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sh

 

前辈：“喂，新来的，快去看嘎止国……”

 

（刚来上班，一同工作的前辈就喊我去看“嘎止国”上的新闻。）

 

（因为人际场合的拟态，我在疲倦的脸上甩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随后拿出了终端机准备去“嘎止国”一探究竟。）

 

（我有些好奇，这个每天都在说嘎止中学很快就要来一位女教授并整天臆想的中年单身男人会对什么老套的消息感兴趣。）

 

（“嘎止国”其实就是我工作的嘎止镇的一个新闻平台，上面虽然一般都是些不新鲜的内容，但是，这一次我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安。）

 

（作为一个乡镇小新闻平台，可能每天能称得上大报导的就只是国家政策，或者……乡民又抓住了什么小毛贼，众村民一起“伸张正义”，酿成事故的案件。）

 

（前辈是一个地道的嘎止人，我想什么新闻会吸引他应该不难猜——就是，摆脱千万不要是悲剧化的东西……）

 

（打开嘎止国，头条便是十分醒目的标题“震惊，一嘎止中学学生竟对交警做这种事……”）

 

我：“哎，这种标题，可是违规的啊……”

 

（我点开了这条新闻，一番浏览下来，我发现这件事还真的是“有趣”。这几年嘎止镇抓车抓得严，很多家庭的机动车被扣，开车不戴头盔、超载等违法行为也会被交警一律追究。嘎止中学伫立在郊外，我可以打包票说，这个学校的学生，八成以上上学都开电动车——有趣的点就在这里……）

 

（“有损形象”的头盔的对于这群青少年来说有些难以接受，这不，一名女学生就戴上了“隐形头盔”这种高级货来上学，和交警发生了口角。）

 

（视频里，女学生开着电动车被交警拦下，只见她拿起手机滑动了一下屏幕，戴在头上的头盔就像是变魔术一般显形了，女生是短发，带上这个“隐形头盔”不会导致发型太过变形，这也是为什么这个视频看下来不会有太突兀的地方。）

 

（关键是在后面，交警像是说了什么指责的话，女学生一开始倒是不在意，还演示了一遍使用方法给交警看，交警看上去有些两难，但最后还是打算以“不符合规定的头盔”为理由将女学生扣下，女学生有些生气，拒绝配合。最后交警叫来了他的女同事进行交涉，交涉无果，女交警只能来硬的拉扯衣襟夺过了女学生的学生卡。）

 

（女学生因此说了脏话……这就是这个视频的全部……然而令我发指的却是评论区，从不同的立场出发和平阐述对错我可以理解，但有那么一则获得了万人点赞的评论让我感到心寒）

 

（那条评论用了一些地域化的贬义词否定了这个女学生的为人与父母教养，那些话可能是前辈这个年纪的人见怪不怪的，但是到了我这个外人眼里，一切就都是不友善的了。就比如那句看似友善的“不知道这个嬷人家里有没有男丁，没的话真替她父母感到……”）

 

（我习惯性的打开购物网站，去搜索这个头盔——呦，国产、黑科技、舒适、手机联动、挡子弹!对该商品的描述冲击着我的大脑。）

 

（在思考的庞大工作量下，我的脑细胞最终当机了。）

 

我：哎，中午去图书馆喝杯咖啡吧。

 

（周四中午是我最享受的时光，我不需要备课。我可以来到嘎止中学斜对面的一栋新建的“图书大楼”，去里面吹吹空调，喝喝咖啡。）

 

（这栋楼一开始是几位有成就的毕业生给镇府捐赠的，但是，仅仅一年，“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实在是招不到、培训不了，图书馆失去了它的职能。而且，会员卡的形式也没有办法盘活整栋大楼。如今这里被一个大老板买下，出租给一些年轻创业者当写字楼工作室什么的，也当是废物利用了吧。）

 

（至于来“图书馆喝咖啡”嘛，有一间动漫工作室驻扎在这栋大楼里，他们的企业文化和大公司内部差不多，像这个大楼的非工作区，有几处是他们的咖啡厅健身房什么的，我这种外人简单登记就可以进去。）

 

未知名的女士：“嘎止中学的新教师？”

 

（刚点完我要的摩卡加奶不加糖，一个身穿的白大褂，通身诠释着“社会人士”的矮个子女士喊住了我。）

 

我：“嗯。你好，请问你是？”

 

未知名女士：“你好，我是楼上新搬来的，人类社会学……”

 

(随着女士发言的逐渐清晰，我这才意识到她就是嘎止中学新招的“教授”。）

 

（不过，我倒是想请教这位女士。）

 

我：“什么是人类学？社会学?”

 

未知名女士：“你学了就知道这只是一门有关于游戏规则的学问罢了。”

 

（似乎是对我的突然提问有备而来，不知名女士很快就摆出了迎敌的架势，话语冷漠却又带刺。这样也好，我也能够再问下去了，想必她这种性格的人不会在意的吧。）

 

我：“有点难理解呢。那请问教授，你对嘎止国上的事件怎么看？”

 

不知名女士：“教授？我怎么是教……算了不纠结这个。你说的是戴了隐形头盔的那个女学生吗？你自己不会去想吗？”

 

我：“自己去想？我记得我说的是我想了解你的看法啊……”

 

不知名女士：“很在意吗？”

 

我：“额……在意吧……”

 

不知名女士：“让你请这杯咖啡，没问题吧？”

 

（女士嘴角扬起了不符合年纪的坏笑，就像是一个小女孩的恶作剧。她站起身来走向贩卖机，我也是这时才发现这位女士的身高也才一米四几。她从贩卖机里买了一包薯片塞给我。）

 

不知名女士：“你同意的话这个也给你。”

 

我：“好的吧。”

 

不知名女士：“首先，国外在几年前就有了可以压缩成棒球帽，鸭舌帽的便捷式头盔，它们能给骑行中的人的保护甚至大过一般头盔，同时，兼顾美观。唯一一点，贵，也仅仅在富人区有一定普及。那你知道为什么我国看不到这种东西吗？”

 

我：“技术保护？”

 

不知名女士：“就是怕发生今天的事情。”

 

（我原以为我还能被眼前的矮个子说回答正确，没想到她的观点还真的是直截了当。）

 

不知名女士：“你觉得视频里的那个女生会因为交警的强制手段爆粗口吗？”

 

我：“嘎止镇的学生……我不难想象……”

 

不知名女士：“哦？那你再看看视频。”

 

（在这位女士的影响下，我重新看了一遍二人发生肢体接触的视频。这一次我看见了，在争执过程中，女学生身上掉落了一个小挂架，看上去女学生很爱惜它，所以看到它落地就生气了……）

 

（之后，女士又给我讲了一些诸如“嘎止国没有红绿灯却要求一些吹毛求疵的交通……”，——我真的是不想再来第二次了，遇上这位女士我感觉我的世界观都会受到冲击，我甚至都怀疑这并不是我的生活了。）

 

（倒是……视频上的挂件令我有些在意，粉红色的……狐狸？我记得学校有处地方有……）

 

（我来到四栋一楼的器材室，在器材室的门外。这……我觉得是这里了，器材室的门外的写着……不对，已经不能算是写着了，字迹很模糊，仅仅能按图索骥写出“漫社”二字，而大门中央，是一只倒立过来的粉色狐狸，以及……巨大的……樱花？）

 

（哎，嘎止中学？会有这种东西。还是去睡觉了吧。）

 

（回过头，一双眼睛正盯着我……手上的“WISH”牌薯片。）

 

 

 

第二

 

我：一大清早，办公室就像是炸开了锅，前辈当着众老师的面教训着一位女学生。

 

我：发生了什么事呢，其实无非就是学校要求学生签订一份安全问责协议书，而这个女同学发动了一场“起义”，至少她那个班是收不上签字表的了。

 

前辈：【我说你都年级前五十了，别管那么多行不行！好好抱个歉就结了。】

 

女同学：【但是老师我已经重复很多次了，这份协议书有问题，而且我们学生自然有不签的权利！】

 

前辈：【狗屁！】

 

我：前辈接下来的粗鄙之语让我有些难以消受，不过和大多数年轻教师一样，我，选择埋头做我的事情，一言不发。待女学生气愤地冲出办公室后，办公室“禁止吸烟”的门牌前瞬间萦绕起了来自前辈的愁烟。

 

我：找了个借口出了办公室透气，天空的暗灰色却同样得令我胸闷。

 

我：在小山尾，学生高考/中考的及格率不到百分之五十，成绩相对较好的学生压力却是十分巨大。

 

我：学生因为学习压力跳楼、自残、恶性报复，在小山尾这个地方屡见不鲜。而出台一份“安全问责协议”，就可以最大程度保护学校的运行秩序。

 

我：是的，那个女同学发现了，协议书上，对“由学习带来的心里压力”只字不提，借此号召班级反抗。

 

我：明明她才去世了不久啊……

 

我：周四中午，我又一次去到了“图书馆”里的咖啡厅，好巧不巧地遇上了那位不知名女士。

 

不知名女士：【呦，又是你这个新教师？】

 

我：【真没想到有见面了啊……抱歉，上一次我好像把你错认为是我校新来的教师了……】

 

未知名女士：【我不在意，不过我好歹也是教授啊——】

 

我：【教授好……】

 

我：气氛还是很尴尬，在我上次见到我们学校新教师原来是一个白发老太以后，我就知道我必须来和这位女士好好道歉了。

 

教授：【那么，上次的薯片好吃吗？】

 

我：【给学生了。她一个女生一直盯着我手上的薯片 ，又什么都不说。我只后就给了她。】

 

教授：【这样啊，原来不是你啊……】

 

  教授：【那么，隐形头盔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我：【很遗憾，逃不过交警的问责。】

 

  教授：【最遗憾的不是这个吧？】

 

  我：【……】

 

  我：【……嗯……】

 

  教授：【你们学校的安全办直接全校批评了那个女孩对吧，当时广播声音老大了直接传到这里来。至于网络上……】

 

  我：【请别再说了。她已经不来上学了。】

 

  教授：【我说你，身为教师，对此就没有作为吗？】

 

  我：【四年前去乡村支教，回来就业，本就只为饭碗。】

 

  教授：【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当初为什么会问我人类社会学？】

 

 我：【一年前……一个女生因为成绩单上的错误，找学校问责，结果当时的负责人表示成绩出错很常见，叫女生下次继续努力考好。】

 

  教授：【被压下来的那件事对吧？女生一边质问，一边拿着美工刀割腕。最后不治身亡……】

 

  教授：【可是，如果说是这样，你应该更有动力不是吗？为什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唉。】

 

  我：【我来自过去，死的人是我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