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看过的最能引发我共鸣的电影,尽管它是一部动画。

2022年5月5日,我第一次听Nobody Like U,当时我猜《青春变形记》就是一普通的青少年动画电影。2023年3月13日,看完以后,想了很多,释怀很多,这是我看过的最能引发我共鸣的电影,尽管它是一部动画。

我和美美一样,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孩子,而且是个女孩。不仅如此,我的妈妈和美美妈妈也一样,管我,管我爸爸,管这个家。

我的爸爸有些隐形,不是说他不负责任,而是,让他去做他会去做,不让他做他不会做。他会建房子修家具,他会给我钱,但他不会说“爱”、“生日快乐”、“今天怎么样”。
我放假从学校回家,让他带我去吃烧烤,他会带我去并付钱。但他不会在我开口以前开口:“终于回家了呀,爸爸好想你哦,我们去吃顿烧烤怎么样?”当然,我在外时他几乎从不主动给我打电话。记忆深刻的一次来电是因为他想离婚,我还想真新奇,我爸给我打电话问我吃饭没。
疫情期间学校催促提前回家,但是临近的机票不便宜,于是我告诉他买下下周的票。结果疫情愈发严重,学校阳性病例渐增,我妈告诉我她把我爸给骂了一顿,因为她认为我爸不应该听我的话,而应该直接买就近的票,让我尽快回家。
我那时才感觉到怪怪的,一直以来,在我的事情上,在成长道路上,似乎没出现过父亲的建议和决定。悲伤时怎么做?焦虑时怎么做?失败时怎么做?一个没成为自己的人怎么去帮助别人成为自己。
婚姻和家庭更像是社会赋予他的责任,而非他自主自愿的选择,也是,那样的年代几乎每个人都这么想。所以即使我变成了男孩,即使我像男孩一样,即使我在他喜欢的篮球路上走得很远,他也不会非常爱我。因为他并非如此需要且想要一个孩子,他只是在适当的时候做了自认为正确的事。
最初,我以为是爸爸羞耻于表达爱,在我还热衷于向他主动索取拥抱,反复追问他爱不爱我时,我并不快乐甚至也感到羞耻,不被人爱着的羞耻。当然,我会竭力掩饰这种羞耻,我很害怕被人取笑,哪怕是最亲密的人,还是说他们并不是我最亲密的人,还是说最亲密的人不会取笑我。
当美美爸爸看了录像后,告诉美美录像里的她也很好,我就知道那不会是我的爸爸。


尽管我被妈妈戏称为恋父的女儿,但不得不承认我和她的情感纽带系得最紧。高二偷偷和学弟谈恋爱不愉快时,我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给她打了电话,虽然男朋友被描述成了普通朋友,可我忍不住想得到她的慰藉。后来我又察觉我需要的或许是一个倾听者,不一定非得是母亲。
正如美美妈妈,她希望我听话。"百事孝为先","黄荆棍下出好人","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听来听去,孝顺是头等的大事,那为什么担心孩子不孝顺呢?
我的妈妈也有三个姊妹,只是我的外婆并不像电影里那般强势,只是她的姐妹们倒都很强势。从小家到大家,我都被女性长辈主导着,虽然爸爸也有许多兄弟姊妹,可是亲情浅薄,并未过多干涉。


妈妈总说她的婆家这边才是挚亲,姐姐妹妹出钱出力。为了送我上素描课、书法课,小时候的暑假会把我寄养到大姨家,那几乎是我童年的噩梦,分离焦虑让我无时无刻不盼望着回家,回到自己的家。夜晚流泪,白天我在楼道墙上画画,画流眼泪的小女孩,女孩说着:什么时候接我回家,妈妈。这也是我在电话里问的最多的问题了。被大姨邻居发现后来和我开玩笑,其实我并不敢向大姨哭闹说我要回家,因为我是个乖孩子,他们对我很好,但我想要回家,想要爸爸妈妈。最过分的是约定好月末就走,结果也延期了一整个月。我很愤怒,但是不敢发泄,这些怒火我还以为都消散了。
回家是多么快乐的事啊。小时候坐爸爸的摩托回家,初中读寄宿学校坐客车回家,但是回家总是需要他们的批准的。我不能说今天心情不好想回家就回家,那样哪怕我回到家也不会好起来。
我的初潮比同龄人都早,我的妈妈也没有像美美妈妈大张旗鼓让我分外难堪。她私下联系了我的女班主任,然后班主任支开男孩子给我们上了一堂相关的生理课。谢谢妈妈,我还记得那天我们挽着手回家的画面,我经常让我爸爸给我买卫生巾,他从来不拒绝,虽然只会买小商店的整盒。



我倒是没画过春心萌动,但我在笔记本上写过一些浮夸的爱情小说,被爸爸看见过,他似真似假嘲讽了几句。他真的很喜欢阴阳怪气,这是我非常讨厌的一点,我宁愿他什么都不要说也别令我感觉到我被父亲蔑视了。


我不追星,所以没有美美那种冲突。妈妈对我管得宽体现在:"听的歌好难听快关掉!""微信名字头像好奇怪好难看快改掉!""朋友圈快打开,又不会害到你,你妈都不能看,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难道我的一切事都必须告诉你吗?"
"是的。"


电影的高潮,也就是美美和妈妈的终极冲突,让我思绪复杂。上个寒假,因为我对一位长辈出言不逊,她非常得愤怒,这个长辈帮助了我们家太多太多。大清早她气势汹汹跑来问罪,交谈并不顺利,大概因为昨晚我也是在惶惶不安中睡下的,凭什么我长这么大还要被一味地指责。她冲上来作势要扇我脸,我下意识推开她把她推倒在地上,爸爸在一旁错愕地望着我。我只知道我不允许,我不允许谁再做这些伤害的动作,我想起来她们说过我不服气就要把我打到服气,我不会让那些事情发生,我很害怕。

妈妈好像哭了。小时候有一次我反抗她,不小心砸到了她的额头,她躺在床上小声地哭泣,随后我跪在床边不停地说我错了。这场冲突发生在别人家,因为别人发生,就像几年前在另一个别人家,她被我弄哭了,后来我也哭了,外婆说不许哭,在别人家哭对人家不吉利。外婆不知道,几天后在这个别人家,我哭得声嘶力竭并且发疯般喊叫,只是后面我也害怕地跪下了向家的主人请求了原谅。





这次我也向妈妈道歉了,做错事就应该反思,才能结束。这次没有跪下,也没有在别人家哭,因为事情还没结束,被禁止驾驶后我在车上止不住哭,止不住流眼泪,然后泣不成声斥骂。
我说:"这个家庭糟糕透了!"
爸爸反应很大,愤怒地追问我:"这个家怎么糟糕了!"
怎么糟糕?有饭吃,有衣穿,顺利长大,上了大学,怎么糟糕?我以为他无所谓的,这个家怎么样他无所谓,我对这个家什么评价他也无所谓。
我说:"回学校我不会再给你们打电话了!"
我说:"没关系,我以后会有更好的生活。"
因为是去吃满月酒,下车后我把自己收拾好,装作高高兴兴去看望新生儿,看着一群人逗弄着小婴儿,坐月子的年轻女人在一旁微笑着。这一切我压根不感兴趣,但没人会注意我刚哭完,我和年轻女人说着话也笑着。没人发现,我不想被嘲笑,我也不敢破坏这里。
吃过午饭,与冲突有关系的一位女长辈来教育我,怎么能和父母这样说话,她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你这样爸爸妈妈会害怕你的。"
他们亲自说的吗?为什么他们不直接给我说?难道他们害怕我知道他们害怕我?既然害怕我为什么不能稍微向我屈服?我不相信,我明明告诉过他们:我长大了,不要总用你们的方式对待我,稍微学着按照我的方式来和我相处吧。

我也害怕他们,害怕被责怪,害怕被打骂,害怕被嘲笑,害怕失去爱.....

我不可以对他们出言不逊但他们可以,这不公平,我害怕他们那他们也应该害怕我,这才公平。(我知道我在用言语伤害他们,因为我想,因为这么做我会有快感。)

那天妈妈没再和我多说话,晚上走的时候她说她和爸爸不回家,不等我了,我打电话过去,倒也不是像小孩子那时一样迫切想要回家,她照旧不耐烦说他们找同学玩去了,不会回家。我坐了别人的车回别人的家,一路上一点不难过,只是在想来的路上,哭的时候,她为什么不能安慰安慰我抱抱我,让我不要哭啦。这些话好像不会出现在我们之间,她总说我只爱听好话,所以"我爱你"是好话吗?
以前我渴望尽快独立到能够独自生活,因为我很害怕失去他们以后,我要怎么一个人活下去。现在,我依旧抱有这样的念头,只是想要独自生活。
这个家真糟糕。
我们根本不适合做母女。
哪怕过去的美好那么多那么多,我曾经想写一本书叫做《死去的爸爸妈妈和我》,里面写满了童年时我们快乐的事,我还会写写他们的童年,因为我也曾为他们童年的清苦与孤独感到忧伤。
所以我们的故事最后没有像美美那般美好,没有红熊猫,我也没有遇到年轻的妈妈,年轻的妈妈和年轻的爸爸应该和照片里一样,青春洋溢,充满了自己的想法,还没有被生活折磨得一团糟。










说到照片,我家从前也和美美一样,每逢过年拍全家福。因为我的某些原因,我偷偷烧掉了一部分照片,只要提起这一件事,她就会说我是怪胎,剩下的照片也被锁起来,以后有天我翻出来,看着微笑的三个人会不会奇怪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以后还会有冲突呢。她、她们都爱说不要远嫁。妈妈说结婚生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没有人不结婚生子,她语气坚定得让我觉得我必须那么做。至于远嫁,我跟她说,我嫁到国外去,她不高兴地睨了我一眼,权当我开玩笑。


美美决定留下她的红熊猫,我呢?我敢吗?如果以后远离故乡,到另一个城市生活,我要怎么办呢?当我需要帮助,孤立无援,他们一定会狠狠地嘲笑我———不听我们的话,活该!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留下我的红熊猫?



我真的很喜欢米儿,她就像弗洛伊德描述的母亲,不管孩子做了什么、变成什么样都会爱他,都会真挚地祝福他。我知道真正成熟的人就是成为自己的母亲和父亲,需要一点时间。






回忆这么多,写了这么多,我依然渴望爱,过去没有得到,总会想要得到。但我要先学会爱我自己。如果写这些话时我心怀怨恨,那么写完一切都消散了,我不会再为他们的痛苦感到报复性的快乐,我依然会尽子女的义务,只是我更像爱自己。爱和痛苦交织得太紧密,给你打电话时我甚至感觉到不自在,仿佛爱你和爱我自己有冲突,就像红色和蓝色终于融汇成紫色,我没办法再从其中单独看到一种颜色。
电影的结局圆满得不真实,但我很喜欢。如果未来的我真心实意想要一个孩子,我会告诉ta我们的结局也会如此美好,甚至比那更好,因为我们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