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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里奇谈】评委推荐奖《冰霜幻想》(下)

2018-08-04 19:00 作者:乡里奇谈--狂奔の玉米  | 我要投稿

(接上篇,链接稍后写于评论区)

阵风吹过,将桌面上的书不断翻动,那是记录了河童历史的书籍,从河原民到河童翻过,翻过从外界到幻想乡..翻过从被恐惧到被遗忘,翻到了最后,一片空白。我望着书上的空白..空白之处所该记录的,是未来。未来现在一片空白,等着我们书写。

现在还没到最后一刻..历代的河童们从不相信注定。即便是命运,我也会不惜一切。

我把书本合上,给了姐姐一个眼神。示意我所作出的抉择。

 

“你无法拯救所有人。“

“我知道,但是我会尝试去拯救所有人。“

“当我的同胞们选择我的时候,她们就同时选择了这条崎岖的单行道。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需要储备半个月所需的液态水。

这样的话..所有供暖的能源都必须用于溶解液态水了。冻伤..恐怕在所难免。“

“暴风过境时,让所有人在输暖管道中度过。

只要把铁门关死,冷风就无法吹进输暖管道。但是我们也无法出去了,门一旦打开,冷冽的空气就会带走管道内所有的温暖。水也会彻底结冰。但是粮食...也是一个问题。“

把所有的一切,赌在这最后的半个月。挖通管道到灼热地狱....直到最后一个河童。

 

“哎,如果这是荷取你做出的选择...那么跟我来吧。“

“姐姐?我们还需要去那?”

 

“这座地下城承载了太多不为人知的故事,承载了太多不为人知的黑暗。这一切本该随着幻想乡的建立而被尘封。但现在,我们不得不把这些故事..再次挖出来。”

 

“到了”

 

眼前的建筑物算不上是宏伟,但绝对的透露着让人忌讳的气息。

这座建筑..我没见过,但是我认识,化成灰都能认出来。

被尘封了数百年,已经破败不堪,但是四处的血迹,似乎却仍未干透,

空气中仿佛依旧弥漫着血腥味。

“河童屠宰场,和书上描述得基本一致。”

 

那是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幻想乡尚未没建立,河童们正被遗忘,就在这座地下城内的故事。

那是一个黑暗的时代,河童的集权管理,带来了工业革命,大量机器人从工厂中源源不断的生产出来,给地下城带来了短暂的辉煌。

《职工屠宰法》是那个时代最臭名昭著的法案,为了避免失去工作的河童饿死和自杀的麻烦,

被解雇的河童将被集中送进河童屠宰场,加工成食物。当时的肉价,甚至是取决于当月被解雇的河童数量,当时的人们,甚至将其视为理所当然。

幻想乡的建立改变了规则,结束了这黑暗的时代,河童们发现不再需要在地下城苟活下去。纷纷的离开地下城,迁徙到玄武之泽,《职工屠宰法》也随着地下城的废弃,而被人淡忘。

 

“不可以...我不可以这样做。”

这念头,签署《职工屠宰法》,重启河童屠宰场的念头。仅仅只是一闪而过,也感觉到罪恶爬上了脊椎。

 

“你尝试去拯救所有人,但你无法拯救所有人。“

“牺牲掉本该被牺牲的死者,给生者提供生存资料,这是我给你的答案。“

“谁有权力随便的定义他人的生死?!“

“自然...这是自然的选择。妹妹,我知道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所以,如果你实在无法忍心,我也不怪你。那么,就由我来定义她们的生死吧。你只需要闭上眼睛,就行了。“

 

望着姐姐的眼睛,我马上知道了她的想法,她打算成为那个擅自决定他人生死的混蛋,这样的话,我就只需要闭上眼睛,一切就会好起来,什么都不需要承担。

 

“不!姐姐不能这样!因为,这本该是我承担的。给我点时间!或许还有其他办法。“

 

“需要时间么..那么,明天我和你上热气球看看是否还有时间吧。“

 

彻夜的思考,我未能找到其他办法。签署职工屠宰法的想法不断的在脑袋中闪过,

彻夜的折磨着我的精神。整个后半夜,我能做的,就是祈祷情况没有想象着那么糟,

祈祷我们还有时间。

 

早晨,太阳刚升起。当我抵达气象气球时,姐姐已经在下面等候。

 

似乎神明并没有听到祷告,今天的天气比起昨天,只能说是更加的糟糕。天上凝聚的二氧化碳已经落在了地上,随着寒风击打着我们两人。玄武之泽现在已经被风暴袭击。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物体倒塌的轰隆声。

 

“这样的天气,用热气球上天太危险了。”

“上来吧,我自有分寸。”

 

 

心怀不安的和姐姐登上了气象气球,热气球缓慢的上升着,越过了树梢,带上气球的液态水瞬间就结冰了。狂风将气球吹得摇摇晃晃,姐姐向狂风伸出了双臂,禁止了狂风吹向我们,多亏了姐姐的能力,勉强的让热气球稳住了。

仅仅是飞到了对流层,热气球已经无法继续向上飞了,我们停在了空中。

暴风雪不紧不慢的逼近着,远处的玄武之泽,已经在接受白色地狱洗礼。我拿起了望远镜望向了我们曾经的家。

九天瀑布..我们曾经的家园,是那时不时的轰隆声的来源。

 

那是河童们花费了上百年时间,修建的奇迹,九天瀑布上的水力发电站,承载着河童技术于理想。记录了河童在幻想乡的历史。如今,大坝的一块块混凝土,如果落叶般,一块一块的,不断的挣脱。也如同我们的希望般,一点一点的,加速坠落。

大坝剩余的结构,在寒冷的作用下,发出吱吱啊啊的声音,如同在寒风中倒下的人,在虚弱中苟延残喘。过不了多久,整个大坝都将会崩塌,没有一丝完整的痕迹会留下。轰隆隆的声音再次传来,撕扯着我过往的记忆。

我把望远镜给我姐姐,指了指玄武之泽的方向,示意她往那边看一看。

她凝望了许久,把望远镜还给我。

 

“姐姐,那时我们曾经的家“

“那是一块墓碑,埋葬着过去的墓碑。“

是的,埋葬着我们过去的墓碑,上百年的积累,上百年的历史。一夜之间,吹进了坟墓。

我见证着这些。

“此时此刻,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

“这便是自然了力量,在这股力量面前,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荷取,已经没有时间了。”

 

姐姐望着我,坚决的眼神似乎告诉我,不要阻止她。我只需要把眼睛闭上,姐姐将会解决所有的问题,但是...

 

“不!我不会再逃避了,姐姐。”

 

这次,我无法闭起眼睛逃避,也不会闭起眼睛逃避,做出艰难的抉择,这是我的责任。

尽管内心充满痛苦,尽管双手从此玷污。

 

回到了地上,我召来了元老院的河童开会,开会内容的只有一个,把九天水力发电站崩塌的照片给了她们看。

河童上百年的积累毁于一旦,同时灾难即将袭来。这一切已经不言而喻。在场的河童,或是身经百战,或是德高望重,或是智商担当。但在此情此景下,既无一能作出声音。

我们在沉默中结束了会议。

 

已经没时间了

 

我整理了职工屠宰法相关的制定和变迁资料,忍住身体本能的抗拒,写下了新的《职工屠宰法》。

 

已经没时间了

 

桌面上摆着一把锁...

当初姐姐把内心锁上的时候,把钥匙给了我。那把钥匙,我一直随身携带。

不过,如果我像姐姐那样,把锁戴在身上的话,这样的话,或许就能像姐姐那样坚强了吧。

 

黎明的钟声敲响了,昭示新一天的工作即将展开。

没有时间了。

 

我戴上了桌面摆着的锁,拿起了刚刚写好的《职工屠宰法》,超着蒸汽塔的方向走去。

“所有人注意,所有人注意!”

“我宣布,职工屠宰法正式通过。从今日起正式实施!”

 

 

 

Park7 薄命的少女

 

这道铁门,隔绝了生于死。

暴风雪如期的袭来,外面已经是一片死地,寒风带走了地面上所有的生命。即便是地下城,也不再安全。我们偏安一隅在输气管道内,这道铁门,隔绝了生与死。

为了这个工程,我们赌上了一切,也付出了太多的代价。现在,我们已经踏上了绝路。

 

挖到灼热地狱,或者死。

限时,半个月。

 

即便深入地底,寒气依旧不断从墙壁渗入

狂风拍拍打铁门的声音,打消了所有能想到的怨言。

破釜沉舟的意志,让大家抛弃了一切杂念,大家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这种环境下,已经不需要什么首领了。

不出意外,黎明,指日可待。

 

我现在能做的,只剩下巡视工人的工作,帮助工程师建设。就像是最普通的河童一样,。

而今日,也会像往常一样。先去前方的挖掘建设工地巡查当日是否有异常情况需要汇报。

 

“看样子所有人都到齐了吧。”

“是的,所有工人已经就位,一切正常 “

“那今天,就继续吧。“

 

然后,统计好建材和工具的消耗情况,给后方的工程师们安排工作。

 

大地猝然摇晃,支撑隧道的木头吱啊作响,我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

“地震?!怎么可能!不好!“

隧道挖掘时间紧迫,根本无暇考虑到地震的防范!

以我们的施工方式,工人现在..有危险!

恐惧冲上了心头,我冲向了前方工地的方向。

大地依旧摇晃着,我在隧道中狂奔。

不要出事,不要出事,不要出事!

我心里默默的祈祷着...

 

 

“荷取大人!救命!“

这是...她们的声音。

定神一看,工人们全部在前面被倒塌的隧道压着,靠后的部分还有木头支撑能喘得过气。

而前方的工人,整个身子都被埋在倒塌的泥土下面了。

糟透了,实在糟透了。

 

支撑着泥土的木头忽然绷断,隧道如果多米诺骨牌一样,朝我崩塌。

“这样下去整个隧道都会坍塌!“

一切都朝向最坏的方向发展,就像是命运有意要弄死我们。

得马上阻止隧道的坍塌!

身边旁用于支撑的木头已经绷断..头上的泥土正摇摇欲坠。

我本能的举起了双手,代替绷断的木头,支撑起了整个隧道。

隧道的崩塌停止了。

但是情况尚未好转。

所有在挖隧道的工人们,依旧被压在隧道底下。

而我,则为了不让隧道继续崩塌,只能举起双手支撑着隧道,现在似乎整座山的重量都压在我的身上,让我寸步难行。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曾经那场事故的回忆忽然汹涌而来,又一闪而过。

冷静...冷静下来..不能再犯上次的错误了。

目前情况

前方挖掘作业的工人全部被压在泥土下。

隧道结构不稳定,不支撑住就会连锁崩塌。

可恶!哪怕还有多一个人能动,情况都不会这么糟!

“来人啊!隧道坍塌压人了!“

 

 

我大喊着,呼救着

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再次大声的呼救着,希望有谁能够听到。

但是谁也没有来...

我再次大声的呼救着。

谁也没有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这样下去,我的身体,被掩埋的河童的身体,都快撑不下去的。已经没时间等下去了。

必须..必须想办法找东西支撑住隧道。现在就我一个人。

水!附近有没有水!

我试图用水妖力控制附近的水...但是什么都没出现。

除了水以外...血液能不能代替?

不行,凝固血液用作支撑太脆弱了。

血液不行,那么...命源呢。

 

 

河童的命源,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如果把命源解放了的话,使用命源代替妖力,甚至凭空制造出液态水这种事情也能做到。只不过,使用命源的前提,就是把命源从头上抽出。

河童这种妖怪,只要命源尚存,即便是躯体已经完全死亡了,也能在适当的条件下通过    “自活“,重新复活。就像是人类的灵魂那样。只要灵魂不灭,即便躯体死亡,也能进入轮回重新转世。但是如果河童失去命源,就是彻底的死亡,如同人类所说的魂飞魄散。

命源被抽出后,最多还能活动一分钟,然后,彻底的死去。

 

死亡

意味着再也无法和大家一起探讨各种工程问题,谈笑幻想乡的八卦趣事。

意味着再也见不到那不近人情,但其实内心善良傲娇的姐姐。

意味着再也无法带领大家,奋斗在夺回幻想乡的道路上。

意味着再也见不到我们河童夺回幻想乡的那一天。

恐惧占领了我的心头,对,我害怕死,使用命源,意味着我会死亡,彻底的死亡。

我...我还不想死..只是。

 

那一天,我向大家许下的誓言。

从那一刻开始,我便已经做好了觉悟。

现在,这个誓言...轮到我最后一次履行的时候了。

我笑了...对,我发现我自己笑了。

被压在泥土上的河童,正用绝望的眼睛看着我。

这一次,我将拯救你们

这一次,我将拯救所有人。

这一次,只需要我一个人承担。

我将成为河童的英雄,活在传说中,说不定能成为神明,再度陪伴大家。

抱着觉悟,我脱下了帽子。

 

 

“荷取大人,你在干什么!荷取大人!“

“我说过,我将用尽一切办法,保护你们”

“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了。”

 

“不..不要...不该是你.停下!荷取大人,停下!“

 

命源一点点的抽出,这痛楚如同活生生的将脑髓剥离,我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因为疼痛而惨叫,嘴唇不断渗出鲜血,我也无力察觉。

如果一点点疼痛都无法忍受,那我作为河童 进百年的岁月白活了!

 

“我们大家之所以走到现在,只是为了和你见证你所描绘的未来!“

 

这就是我的命源,如同钻石...不,比钻**为闪耀。仿佛即使光线从任何一个角度照射,都会被完全反射。在昏暗的的隧道,照亮了前路。

 

“是你所描绘的未来给了我们在这末世活下去的希望

我们为了你所描绘的未来,早已决定将性命托付于你“

 

我引导着这股最后的力量,双手合十,然后把双手摆在放在地上。大地如同拥有了生命,双手所摆的地方,成为了大地的心脏,在微微的搏动。

泥土里钻出了水晶一样的树苗,快速的发芽,成长。瞬间长成了一棵水晶之树,树干代替了我的双手,支撑了这个隧道。支撑这整个狭隘的天地。

 

“我们本来已经做好了付出代价的觉悟,我们也的确为了希望付出了太多。

但是,只有你,荷取大人,我们没有做失去你的觉悟。

只有你不可以成为通向未来的代价!

所以荷取大人,求求你停下来!停下来....“

 

混蛋,你们不要再喊了。

我本来做好了献上我生命的觉悟。

你们这样说的话...我...我就不能笑着离开这世界了。

 

双手颤抖着,我闭上眼睛。

水晶大树继续的生长着,长出了一条条新的枝干,撑开了掩埋在同胞身上的泥土,撑开了压在同胞身上的木梁,一个...又一个...河童们从泥土中爬出来,她们或是互相的搀扶着。或是背起无法走动的同胞。

最终,大地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水晶大树停止了生长...命源耗尽了。

 

已经回不去了...

“呐,大家。我说,你们的首领,临终前在你们面前落泪,不算很丢人吧。“

“荷取大人,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嘛...你们别哭了,算了,事到如今,我也顾不上丢不丢人了。”

我睁开了眼睛,但是视线早已被泪水所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

搀扶着用我命源所铸的水晶之树,我勉强的站了起来。

这帮不省心的家伙..到最后还得让我费那么大力气站起来。

 

面前的河童,泪水模糊的眼让我无法看清她们的样子。但是她们鸣泣的声音告诉我,

我还需要行使身为河童首领最后的职责。

 

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一股气息喊出

“所有人注意,现在,我来宣布刚刚通过的最后一条法案!”

“所有人,给我好好活下去!以上”

 

忽然一切安静了下来...

听不到河童们的鸣泣声,听不到隧道里的风声,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

手脚失去了力气,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让身体被丢在了地上。

看样子,要结束了。

对不起,大家....

对不起,姐姐....

 

Park8 叶思花,花念叶

 

“翠香,你砸这么大力干嘛?整座山都被你震塌了。”

“都是勇仪的错!我们是鬼族哎!我们干嘛要被一只河童指挥干活!”

“这毕竟是那个孩子的要求...如果我不答应的话,恐怕她会把整个旧都给掀翻吧。”

“别装了!一只河童掀翻整个旧都?开什么玩笑,只是勇仪你太宠她了而已!对了,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呃,她叫河城见取,是人类和河童的混血儿。翠香你可能没见过,毕竟她来旧都也没过200年。”

“人类和河童的混血儿?哇,真是令人忌讳的存在。背负这种血脉的她想必过得很凄惨吧“

“对于她的命运,除了悲剧二字以外,我能说什么呢。那孩子的本性太善良了,而命运又对她太不公,她受尽了人类,妖怪,甚至神明的排挤。命运让她的善良变成了一个黑色的笑话。正是如此,我才会希望帮助她,但是她的内心早已坏掉了,就像是古明地家的妹妹那样,即便是我也无计可施。“

“真是造成悲剧的命运,但是这就奇怪了,如果她的内心真的坏掉了的话,那么为什么她会选择帮助河童们,河童们的死活应该和她无关才对。“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那孩子因为禁止了一切东西打动自己的内心,所以总能表现出虚假的坚强,但是这次她要求我们帮忙时,她的言语中明显透露出了她不常有的感情和动摇。 或许...这是修复她内心的契机。“

“哼,说到底还是勇仪你太宠她了,这要什么时候才挖到头啊!“、

“按照计划的话,大概还需要挖5天吧。就会碰见挖隧道的河童了。“

“5天时间足够这场暴风雪冻死山上所有的河童了,我们继续挖也没意义,勇仪,不如我们停下来别干了。“

“不,翠香,你听听岩石的声音?似乎...要到头了?“

 

翠香一拳敲打在岩石上,传来的声音明显不再是刚刚沉沉的低音,这意味着,尽头就在眼前。

“好!勇仪,让我们一鼓作气的挖通它,然后把赤河童带回来吧!”

二人仅仅是挖掉了几吨的石头,便看见了一道微弱的亮光。

“打通了!”

终于,连接着灼热地狱和妖怪山的隧道打通了,热风从灼热地狱里吹过,灌满了整个隧道,但是此景吃惊却吓了鬼族二人一跳。

 

河童们围着荷取的身体里三层外三层的鸣泣哭号着。隧道边上,一颗如同水晶所制的树支撑着整个隧道,细看下去树枝的颜色如同即将融化的冰那般晶莹,透明。

“勇仪,这是什么情况?河童们在搞什么?不过这颗奇怪的树还真漂亮。”

“这只河童身上的钥匙...不会吧...原来是这样!一切的原来...是这样!”

“勇仪,你在说什么呢?”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是倒在中间的河童,肯定是见取的妹妹。

她身上的钥匙就是最好的证据。”

“钥匙...哎,这不是以前经常到处跑的河城荷取吗?她这样子,我靠,她使用了自己的命源!”

“这下糟了,得赶快找到见取。得吼一下这些河童。”

 

“你们这群东西在这里干什么!快把她抬起来找她的姐姐啊!就是那个赤河童!”

“鬼族?这里怎么会有鬼族?!”

“是鬼王勇仪大人!”

“勇仪,救救我们的首领吧...”

 

不行,这群河童失了智了。

河童果然还是河童,一个两个就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翠香,拦住那些河童。”

“想抢人吗?”

 

星熊勇仪箭步一般冲进了人群,直接把荷取从人群中心抱走。在河童反应过来之前,便一个跳跃离开了人群,此时,伊吹萃香则将自己化成雾状,阻挡了河童们的视线。等河童反应过来时,二人已经抱着荷取走远了。

 

“翠香,给点酒来,我把酒烧成水,给这个河童灌点”

“勇仪,河童一旦失去了命源,就已经彻底没救了,即使给他水,也没意义。”

“我知道...但是把她摆在地上,她的身体恐怕很快就会干掉吧,如果那孩子没能见到自己妹妹的遗容的话,我实在不忍心,为了那孩子,我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些。”

“然后呢,让见取亲自为自己的妹妹送行?即便这样做,你依旧改变不了现实。”

“我不知道,但是起码比什么都不做要好。翠香跑快点,这个隧道太长了。”

 

二人一路疾驰,终于见到了另一批河童,她们在后方本来正在有条不紊的加工着材料,对前方发生的情况毫不知情。见到两个鬼王扛着她们的首领疾驰而过,所有人都瞬间吓傻了。

 

只有见取她迎了上来,见到鬼族二人带着倒下的妹妹。预感大事不妙。

旧都里流传着一个传说,即便是发生任何的事情,都不会让赤河童动摇半分。

但是她们不知道唯有一个例外。

 

“见取...我很抱歉”

“勇仪姐...”

见取的脸上似乎突然间被时间所有的负面情绪所占领。她胸前的锁在叮当作响,

不断的跳跃着。

“她使用了自己的命源...已经无能为力了。”

“不....不!医生,给我快来!”

“已经无能为力了,请节哀。”

“医生!对,就是你,快过来!”

“见取!听我说!她把自己的命源使用了!这是事实,我们无能为力。

现在,求求你,坚强点,像以前那样。”

“勇仪姐,你说什么呢?命源,我身上也有啊。“

“你疯了!你就稍微思考一下,如果命源能够随便移植,

历代的河童首领岂不都能做到长生不老?“

“命源近亲移植,存在过成功的案例。“

“但是,你把命源给了她,你...“

“我会死。“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你是我们的同伴,你是旧都最特殊的存在,

我,勇仪,不允许我的同伴,河城见取,在此丧命!“

见取胸前的锁最终到达了极限,砰的一声巨响,先只是裂开,然后忽然化作尘埃,消失在空气中。

 

“勇仪姐...山上河童的死活,人间之里人类的死活,甚至妖怪贤者的死活,都和我无关。

但是唯有她,我的妹妹。她是我这种没有存在必要的混蛋,保持继续存在的唯一的意义。

寒冬降临时,我本希望靠着我的战斗力,能足以保护妹妹她度过这个冬天。

但是我失算了。

“这样的未来,活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当时她是这样和我说的。对于她来说,如果河童们失去了旧日的自由和尊严,那么即便是活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对于我来说,“没有荷取的未来,活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是个自私的混蛋。

勇仪姐,旧都的大家,对不起。“

 

数百年来,我一直以为她需要我的帮助,需要这个世界的温暖,需要重新修复自己的内心。为了让她真正的活一次,我都将她当作妹妹般看待。我曾以为我能帮到那孩子,我曾以为在旧地狱的她,只要离开了被排挤,被孤立,随着时间的推移,伤痛会被遗忘,我终将会看到敞开心扉的她。当现在,今天,她胸上的锁终于被解开,我终于看见敞开心扉的她,但是我却是这么的难受。我不仅仅是孤傲的鬼族,还是令人畏惧的鬼王!我,星熊勇仪,强大的代名词。此刻,正被这自私的混蛋,攻击着我唯一的要害。

 

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

 

“医生,只是把我命源塞到荷取的体内去,应该没难度吧。“

“见取...见取大人,但是勇仪大人她。“

“你救你最亲爱的首领,我救我最重要的妹妹。就是这么简单。“

“您知道失去命源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命源长在我身上,我要把它抽出来其他人又能怎么样。

给你3分钟时间准备,我一会就把命源抽出来”

 

 

我不忍心看下去了,她们的命运已成定数。

即便是万幸之下,见取救活了她的妹妹。

当她妹妹醒来之时,发现姐姐为了救活自己而献上生命。

对于荷取来说,这岂不更是一种折磨。

 

叶思花而花不见 花念叶而叶不现。

 

逝者先行一步逃避一切,生者尚在地狱留在人间。

 

这个混蛋....

 

 

 

 

Park8 破晓将至

 

我是人类吗?

 

“据说,那孩子可能是个妖怪。“

“总之,你们不要太过接近她。”

 

我只是在过着普通的生活,普通的和大家玩耍。

为什么大家都觉得我是妖怪。

我做错了什么吗?

 

“救命啊,他们都掉进河里了!“

“见取!你这是在干什么?!”

“水..河水都飞起来了!“

这样,他们就得救了吧。

.....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望着我,我只是想救你们。”

“你们为什么要躲着我,我只是想一起玩耍。”

“你们这是在害怕我吗?”

就像以前那样,回到以前那样。

我做错了什么吗?

 

“原来她是人类河童的混血,真是恶心啊。”

“怪不得都这么多年了她都保持孩童的模样。“

“她不会袭击我们吧。为什么不把她赶出村子。“

“现在还没有,但是以后难说。“

 

“妈妈,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是不是人类?”

“妈妈,我能不能就像个普通的人类那样,普通的在村里,活下去。“

“对不起,见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对,不是这句,妈妈...我希望听到的,不是这句。“

 

我又没袭击人,为什么都在排挤我。母亲依旧逝去,现在已经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只是恰巧有着河童的能力,恰巧有着河童的血脉。

仅因如此,我不是人类,我是河童,是这样吗?

人类没有答案,或许山里的河童有答案吧。

 

“快看,那里有个人类!“

“人类怎么跑上山来了!难道是来给河里丢硫磺的?“

“总之先叫大家快躲起来。“

“等等,这个人类似乎在用着水妖力!”

“别傻了,无论如何那可是人类,人类这种生物你还不懂吗?”

 

我不是河童吗?明明我用着河童的力量,

明明我身上流淌着河童的血脉。

为什么河童们都在躲着我,我究竟是人类还是河童,

我究竟是什么,我究竟要到何处。

谁能告诉我。

 

“这个人类怎么会使用妖力?!”

“切,原来是人类和河童的杂种。白高兴一场,走了走了。”

 

对...原来我是人类和河童的杂种。但是为什么...

就因如此,为什么就连攻击我...都不屑于。

妖怪小姐,为什么你连攻击我,都不屑于了。

就因为我是我是人类和河童的杂种吗?

 

“哎,这孩子还真是怪可怜的,就和你说说为什么吧”

 

“在这世间存在的一切,人类,恶鬼,妖怪,神明。他们的存在,本该都是有意义的。

以情感丝,织成命运之线,牵扯世间万物。赋予了万物存在的意义。

被宠爱者,化作瑞兽

被敬畏者,化作神明

被憎恨者,化作恶鬼

被恐惧者,化作妖怪

我们互相之间被无数名为命运的线羁绊,命运也赋予了我们各自存在的意义,

 

当人类新生儿诞生的那一刻,神明就多了一个眷顾的对象,妖怪就多了一个猎物,

而人类则多了一个同类,他的意义在他作为婴儿诞生之初,就被赋予上了。

 

这便是自然的法则。

 

而你,则是半人半河童,被讳避的存在。是非自然的存在。

人类不会将你视为同类,妖怪不会把你当作猎物,神明不会对你眷顾。

如果说你做错了什么,那么你只犯了一个错。

“你不该存在。”

 

不被任何人所需要,不会和任何人产生任何的羁绊。这就是你的命运。

 

 

是的。一切瞬间明晰,这就是我的命运,

不被任何人所需要,不会和任何人产生任何的羁绊。

如同一棵枯朽的树,

不会在有任何鸟儿入住,不会有任何嫩芽冒出。

在那孤零零的,无意义的伫立。

时光流逝,沧海桑田。

有谁在笑我敞开的心扉,是否留下了什么。

 

 

那是,我的妹妹吗?河城荷取...

那个少女,她是一只普通的河童,出生便拥有了一切。我未曾拥有的一切。

妖怪山的河童,河城家名义上的大小姐,河童中的一员,河童玩伴中的一个。

不用背负讳避的血脉,没有招致的悲剧的命运,就只是一只普通的河童。

我从远处遥望着她。心里是羡慕,是嫉妒。

如果我是她,那该多好。

站在远处望着她,我试图想象。

想象着,我也是她同伴中的一个。

想象着,我们一起参与了河童们那激烈的争吵。

想象着,我在指导着她控制水的形状。

想象着,我们普通的,手拉手,站在一起。

我没勇气靠近,我生怕她见到我以后会马上的逃走,再也不来这里了。

从她将踏足的方向,到我所站在的地方,遥遥相隔一个天堂。

遥不可及。

 

温和的走进良夜,我躺在地上,望着天空。。

天边银色的月光,一如从前。

但为何今夜,她会来到这。

“请问,您是我的姐姐么?”

荷取站在了我的身边,问道。

 

此刻,距离第一次目睹她的身姿,已过数载。

当想象中的场景实现之时。当期望中的事情降临之刻,我为何如此不安。

半人半妖的我,配得上拥有一切的她么?

只敢在远处瞭望她的身影的我,配称自己为姐姐么?

明明应该很开心才对,但是内心莫名的难受。

不,我是她的姐姐,这是事实。这是我期望之事,为何需要害怕?

“是的,我是你的姐姐,河城见取。你是我的妹妹,河城荷取”

仅仅是最普通的一段话

为何妹妹她眼里却闪烁泪光,扑向了我,紧紧抱住了我

这…我现在被拥抱着!这是被拥抱的感觉!我居然被拥抱着!

半人半妖的我,未曾被人接受过的我,未曾奢求过被拥抱,但此刻,被拥抱着。

内心躁动不已

“荷取曾经听说我有一个姐姐,但是无论是爸爸妈妈还是河童长老,她们都不告诉我姐姐在哪,我只能偷偷的到处去打听。”

“现在,我终于找到你了,姐姐。”

 

“是的,我也终于找到你了”

“但是,河童们都害怕着我,荷取你不害怕我么?”

“你是我的姐姐,我当然不害怕了!

见到你的时候,我一直有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如果其它河童如果害怕姐姐的话,那么姐姐肯定是个大妖怪吧。

“对了姐姐,看看我刚刚学会的水艺”

水在荷取的掌心变化着,先是枝芽,枝芽不断的往上窜着变成枝干,在根部长出一片片的叶子,最终枝干长出了花苞,在掌心猛然绽放。这是彼岸花,用水凝成的,晶莹剔透的彼岸花。

只是…

“荷取啊,彼岸花,开花的时候,是没有叶子的。同时长着叶子和花朵的彼岸花太奇怪了。”

“连姐姐也这样说…但是,或许彼岸花能同时长出叶子和花朵,只是没有被发现而已。

但是其他河童都不懂,都因为这个嘲笑我。”

“荷取,是我错了…没有任何东西禁止彼岸花同时长出花和叶。或许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同时长着花与叶的彼岸花,正绽放着,就像你手中的那样。”

“姐姐…姐姐你不觉得我想法很好笑吗?”

“为什么呢?因为没见过同时长着花与叶的彼岸花而否定她的存在,才是最该被嘲笑的”

“太好了,我的想法终于有人理解了!其它河童根本就不了解我,明明我也可能是对的…”

“姐姐是个强大的大妖怪,却不同于其它河童能够理解我。找到姐姐你,和姐姐的相遇。可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了。”

荷取把她手里的彼岸花递给了我,脸上洋溢着天真的笑容。

她的笑容如风,拨开了笼罩我心扉百年阴霾。

我找到了。

此刻我终于找到了。

从我出生一直寻找的,数百载也未曾寻到的东西。

存在的意义。

我捧住了妹妹的双手,接过了妹妹用力量凝聚的彼岸花,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上,生怕力量控制的失误,让我失去它。

一根耀眼的光弧划过天际,打破了夜空恒久不变的沉寂。

“是流星!姐姐,我们快许个愿!”

许愿么?我从来没有奢求拥有一个愿望,不过…现在的我或许已经不需要许愿了。

在古老的传说中,流星是冈格尼尔划破天际时的亮光,对着冈格尼尔发誓的人,他的誓言必将实现,如果真是这样,那么......。

只要这样的话,我的妹妹必将不会承受我的痛苦,我的孤独。她将被这个世界所宠爱,因为我会不惜一切。

“姐姐,您许下的愿望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这个嘛,姐姐许下的可是誓言哦。”

“誓言?”

“对,不是愿望,是誓言。”

 

“我将为妹妹开辟一个不会因为悲伤而让她哭泣的世界。”

这是我向流星的誓言。

 

在妖怪山深处,玄武之泽旁,那是我们的新家。

早春,山上的雪已经消融,我在地上种下了一些黄瓜种子,种子逐渐发芽,扎根地上。

这片土地布满了荆棘,我为她们披荆斩棘。小小黄瓜苗迎风成长,希望往天上窜,我为她们搭架引蔓,时间过得很快,黄瓜爬上了棚架,结出粗壮的果实。

因为,她们是我妹妹的最爱。

小小黄瓜快成熟,小小河童快长大。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

我与她度过一天又一天,仿佛只过须臾,但每一刻都是永恒。

那一小片的黄瓜地,现在已经遍布了原野,河童从山中来,躲在那黄瓜地,偷偷的带走一些黄瓜。我在房间内无暇管顾她。因为妹妹她马上就要回家,我泡着我们爱喝的茶,吃着我们爱吃的瓜,等待着妹妹的回家。

 

过去的一切,已经结束了。只要有她,我便足够了。

一天又一天,仿佛须臾,但每一刻都是永恒。

我骄傲的看着她一天天的成长,成为河童里最为聪慧的一员。

 

“姐姐,用你教我的办法,我赶跑了在河里丢垃圾的人类,还没有伤害他们”

“姐姐你看,我发现水妖力的新用法,只要这样的话,即便不持续的施加妖力,水也可以保持住你想要的形状。”

“姐姐,我发现了一个办法,能精确的计算出这条河流每个点的水流大小和方向”

“姐姐,我发明了这台机器,可以让水直接变成冰块!”

 

或许不就的未来,以她的智慧和力量,能够给河童种群带来变革和新生。

一切应该如此,也本该如此,但是现在,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今天其他河童都去山里玩了,但是他们这次没带上我,只能下次再一起吧。”

“明明让我做就能够轻松的做好,为什么他们却一直避开着我。”

“家里已经一个月没其他人来了...”

“我在家就行了,只要有姐姐就足够了。”

 

刚开始,我一直以“只是错觉”安慰着自己。

我一直逃避着这个问题.

为什么...本该拥有一切的妹妹,却正在失去她的一切。

我在她的身上看见了我的影子。那孤独的影子。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明明我一直在她身边,一直把她的成长看在眼里。

我所看见的她,是聪慧的,是强大的,是幸福的。

但是,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我在害怕,但我不能继续逃避这个问题了...

 

 

夏日的雨总是来势汹汹,下起来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妖怪山上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洼。在雨中,有一个陌生的身影正在接近,来着似乎不善。

“是谁?”

“你就是赤河童,河城见取吧。“

“寻我何事?“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这片土地的河童长老。“

河童的长老?为什么会来找我,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身影逐渐走进,我终于看清楚了来者。

虽然眼前的少女依旧保持着河童的身材和稚嫩,但是仅仅行走的姿势就能看出她不同于其他河童的成熟和稳重。少女朝我行了下提裙礼。

“那么,直接进入正题,我希望你离开荷取。“

 

杀意,强烈的杀意涌了上来。身为人类的杀意,身为妖怪的杀意交织在一起,我用名为禁止的能力勉强镇压住了自己的杀意,我希望眼前这家伙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妹妹已经成为我生命的全部,现在的她还来得及反悔。

“请你再说一遍。“

 

我肆意的释放着我的妖力,人类与河童的混血变异后所获得的力量,

不是一般的妖怪能够理解的。

 

“请你离开那孩子,河城荷取。 “

 

仅仅溢出的妖力,就让周遭树木的枝叶全部凋落了。这是最后的警告,唯有这个问题,我不惜彻底堕落成恶鬼,手中的禁止通行的路牌被我牢牢握紧。

 

“如果这是其他河童的想法,那么我不介意以整个河童种群为敌。”

 “这是我剩下唯一的选择,对不起。”

 

那么,既然如此出言不逊,我也不会压抑自己的本能了。

我解放了对自己的所有的禁止,仇恨,杀戮,如同潮水席卷了我的全身。

 

“去死吧..”

 

禁止通行的路牌仿佛被拿起前就砸向了河童长老,所有的情感随着攻击彻底释放,整座山都随着攻击而一直震动,周遭已经没有任何一块完整的石头,任何一棵完整的树木,任何一个活着的生物。就这一下,即便她拥有大妖怪般的实力,即使及时逃走,也不可能安然无恙。

 

“这力量已经接近鬼族里强者的级别了啊,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挨上这一下子,恐怖如斯。”

 

可恶!怎么可能,这家伙正面接下了我的攻击,即便再强的河童也不应该能接的下刚刚的攻击。不,她的衣服已经彻底染成红色了,她是主动吃下了攻击,这么重的伤她已经无法战斗了,为什么表现得如此的游刃有余?

 

“为何强行吃下了我的攻击,你可知道这是自寻死路。”

 

“我当然知道,如果拥有其他的选择,我可不会这样做,但是,这是唯一的选择。如你所见,现在的我站立着,也已经用尽了力气,你可以随时了结我。只是我估计,只有我做到这种程度,面对我现在的立场,即便是你,也会平静下来和我正常的对话了吧。当然,如果我猜错了,那么我马上就要一命呜呼了。”

 

失控的情绪随着刚刚那全力一击释放了些许,现在的我能够稍微禁止着情绪的波动了。

那家伙为什么用她的性命换取诚意,我搞不懂,但是或许,我可以稍微和她说几句。

“你可知道荷取与我的关系?”

“知道。“

“那为何口出狂言!“

“我相信,你知道为什么..“

“我知道的话还需要问你?!“

“你肯定已经察觉到了,只是你一直在逃避而已!”

 

我一直在逃避?我在逃避什么?不,我未曾逃避,命运施于我的所有苦难,我一直承受着!

但是我的身体,似乎不安分起来,我想回避那家伙的眼神。难道我在撒谎?但是我真的没有在逃避任何东西。

 

“那孩子在我的身边是多么的幸福!你根本一无所知!”

“是啊,那孩子在你的身边是多么的幸福.我全部知道.只是,如果还有其他可能,我也不这么做.荷取..对不起,对不起...”

“为何,既然你知道一切,那为何要这样做!为何企图分开我们姐妹!“

 

我看见了河童长老的自责,我很害怕。就像那天那样,不是那种因为恐惧而害怕,而是另一种,不明原因的害怕。

 

“我们老一辈的河童,被人类的背叛伤害太深。以至于不敢接触河童之外的人类和妖怪。

所有当初我得知荷取和你终于在一起生活的时候,我是多么的期待啊。

那孩子是多么的聪慧和勇敢,以至于足以摆脱身为河童性格上的枷锁。我在她身上,看到河童一个崭新的未来。如果同胞们能够接受你们的话,那对于河童来说,将是一个新的时代。

所以我一直观察着,观察你们日常。你们幸福的小生活。也多亏了你,那孩子成长的速度令人震惊,或许在你眼里,她的成长和变化让你感到自豪。不出意外的话,她终将成为河童们的首领,带领着河童在这个世界活出自己的色彩...一切本该如此,只是出了点偏差,那就你。

 

“我?我做错过什么?既然你一直观察着,那么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

“存在...你所流淌的血脉..不该存在。

 

不,不是这句,不可能是这句!为什么这句话,如此的熟悉,这不是真的。

我没感到惊讶,但是我一直在反抗着,难道我已经猜到了,难道我...一直在逃避。

赤河童不被任何人所需要。无法建立任何羁绊。永远无法得到救赎。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但是现在已经不同了!不同了!

 

“对不起,我也尝试过和这一切抗争,我尝试过开导同胞们,我尝试过和孩子们谈话,我尝试过召集元老院的河童商讨对策,让大家接受你。让你真正的成为一名普通的河童。但是,我失败了,失败得彻彻底底,我无法单靠说服让其他同胞接受你的存在,这并非思想上的问题,而是你所流淌的血脉,让她们在生理上产生厌恶和恐惧。最终,我还是什么都没法改变,但是那孩子又是多么的喜欢你。她总是信任着你,天真的向其他同胞们描述着你,对你的敬畏之情不作丝毫掩饰,那么结果,自然是被大家排挤,孤立。”

 

 

 “不,一切还有余地!如果只是这样。我这就回去跟她说不要再跟人提起我,不就可以了!为何要驱逐我!”

 

“没用的...我试过了,那孩子是多么的喜欢你,即便我把事实摆在她的眼前,她也毫不犹豫的抛弃其他同胞,而选择你。“只要有姐姐就足够了”,她是这样和我说的。而现在,她为了不让姐姐担心,她每天回家都忍耐着心中的孤独,强颜欢笑着。这样下去,你应该很清楚,你妹妹的未来将会是什么。没有任何未来,就像你一样。”

 

“我无法接受!那孩子不能离开我!不能!不能!”

 

“问题就是那孩子无法离开你!她只能默默忍受孤独,跑到无人的地方默默哭泣!

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但是却被排挤,被孤立!这种感觉你应该最清楚。

你难道想让你的妹妹体会你所体会的痛苦么?

为了和荷取一起生活,你一直逃避着自己的命运,闭门不出。

只是你不敢正视自己的血脉,无法正视被厌恶者的命运!

妄图保留人类的温柔,妄图保留河童的友好,妄图善良的活下去!

不仅让自己遍体鳞伤,还让你最爱的人,最爱你的人,受尽折磨!真是自私的混蛋!

事到如今,我很抱歉,但是现在,梦要醒了!“

 

“......”

枯朽的我,在无意义的伫立。

“......”

“我无法替你做出决定,但是作为河童的长老,和你坦白事实,是我唯一的选择。

不要再伤害你自己了!不要再伤害最爱你的人了!”

“......”

雨逐渐的淅沥,河童长老一簸一簸的离开了.

 

逻辑崩坏着,情绪崩塌着,无法阻止,无法禁止。

“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我!我不想这样的!禁止禁止禁止!”

歇斯底里的痛哭,无法禁止的流水,如果无法违抗的命运,流淌了下来。

这样的我为什么要存在!

如果注定要堕入地狱,为什么要让我踏入天堂!

痛苦的感情无法禁止,最终,面对感情,面对命运,我放弃了挣扎。

“哇............”

什么都不用想了,就在这里哭吧...直到...一切结束...

 

 

 

……嗡嗡——嗡——嗡嗡嗡……

 

朦胧的月光照在我的脸上,我渐渐的从地上苏醒过来。

蜜蜂振翅的声音萦绕在我的耳旁,留下了回响。

“原来这一切....都是梦吗?“

我是倒下了...多久了。

我抬头凝视着夜空,一轮满月悬挂在了夏日的夜空,雨后的天空格外清澈,繁星肆意的点缀着漆黑的夜空。

我在森林中漫无目的的行走着,一只夏蝉在放声高歌,但是随着一阵扑膀的声音传来,夏蝉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夜雀的歌声。

似乎是因为本能,或者似乎是森林的指引,我回到了那个地方。

那个我瞭望着妹妹的地方,那个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那个我们第一次拥抱的地方。

天边银色月光,还一如从前。

 

我的脚下,有一片水洼,水洼里的影子,是过去的我,站在过去的地方。

我凝视着过去的我,过去的我凝视着我。

 

“真是只可怜虫!你毫无存在意义!你不该存在!”

“不被任何人所需要,不会和任何人产生任何的羁绊。这就是你的命运。”

“看看你自己,孤身一身。拖着枯朽的躯壳在那伫立,你到底渴望着什么?”

 

我嘲笑着过去的我,是的,这样的话,过去的我,应该难受极了。她不知道自己渴望着什么,但是我知道,她没有任何羁绊,但是我有,她没有存在意义,但是我有....。

 

过去的夜空中划过一道流星,流星照亮了过去的我,此刻我看清楚了我过去的样子。

 

“懦夫!彻头彻尾的懦夫!”

“为了自己的安宁,逃避着自己的命运。结果让妹妹将伤痛一个人默默承担!“

“流星将一切看在眼里!此刻,你该做出什么抉择?”

 

过去的我嘲笑着我。

 

我败了,败得一塌涂地。

 

流星,誓言,我的誓言,我对流星许下的誓言。

“我将为妹妹开辟一个不会因为悲伤而让她哭泣的世界。”

 

此刻的我,该做出怎么样的抉择,不是不言而喻了吗?你这个混蛋!

妹妹,她是我生命的全部。如果我本身的存在,只能让他默默哭泣的话,

那么这样的我,这早已枯朽的我,干脆不存在好了。

 

“足够了,已经足够了...”

“即便这段时光在我们生命中只是片刻,但是却足以称为永恒。”

“为了当初的誓言,为了妹妹不会因为悲伤而让她哭泣的世界”

“现在,该梦醒了。“

 

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了,看见妹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桌面的笔记凌乱不堪。

我拿起了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了。“

 

内心一阵阵的悸动传来,我不想离开,不想分别,但是。

“内心无法接受,那么就把内心本身也禁止了吧。“

“就让这一刻,成为永恒。“

 

内心停止的悲伤,停止的悸动,仿佛一切停止了,仿佛一切回到了那一天之前。

禁止的力量成功的把内心上了锁,金色的锁挂在了胸前,手中出现了一把金色钥匙。

我把钥匙放在了桌面上,悄悄的,离开了这个家。

正如我那天,悄悄的在远处瞭望。

正如她那天,悄悄的接近我的身边。

回头望了最后一眼我们的家。

一切及熟悉有陌生起来。

不,一切已经不同了,一切已经和过去不同了。

 

现在的我心中,不再是空无一物。里面尚留有一丝的温存,这一丝的温存,被我用重重的锁链给保护着。

 

太阳在东方露出第一缕光芒,我揉了揉眼睛。

此时我踏上了被厌恶者的道路,踏上了让自己不存在的道路。两旁的彼岸花在为我送行,漫眼望过去,是花的海洋。赤色的彼岸花,赤色的河童,多么的相衬,只是......

 

叶思花而花不见 花念叶而叶不现。

在这里,似乎找不到同时长着花与叶的彼岸花。

但是

我摘了一朵彼岸花,仔细端详着。运用操控水的力量,我慢慢的,开始勾勒着我所摘下的花。但是这朵以水所铸的花,花叶共存。

我把这朵花插在了这片花里。

 

因为我现在知道。

这样的话,就存在了。

从她将踏足的方向,到我将前往的地方,仅仅相隔一个天堂

触手可及。

 

又谁能见我锁上的心扉,留下了一丝温存。

 

 

 

 

终章 当风过境

“荷取大人!荷取大人你快醒醒,大家都等着你!“

有人在呼唤我?

眼前出现了一丝微光,她在呼唤着我。我冲过去,企图抓住那仅存的一丝微光。

眼睛睁开了,灰色的天花板。这里是...地下城?我不是用掉命源而死了吗,难道我真成神明了?望着我的双手,这是我原本的身体...我现在还是河童,但是,为什么。

“荷取大人醒了!荷取大人!“

“荷取大人活过来了!快告诉大家,太好了!“

为什么大家都在我身边...为什么这里这么温暖,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吗?我掐了掐自己的脸,呃,有点痛。

“荷取大人,快看外面!“

我拉开的窗帘,外面那是,崭新的世界!

庞大的蒸汽塔在不停的运动着,发出暗红色的光芒,积雪不断的被送进蒸汽塔内,蒸汽塔将源源不断的蒸汽通过一根根的加热管输送到城市的四面八方。城内本该冻结的河流开始流淌,风尘依旧的机械开始工作,本该枯死的草木在这底下世界找到了新的家园。被冻结的时间,似乎重新开始了流逝。

“我们,做到了!“

“是的,荷取大人,我们做到了!这是我们大家的希望,这是我们大家的未来!这是幻想乡的未来!“

我们终于做到了!望着宏伟的蒸汽塔,昔日的种种回忆在脑海中闪过。从想到存在这个工程可能性的那一瞬间,绘制工程设计图的一个个不眠的夜晚,再到带领大家进入地下城,一次又一次的牺牲,一次又一次艰难的抉择,现在终于...

“谢谢。“

我无法找到更多的话语描述此刻的心情,此刻,最朴素的话语,可能是最恰当的。

“荷取大人,我们大家都相信着,您的身姿会再一次出现在蒸汽塔上!我们一直等待您的归来,现在...我们终于等到你了!“

望了望周围的同胞们,我终于清楚的感觉到,我还活着。只是感觉,缺少了什么。等等,

门口站着的是,勇仪大人?为什么鬼族会来这里!等等,姐姐!

姐姐她在那?

姐姐她在那!

姐姐她在那!

不安占领了内心,此刻,一切的一切显得这么的完美,但是却缺少了一个必不可少的一环!

姐姐本该会在我的床边责备我的,她本该会在我醒来时抱住我的,但是为什么姐姐现在不在?

“荷取大人,见取大人她。“

“你们为什么都这么悲伤!勇仪大人,见取她怎么样了!“

勇仪大人她眼中似乎充满的愤怒和无奈,她盯了我一眼,摇摇头。

“跟我来吧。“

我不顾河童们的阻拦,扑下了床,跟上了勇仪大人的脚步。

“你的姐姐就在那,她把命源给你了,所以,好好和她道别吧。“

所有的东西突然间漆黑一片,我只看见那红色的身姿,我的姐姐,躺在那。

 

不,姐姐她,可是大妖怪,怎么可能死嘛。

所以,醒醒,姐姐。

给我起来吧姐姐,已经快中午了。

姐姐,是你让我一直要相信你的....现在我相信着你。

我相信着你,不会死的。

我不会担心你,因为你不会死的......

快起来,河城见取。

不要吓我,我不想担心你。

我不想在这哭。

我不想为了你哭。

所以,如果不想我哭泣,那么,姐姐..快起来....

哇!眼泪禁不住掉了下来,我不想和姐姐分别,我没做好心理准备,我.....

 

忽然,我似乎被谁扔到了墙边,重重的砸在墙上。

 

“给我停下来,荷取你这混蛋,如果你为我而哭泣,那么我所做的...就没有意义了。“

这是,姐姐的声音!

“实在无法忍受你的哭声,所以我活过来了。”

“明明已经失去命源了,怎么可能!“

“勇仪姐,我有说过我是河童吗。既然我不是河童,那么凭什么失去命源会死呢?”

“荷取,你姐姐是大妖怪,你又在担心我了...是不是,不相信姐姐了”

“不是...我不是不相信姐姐,但是,但是我真是担心死了,因为...”

“荷取不许哭!我要生气了!”

“姐姐您也不是在流泪吗?真丢人,现在的你没资格阻止我哭哦。

就让我,借用你的胸怀,就一次,求求你了。“

“原来我也在流泪...是啊,我赌赢了,我赌赢命运,我赌赢了整个世界。

这次,姐姐没资格指责你,胸怀和肩膀都借给你吧,但是,你的也要借给我。“

 

“看不下去,实在看不下去了!“

其他人别凑过来围观了,关门了关门了!

勇仪把门关上,此刻房间内只剩二人。

 

她们相拥而泣,紧紧抱着,生怕分离。

直到夕阳西下,夕阳的阳光穿过洞口照进了地下城,照进了二人的房间。

 

“荷取,你现在还有东西没做吧。“

“不,现在已经什么都做好了,就让我在姐姐怀了再躺一会。“

“你已经不只是我的妹妹了,你还是河童的首领。我不能再自私的抱住你了。

现在,就做你该做的吧。“

分开不是分别,再会终将再会。虽然依依不舍,但是我需要离开姐姐的胸怀了。

同胞们正等着我,她们担心着我的安危,她们等着我的回归。

现在,我该告诉她们,我回来了。

 

蒸汽塔下,瞭望着雄伟的蒸汽塔。现在的环境,我可以直接飞到塔顶上,但是我还是选择了走上去。楼梯扶手传来震动,仿佛是蒸汽塔的脉搏,蒸汽塔红光一闪一闪,如同心脏,给这座城市供血。塔顶,上面挂着不知道从哪来的我的画像,但是现在,这种东西已经不需要了吧!同胞们看见了我登上了蒸汽塔,纷纷停下手头的工作,来到了蒸汽塔下的广场,慢慢的,整个广场集齐了所有人,她们齐刷刷的排列着。仰望着我...

 

此时此刻,我并不需要编织什么华丽的辞藻。因为我该说的话,早已注定。

我所需要做的,就是让同胞们知道,我所许下的誓言,从未改变。

 

“我们的世界消失在茫茫白雪下“

“我们曾在茫茫白雪中迷失方向“

“但是”

“是身为妖怪的尊严,让我们大胆的描绘着未来“

“是身为河童的荣耀,为我们指明了方向“

“是希望,推动我们的前进“

“我们知道其中的代价“

“我们也为其付出了代价“

“我们经历过绝望“

“但是我们依旧报以希望“

“此刻,一切终于结束“

“但是一切又只是刚刚开始“

“现在,时机已经成熟,同胞们,我们将夺回我们的幻想乡。“

“而我将继续履行我的誓言。 “

“在此,以河城荷取之名,向幻想乡再次宣誓“

我将献上我的生命与力量

致力于保护幻想乡河童种

保护河童所传承的文明

以及幻想乡所有生灵的希望与正义。

从彼岸的无间地狱

到无色界的最顶端

今日为始,

誓死方休。

“终有一日,我们将夺回我们的幻想乡,夺回我们身为妖怪的尊严与荣耀。”

 

 

地下城的一个高处,勇仪正抬头望着天空。此时,翠香走到了勇仪的身旁。

 

“这里是地下城,你这个角度望着天干嘛,是看头顶的石头吗?“

“不,我只是在感慨,河童居然做出这么伟大的工程,真的让我刮目相看了。“

“是啊,明明以前只是一团散沙。但是你想说的,不是这个吧。“

“翠香,你觉得,长着叶子的彼岸花,存在吗?“

“没留意过,但是...没有任何东西阻止彼岸花同时长出花与叶,所以,即便是存在,也不稀奇。”

“那个,勇仪,别装了,把头放下来吧,这里没人看见。”

勇仪把抬起的头放了下来,一滴泪珠落了下来。

泪珠随风飘落,飘到了无人看见的地方,最终滴在了一朵带叶的彼岸花上。

 

 

 

进阶加分项:糖与刀,灭顶之灾,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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