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岁采得枝头细雪”·四【羡忘ABO】
本章预警:本章预警:羡忘,ABO文学,先婚后爱,非双洁,HE,其他详见前言。

打那日起,蓝湛当真没能再踏出静室半步,连同那夜的风波,一道被封锁了消息。除了跟在他身边的聂怀桑,内院的奴才婢子都换了新的,贴身侍候他的孟瑶也不见了,换成了他额吉身边的大丫鬟绵绵。蒙古王雷厉风行,不惜派出重兵把守,对外只说是为了忘机王子的安危考虑;蒙古王妃特意为他增加了课业,每日都会请教习嬷嬷教他一些宫里的规矩和礼仪,或是亲自教导他一些为人妻妾的本分。
正月二十三,蓝湛过了他有生以来最简单的一次生日,没有喧闹的宾客,没有璀璨的礼花,只有他阿爸、额吉和他兄长陪着他,一起吃了碗长寿面。
然后转眼,就到了他出阁的那天。
身上的鞭伤已经好透了,腺体上的咬痕也没了踪迹。每日一遍凝脂膏的滋润,令他本就白嫩的肌肤更如冰雪一般莹洁光滑。绯色的婚服衬出杏脸桃腮,双目犹似一泓清水,落泪之际愈发楚楚动人。
想唠叨的,日日在她跟前也说不完;该交代的,这段时间已由重及轻再三叮嘱过了:蒙古王妃牵过蓝湛的手,将腕上的玉镯给了他,轻轻道了声“去吧”,便飞快地背过了身。
稚子远嫁,饶是蒙古王一副铮铮铁骨,也不禁潸然泪下。
初一惩戒蓝湛的场景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每每想起都觉得懊悔非常,孩子能留在家中的最后一段时日,他关他作甚呢,本该让他开开心心的,可他又实打实地放心不下,最终还是只会得了空便去人院子的门口驻足观望。蓝湛生辰那日,他也没能好好同人说上话,他其实是欢欢喜喜去的,特地拎了两壶他亲手酿的奶酒,心里盘算着今儿不论孩子跟他要什么他都答应。不曾想,过了这么多日,这小子张口还是问薛洋,倒没了那日的气焰,只战战兢兢地试探。王妃有意打圆场,小家伙却又忽得提起了孟瑶。给不了回应,他便只能草草离场。
一别又是数日,只怕这孩子心里,他早没了作为父亲的温情了。
几度哽咽难言,蒙古王强耐住翻滚的心绪,拍了拍蓝湛的肩膀:“不要怕,忘机,不怕……你记得,你阿爸是蒙古的王,你是蒙古尊贵的小王子,阿爸和蒙古,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父子相望,小坤泽没再言语,又或许,是泣不成声。
大红盖头落下前,他艰难地挤出点笑意,拜别了父母,拜别了生养他的草原。
吉时已到,他上了花轿。
锣鼓喧天,山高水远。
这一趟跋涉了有二十来天,铁打的身子也会疲倦,遑论中途走水路时因为晕船吐得昏天黑地的小坤泽。终于挨着陆地时,小人儿已没有多余的气力再将这桩婚事咒骂更多遍,在客栈昏昏沉沉睡了一宿,刚过五更天便又被拉起来梳洗,凤冠上的流苏颤得他眼花,一支又一支发钗扯得他头皮生疼。最后坐上摇摇晃晃的轿辇,他的心好像也随着浑浑噩噩的脑袋麻木了,在他大喜的正日子,如止水一般,开心、难过都没有,不过又是在外漂泊的一天。
小花轿路过贝勒府的正门,转了个弯儿,在侧门前落了地。盖着喜帕的人原是看不见门面分不出区别的,只是阍人吆喝得急,生怕他们不懂规矩似的,扯着嗓门要一行人往侧门去,蓝湛古井无波的心湖又隐隐漾出一丝不舒坦来,扶着绵绵下了轿,深深呼出一口气,才缓缓迈过了门槛——这就受不了了,他可不就是来给人做妾的?是理应如此啊。
搭在绵绵掌心的手紧了紧,蓝湛一脚踩断瓦片,在两旁的拍手起哄中冷哼一声,浅浅一跃迈过了火盆,还脚下生风一般直往前蹿,险些撞上领路的宫人,急得绵绵慌忙拽了他一把,赶紧去拉他的喜帕。
小丫头知道蓝湛心里不痛快,不说她这金枝玉叶般的小主子,刚那一出,就是她听着也觉得憋屈。堂堂蒙古王的嫡幼子,何时由得个阍人呼来喝去?只是眼下着实不是发泄的好时机,她只得凑到蓝湛耳边压低了声儿道:“主儿慢些啊,莫失了体面。观礼的宾客多着呢,想来十三阿哥还是很看重和您的这桩婚事的。”
这话有用,尽管小王子怼她多嘴,脚步却规矩了些。
稳稳当当来到喜堂立定后,绵绵退到了蓝湛身后。看热闹的宾客被挡在门外,锣鼓喧嚣跟着渐渐隐去了,没有拜堂之礼的小坤泽手上空落落的,在身前僵硬地交叠着。不安的心没及惴惴起来,黑色的喜秤就猝不及防钻进了他的视线,浅浅伸到他下颚处,利落挑起了他的喜帕。下一秒,那张他都已经快记不清模样的俊脸便直直映入他的眼帘——木疙瘩穿了一身朝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胡渣剃得干干净净,棱角分明的脸庞比塞外那会儿看着温润了几分,眼睑下虽有淡淡乌青,精气神却是不错的,目光炯炯,面色红润,冲他的颔首一笑竟让他有片刻失神,若非听着有人咳嗽,他险些忘了今夕是何夕,自个儿又是身在何处。
端起奴婢呈上来的杯盏,蓝湛收回目光落在魏婴的鞋面上,舌头不经意将下唇顶出了个小圆包,微屈下膝盖正要学着教习嬷嬷教他的那样向他的夫婿第一次行礼,手背却忽然一暖,连同端着的茶盏一道被人握在掌心里。他被吓得一激灵,亏得魏婴的手极稳,才没让茶水泼出来。
又一次四目相对,蓝湛困惑的眸子上方,双眉正微微蹙起。
“噢……”魏婴连忙松开手,悻悻地搔了搔鼻梁,“地上凉,不必跪了。”
虽然他也的确不想跪,可若这头一天就破了规矩……蓝湛飞快地瞥了一眼方才都已经坐下了,此刻又突然站到魏婴身边的女人,后退半步拉开了些与魏婴的距离,躬下身子将杯盏递过去:“十三阿哥,请喝茶。”
十三阿哥?哦对,他是十三阿哥。
魏婴喝了茶,将空杯子交给下人撤了,背着手杵在一旁看蓝湛继续给福晋敬茶。
十三阿哥…十三阿哥,没错啊,是没错,可怎么今儿从这小王子的嘴里叫出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呢?
神游到江厌离都让蓝湛回屋了,眼瞅着流水般的嫁妆跟着小家伙一个接着一个抬去了龙胆小筑,魏婴也没品出什么来,被叔伯兄弟们簇拥着拉去了宴厅。
贝勒府设宴,又是御赐的婚姻,自然宾客如云。戏折子上的戏挨个儿点过一遍,饭菜上了一轮又一轮,酒窖里的酒被掏空了大半,这才有了散场的势头。
江厌离扶着醉意上头的魏婴缓缓往后院走,满眼心疼地看着人扶着树干吐了个七荤八素:“怎么喝这么多?太子殿下也真是,净撺掇着人给贝勒爷灌酒……那蒙古的小王子又不是贝勒爷自个儿想娶的,他娶不到也不能把气儿往贝勒爷身上撒吧!”
“嘘!”吐出来便舒服多了,晚风一吹人也清醒了些,魏婴回头扫视了圈侍奉的下人,拿清水漱了口,抹了把嘴巴,悄悄同江厌离道,“这话可不兴说,嗯?哪有什么撒不撒气的,本来今儿也是喜事嘛,大伙都高兴,多喝两杯也是情理之中不是?再说,就算太子要是真有气要撒,那他是太子,朝我撒气有什么不能的?除了皇阿玛和皇祖母,他朝谁撒都成。”
“是,是妾身失言。妾身也是心疼贝勒爷,这才一时糊涂……”
丈夫纳妾,她今儿心里本就不舒坦。府上各处都打扮得喜气洋洋,前院里摆的排场比当初她进门还要盛大,比起娶妻也就差拜个天地了,虽说这都是她一手操办的,可再宽宏大量的主母,又有几分是心甘情愿呢,还不是怕丈夫不满意?如今也就随口泄个愤,多半还是为了魏婴,却还被数落了一通……江厌离忍不住红了眼眶。
魏婴听人应着应着就哽咽了,心下不禁错愕,再转念一想,也觉得自己过分了些。这新人才刚进门呢,他不体恤妻子操劳便罢了,还数落起了她的不是,确实会让人寒心。
“好啦,我也不是怪你的意思,只是怕隔墙有耳,提醒一句而已。”轻轻拍了拍江厌离的肩膀,魏婴伸出半个手臂,揽着人往前走,“累坏了吧?这段时日,实在辛苦你了,今晚可以好好歇歇了。”
“都是妾身该做的,不算辛苦。”魏婴难得主动的亲近让江厌离一下子受宠若惊,她顺势往魏婴怀里靠了靠,仰着头痴痴望着他的侧脸。
可这视线太过灼热,魏婴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便又松开人摸了摸自己的侧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江厌离自知失态,红着脸挪开目光,又忍不住期盼道,“贝勒爷今日饮了这么多酒,明儿一早怕是会头痛……不如就在妾身那儿歇息吧?妾身煮了醒酒汤,再叫人拿几个额娘做的安神香囊挂在床头,贝勒爷或许能睡得好些。”
“呵,今日要是贪了个舒坦,往后可就麻烦咯!”魏婴笑道,往龙胆小筑的方向努了努嘴,“蒙古的小王子今儿才进门呢,我什么时候不在他屋里歇,也不能在今夜让他独守空房吧?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不待人再开口,魏婴便转过了身。
明明说的是“送她”,是该两个人牵着手一起走的话,做的却只是他一个人负着手,在前边踽踽独行。
江厌离咬了咬唇,默默跟上。
这么多年,她看过的他的背影比侧影多太多了,可偏偏,她一边失落,却又一边觉得满足。

最近又开始忙了,囤稿眼见着要见底了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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