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蚕劫枉丝 第十集 聪慧善谋外柔内刚允/霸道强势染/虎视眈眈三/默默守护冲
下一次休沐前,宸王府果然派出了马车来接安之过府。安之不敢再不告而别,只好对着疾冲千叮咛万嘱咐的,待着疾冲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了留在质子府,他这才勉强安心的上了宸王府的马车。
安之到了宸王府的时候,宸王尚且还未回府。下人直接将安之引到了花厅,给他端上了一盏茶并几碟子点心,便退了下去。
安之看到那点心时愣了一下,他轻轻的捏起一块点心,掰了一小块放进了嘴里,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了。
安之并非嗜甜之人,何况质子府份例紧张,他即便能够弄来,也并不贪图这些许的口腹之欲。可这点心却还是让安之有些动容,因着这鼠粬粿乃是南晏特有的点心。从前安之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每每清明之后,总会亲手做给安之吃。他有些不自觉的小心翼翼的将点心拢在了手心里,难得的放任了自己的心绪。
“这是本王特意命人给你做的,好不好吃?”一道声音唤回了安之的心神,他抬起头看了过去,北堂墨染这才发现安之眼角的泪痕,心下大吃一惊,“安……安之,你……你哭了?!”原来谢安之,竟然也是会哭的么……
安之微微侧过头,嗓音有一丝喑哑的说道,“王爷看错了……”他迟疑了片刻,有些不舍的将手中的点心放回了碟中,起身恭敬的冲着北堂墨染行了一礼,“多谢王爷了……”
安之态度明显的软化让北堂墨染心情颇好,既然安之不想让自己看到他的脆弱,那他就装作没看到便是了。他牵起安之的左手,隔着仍然缠着的细布轻轻摸了摸,又撩开安之的袖子去看他的手臂,“伤口如何了?”
安之微微蹙眉,念着那份点心,到底没有抽回手,只是淡淡的回道,“王爷给的药甚好,已经好了很多了。”
北堂墨染点了点头,“晚间应是要再换一次药吧,到时候本王帮你换,也看看恢复的怎么样了。”
安之抿了抿嘴,没有回话。
北堂墨染满意于安之的乖巧,牵着他的手去了桌边,不知什么时候,下人们早已摆满了一桌的菜肴,“不早了,陪本王一同用膳吧!”
那是满满的一桌南晏的特色美食,不同于百味楼那里的,迎合了北靖人的口味后做出了改良的南晏菜,安之可以看出来,这些菜做的很地道。他心情复杂的看了看菜,又抬起头看了看北堂墨染,“王爷不必花这些心思的……”
北堂墨染不在意的笑笑,“这有什么,不过随口吩咐一句的事罢了。本王倒还没真没吃过这些菜,你也给本王介绍介绍,哪道菜更好吃啊?”
“王爷,”安之毫不留情的提醒道,“食不言寝不语……”
“……”北堂墨染有些无奈的看了看安之。
看着北堂墨染略带憋屈的样子,安之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直接把北堂墨染看愣了。不是带着苦涩的,也不含着一丝的嘲讽,这是北堂墨染第一次看到安之露出这样真切纯粹的笑容,竟比那晚安之动情之后的样子更让他心动。
心动?!北堂墨染忍不住为着自己的这个想法惊骇,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人,这并不在他对于未来的计划中,可这个时候他却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他并非一个怯懦的人,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既然已经动心了,他就一定要将安之留在自己的身边!
饭后,两人坐在花厅,一人端着一盏茶消食。北堂墨染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安之,你与那质子府的护卫,似乎颇为亲近?”
安之抬头看了北堂墨染一眼,猜到他说的应该是疾冲,也想到了那日宸王府外的事他应该是已经知道了,斟酌了一下回道,“我与阿冲少年相识,一同随侍在殿下的身边,互为依靠……阿冲于我,犹如手足一般!”
“手足……”北堂墨染玩味的重复着这两个字,笑了笑道,“说起来,本王还从未问过,安之的家里,可还有什么人么?”
安之微微怔忡了一会,目中有些怅然,“我母亲早逝,家中只有父亲和幼弟了……”
“哦?”北堂墨染放下茶盏,感兴趣的问道,“安之还有个弟弟?”
安之垂下眼眸看着手中的茶盏,有些黯然的说道,“当年我离开建邺的时候,我阿弟还不到七岁,这么些年过去了,也不知如今是个什么模样了……”
北堂墨染挑了挑眉,笑道,“这倒是巧了,安之的弟弟与本王那皇弟恰是年纪相仿呢!不如,本王派人将他接来,与本王那皇弟做个玩伴如何?”
安之手一紧,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将茶盏往小几上一放,两只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沉声说道,“王爷,我已经这个样子了,王爷还要将我弟弟送到晋王身边……在王爷的眼里,是不是觉得,我们家的孩子,就只配与人做个玩物,供人淫乐?!”
晋王北堂羡,乃是宸王北堂墨染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是北靖皇帝的幼子。若说北靖皇帝最看中的儿子是北堂墨染,那么最疼爱的儿子无疑是北堂羡了。
大概是被父兄宠着长大的缘故,晋王的性子很是顽劣娇纵,虽不曾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亦不曾跟着别人一同欺辱过唐逸,但淘气捣蛋的事也没少做,把几个弘文馆里的先生气的都快得卒中之症了。
不过安之倒是相信,依着北堂羡的性子,应是不会如同北堂墨染这般,做下这等龌龊之事,可他自然不能让北堂墨染当真派人去南晏,便半真半假的发泄了这么一通。
北堂墨染听到那“砰”的一声就觉得不对,待听完安之这一番话,再看看那粉面含怒的样子,连忙凑到安之的身旁,拉起他的手说道,“本王不是那个意思!你手还没好,可莫要这般使力!”他叹了口气,“本王不过想着你惦记亲人才这么说的,你若不愿,本王自然不会勉强!何况,本王……本王何曾将你视作玩物了……”
或许一开始,北堂墨染想的确实是玩玩而已,可这么一段时间下来,安之早就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深深地印记了。
安之的表情慢慢缓和了下来,他默默的抽回了手,淡淡的道,“安之不过是质子府一介小小的仆役罢了,身份低贱,原是给王爷做玩物都不配的!”
北堂墨染苦笑道,“你哪里像个仆役了,若非本王能确定那唐逸的身份,本王都怀疑你才是南晏的大皇子了!”安之虽总是一身的下人打扮,但那通身的气度风华却很难遮掩,也确实不像个下人。北堂墨染不是没有过怀疑,不过却也没怎么在乎就是了。
安之抿了抿嘴,冷冷的说道,“我若是大殿下,当日第一次被你欺辱的时候,我就该碰死在那,哪里还会苟活到现在!”
沉默片刻后,安之又接着说道,“我家,原与殿下的外家是有些远的表亲,殿下的外家不放心殿下,看着我性子沉稳,便让我来服侍帮衬殿下……”
安之这话倒也不算说谎,勋贵世家本就往来联姻,几代下来,早已织就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姻亲网了。
安之的声音越发的低沉了下去,似乎带着几分难以启齿的柔弱,“我家……家道中落,高祖父那辈家产就败的差不多了……”安之默默的想着,回了建邺之后,究竟跪几天祠堂才算合适,“我祖父又不会什么营生,到了我父亲这,也就只剩下几亩薄田了,能吃饱已经不错了,读书什么的想都不敢想了……”
“他们,给我家里留了很大一笔钱,能保证我父亲和阿弟生活无虞,阿弟还可以去上学,也说好了,只是十年而已,等我陪着殿下回到南晏,我就自由了……只是,我没想到……没想到……”
北堂墨染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听到后面就只剩下心疼了,他怜惜的将安之搂进了怀里,“好了好了,本王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本王记得,你之前说过,你识字的?”
安之身体僵硬了片刻,又缓缓的放松了下来,“殿下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会教我认些字,至于写……质子府的份例,供着殿下已经很艰难了,我也不过是偶尔在用树枝地上画画罢了……”
北堂墨染搂着安之的手紧了紧,“既如此,本王明日教你习字如何?”
安之怔了一下,抬头去看北堂墨染,眼中似乎带着一抹难以置信,“王爷你……你要教我习字?”
安之的眼中似是燃起了星星点点的光华,璀璨明亮,北堂墨染见惯了安之冷淡的表情,如今这般灵动的样子实在让他心痒的不得了,他一把抱起安之向着卧房走去,“不止是习字,六艺八雅,五德四修,只要安之想学,本王都亲自教你!今日,本王先教教你,什么是周公之礼!”
安之下意识的揪住了北堂墨染的衣襟,片刻后,慢慢的将脸埋进了北堂墨染的怀里,掩去了目中的晦涩。
翌日,北堂墨染果然信守承诺,用完早膳后便带着安之去了书房。安之不欲陪着北堂墨染玩什么先生弟子的游戏,是以表现出来的进度便很快,不想却极大的满足了北堂墨染初次为人师的虚荣心和成就感,以至于这教人的欲望竟一发不可收拾了。趁着安之午休的时候,竟自己亲手写了几页大字,叮嘱安之回了质子府也别忘了用他的字描红,还特意从库房寻了些适合安之的笔墨纸砚让他带着。
安之看着堆在自己面前的一堆东西,神色木然,再看看那几张北堂墨染亲手写的字,心里着实有些复杂,“王爷,让我用你的字描红?”
北堂墨染把玩着安之的右手,笑道,“你可是本王的‘学生’,自然是要学本王的字了!待你熟悉了这些,本王就教你弹琴如何?”安之的手这般好看,若是弹起琴来,定然是一抹绝色!
安之默然的瞅了他一眼,饶是他性子沉稳,这会心里也是忍不住的腹诽,这宸王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无事的时候就喜欢把玩他的手,前一晚还看着他左手上的伤痕哀叹不已,连道可惜,弄得安之都有些烦躁了。
“对了……”北堂墨染突然想起了什么,“安之你跟在唐逸的身边,可曾见过建邺蓝氏的嫡长子蓝允?”
安之心里一紧,“不曾。我跟在殿下身边的时候,那位蓝公子已经离开建邺休养身体去了。”他看了看北堂墨染,斟酌着问道,“王爷突然提起他,是有什么事么?”
北堂墨染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突然想起来罢了。本王曾经见过他十二岁那年写过的策论,着实不凡。当时还曾想着,若是能得那人相助,平定天下指日可待。只是没想到之后就没有他的什么消息了,休养身体罢了,又不是手废了,连篇文章都写不出来了?现在看看,多半也不过是又一个‘仲永’罢了!”
“……”安之看了看北堂墨染,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绑着细布的手,沉默着没有应声。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每逢休沐,北堂墨染便会在前一晚派马车接安之过府,直到上朝那日早上才命人再将安之送回去。
北堂墨染最喜欢的事便是将安之圈在怀里,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笔的练字,可每每写着写着,那些脍炙人口的诗句文章就变成了“软玉温香抱满怀,春至人间花弄色”,“对垒牙床起战戈,两身合一暗推磨”,又或是“两身香汗暗沾濡,阵阵春风透玉壶”,“梅花帐里笑相从,兴逸难当屡折冲”,再之后,安之便会被北堂墨染按在书桌上,仔仔细细的教授一番周公之礼。
北堂墨染的行径并未有丝毫的遮掩,洛邑城中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很快都知道了宸王对质子府一个下人青睐有加,一时间对着质子府的态度都谨慎了起来,就连太常寺也将质子府之前三年拖欠的份例一次性补齐送了来。
可唐逸还没为此高兴几日,便又听到别人对他明讥暗讽,说他厚颜无耻,奸狡媚上,一时间就连一些性情端方正直,对着唐逸还算和善的人也都纷纷目露鄙夷,对他退避三舍了。
唐逸不知道究竟哪里不对,他又不敢抱怨北堂墨染,偶尔气得厉害了,想说安之两句,安之就会用那双淡然的眼睛平静的看着他,就好像他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小丑一般,而疾冲每每也会站在安之的前面,对着唐逸怒目相视,到了后来唐逸索性连弘文馆都不去了,终日里窝在正院与他那“解语花”秋娘厮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