僚,管刑名的师爷郭某。与知县同案,所以一起拘来。”说话间,听到宅内哭声一起发作,役说:"时间已到了。"于是出洞到街坊间,预先有二人停着二辆囚车,在大路上等候。四役就把知县与郭某装入车中,嘱咐张五说:“你自己回去吧,注意不要告诉别人。”说完,赶牛驾车离去。

  张五回到家,鸡已叫了。看见妻子正背着灯哭泣,三五个邻居妇女,在旁边劝慰她说:“死者不能复活,这是天数早已定好的。何况气没断,等天亮请医生来看看,想来没大妨碍。”张五听了大惊,失声一呼,豁然如梦醒,发现自己原来躺在炕头上,妻子坐守在身边,满屋是邻居的人,乱哄哄的。张五感叹不已。妻子见他复苏,于是安下心来,高兴万分。张五问:“你为什么哭呢?妻子答道:“你去解手,半天不回来,我出去一看,你僵卧在房檐下。请邻居把你扛进屋,手足虽温,但叫你却不醒,从四更到现在,已经半夜了。你怎么会幸运地复生了呢?”张五这才明白之前发生的事都是自己的魂魄干的。于是起来向邻妇拱手相谢,邻妇们各高兴地告辞离去。张五就把事情原因详细告诉了妻子,妻子也惊叹不已。等到天亮,全城军民乱哄哄的,都知道县官在五更时死了。张五又暗里打听郭师爷,也同时暴死。张五嘴巴不严,渐渐把实情泄露出去,知县儿子听了大怒,把张五拘押到衙门,鞭打三十。又审讯郑禄与翠华私通一事,果然不假。于是在衙门杖击郑禄,后郑禄死在狱中,又于园内勒死翠华,来殉其父。此事发生在陕西雍州、凉州一带,陕西人至今还在传述。恩茂先说:“这事是真的,我祖父以前也说过这件事。”

  兰岩氏说:“罪恶贯盈,天夺其禄命。鬼得而辱之,民得而欺之。在百姓前装腔作势,如今威权又何在呢!不是鬼卒不能缉拿他而借用张五之手;不是鬼卒没有那个能力,而是要张五作为见证者,以披露他的恶行。”


15,阿凤

  某尚书辞官家居,以数千两银子买了一座大宅。宅后有九间楼,空无人居,只是存放杂物,一直锁着。常常闹鬼怪。尚书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女儿都嫁给了大户人家,三个儿子也与名门联姻。只有第四个儿子,才十六岁,还没娶妻。房中侍女有个叫海棠的,年已十五,很是聪明美丽。恰好一天尚书偶尔游山没回来,海棠睡到半夜,忽然被人抬到楼上,见到锦制的屏风、刺绣的帘幕,又点着画烛,摆着华美的酒宴,坐客有十余人。男女各半,鞋子交错,酒肉并行。命海棠起来,穿上衣服来劝酒。海棠脸色羞红,已不会回答。座中有一位年少女子,风姿妖冶,鬓发如云,身穿宽袖子短衣,手持彩犀角的酒杯,含笑对海棠说:“你不是你家四公子房中的丫环吗?我与你家四公子有宿缘,接夫人的车不久就会把我送进你们家门,咱们本是一家人,不必这样害羞。”海棠依靠着柱子低下头,一句话也不回答。又一个打扮漂亮的女子,年纪更小,骂道:“奴才不堪调教!看她闭口不言、一脸怒气,好像谁要看你的样子?她这等人只可服侍人洗手梳头,提着簸箕扫帚扫地,哪懂歌舞中事!即使能歌舞,也不过是哞哞学牛鸣,嘚嘚学驴跳,三姐怎么耐烦和她说话!”又—个青年男子说:“我说别叫她来,三妹执意不听,现在怎么样?反弄坏我一双新丝袜,污印十个脚趾纹!”满座人不禁哄堂大笑起来。前头那女子面露羞愧色,向青年说:“四哥怎么这样小家子相,也学九妹嘲笑我?海棠即使低贱,她容貌姿态,还远胜过四嫂。现在面对这么多人,不肯作娼优的伎俩,正见她自尊自重之处,何必强迫她?况且一双袜子,值几毛钱,也值得挂在嘴边上?我因为她已睡了,不好让她打赤脚,所以暂时借给她,我会立即还给你的。如果弄脏了,我代她赔你八双。”青年无话可说,离席谢罪道:“三妹娇养惯了,性情还是和昔日一样。我只是说说笑话,何苦当真!”派人送海棠下了楼,安排在原来居处。海棠汗下如雨,心里很害怕,捶醒同宿的两个丫环,告诉此事。两丫环也很害怕。

  第二天,海棠把此事告诉了四公子,四公子告诉母亲,其母惊恐地说:“这一定是狐鬼。”告诫儿子不要到后院去。四公子私下问海棠,心里艳羡女子之美,又听说与自己有宿缘,就频频偷窥后院,正徘徊着,忽然—样东西落在面前,拾起一看,原来是一只镂金手镯。他揣在怀里回去,拿出来给海棠看。海棠说:“这是狐狸的东西,不该拿。”四公子不听。海棠恐怕因此被牵连,就告诉了夫人。夫人一向严厉,怒道:“不肖子,难道没听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吗?【原句:不听老人言,凄惶在眼前】”呼四公子来,掏出手镯一看,却是一圈柳枝。夫人边骂他,边命人用荆条抽打。兄嫂都赶来,围成圈跪下请求宽恕,正在纷乱之际,听有女子在北窗下严厉地呵问:“这是你家光宗耀祖的子弟,怎么这样挞辱!所谓慈母应该是这样吗?”夫人知道是狐狸,就迁怒于她说:“人家教诲儿子,管你狐狸什么事!”狐狸说:“呸!确实不管我什么事,只是想到四公子年少,所以不忍他遭荆条抽打,不然,即使打死,又有何妨?”大公子十分愤怒,要出去灭了她,叫着找刀。二公子、三公子拦住不让去。狐狸也来了一大批,众口喧闹,飞起瓦片砸到屋里,器皿家什都砸碎了。夫人害怕,不敢再出声。群狐过了一个时辰才寂静下来。

  从此日夜不安生,妖异之事说发生就发生。二公子骑马上衙门,常常途中丟掉两只脚镫。海棠上厕所,突然遇紫衣青年,抱住她接吻,海棠奋力挣扎半天,忽然紫衣青年又不见了。其他侍女的遭遇更加强暴。大公子新授中书舍人,同僚凑钱一起庆贺,那天,门庭如市,厨房人喧,宾客到来,乐声歌声齐起,海味山珍皆备。于是大公子举酒向众人表示谢意,哪知酒都被换成了马尿!下筷款待朋友,筷子夹的却是粪姐。宾客大声喧嚷,认为是用脏物来戏弄他们。大公子明白这是狐狸在作祟,竭力说明原因。客人们都感到非常无趣,相继散去。大公子送走了客人,又气又恨来到楼卞,跳骂了好半天。二弟把他劝回去,他觉得很饿,妻子说:“厨房里吃食极多,为什么不取来吃?于是命婢女去拿点心,开始吃时,味道很美。等到进入喉咙口,感到点心在蠕动,发出啯啯声,吐出来看,原来都是小癞蛤蟆。于是拼命呕吐,不敢再吃东西。傍晚,只能外出到街上饱餐一顿。众亲戚都互相告诫不要在他家饮食。

  大公子有个内弟做侍卫,是个年轻喜欢多事的人。来看望姐姐,闲聊中谈到狐狸一事,侍卫笑道:“凶鸟上百,不如一只龟鱼鹰。你家没有胆大的人,怎么能降住妖魅!我今天夜里住在这里,保你安然无事,即使做不到,我也是它的劲敌。”大公子说:“,狐狸见了你,恐怕还要图谋不轨,你有什么本事镇服它们?”侍卫生气地说:“你们等着瞧,今夜就见功效。”恰好夫人要回娘家,大公子就把他留住了。等到天黑,侍卫兴冲冲地带着衣被,独自睡在在楼下。他姐姐及二公子、三公子来劝他都不听。到了晚上,开始时没有声响,侍卫更放宽了心,时间长了身体疲乏,就睡下了。到四更时,大公子醒来,裹着被子坐着,敲火吸烟。听到床下似乎有鼾声,感到奇怪,摇醒妻子,一同起来点灯照看,见一人裸身躺在床下,身上一丝不挂,大惊,直叫“有贼”。丫环老妈子都赶来,捉住那人并抽打他。那人惊醒,原来是待卫。众人非常惊恐,侍卫惭愧得无地自容。大公子拿来衣服给他穿,问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狼狈。天亮后,侍卫骑马归去,他的衣服鞋祙,从厕所中找到,脏得不能再穿。三娘白天睡觉,被火烧着了衣服,愈扑火愈旺,慌忙脱去衣服,衣服又完好无损,气得大骂不已。自此以后作祟日益严重,或把女人的月经带悬挂在大门上,或把下身内裤拋在路上。衣服还没做好就先撕坏,镜子才淬亮又立刻给弄模糊了。

  过了几十天,尚书游山回来,夫人详细述说了家中发生的怪事,商量搬家躲避妖狐。尚书说:“妇人信邪,偏偏多疑多虑,不要再扰攘,自然安宁。”过了半个月,上下果然相安无事,都以为是主人护祐。尚书也十分自夸地说:“怎么样?可见‘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又过了几天,忽然看门人喘着气迸来报告,"方大人来拜见了!"侍郎方公,文名甚大,又是尚书乡试时的主试官。屈尊降临,全家又髙兴又激动。尚书急忙穿上衣帽出来相迎,拱手请他登堂,再三拜问起居,请他坐下。方公久坐不走,言语啰嗦不停,并深怪尚书疏懒,不常来问候。尚书汗流決背,谢罪不及。方公下午一两点进门,五六点吃饭,天黑直到午夜,一直喋喋不休。尚书精神耗尽,全身疲倦,仍强打精神,使劲支撑,强作笑言。慢慢不再听到方公声息,像变成了哑吧聋子,尚书猜不出原因,扬扬下巴示意大公子到边上偷看,只见他脸上毛茸茸的,辩不清是何物。大公子向尚书耳语,尚书也极怀疑,就上前细看,哪里是方公,不过是一只草扎的人坐在上席罢了。父子都非常惊异,等明白是被狐耍弄之后,于是大笑道:“骗得好!骗得好!”当时全家无不捧腹大笑。天亮后,尚书拄着拐杖来到楼下,说:“主人寄语阿紫【阿紫,传说中出现在东汉末年的狐仙】:社庙下的狐狸窝不能用水灌,土地庙的老鼠不能用火熏【指其有所凭依,难以清除】。靠它所依附的社庙、木柱保留住地盘。何况狐狸作为灵物,时间长了能成仙,既然作为有灵气的兽,何必对人作祟?如果说是炫耀幻术,那么幻术怎能足以服人!如用来惊醒愚人,那么惊醒愚人对自已有什么好处!这些都是下策,终不是上策。我现和你约定,请画粉墙为分界:楼九间,任凭你干什么都行;墙以南,我们自己居住。双方互不侵犯,言归于好。如再来找麻烦,那只好决一死战了。”楼上没有人回答。于是召集民工砌墙壁,橫亘东西,长逾十丈。

  一天,尚书半夜独坐,见一老公公一老婆婆,相貌很奇古,率领男女五七人。一同拜在地上,谢道:“您真是豁达大度的人!你日前所说的话,我们怎敢不受命。只是您的四公子将有大难,我愿把三女儿阿凤,嫁您四公子为妾。当早晚呵护,姑且来报答您的恩德,希望不要拒绝。”尚书问:“阿凤在哪儿?”老翁指给他看。尚书仔细审视、丰满而不矮胖,苗条而不瘦长,国色无双,是一平生所没见过的美人。尚书高兴地答应了,问道:“哪天迎亲呢?”老翁老妇说:“旗人风俗不迎亲。而且既承蒙您慨然许诺,应该很快叫她侍奉公婆,还敢计较礼仪吗?”不久众狐辞去,不再作祟。过了三天,尚书与夫人正坐着闲谈,突然看见一个女子掀帘进来,身穿彩色衣服,面庞不施粉黛,向二老道了万福。自称是阿凤,奉父母之命来侍奉四公子。夫人见她聪明美丽,也很高兴地留下了她。女子侍奉公婆极为婉顺,妯娌之间,关系也甚和好。夫妇感情更是异常缠绵。平时家务活儿干得十分勤快,女红手艺精妙无比,与海棠尤其亲密。恰逢炎夏一天。雷雨大作,女子惊惶失措,抱着四公子躺在帐子里,现原形为一只玄狐。四公子没法子摆脱,极其不安。霹雳绕着房屋鸣响,过了一个时辰才停息。此狐又化为女子,跪谢四公子,满脸洋溢着欣喜的笑意。半夜却忽然不见了,以后也没有再来。四公子思念之情始终放不下。后来四公子官至内阁学士。这是狐欲逃避劫难。所以借四公子来庇护。以前老狐说公子有难,其实是假话。看她逃脱劫难而欣喜,走了不再来。这是开始有意,最终无情,大概可以断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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