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脸色铁青的玛姬·汉森博士跟在托马斯·爱德华博士身后，矮个子的博士已经气得快发疯了。他们俩大步流星地穿过谐波实验室，对沿途正在忙碌的工程师和科学家们惊讶的注视完全置之不理，直接走向一扇门。

　　门上的门牌标记着，这是保罗·沃契克博士的办公室。

　　托马斯粗暴地一把将门推开，不过更像是砸开的。里面的保罗和莫里斯少校都被那声巨响吓了一大跳。他们正坐在桌前讨论着什么，说不定是关于谐波项目的事。

　　“你对此最好能有个该死的合理解释，保罗！”托马斯咬牙切齿地说道，挥舞着手中的平板电脑。

　　保罗的脸沉了下来，重新坐回刚刚被吓得跳出来的椅子上。

　　“如果网又断了的话，那你该去找网管。而且，要是你再像这样闯进……”

　　“闭嘴！”爱德华博士咆哮着，大步向前逼来。虽然保罗比这位瘦小的科学家要魁梧得多，一时间也被他的气势所震慑，吓得不由自主地直往后退。玛姬不由得暗暗佩服她这位冲动的同事。虽然她也非常生气，但说起“愤怒”这个词，没人能与托马斯·爱德华博士相比。你不得不佩服这个男人，他把愤怒都变成了一种精湛的技巧。

　　爱德华把他的平板拍在他们之间的桌子上。

　　“这个！”他吼道，“解释这段代码。它在我的植入系统里是干什么的？！”

　　“我又不是负责编程的，汤姆。”保罗说着把平板电脑推开，“也许你还是先冷静一下，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

　　“我们现在就谈，现在！”爱德华博士厉声反驳，“是谁？我团队里是谁被你逼着给你写出这玩意儿的？！”

　　“我想大家还是先稍安勿躁吧。”莫里斯少校打着圆场。玛姬很喜欢这个年轻人，深深地希望他会站在他们这一边。他只有三十出头，是个英俊而沉稳的小伙子。而且虽然他并非科学家，但他已经证明了自己具备清晰的逻辑思维和学术眼光。

　　要是我年轻二十岁的话……她叹了口气，把这段对他的想法轻轻推出脑海。

　　“我想你一定会对我们的发现非常感兴趣，少校。”玛姬说道。

　　“哦？”

　　“这涉及到对超控系统的滥用。”她继续说道。

　　“我明白了。那么请解释吧。”少校说着掏出自己的平板，在上面按了两下。他把平板放在自己面前的桌面上，抱着胳膊，静静地看着他们。

　　爱德华博士一把抓回自己的平板，在上面输入了几个命令，然后又把它递给少校。

　　“在左边，你看到的是我原来的代码，虽然我没指望你能看懂它。”他说道。玛姬哆嗦了一下，这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但我向你保证，它的功能就和当初在委员会讨论和审核的时候一模一样。它只能在奥尔森小姐昏迷或者是失去行动能力时才能生效，如果她醒过来的话，那么她自身的脑指令可以轻松地屏蔽超控系统。”

　　“在右边，你可以看到某些傻瓜、白痴、科学疯子，在既没有我的许可也没有告诉我的情况下修改出来的又臭又长一塌糊涂的垃圾玩意儿。这已经不是紧急情况下的安全装置了，而是被修改成了一个遥控器！奥尔森小姐根本无法屏蔽超控系统的操纵，而且它还被设置为如果触发某些特别条件就会自动执行预先设定好的标准动作。”

　　莫里斯少校的表情非常……难看。玛姬很高兴地留意到了这一点。

　　“什么样的特别条件？”

　　“实际上，任何条件都可以。”玛姬说道，“比如，哦，假如她想告诉她的小马朋友们她是另一个世界来的，那么她会被立刻关闭，让她昏迷不醒。”

　　她看着保罗，老人冲她阴沉着脸。

　　“也许你是谐波项目的负责人，保罗。”她对他说道，“但这里是我的实验室，我的团队。而在你昨天启动那东西之后，我团队里足有好几位都来找我投诉，无论是道德还是人性方面，他们都无法接受。我记下来了，也录下来了，还做了拷贝。就在这里。”

　　她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数据卡，朝他晃了晃。

　　“还有一个小小的事实，只要她对你的判断稍有疑问或者独立见解，你几乎都会对她使用情绪控制药物。”她继续说下去，“那应该是抗焦虑药和抗抑郁药，只能用于治疗因为感情上的打击而精神崩溃等一时间无法恢复的心理创伤。另外，本来在她体内的药品库中应该有多种应急药品，比如止痛药，抗生素，等等。但据我发现，你把她的药品库全都换成了各种情绪控制药物。”

　　“我们不能允许她一时间软弱和多愁善感就威胁到她的任务。”保罗的态度非常强硬。“要不是我这么做的话，早在一个礼拜之前，她就把我们的事情都告诉那些小马了。”

　　“你简直……这简直太过分了，保罗！”爱德华博士一拍桌子，“我绝不能容许！”

　　“你没有选择。”保罗说道，“对不起，但你们俩都被解雇了。”

　　“你不能这么做！”爱德华博士惊呆了，“这项目…！”

　　“这项目，”保罗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他的话，“只少了两名资深科学家，对整个项目的运行和维持还无关紧要。我不能允许你们质疑我的命令。少校，可以请你好心地把他们逮捕起来，关回各自的宿舍去吗？

　　“抱歉，博士。”莫里斯少校平静地回答，“我在这里只是个顾问，不仅不受你的直接指挥，更没有权力逮捕谐波项目的任何高级人员。不过我知道谁可以。”

　　他拿起自己的平板电脑。“你全都听到了吧，先生？”

　　“我听到了。”一个声音从平板电脑中传来，“让我和沃契克博士好好聊聊，谢谢。”

　　莫里斯少校把他的平板立起来转向大家，在平板电脑的屏幕上，一位西装笔挺的老人正通过摄像头注视着他们。玛姬认出他是罗伯特·汤姆森，人类生存委员会主席。世界上所有对抗黑潮的官方事务都是由他负责的。

　　“嗨，保罗。”屏幕上的人说道。

　　“鲍勃，”保罗回答道，“能再见到你真高兴。”

　　“以往的话是这样，但是今天恐怕就不那么高兴了。我没听错吧，保罗？你真的修改了超控系统的代码，以防止爱琳小姐做出任何被你禁止的行动？”

　　“是的，完全正确。可我是为了…”

　　“直接说‘是’或者‘不是’就行了。”主席打断了他，保罗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而且，你还一直用植入药物来控制她的情绪？”

　　“嗯，是的。任务才是她应该最关心的事。那些‘担心朋友’什么的行为对她的任务而言全都是干扰，还有威胁。更何况她对于命令的抵触情绪还那么厉害。”

　　“我明白了，所以，你觉得你做的都很对？”

　　“对，当然了！这是为了更大的利益，凭什么质疑我？我做的每件事，每件事都是为了保证人类的生存。”

　　“我们都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共同努力，保罗。不过，我质疑你的方法，我质疑你的道德。”

　　玛姬宽慰地笑了。看来情况总算是如他们所愿，往好的方向进展了。

　　早在爱琳自告奋勇之前，如何来创造小马的身体就已经作为谐波项目的课题被研究了很长时间。在各种各样的设计被确定为最终方案之前，曾经进行过评审。超控系统本身，唯一的设计目的只是用来确保在探索行动中如果探险者发生重伤、昏迷、神志不清等严重意外时能安全撤离，药物注射也只能在这种紧急状态下才能启动。但是据记载，凡是爱琳对保罗的命令有任何反对意见的时候，保罗都会滥用这功能，而且到目前为止已经不下三次了。

　　不过她还需要一些证据。在爱德华博士的协助下，他们终于发现了。证据不仅仅存在于每次观察窗打开期间的数据记录中，而且还存在于她被送入那个世界之后发送到她身体内植入系统的代码命令里。

　　他们把这些信息集中起来，在一个小时之前发给了其他谐波项目委员会成员以及整个人类生存委员会。不过她一直都在担心他们会孤立无援，担心大家都赞同这些措施是必要的。当他们直接去找保罗挑明这些不道德行为的时候，玛姬博士原本都已经做好了自己被逮捕的心理准备了。

　　“在追求‘更大的利益’的时候，”罗伯特继续说道，“你的所作所为必须得有个限度，你必须扪心自问，为了追求‘更大的利益’这样做是否合理。爱琳是一位志愿者，是一位勇敢的少女。如果她真打算干出什么会对我们的外交努力造成损害的事情来，那么正确的解决办法是解除她的职务。而我，无论是身为美国军方的退役军官，还是这个伟大国家的公民，在任何情况下都无法纵容目前这种本质上的奴役行为。她应该得到的是我们的尊重和支持，而不是像机器人一样被操作。少校？”

　　“先生？”

　　“办公室门外现在有两位保安。请通知他们，沃契克博士现在行动受限，不能离开他的宿舍。”

　　“什么？！”保罗大发雷霆，“你们不能这么做！”

　　“我们就是在这么做。”鲍勃的声音充满了疲惫，“沃契克博士，你可以去歇歇了。汉森博士，从现在起由你来负责。”

　　“是，先生。”玛姬被眼前的局面惊呆了。莫里斯少校把保安叫了进来，他们开始把气急败坏的保罗·沃契克博士往办公室外面架。

　　“你们不能这么做！这项目需要我！”

　　“如果这项目缺了两位资深科学家都无关紧要的话，沃契克博士，”屏幕中的汤姆森参议员说道，“那我相信，只缺了一个的话，更是一点影响也没有。”

　　门关上了。玛姬可以听到门外被护送离开的保罗那声嘶力竭的喊声渐渐远去。放在桌面的平板电脑中传来主席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了，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干出这种事来。”

　　“他并不是个坏人。”玛姬说道，“他只是……有点太狂热了，我想是这样吧。也许是因为压力问题。”

　　“对大家来说，这确实是一段难熬的时间。”汤姆森点点头，“好吧，恐怕这问题我们回头必须好好解决才行。现在，还有一大堆文书工作等着我呢，享受你的新办公室吧，汉森博士。”

　　“请叫我玛姬就好。”她说道。

　　“好吧，玛姬，祝你日安了。”

　　随即，屏幕暗了下来，通话中断了。对眼前的事态发展依然有些茫然，玛姬扭头望着爱德华，矮个子博士一脸不爽地朝她瞪回去。

　　“为什么负责的不是我？”他气哼哼地问道。

* * *

　　暮暮和她的朋友们，包括斯派克在内，都聚在坎特拉皇家城堡的巨大休息室内。在向日葵晕过去之后，赛蕾丝蒂娅快速地给她做了个检查，并且确定她身体并无大碍，但无法确定她昏迷的原因。抱着对她的关心，赛蕾丝蒂娅下了几个新命令之后，就带着向日葵一起传送回坎特拉皇城去了。

　　烁月教授和两位清醒过来的天马卫兵都上了第二辆马车，飞回小马镇去继续执行调查波纹的任务。除了会飞的小蝶和云宝黛茜，其他的小马全都上了第一辆马车，直接飞向坎特拉皇城，只是沿途偶尔停下来休息。

　　片刻前他们到了皇家城堡，然后从一位检查过向日葵身体状况的皇家医生那里得知她依然昏迷不醒，那位医生检查过她之后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完全无法查明她为什么没有知觉。暮暮的朋友们都急着要一个解释，于是暮暮提议找个稍微隐私一点的地方来慢慢说。

　　“好吧，好吧，”云宝黛茜挥着蹄子，“先别管那什么波纹了。我现在明白了，向日葵是从什么异世界过来的。不过她又来这里干什么？”

　　云宝黛茜飘在天花板下面，抱着前蹄，满脸怒容。萍琪在旁边的一张沙发上几乎蜷成了一个球，完全背对着她的朋友们。如果不是看到她粉红色的耳朵在大家说话的时候会偶尔抽动一下，暮暮都以为她睡着了。

　　小蝶静静地靠在瑞瑞身边，对这被揭开的秘密又好奇又不知所措。苹果杰克阴着脸坐在地上，一直盯着自己的蹄子。斯派克正忙着给大家送饮料，还穿了件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小围裙，看起来挺可爱的。

　　“我不知道，”暮暮回答道，“她花了好多时间泡图书馆，学习新知识-”

　　“所以她是个间谍。”云宝气冲冲地打断了她。

　　“我可没这么说！”暮暮恼火地说道，“要是你突然到了另一个世界，而且那里都是和你不一样的小马，难道你不会想要去多了解他们吗？难道你不会想要去多学点东西吗？她这怎么就成了间谍了？！”

　　“但她可能就是，”云宝尖锐地反驳道，“对吧？”

　　“可能是。”暮暮勉强地承认了。萍琪重重地叹了口气，但她连动也没动。

　　“我相信她，该死的，我还挺喜欢她的。现在她居然是个异世界来的间谍！”云宝越来越激动了。

　　“就像我说的，别那么早就下结论！我们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只有等她醒过来才行。”

　　“那她醒过来之后呢？”

　　“……我不知道，云宝。”暮暮黯然地回答。对向日葵的初步检查表明她身体完全健康，任何医生都说她根本不该处于昏迷状态，目前有一位专家正在对她作进一步检查，结果可能很快就出来了。

　　“我还是觉得她是只好小马。”小蝶轻声说道。

　　“什么？！”云宝难以置信地问，“你凭什么这么说？”

　　“当她来拜访的时候，她总是和我聊天，还帮忙照顾小动物们。”小蝶回答。

　　“没准儿她是在为她的外星主子搜集情报呢！”

　　“哦，那她优先把我的医疗用品送过来的事呢？上个礼拜她有两次在下班之后还专门来找我，只是为了提前把本该在明天才送到的货物给我带过来。她本来用不着这么做的。”小蝶说道。

　　“怎么都好。”云宝哼哼着，很明显非常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暮暮能理解她的感受。当她自己发现向日葵是来自异世界的时候，心里也难受的要命。

　　“你怎么想的，阿杰？”云宝怀疑地问。

　　“嗯，咱心里也伤得不轻，咱也信任她来着。”农家小马回答道，“可咱也觉得……向日葵是一只非常和善的好小马，总是对大家都笑眯眯的。而且只要谁有需要，她都愿意帮忙。她还给咱们都买了礼物，她用得着这么做吗。”

　　“你是说‘收买’吗？”云宝黛茜说道。

　　“咱说的就是礼物，云宝！”苹果杰克厌烦地回答道，“她根本没向咱们提任何要求，就只是送咱们礼物而已，因为她喜欢咱们大家。”

　　云宝黛茜黑着脸翻了个白眼，听阿杰继续往下讲。

　　“还有件小事，你还记得吗，那时候她可是豁出命去想从奇美拉的爪子下面把小苹花、飞板璐和甜贝儿救出来。咱不知道……能不能原谅她撒谎骗咱的事，但至少，咱得给她个机会，让她好好解释为什么这么做。”

　　“她确实想去救那些孩子的性命，哪怕这意味着她会有生命危险。”瑞瑞若有所思，“任何这样会这么做的……唉，心中总该有善良之处，对吧？”

　　“好吧。”云宝黛茜生着闷气，“我会给她解释的机会的……不过，别指望我以后再信她半个字！”

　　“除此之外也没别的要求了，云宝。”苹果杰克说着站了起来，“好吧，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今天真是好长的一天，很晚了，咱先去休息了。晚安，伙计们。”

　　说完之后，苹果杰克就低着头离开了。云宝黛茜也一言不发地从附近的窗口飞了出去，回自己房间去了。瑞瑞和小蝶都担心地朝毫无反应的萍琪派瞅了一眼，也离开了。

　　宽敞的休息室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了暮光闪闪和卷卷鬃毛的粉红小马。

　　“萍琪？”暮暮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不。”萍琪回答，那声音毫无起伏，缺了她往常的开朗，听起来非常怪异。

　　“你也非常不高兴。”暮暮说道，这不像个问题，更像个结论。

　　“对。”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在这里陪着你，萍琪。”暮暮走过去，关切地把蹄子搭在她朋友的肩上。萍琪的脑袋抬了起来，暮暮可以听到她在抽泣。依然背对着她，萍琪伸出前蹄，把暮暮放在她肩上的那条腿拉到了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抱着它。

　　“我讨厌我的朋友骗我。”萍琪声音很轻，紧紧地抱着暮暮的前腿。

　　“我懂。”暮暮用另一只前蹄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鬃毛。“我懂。”

* * *

　　专家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于是只好请辞了。无奈之下，赛蕾丝蒂娅只好把妹妹也叫来检查那只昏迷的雌驹。

　　“她的身体里被植入了一些装置。”粗粗检查过后，露娜说道。

　　赛蕾丝蒂娅吃惊地朝妹妹看了一眼，然后又扭头看着那只毫无意识的小马，向日葵。她把自己的感觉延伸过去，终于发现了她妹妹说的是什么。

　　“那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她问道，稍稍有些惊惧。

　　“我也说不上来。”露娜回答，“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像这样的东西，我猜你也是一样。”

　　“不，从来没有。”

　　她的妹妹比她要先发现这只雌驹身体里植入的装置，她对此并不感到惊讶。露娜的魔法和精神从来都要比她更加敏感而灵活。

　　“你觉得……它们可以被安全地移除吗？”她问道。

　　“我觉得没问题，不过这话只适用于其中的大部分，那些设备并不影响任何重要生理功能。但是这一个……”露娜说着，用魔法在空中显出一幅图像，把向日葵头骨底部的透视图呈现出来。“这一个直接连入了她的脊椎，以及大脑。如果要我猜的话，我会说就是这东西让她一直长睡不醒的。”

　　“如果要移除它，这肯定会……有风险。妹妹。”赛蕾丝蒂娅说道。

　　“确实。但是把它留着不管，风险不是更高吗？”

　　“此话怎讲？”

　　“那个被你称作‘孔雀石’的家伙，你告诉我，他当时说可以停止她的心跳，我考虑了一下。正如你所看到的，这个设备可以直接控制她身体内的所有自律肌肉和随意肌。不管是谁把向日葵送到这里，他们很可能是为了控制她而植入这设备的。”

　　露娜没有再说下去了，赛蕾丝蒂娅仔细考虑着其中的影响。给向日葵植入这些东西的家伙，只要控制这个被植入头部的设备，就可以完全控制她身体能做得出的所有动作，甚至包括伤害她自己，或者伤害其他小马。

　　更不用提，在发现她被捕获的那一刻，他们说不定会下狠心直接终结向日葵的生命。且不提能否从她身上问出有价值的信息这回事，赛蕾丝蒂娅也绝不能容许她被这么残忍地灭口。

　　“你说得对，露娜。我们必须马上将它移除。你准备好了吗？”

　　“对。”她直截了当地回答。

　　“很好。那我们这就开始吧。”

* * *

　　爱琳呻吟着睁开了眼睛。她觉得自己就好像从绞肉机里被硬塞了过去。整个身体疼得发抽，脑袋好像都要裂开了。她微微转动了一下脑袋，只觉得一阵恶心。

　　“啊，你醒了。”一个声音说道。

　　爱琳眨了眨眼，然后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在房间角落里站着一只穿着护士服的陌生陆马。爱琳迷迷糊糊地看着她。

　　“我这就去向公主报告，你尽量放松，好吗？”

　　雌驹从门口溜了出去，大门轻轻地关闭了。

　　爱琳重新把疼痛不已的脑袋落回枕头上，稍微有些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她正躺在一间……巨大的房间里，几乎可以把小马镇招待所的两层楼装进来，这还没算上那扇门外面的私家浴室。高高的天蓝色天花板上绘制着活灵活现的云彩和飞鸟。墙壁是非常浅的蓝色，几近洁白。而地板则是古怪的红蓝棋盘格图案，还有好些豪华的地毯铺在上面。

　　房间内摆设的家具古朴而典雅，精雕细琢的梳妆台和衣柜，写字台和凳子，都是洁白的实木家具。墙壁上挂着几幅精美的图画，被镶在深色橡木和黄金的画框里。

　　由此猜测，爱琳想道，我正在皇家城堡里。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看到上面盖着一层被单。勉强抬起绵软无力的腿，她开始掀开被子，却对眼前看到的情景迷惑地愣住了。

　　她的整个身体，或者至少是大部分身体，都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她抬起蹄子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是绷带。但她清楚地记得，当初那道彩虹光流赶走了孔雀石的时候，还同时治愈了她的伤。她的脸当初在孔雀石还在学着怎么控制她身体的时候撞到了一棵树上，那一大块青肿已经完全消失，一点也不疼了。身体上那些擦伤和刺伤也都像灰尘一样无影无踪。她还能感觉到蹄子的异样，她的蹄子本来在毫不留情的狂奔之中已经全部碎裂，每只蹄子里至少都卡了一两块石头，而在彩虹光流的作用下也完全地焕然一新，什么异物都没了。

　　那为什么她现在浑身都裹着绷带？为什么她会疼得这么厉害？

　　片刻后，门开了。赛蕾丝蒂娅公主走了进来。

　　“晚上好，向日葵。很高兴看到你醒了。”公主的声音听起来很真诚。

　　“谢谢您，公主。”爱琳回答道，低头看着她的被单，“还有……谢谢您救了我。”

　　“感觉怎么样？”赛蕾丝蒂娅问道。

　　“感觉就好像我被拆散了，又被重新装到一起似的。”爱琳回答。

　　“我恐怕还真差不多是这样。”赛蕾丝蒂娅回答道，爱琳迷惑地抬起了头。

　　“我们在你的体内发现了大量的装置，其中之一还连接着你的大脑和神经系统，并且由此连接着你所有的肌肉，包括你的心脏。我们相信，那个装置就是令你陷入昏迷的原因，而且也认为这对你的生命可能造成威胁。所以我们把它移除了。”

　　“您把我体内的装置移除了？”爱琳吃惊地问。

　　“只有一个。我们不确定它被植入的目的，但我们知道，它可以像孔雀石那样完全控制你的身体。”

　　稍稍回忆了一下，爱琳忍不住哆嗦起来，低下头避开了公主的视线。

　　“那装置有很多……线。我想可以这么说吧。而且穿遍了你的整个身体。把它们全部移除可是花了点时间，甚至用上了魔法。这其中大部分工作都多亏了我妹妹露娜，她对这些装置相当好奇，等你身体恢复之后可能会过来问问关于它们的事。”

　　爱琳点点头，还是无法面对公主的眼睛。

　　“你现在是皇家城堡的来客。”赛蕾丝蒂娅继续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何会来到我们的世界，但是据我从你小马镇的朋友们那里了解到的，我相信你并不想对我们造成任何伤害。现在，请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解释。”

　　说完，赛蕾丝蒂娅就准备离开了，爱琳心里想到了一件事。

　　“公主？”

　　赛蕾丝蒂娅停住了，回头望着她。“是？”

　　“您刚刚说……我小马镇的朋友，您说的是招待所的草鹤吗？”

　　“不，”公主回答道，“我是和暮光闪闪以及她的朋友们谈的。草鹤也是你的朋友吗？”

　　“是的，还有她女儿金盏菊。”爱琳回答道，“而且她们看到我被……操纵了。请找谁告诉她们我不要紧，好吗？我不想害她们担心。”

　　赛蕾丝蒂娅轻轻一笑。

　　“我会的，谢谢你这么为她们着想。向日葵。”

　　“公主，最后一件事……”

　　“是？”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颤抖着把气吐出来。鼓起了勇气。

　　“请叫我爱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