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我们给了他一段关于家的回忆
7月中刚放暑假的时候,每天晚上带珊姐下楼练跳绳,发现了小区里的几只黑狸花小猫 于是爱猫的我们三步并两步跑回家拿了各式冻干猫粮回来喂 其中一只小黑猫最贪吃,别的小猫不敢吃都跑光了,只有他吃到最后吃光为止。但是他坚决不许人碰,只要手一碰到他,他立刻一蹦三尺高然后跑走,跑出半米远马上又折回来继续吃。 后来每天晚上我们都下楼去跳绳(喂猫) 那个小黑猫也好像定了闹钟一样,我们只要一出现,他就不知道什么从什么地方跑出来迎接我们(要吃的) 他虽然个头小小,但饭量大大,而且叫声跟抽了80年老烟一样嘶哑,外卖透明方饭盒多半盒他基本能都吃光,但尽管这么吃,他依然不让摸 珊姐给它取名小小
之后我们没在这里住,大概有两个礼拜没有去喂他 8月底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再拿吃的去喂他,小小依然准时现身出来见我们,但是,给的吃的一口都不吃了,而且不管我们怎么摸,他都没有意见,我们甚至怀疑是不是换了只猫,因为这个小区的流浪猫——好像都是一样的花色。我们见过一只大的三只小的,都是这样的黑狸花。 我们把小小装包,当天晚上就打算去医院做个体检,但是周边的医院要么就不乐意出夜诊(打电话加钱医生都不愿意出门),要么就干脆不开门,我们只好先把他带回家,第二天再去医院。 当天晚上,小小在浴室呆了一夜,我们拿个脸盆做了简单的厕所,吃的喝的都给他单独盛出来。家里俩原住民大哥比比二姐小白瞪大了眼睛,心说你们又领猫回来了?哈声一片。 没想到,这个浴室,成了小小最后的居所
第二天去医院做了生化检测,结果非常不好,简而言之,就是他的肝已经严重损伤,黄疸严重。耳朵是黄的,眼皮是黄的,舌头牙龈是黄的,尿液是标准爱马仕橙。医生说肝病必须马上治,最好住院,住院一天4-500,两周起,还不保证能活,他病得已经很严重了。 这笔钱不是个小开销,但是佛性大发的老黄又本着花点钱能救条命的原则不接受放弃治疗这个option,于是在住院和放弃之间,老黄选择了一个折中方案,就是每天去医院打保肝针,一次100多块吧,先打一礼拜看情况。 那时小小因为已经病入膏肓,食欲不振,不会主动进食了,必须用针管强制喂食,老黄买了流食罐头,每天六顿,吸进针筒,掰开牙往他嘴里打。他边咋摸嘴边从嘴边流,一管肉泥浪费半管。大热的天,窝在浴室里,喂一次一身汗。而且他身上脸上粘的全是流下的肉泥,又不能给洗澡防止应激,只能用纸巾擦,又细又长的身量,一整个干巴巴的大耗子。
打了一周左右,好消息是,小小的情况基本稳定,没有恶化,坏消息是,他好像也没变好。依然是黄疸,尿还是橙色的,唯一好处是,不用硬灌食了,他会自己吃干猫粮豆了。 同时每天不乐意在浴室窝着了,总扯着那把小哑嗓子叫门,非要出来遛弯,出来了身子又虚,走不了几步远,找个地方一趴趴一天。他最喜欢趴在两位原住民的猫抓板上(不哈你哈谁),还长驱直入二姐小白的猫窝,进去就躺着歇着。那个猫窝之后小白再也没进去过。 原住民偶尔路过他想闻闻他就被我们轰跑,因为他还查出来有幽门螺杆菌,虽然我这俩原住民从没查过幽门,不确定有没有,但安全起见隔离没坏处,于是被轰多了,这俩原住民就学会拿他当空气了,路过也当看不见,也不哈了。 看他这么喜欢猫抓板,爱猫狂热分子老黄马上慷慨下单,送了小小康复大礼包——一个猫抓板做的大猫窝,和小鱼玩具,就等小小彻底痊愈,三只猫撒欢抓挠的景象真实浮现了。
平时的周五晚上,珊姐跟她爸一起去奶奶家上课,第二天才会回来。上周五晚上,小小突然开始喘,因为家附近没有医院能接诊,想着只能等到第二天白天医院开门再送过去,但是看它气若游丝,只出不进,基于小时候面对狗狗死亡的经历,我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小小98%的概率是撑不过今晚了。 而这天开始,珊珊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住奶奶家就不想回来,这天就突然变了想法,说不想住奶奶家了,上完课就要回家。 晚上10点多,他俩回来以后,看着小小那个样子,也没有办法,还是要等第二天医院开门。
半夜2点,我起来上厕所,进入客厅,一片寂静,已经听不见喘息声(其实他喘息声没那么大,关着浴室门按理说听不到,可能这种声音并非是靠空气传播的方式进入我脑袋吧),不用打开浴室门,我就知道一切已经结束了。 打开门,看见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小,眼球突出,张着嘴龇着牙,大小便失禁,流在了他的礼物——猫抓板猫窝上。 也许是安排他俩回来见小小最后一面吧。 我把老黄叫起来,说趁着珊姐睡觉,赶紧处理了吧,别让孩子看见吓着她。 老黄一整个就是震惊,反复说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之前不是挺好的吗,我已经定了闹钟明天9点准时带他去医院了啊 我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已经这样了,趁现在小区没人,赶紧找地方埋了吧 老黄就开始哭
有时候一个脑子里就知道做事的ISTJ,面对一个沉溺感情无法自拔的ENFJ就挺无助的。从2点劝到3点,反复强调马上动手做事的必要性以及做完事再深切缅怀小小不到一年的人间苦难也来得及。老黄嘴上答应身体诚实,只是站在浴室里看着小小死时的惨状,边哭边细数照顾小小的这几周的点点滴滴,最后总算连拉带哄的,把小小冰凉的身体,和他的大猫窝,给他的喂药器喂食器,吃的流食罐头,保肝药,以及从两位大哥二姐那霸占回来的猫抓板,一并打包,拿下楼。 那天北京下了一整天的雨,半夜也没停。我们淋湿一身,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浴室,地上还有散落的猫砂粒,和小小临终前可能没力气爬进猫砂盆尿在地上的橙色尿液,老黄又开始哭。 到9点多的时候,珊姐醒了,看见大开的浴室门,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好像小小从来没存在过。她问她爸小小呢,老黄说昨天夜里最坏的事情发生了,珊姐说小小死啦,老黄点头,珊姐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说,行,挺好,还省得每天照顾他了。 拆了一包饼干,躺在沙发上,珊姐面朝天边吃饼干边发呆,吃着吃着,慢慢地眼泪涌上来,流出来,慢慢地开始抽泣,之后不可收拾地开始大哭。问她是因为小小吗,她哭着点头。手里还拿着饼干。 珊姐是个把真实感情埋很深的人,表面上撒了厚厚的一层别的东西,她既害怕她的真实被人看到,又怕别人不能理解她的真实,可一旦有人理解了她的真实,她又会把真实的自己埋得更深。她下意识想表现得对小小的死并不在意,可是她对小小的爱已经远超她能掩饰的能力。
小区里那只黑狸花母猫又怀孕了,珊姐问小小现在是不是已经转世了,我说有可能哎,有可能他又回到了自己妈妈的肚子,再次出生成为他妈妈的孩子。 珊姐说那等他出生,咱们再把他接回来吧。 如果那只小猫一进浴室,会在原来猫砂盆的地方刨一刨 “那它一定就是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