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夏日的周六
儿时,最喜欢的那一天是周六。周五累了一周刚可以休息。周日,则是一周开始的前一天,多少总有些紧张感。周六着天,洽到正好。天黑前我都可以自由支配。由于住校回家少,我常喜欢在假期独自一人在夏日的家附近散步。
每周六的早晨,外婆总下一锅饺子,咕咚咕咚下锅。在碗里放上葱花,酱油,海米,盐,与少许滚油炸的辣椒末。淋上几勺饺子汤。给饺子点上三次水后熟透后,便将饺子乘进汤里。这个配方,是某日我在《劳动课》的书上看见的,逐个将字读出来给眼睛不好的外婆。仅一次,她便记下步骤。日后每逢周末,便给下上一锅饺子,她总会宠溺的看着我将饺子吃完。
吃饱了,就开始将作业工整的写完,因为这样意味着整整一天我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写完作业后,外婆常常会给我些零花钱。并嘱咐我早早回家,勿过久逗留。这一天是充满惊喜的,因为不知道会买到什么有趣新颖的东西。于是带着小包和零花钱,便开始我的散步。
我家出门不久后,会有一个文具店。店里老板是一对双胞胎,他们是我那时见过的唯一的双胞胎。勤奋,能言会道,和善及热情。我总会在店里久久驻留。因为店里总会有新奇古怪的东西。如漂亮的信纸与信封,他们的信纸总是厚厚一沓。不同的颜色,金色,黑色,而且上面总有别致的花纹。我总会买与信纸颜色相反的笔,于回家写日记用。
往前走不久,会有一个卖金鱼的店家,门口一颗树, 盛夏时形成树荫,树下总是坐着胖胖的店家阿姨,一脸和蔼,拿着蒲扇,常常笑脸相迎,并对我说:“ 小朋友,你又来啦! ”。 目不转睛的盯着小鱼,一边听着阿姨说话。小金鱼们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玻璃外的世界,游来游去,仿似无忧无虑。偶尔会有小乌龟在隔壁玻璃缸里,慢腾腾的与盛夏的气息格外匹配,不怕生的将脑袋伸出来。鱼缸底,铺垫的是层鹅卵石和五彩玻璃做的星星。绿树,阴影,胖阿姨,蒲扇,小鱼等… 加上炎热的天气,形成似油画的画面。
然后,我会去邮电局大厅,人们匆匆忙忙的在大厅里跑来跑去,在那个电话还不普遍的年代,这里成了人们向全国各地发送信息的地方。邮电局的功能有打电报,通常是家中有急事;邮寄信件以及包裹;打国内外的长途电话等。我最喜欢去柜台看邮票更新,因家中的集邮册是我童年最喜欢的“书籍”之一。偶尔看到漂亮邮票,我会买下来并小心翼翼的将邮票带回家,再放入那些全是历史邮票的邮册中。还有,邮政局门口有一个冰柜,那是附近唯一能买到小雪人冰激凌的地方。
然后是另外两家文具店,偶尔会像淘到宝一样,找到很多有意思并且先进的文具或者玩具。再提着大包小包,穿过一条街,再穿过一个绿油油的小院子。院子里总有老人在下象棋,旁边也常有围观,偶尔你一言我一语告诉别人这棋不该这样下。人们手里也都总拿着扇子,躲在树荫下乘凉。报摊上的公用电话,总被年轻的阿姨用来谈恋爱,笑的一脸甜蜜。偶尔能看到同一个阿姨,在打电话的时候很温柔,挂了电话则是凶巴巴的。我看着这条过道上的人,一个个观察,竖起耳朵听每个人在说什么。
过了这条小道,是家中年夫妇开的馄饨店,馄饨总是现包:老板娘的手速很快,薄薄的皮,将馄饨馅用筷子快速挑进去,封住。一分钟不到,就包完了一碗。汤料里放上虾米,酱油,紫菜,小葱。关上盖没有多久的功夫,馄饨就熟了,老板用漏勺舀起,一勺馄饨,白里透着新鲜粉色,有点像芙蓉石的色泽。我慢悠悠的看着电视,吃着冒着热气的馄饨,偶尔加入一点混着香料的辣子,再加上绿豆汤。就这样,完整的结束我的散步便再慢悠回家。
多年后,第一次回国,出于怀念。我故地重游,一切被拆迁。双胞胎阿姨的文具店还在,只是两个人都已认不出我。当我告诉她们小时候我常常来,她们只能客气的笑着,并不能真的想起我是谁。因为道路重修,绿树被砍,那家金鱼店也已经不复存在,周围扬着灰,家家户户开空调的日子,那院子已经没有树,没有老人。邮电局被邮政局取代,我再没有去过。多次搬家,已经遗失那本满满老邮票的邮册。馄饨店,也因为道路改造,也不再见踪影。
这样的周六,成年后仿佛不再有。今天,人们常在手上拿着手机,无暇顾及身边人在干什么。通信上,一切变成了邮件与即时短信。“ 快速 ”“ 及时 ”,成了这个年代的专有名词。所有人不会再去花时间听一听,看一看: 这大千世界的朝起朝落,花开花谢,和人来人往。
只看到我记忆深处,那个好奇的孩子,凝聚着全部的注意力,看人们喜怒哀乐,看街景如同插画,买有趣的文具,吃着简单的小吃。心中不浮不躁,脚步不快不慢,也从未感受过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