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联盟官方小说《破败之咒》第五章

第五章
卡玛维亚，烈焰谷
卡莉丝塔沿着行军队伍逆向而行。庶军队列严整，士卒们脚穿草鞋，整齐划一地踏过龟裂的硬上，身后扬起一片滚滚尘烟。将近两季，滴雨未落。军中已有流言，只怕久旱成灾，官感不济。卡莉丝塔固然担心粮饷短缺，但这并非眼下的头等要事。
她一经过，士卒便高举手中长矛致意，可她却无甚回应，只是面色凝重地盯着那架庞大的御辇。
御辇比多数平民家宅还大，五十个庶军士卒将它扛在肩上，汗流浃背。他们已经在无情的酷暑之中行进了整整三日。抬运御辇的士卒每两个小时进行一次轮换，才不至于拖累行军速度。庶军在破晓之前开拔，一路跋涉不停，正午时分才稍事歇息，随后便继续前行至日暮。这样的行军速度近乎摧残，但不出两日便能抵达王都阿洛维德拉。
王后一息尚存，卡莉丝塔为此感谢先灵庇佑。若非有米迦勒圣爵，伊苏尔德只怕在庆功宴上就已丧命。其中不无讽刺——卡玛维亚对桑托拉斯的进攻既是此次暗杀的起因，却也使他们寻到了让王后得以续命的神器。卡莉丝塔其实颇感诧异，没想到这件器物竟然真如传闻那般具有奇效，而不仅仅是充当开战托词的装饰品。
这只圣爵具有非凡的疗愈功效。王后倒下后，众人便急忙将水倒入圣爵之中，放到她唇边。尽管咨议官努尼奥借助自己的天赋增强了圣爵的威力，却依然无法阻止毒咒的蔓延。不过，此举至少减缓了毒素的蔓延，为他们争取到寻找解药的时间。
既然王后一息尚存，就仍有希望。然而，当卡莉丝塔走向沾满尘土的御辇时，她痛苦地摇了摇头。事情不该发展到这种地步。她恨自己行动迟缓，恨自己没有早点看到刺客，恨自己没有早点出声警示。她也恨自己不够迅速、不够强大、不够机警，没能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她救了国王一命，并因此为人称道，可她丝毫不觉得自己是个英雄。相反，她觉得自己一败涂地。她的长矛可能的确挡开了刺客的凶器，但王后却因此罹难。卡莉丝塔始终无法释怀。她在脑海中反复重演刺杀现场，不断思考自己应当怎么做，怎样才能更好地保护佛耶戈和伊苏尔德。
卡莉丝塔暂且抛开悔恨和自责，走到御辇前。周围的侍卫点头放行。御辇正面伸出一段金色步梯，几乎降至地面。卡莉丝塔走了上去，一想到自己的重量现在全都压在士卒肩上，便有些不自在。
卡莉丝塔一边登阶，一边将头盔摘下，夹在胁间。厚重的帷幔已被束起，空气与光线流入御辇之中，里面还罩有一层绡帐，以屏外人。一名侍卫掀开绡帐，放卡莉丝塔入内。
御辇内部皆为王室形制，富丽堂皇，无不毕备。装潢之奢华，行进之稳定，若非卡莉丝塔刻意提醒自己，真要误以为这里已是王宫之中。王后躺在巨大的床上，昏迷不醒，但这总好过继续被疼痛和语妄所折磨。
佛耶戈在王后身侧，握着她无力的手。卡莉丝塔进来时，佛耶戈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眼圈发黑，神色空洞。卡莉丝塔估摸着，自从王后倒下，他就没合过眼。
御医热芒完成检查后，为伊苏尔德包扎伤口，换好绷带。他从城内骑马赶来，数小时前方才抵达。他服侍王室家族长达数十年，卡莉丝塔与他早是熟识，她幼时曾试图骑上一匹鞍鞯不齐、桀骜未驯的名马，结果摔断了手臂，当时便是这位物医为她诊治的。在卡玛之涯，她从百英尺高的岬角跃下，差点葬身海底，也是蒙他照料才捡回了性命。
佛耶戈嘶声问道：“怎么样？”
热芒叹了口气，擦去额间的汗水说道：“实在是见所未见。还需看看此毒对敷剂有何反应，但除了缓解王后的痛苦，恐怕老臣也别无他法。黑暗正在王后的皮肤下蔓延。虽然缓慢，只怕终将染指心脏。请恕臣无能，陛下。除非出现奇迹，眼下老臣也无力回天。”
卡莉丝塔的心揪了起来。佛耶戈毫无反应，目光也没有从伊苏尔德身上移开。
热芒转过身来，看着卡莉丝塔。他双肩下垂，眼中流露出侧隐之情。卡莉丝塔回以疲惫的微笑，拍了拍他的背。至少对她而言，热芒的诊断实属意料之中。
佛耶戈问道：“也就是说，你已经束手无策了？”他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甚至视线也没有从伊苏尔德身上移开，但以卡莉丝塔对他的了解，任何预兆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正要劝阻：“佛耶戈……”
“陛下——”热芒刚开口，佛耶戈便转过身，举起一根修长的手指，制止了他。
佛耶戈低喝道：“不。如果你确无办法挽救王后，就不必多言。”
“如果能知道王后中的是什么毒，也许还有希望。”
卡莉丝塔心下隐痛。假如佛耶戈没有杀死最后那名刺客，他们或许就能有线索。
佛耶戈猛地起身，一把抓住了热芒的前襟。他和卡莉丝塔一样，高挑精健，手足之间有着钢铁般的力道。热芒就像被抓上岸的鱼一样瞪大了双眼。
佛耶戈咆哮道：“一个不会救人的医者，要来何用？”
卡莉丝塔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说：“佛耶戈，放开他。”可他置若罔闻。
佛耶戈的膂力迫使老御医不住后退。热芒被推向门口，一路的拖蹭让他的草鞋几欲离脚。
“你无能为力，那就去做点有用的事，找个帮得上忙的人！”佛耶戈大声怒斥，把热芒甩出辇外。他惊呼一声，从步梯上跌了下去，砰的一声摔在尘土之中。
佛耶戈喘着粗气，回到伊苏尔德身边，并重新握住她的手。卡莉丝塔透过绡帐，看到御医差点爬不起身来。
佛耶戈喃喃道：“我不能失去她，卡莉。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我不能失去她。”
卡莉丝塔捉紧双唇，一言不发。她默然转身，大步走出御辇，走下金色步梯，重新戴好翎盔，轻轻跳落地面。
卡莉丝塔一面扶起热芒，一面道：“别怪他。”老御医身上沾满尘泥，想必有好儿处瘀伤，但伤得最重的似乎是他的自尊心。“他很痛苦，王后对他而言便是天下。”
热芒神情苦涩，想要揩掉袍子上的污泥，却无济于事，便道：“那么我很担心之后将会如何。因为我认为王后已经无法挽救。他从小就一直出人意料，任性妄为。一旦他的天下不在，他会如何？”
卡莉丝塔知道，此事不容乐观。
热芒又道：“我为王后悲痛，也替陛下难过，天地可鉴。但卡玛维亚需要一个强大而稳定的君主。他可够格？”
“请慎言！”卡莉丝塔很不喜欢这番对话的走向，低声道，“他还年轻，现在又正遭痛创。但还望切记，他仍是你宣誓效忠的君主。”
热芒耸耸肩道：“你比他更有先王的气质，卡莉丝塔。要是你自坐上烁银王座，该有多好。”
卡莉丝塔厉声喝止：“不可妄言。”
热芒看着她的眼睛，随即嘟哝道：“倘若王后果真遭遇不测，我怕是也留不得了。”他向卡莉斯塔垂首致意，苦笑道：“能为您的家族效力，实在荣幸之至，但老臣也该就此作别了。”
卡莉丝塔看着热芒离去的背影，感觉自己正在被大水逐渐没顶。她提醒自己：“你已许下诺言。”在先王弥留之际，她已经许下诺言。现如今，先王就站在先灵圣殿中审视着一切。
保护佛耶戈，保护卡玛维亚。
卡莉丝塔自言自语道：“我在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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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个骑士团首脑和高级副将聚集在赫卡里姆的豪华指挥帐中。桌上摆着一幅地图，众人环立桌旁。卡莉丝塔居于正中，眉头紧锁，双警交叉抱于胸前。菜卓斯也在场，只不过他出身低微，只能退居一众贵族身后，远远地站在暗处。
金盾团宗师西奥多纳断然喝道：“我们遭受了这样的袭击，决不能便宜了他们！不然我们不就成了任人蹂躏的傻子吗？”
乌号团奥罗拉女士便问：“那你觉得我们是不能便宜谁？我们连刺客是谁派来的都不知道！”
西奥多纳用手套里的手指戳了戳地图：“全天下的刺客多半都来自塔坎港，可这么多年来，当地领主一直在包庇他们。要我说，我们就打塔坎港，杀鸡微猴，让他们知道，胆敢威胁卡玛维亚的人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奥罗拉反对道：“塔坎港是我们的盟友！”
西奥多纳冷笑道：“桑托拉斯曾经也是我们的盟友！而现在它成了卡玛维亚的一部分！”
俄多诺怒喝道：“那是一场由祭司授命的圣战。”青焰骑士团素来谨承教义，卡莉丝塔知道，他们这位宗师尤其虔诚。
西奥多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要是喜欢，我们随时能找一个祭司来宣布，把塔坎港烧成灰烬正是先灵的意思。”
俄多诺涨红了脸，皱眉道：“尊敬的先灵不是在战争和权谋的游戏中任人摆弄的工具，西奥多纳。他们容不得你如此嘲弄。”
“噢，是吗？要论权谋，祭司们玩起来可比宫廷里所有人都放肆！即便是你，想必也清楚得很！”
俄多诺正欲张口再辩，卡莉丝塔插话道：“就算刺客真的来自塔坎港，也不可能是领主们指使的，雇主可以是任何人。我们好像并不缺少敌人。”
赫卡里姆接道：“刺客一死，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谁是幕后黑手。”
西奥多纳喝道：“无所作为只会让别人更加胆大妄为！”
卡莉丝塔反击道：“就是说，仅仅为了夸耀自己的实力，你希望我们攻击一个很可能与此事毫尤瓜葛的盟友？”
“如果说这样才能震慑那些对我们心怀不轨的人，没错，我确有此意，毫不犹豫。”
西奥多纳的厚颜无耻让卡莉丝塔瞠目。一想到要对盟友发动又一场毫无道理的战争，仅仅是为了显示手腕，她感到恶心。到底还要让多少人无率受难？不行，必须另寻他法。
西奥多纳还不肯作罢：“豺狼已经闻风而来。他们曾经忌惮卡玛维亚的雄狮，但他已经死了，而他的小崽子根本就还没有经过试炼。桑托拉斯开了个好头，但他还需要再进一步彰显自己的力量和冷血。要是我们的敌人对他不知敬畏，我们将来就会被打得七零八落，满地找牙。”
卡莉丝塔几乎无法保持镇定：“你刚才，真的把你的国王叫作——没有经过试炼的小崽子？”
西奥多纳道：“我可不是故意冒犯，实话实说罢了。如果你祖父还在世，他也会同意出兵的。换作是他，早就把塔坎港夷为平地了！”
“难道你从未想过，很可能正是我祖父的强硬才造就了我们现在所面对的敌人？我们今日对桑托拉斯的胜利，只不过为我们的明天树立了更多仇敌？而我们如果袭击塔坎港，其他盟友难道不会担心什么时候会轮到他们，并因此有所图谋？我们一手创造了这种暴力、战争和报复之间的恶性循环。现在正是打破它的时候，而不是继续变本加厉。”
西奥多纳断言道：“这就是卡玛维亚！就算我们继续树敌，那又怎样！摧毁他们一样不在话下！”
卡莉丝塔沉下脸色：“西奥多纳，你这套把戏并不高明，用意也再明显不过。塔坎港紧邻金盾团要地，多年以来，你一直觊觎当地的财富。你想利用这次暗杀作为发动战争的借口，一场卡玛维亚无法承受的战争，只为从中渔利。”
西奥多纳伸手抓住剑柄，勃然怒喝：“你好大的胆子！”
与其说卡莉丝塔是听到了莱卓斯的低吼，不如说她感觉到了一股杀气，如同战犬面对敌人时发出的威吓。当然，一旦莱卓斯对骑士团宗师动手，无论有何情由，他都将遭到处决。卡莉丝塔举手示意，让他平静下来。
赫卡里姆沉声道：“够了！王后身受重伤，就躺在几十步外！现在不是互相责难的时候。”
西奥多纳转而将矛头指向他，说道：“她玷污了卡玛维亚的雄狮留下的传统——”
赫卡里姆立即拔剑出鞘，剑尖直指西奥多纳，厉声道：“卡莉丝塔小姐无须任何人代她出战，更不必我多此一举。但你若再敢出言不逊，我便要请战了。”
西奥多纳涨红了脸，怒喝道：“你还不是跟我一样，想要拿下塔坎港。”
赫卡里姆道：“但不是以如此手段，趁着陛下照料王后时在背地里密谋。就算我们要对塔坎港采取任何行动，也必须根据烁银王座的明确诏令行事。”
西奥多纳盯着赫卡里姆，然后点点头，勉为其难地朝卡莉丝塔欠了欠身，却不正眼看她，只道：“恕我无礼，尊敬的小姐，是我出言莽撞了。”
赫卡里姆还剑入鞘，西奥多纳则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其他骑士也一一随行。
奥罗拉女士揶揄道：“精彩依旧啊！要是能看到你或者卡莉丝塔小姐将他打倒，出多大票价我都乐意。”
说罢，她也带着麾下骑士离去。帐中只剩卡莉丝塔、莱卓斯跟赫卡里姆和铁之团的几个高级成员。
赫卡里姆道：“您的副将该学会控制自己。”
卡莉丝塔答道：“我认为他已经做得很好了。西奥多纳的一双手臂不都还在吗？”
赫卡里姆讪讪一笑，抬头瞥了一眼莱卓斯。赫卡里姆比这位出身低微的副将矮半个头，莱卓斯体形壮硕，更加突显其高大。赫卡里姆承认：“有道理。”
卡莉丝塔眉头微皱，问道：“西奥多纳说你跟他一样想拿下塔坎港。我之前并不知情。陛下知情吗？”
赫卡里姆叹了口气，在脸上一揉，突然显得很疲惫，说道：“眼下的情形似乎确实不宜谈论开疆扩土和先王遗风，但对于某些骑士团而言，只有承诺给予荣耀才能保证他们的忠诚。”
“而铁之团却有所不同？”
赫卡里姆又笑了，但这一次似乎更为真诚。他回道：“若是说过去的铁之团，自然也是如此。但既然我们已经订婚，铁之团和卡玛维亚的命运便交织在了一起。现在，是时候超越对荣耀的无尽追寻，展望更广阔的前景了——既是为了整个卡玛维亚，更是为了所有的卡玛维亚人。”
卡莉丝塔眉心紧蹙，掩饰不住地讶异。赫卡里姆的回应实在是出乎意料。
赫卡里姆再次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仿佛在卸下他的面具。要说卡莉丝塔没有为此感到欣慰，便是刻意撒谎。
赫卡里姆道：“休息一下吧，小姐。还有两天的艰苦跋涉，我们才会抵达阿洛维德拉。”
卡莉丝塔穿过黑暗的营地，走向自己的帐篷，一路沉默不语。菜卓斯如影随形，同样一路无言。
等回到了庶军营区，莱卓斯问：“你相信他吗？”
卡莉丝塔坦言道：“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