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我心——《追忆》续70
第七十章
一番巡视下来,新进的御林军在薛志的带领下各司其职,与近卫军们也配合默契,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却独独未见野利荣,展昭心中很是纳闷,若他所料不错,梁允定然已将他救治范昂之事告知千刃堂,美人醉乃肖易独门,对其药性肖易可谓是了若指掌,又岂会不知祛毒给他带来的影响?今夜,千刃堂必然来袭,大战在即,万不能有半分差池。
思及早前,李宁令的莫名焦躁和此时野利荣的无端消失,展昭轻抿嘴唇,转身朝野利荣的房间疾步而去。
“启禀王爷,屋内没有!”
“启禀王爷,院中没有!”
“启禀王爷,屋檐和梁上没有!”
......
“再搜!”
......
弗一踏进内院,展昭便看见一副纷繁忙碌的景象,众多近卫军正如临大敌,一脸惶恐地到处搜寻着什么。
李宁令紧蹙秀眉,目光冷峻地扫过四周,也许是因为太过专注,竟没有注意到展昭已行至她近前。
“王爷。”展昭朝李宁令抱剑一礼。
李宁令显然被吓了一跳,定了定神,道:“展......展护卫,二位开封府的校尉已经勘查完毕了吗?”
“是,他二人已然回府复命了。”展昭抬眸环视了一周,又撇见李宁令想藏却没藏住的焦急神色,道:“王爷,您这是丢东西了?”

“......”李宁令并未回答。
展昭见她面露难色,便也不再追问,只是又再次拱手道:“不知王爷可知晓野利近卫此时身在何处?若梁允果真与千刃堂有所勾结,今夜千刃堂必来偷袭,野利近卫还需时刻不离王爷左右才好。”
“本王就不相信,少了他野利荣,千刃堂就能吃了我。今日本王倒偏偏要看看他们能奈我何?”李宁令傲气抬眸,气哼哼地昂起了头道。
“不行!”展昭断然道,“现在不是王爷可以任性的时候!”
“.......”
“千刃堂如今已是孤注一掷,一旦选择夜袭,必定抱着玉石俱焚之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些杀手一旦成为死士便会变得极度危险,此时又岂是王爷可以盲目自信轻敌之时!”展昭剑眉紧蹙,语气严肃,带着不可违抗的威严。

闻听展昭此言,李宁令突然就一个激灵,她承认她自己的确快被野利荣这个“家贼”气疯了,一味只顾着发泄心中的怒气,却忽略了此时正处于大战前夕,她将野利荣扣押起来,无形之中其实也是加重了展昭的负担,也正中了千刃堂的下怀。

李宁令抬眸迎上展昭浓黑的双眸,眸中的自己清晰可见。精明如他,又岂会猜不出野利荣是被她所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李宁令冷着声音令道:“来人!将野利荣放出来!”说完,便拂袖转身,迈步欲走:此时的她还不想看见野利荣。
“王爷请留步!”展昭叫住李宁令,“今夜千刃堂所派之杀手绝非泛泛之辈,从此刻起王爷还是让野利近卫随侍左右为好。”
李宁令止步回身,抬眸再次看向展昭,心中自是明了,他故意有此一说,就是想提醒她,野利荣犯了再大的错,都会是那个能为她不惧危险,以死相拼的近卫。
“哼!”李宁令不由得暗暗有些气恼:为什么自己总是在他面前暴露出冲动和任性,每次还被他“教训”得没有任何脾气?只剩下乖乖听话的份儿?为什么每次都是他如此占理?而自己却显得蹩脚得不行?
她不能认输!她得找回来。
黑眸微转,李宁令拉长了声音:“哦?展护卫所言极是。千刃堂的确凶残,如此......就只有烦劳展护卫......”故意顿了顿,笑意盈盈地迎上展昭的眼道,“你跟着本王便是。”

如愿看到展昭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李宁令暗自偷笑,还来不及收起眼中的笑意,回身之际便迎面撞见了野利荣。
被关押起来的野利荣,冷静下来之后也很是后悔,在如此危机重重的情况下,他跟她斗的是哪门子的气?万一她有任何闪失又岂是他之所愿?于是,野利荣一被赦出便提刀匆匆赶来,却不曾想听到的是李宁令最后的那句话,见到的是李宁令只在展昭面前才会有的那种盈盈笑意。
低头掩去眼中深深地刺痛,野利荣径直走上前去,向李宁令躬身一礼道:“王爷!”
“嗯。”李宁令轻轻抿了抿嘴唇,颌首应道。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破风之声,猝然而至!
煞蜂刺!
来不及回身,野利荣纵身,以自己的身躯护住李宁令,满是倒刺的利器直奔野利荣的后心而去。
巨阙青芒一闪,只听得“叮”地一声脆响,煞蜂刺应声而断!
“保护王爷!”野利荣一声令下,近卫军才醒过神来,然而还未等众军拔刀,四周黑影已腾身而起,“哧啦啦”一阵“蜂鸣”,近卫军纷纷应声倒地。
幽幽夜色之中,眨眼间已被收回到黑影们手中的煞蜂刺上,森然挂着滴滴血珠。
“有刺客!”
旋即,院墙之外,兵器相接之声锵然。
院中却是微妙得让人窒息的寂静。
“十四个。”展昭轻声提示道。
“嗯。”李宁令低声回应。左手拇指已抵住剑隔,噌地一声,如闪电划过夜空。
静,猛然被撕裂!
黑影们再次如鬼魅般腾空而起,煞蜂刺如织网般落下。
李宁令青峰直上,手腕急转,腾楞楞激起一串火花,矮身滑出煞蜂刺阵,回身轻叱,银光暴绽,一名黑影身形一僵,已血溅当场。
“好个扎手的小子!”紧邻的一名黑影抹了把喷溅到自己脸上的血迹惊道。
“哥儿几个拿出看家的本事,杀!大堂主说过,无论死活只要带回去就有重赏!”言毕,手中的煞蜂刺铮然绷紧。淡青寒芒,轻啸迴旋,漫卷而来,众杀手一惊,猛地滞住了扑向李宁令的脚步,闪身急避。
“展昭!”杀手恶狠狠地瞪着他,齿缝里咬出两个字。

轻轻扬起唇角,巨阙的青芒耀在微漾的剑穗上,宛若秋月入深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静逸。
此时的野利荣也得以抢身来至李宁令近前,横刀拦断了杀手们袭杀的线路。迅速补位而来的御林军也纷纷佩刀出鞘,稳稳将李宁令团团护住。
杀手们见先机已失,懊恼不已,红着眼瞪向展昭,手下煞蜂刺咯咯作响,恨不得立刻袭出,撕了眼前这个一身红衣似火,却又如月般散着淡然清晖之人。

杀气,寒到刺骨。
李宁令不由轻颤。
“展......”猝然地点穴,阻止了李宁令的所有言语和行动。
耳畔传来野利荣低沉的声音:“王爷放心,野利荣拼得一死也不会让千刃堂动您分毫!这批杀手凶险异常,为了避免您一时冲动再陷自己于险境,野利荣只有得罪了!”垂眼避开了李宁令眼中恨不能将他化为灰烬的怒火,对众兵士令道:“保护王爷回寝殿!”
长鞭幌动,伴着刺耳的鞭啸,攻势骤起,煞蜂刺从四面齐发,更加狠辣地缠上......
墨黑的天幕上,一弯新月如钩,一骑白影风般掠过:“臭猫!你可别给我太逞强!”
凌厉的煞蜂刺交织成网,直扑展昭,杀手们眼中凝着寒霜,为免夜长梦多,出手便下了杀招。
南侠,何等威名,今夜若真陨在他们手中,那将是何等荣耀?
世人只须知晓他们胜了南侠,哪管南侠是否已是伤重?胜之不武又如何?想到日后自己将身价倍增,杀手们几乎忍不住想叩谢上苍对他们过于垂爱,狰狞的笑容溢出唇角,兴奋莫名。
然而......
明明还站在原地的那袭红衣,却在煞蜂刺网兜头落下之时,簌地不见了踪影。众杀手一惊,却闻得头顶上一个淡淡地声音传来:“在这里。”
心中一颤,仰头之时,只及瞥见红衣翩然,青光乍现,接着,便是妖冶的红!
对!是的!妖冶!
不知是因为那抹一闪而过的红,快得实在看不真切,还是因为体内喷薄而出的恶魔之血早已失了准色。总之,断气之前,杀手脑中仅存一句:红......有时.....真他娘的……“邪性”!
“嘭”地一声,寝殿的门被撞开,殿中女子大惊,猛地抬眸,但见李宁令被众人簇拥着,几乎脚不沾地地被“抬”了进来。
“小锦。”野利荣高度戒备着,进得寝殿,看清女子面容后,方才稍稍松了松紧绷的弦,一边再次快步检查着寝殿的各个角落,一边自语道:“看来千刃堂并未能进得内院。你呢?怎么样?没事吧?”
没听见回应,野利荣回头看向野利锦,却发现她正惊讶地看着已失去活动力的李宁令,忙解释道:“小锦,你可别恼我,我......我也是没办法,才点了她的穴。你是没看见,这次的杀手,个个都像我们草原上的狼一般嗜血,我若不点住她,万一伤到,我们如何向陛下交代?”
野利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忙快步向李宁令走去。
胸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呼吸也因此变得深沉而急促。她堂堂的党项国公主,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她的贴身近卫,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的底限!李宁令直觉得她自己快要炸了!
李宁令倔强地转开视线,避开了野利锦的微笑,不动声色地催动内力,一点点地解着穴道。一旦让她破开穴道,她定不会轻易饶了野利荣!
一阵劲风划过,几滴黏腻液体猝然溅到了李宁令的脸上,温热,腥气。讶然转眸,身前兵士们甚至连哼都不及哼地便已血溅当场。
然而,更加扎眼的却是野利锦,她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匕首正带着残血,直逼李宁令。
感觉到异样的野利荣猛地转身,眼前的一幕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锦......你.....你疯了吗?”野利荣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口齿不清地讷讷道。
旋身将李宁令拉过,挡在身前,匕首顺势带着些“得来全不费功夫”的闲适,搁在了李宁令雪白的脖颈之上。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野利锦的口中传出,异常诡异:“哈哈哈哈哈,我没疯,此时,后悔得快要疯掉的,应该是你吧?哥哥。”
“你......你究竟是谁?”野利荣下意识握紧了佩刀。
“诶!哥哥,你可不要冲动啊,不然我手一抖,伤了小王爷可不好。”转头朝李宁令一笑,身后的这个“野利锦”捏着嗓子问道:“您说是吧?我的小王爷。”
一阵强烈的耻辱感直冲脑门,李宁令暗自咬牙,猛提内力,加快了冲开穴道的进程。
“别!只要你别伤她,你想怎么样都行!”野利荣放开握住佩刀的双手,将手高高举起,以示诚意。
“果然识相,我就喜欢和识相的人打交道。”抬手缓缓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奸佞瘦削的黄脸和一口东倒西歪的黄牙,原来此人正是吴剑。
接着吴剑又身形一撑,呲地崩开了身上的衣裙,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真是憋死我了!”说完,还不忘用匕首轻轻挑起李宁令的下巴,笑道:“不过,能如此轻易地就拿了你,也算值得。”
抬头看向满眼尽是焦急和心疼的野利荣,吴剑将匕首再次抵上李宁令的脖子道:“交出玉蚕!否则,这粉团儿般的人儿......”
手上稍一加力,锋利的匕首立刻在李宁令的脖梗间划开了一道口子,血线顺着李宁令细腻的脖颈滑下。
“你别伤她!我给!”野利荣大惊失色地制止道。
“你给?你拿什么给?”李宁令声音清晰响起,吴剑一惊,正欲再次点住李宁令时却只见她猛地脸色一白,顷刻之间,豆大的汗珠已顺着额边滑落,心中明白,定是她方才冲开穴道之时,运力过猛,此时定然内伤不轻。
野利荣见状,心中大恸,抢上一步,颤声唤道:“王爷!”
吴剑一把扯起李宁令,用匕首逼住。
野利荣果然乖乖止住了身形。
李宁令渐渐平复了内息,止住了喘息,缓缓道:“他根本就不知道玉蚕在哪儿,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抬眸睨着吴剑,又抬手将脖梗间的匕首推离了些,“你可得小心一点,要是真伤了本王,谁也别想得到玉蚕。”
“少给我耍花样,把玉蚕交给我!”吴剑未曾料到,眼前之人,小小年纪,面对威胁竟是如此的从容,莫名就有些急躁。
“交给你?你当本王是三岁小孩?此时若真交给你,本王可还想活命?想必阁下早前化作本王的婢女已在我的寝殿里大势搜过了?不知阁下可有收获?”李宁令轻轻挑起一边唇角,笑着问道。
“好个奸诈的小子!”吴剑心中暗诽。
正在此时,寝殿外面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吴剑暗叫不好,将李宁令一挟,只扔给野利荣一句:“天亮之前,拿玉蚕到“幽明境”换人,否则就来收尸吧!”人便已掠出寝殿。
几乎同时,一队御林军急行而入,见到空荡荡的寝殿里一地尸体,只有野利荣
愣愣地望着窗口,一时之间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终于,野利荣回过神来,指着一名御林军,道:“通知展昭!其余人跟着我,追!”
淡青微芒回敛,红衣如秋枫般轻落于方才还不可一世的杀手中间。跟随包拯多年,展昭本早已敛去了凌厉,但今日却有所不同,速战速决是他唯一能选择的方式,因为只有这种方法消耗最少且最有效。
“好!展兄,好剑法!”
展昭回身抬眸,檐顶之上,一抹亮眼的白,笑得丰神俊朗。

话未及多讲,一个黑影似负着一绿衣女子急速掠过檐顶。
展昭神色一凌,正欲旋身追赶,那抹白影却已然抢上。
剑光,如银蛇盘旋,随着一道血箭“噗”地喷出,黑影颓然倒下,女子被稳稳接住。
“展兄!”白影焦急的声音似乎昭示着此时女子的情况不容乐观。
撩袍轻身落于檐顶,展昭剑眉微蹙,被劫的女子果然是野利锦。
双指轻搭野利锦的腕脉,展昭出手解开了她的昏睡穴,担心野利锦被歹人所伤,正凝神细查之际,身后寒光陡闪,一柄又薄又窄的软剑,犹如毒蛇吐信,直指展昭心窝而去……
嗤地一声,伴着刚醒转过来的野利锦的惊声呼唤......
“展大人!”
“展昭!”
院中,匆匆而至的白玉堂猛见另一个自己鬼魅般在展昭身后出手如电。
一道血箭如涌泉般急喷而出,染红了天边的那弯新月。
一切似乎都在此刻凝固,唯余野利锦眼中的泪珠无声滑落,摔在黝黑的屋瓦上,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