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黑暗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中跳动，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上汗水在干涸，她能感觉到自己蹄下的地面，能感觉到吹拂着自己鬃毛的轻风，他能用自己的眼睛看，用自己的耳朵听。

　　但她什么都做不了。

　　不管那是什么东西，它正在用植入她耳中的话筒和她说话。

　　“哦，真是太爽快了！我都忘了这些感觉到底是什么样了！我可得好好谢谢你才行，我都好久都没有感觉了，都过了……呃……今年是哪年？哦，别介意了，你现在没法说话，对吧。”

　　爱琳看到护士们冲进了赛场，背上背着急救鞍包。她们急刹车停了下来，震惊地瞪着她。

　　“快救她！”云宝黛茜尖叫着。

　　“这……这不是疾病或者受伤！”红心护士回答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看起来像是魔法！云宝黛茜，快去找暮光闪闪！”

　　“知道了！”天马纵身而起，拖着一道彩虹轨迹眨眼间飞远了。

　　“这边到底出什么事了？”苹果杰克刚刚赶过来，看着云宝黛茜飞走，“这……向日葵！甜心，你没事吧？”

　　“向日葵？”她脑袋里那个声音饶有兴致地重复道，“我还以为你名字叫爱琳呢，真奇怪，非常有趣，不过挺奇怪。”

　　然后爱琳觉得自己的脸上又露出了微笑，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话。“我好得不能再好了，小姐。请不用在意。我想，我只要去散散步就好。”

　　爱琳的身体自己转了过来，开始笨拙地迈开蹄子行走，苹果杰克紧走几步赶到她面前，冲她摇了摇头。

　　“不行，先别乱动，你先哪儿也别去，等暮暮过来，咱们一块儿搞明白怎么回事再说。”

　　“哦，是吗？”那东西用她的声音说道，爱琳觉得自己嘴咧开了，变成了疯狂的狞笑。苹果杰克的眼睛眯了起来，紧紧盯着她，冷冷地点了点头。

　　爱琳只觉得自己猛地冲向了前方，苹果杰克挡在她面前想把她拦下来，但是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忽然尖啸着从天而降，正撞在她后脑勺上，把她击倒在地。周围的小马们在更多无人机降下来的时候纷纷惊恐地尖叫着逃散，爱琳的身体蹒跚着跃过晕倒在地的陆马，那些机器环绕在爱琳的身边，追着她飞去。

　　她的身体笨拙地落地，差点又摔了一跤，然后才恢复平衡。然后它改变方向，直接朝着小马们冲了过去，让小马们惊叫着为它让开道路。在身不由己地狂奔之际，她听到她的声音在开心地大笑，那声音再次响在她脑海之中。

　　“哦，这实在是太好玩啦！我可以这么玩一整天都没问题。不过真不幸啊，我得赶时间。虽然不知道那个什么暮暮有什么能耐，不过我可不想试试看。所以，还请你原谅我，亲爱的，我得稍微借用你的身体一会儿了。我只需要你为我做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我要你放我自由。”

* * *

　　“哦，暮暮，这里太可爱了！”烁月教授一边走进图书馆一边赞叹道。暮暮朝她笑了。

　　“谢谢您，教授。能管理这么大的一间图书馆，这是我喜欢住在小马镇这里的一个重要原因。”

　　“哦，我指的是这棵树啦。不过我也确实能理解为什么你对书的印象更深。”教授笑着说，“还有，斯派克！好久没见到你啦，小伙子！最近还好吗？”

　　“好得很，教授！我也喜欢住在小马镇！”

　　暮暮领着白色的独角兽在图书馆四处参观，然后她们在客厅里安歇下来，品尝着茶和饼干。斯派克对长辈的谈话觉得很无聊，又掏出一本漫画书，开始自娱自乐。

　　不过，暮暮在聊天的时候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和她的老教授谈话当然很有趣，不过她可是一晚上都没好好睡觉了，而且她心里仍然牵挂着向日葵的事。她该怎么办？要是她拒绝合作的话呢？

　　“暮暮，你没事吧？”烁月问道，放下了她的茶杯。

　　“嗯？哦……对，抱歉，我没事。”

　　“你看起来可不太好，亲爱的。看起来你……精神一点都集中不起来。出了什么事吗？”

　　正当暮暮打算说一切都好的时候，她又仔细考虑了一下。

　　“是的，”她叹了口气，“出了好些事，真的。但是……没问题，我会处理的。”

　　“你也不用光靠自己的力量来处理，你明白的，对吧？我随时愿意听一听详情。”

　　“哦，我知道的，只是……这是件特别的事，没法简单解决。这是我和另一只小马之间的事，基本上我只能等着出结果而已。”

　　“哦，我的天，暮暮……莫非……？”烁月教授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不知为啥眼睛里闪闪发亮，她好奇地向前凑了过来。“你恋爱了？！”

　　暮暮一口茶全都喷了出去，斯派克则在旁边笑弯了腰。

　　“什么？！不，不不不！当然不是！这是一只我很在意很担心的雌驹，不是男生！”

　　“这没有关系的，亲爱的，恋爱是可以无视一切障碍的。”

　　被这句话激得半死的暮暮面红耳赤，一连串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却什么也说不清楚。直到烁月伸出蹄子拍了拍她。

　　“开玩笑的啦，亲爱的。别啥都当真。”

　　暮暮一脸苦相，她现在可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不过这一吓至少把她从忧郁心情中吓回正常状态了。

　　“您觉得……在旅馆的智脑智脑教授会好起来吗？”她尽量改变话题。

　　“哦，对。那可怜的老先生很明显是飞行之后受了寒。只要喝一些热棕榈酒，然后再暖暖和和地好好睡一觉，明天他就会非常健康啦。”

　　“嗯，我很高兴你们都安顿得不错，您用不用我……”

　　暮暮的话被从前门闯进来的云宝黛茜打断了，天马发疯一样喊着她的名字。

　　“云宝！怎么回事？”

　　“暮暮！哦感谢公主！你快点过来，赶快！向日葵出事了！”

　　“什么？她受伤了吗？”暮暮吃了一惊，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她正走着走着就忽然摔倒了，然后她的腿开始发疯一样抽筋！然后她又站了起来，可她却说这不是她做的！还有绿色的烟！暮暮！她身上冒出一大堆绿色的烟！”

　　“绿色的烟？”烁月教授猛地放下杯子站了起来，“是墨绿色的吗？”

　　“对！”云宝回答道，急得都团团转了。“我们得快点去了！你一定得救她！”

　　“对，现在分秒必争，没时间浪费了！”教授说道，“离这里有多远？”

　　“甜蜜苹果园？”暮暮问道，云宝黛茜疯狂地点着头，“跑二十分钟的路！”

　　“那我们最好飞过去，赶快！”烁月说道，头一个奔出了图书馆，朝旅店方向奔去。暮暮、云宝黛茜和斯派克紧随其后。

　　旅馆的门被纯白色独角兽用魔法猛地撞开了，几个脱了铠甲的卫兵正在休息厅里安歇，他们齐刷刷地抬起头看着冲进来的来客。

　　“队长！”烁月教授厉声喝道。

　　“到，女士！”一位粗壮的灰色天马答应道，迅速立正站好。

　　“我需要你们之中两个最快速的飞行员，马上出去准备好皇家马车准备起飞，五分钟之内就位！”

　　队长是一位老军官。接到命令之后他便毫不犹豫地执行了。

　　“雷闪！旋流！你们俩马上出去，到院子里做好准备！”

　　“遵命！”两位天马卫兵敬礼，然后开始飞快地穿戴他们的铠甲。

　　“没时间穿铠甲了，”烁月教授声音非常焦躁，“一位年轻的雌驹正命在旦夕！”

　　两个卫兵跳下座位狂奔出门，把没吃完的饭菜留在了桌子上。

　　暮暮非常吃惊地盯着自己过去的老师。刚刚她还在非常文雅地喝着茶开着玩笑，眨眼间却变得如此直率粗鲁，朝皇家卫队下命令的气势和态度就好像这种事都已经做了一辈子似的。毕竟，暮暮还曾经是她的学生，她相当熟悉这位老师的性情。

　　不，这意味着……向日葵的生命正在危急关头。暮暮只觉得一股恐惧涌上了心头。

　　“您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吗，教授？”

　　“不太确定，从你朋友们的描述，那可能是饕餮灵，但是它们应该早在好几个世纪之前就已经灭绝了。当然，这么久以来，从没有谁再见过它们。”

　　“饕餮灵？”暮暮重复着这个名词。“和贪食灵类似吗？”

　　“不，不太像。不过在行为方面有一些相似之处。来吧暮暮，我们去看看马车准备得怎么样了，我在路上跟你解释。”

* * *

　　爱琳，或者说爱琳的身体，现在正在全速冲刺。她的肺活像拉风箱一样喘着粗气，蹄子急促地敲击着地面。不管那个在操纵她身体的到底是什么，它越来越熟练了，因为她身体的动作越来越灵活。狂奔期间，她已经摔倒了好几次。每次她摔倒时都希望自己被摔伤或者晕过去。只要能阻止她自己离开朋友们身边，离开这种无助的状态，那什么都行。

　　她不顾一切地在脑海里拼命挣扎，企图重新夺回身体的控制权，结果没有任何作用。

　　“这乡村的风景多美啊，你不觉得吗，爱琳？或者说，向日葵？也许我该叫你爱琳葵？你喜欢吗？”那个声音说着，然后咯咯笑了起来。

　　爱琳当然无法回答，她现在只是自己身体中的一个乘客，绝望地看着大地以高速在她身边掠过，对她脑袋里那个声音战栗不已。她这辈子还没感觉如此无助过。

　　“我对此真是非常抱歉，真的。”那声音继续说道，“不过我已经绝望了太久，顾不了那么多了，基本上吧。相信我，要是真有别的办法，我都不会这么做。你知道吗，都过了不知多久了，能和我聊天的，你还是头一个。”

　　她的身体飞身一跃，跳过一棵倒下的树干，勉强稳稳落地。爱琳看到自己正迅速接近无尽之森。也许她还会再遇到那只奇美拉，她说不定就是那么走运。

　　眨眼间，他们已经进了森林。爱琳很快就发现，这森林阴森可怖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这里的植物全都以一种她过去在小马国从来没有见过的狂野气势肆意地成长，几乎遮天蔽日。让她有点回忆起了地球上的亚马逊雨林。

　　“我不想说话那么直，亲爱的，但你的身体简直太厉害了。我知道陆马都挺强壮而且敏捷的，但这……这简直不可思议！不过，很奇怪，你看起来却缺乏魔法能力？你知道这个吗？”

　　它继续喋喋不休，好像永远都停不下来。爱琳的身体还在狂奔，每一秒都越来越快，越来越疲劳。而那个控制了她的东西依然在她脑袋里没完没了地自言自语个不停。

　　“你知道吗，这样可真的挺无聊，而且也有点丧气。我是说，这跑得真是太漂亮了，可我好不容易有了个能聊天的对象，她却开不了口，没法回答我。稍等，我看看能不能做点什么……”

　　在她脑袋里传来一股奇怪的刺痛，接着是喉咙。

　　“好了，我想这样应该就可以了，现在试试看说话。”

　　“你是谁？”爱琳惊叫着，“你是什么东西？从我身体里出去！”

　　“看来我得再说一次对不起了。不过，不行。你知道吗，直到我重获自由之前，你都得和我绑在一起了。至于我是谁这个问题嘛……好吧，哈。这问题还真是挺机灵的，对不对？名字是拥有力量的。所以啦，抱歉，我不能给你那份力量。现在嘛……呵呵，你可以叫我‘群落’”

　　那奇怪的声音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想……要我……干什么？”爱琳勉强说出话来。她的呼吸非常急促，肺里好像着了火。她以前从来没跑得这么快，这么远。现在她的蹄子钻心地疼，腿好像都要断了，但她无法控制它们，只能任凭它们继续无情地敲击在地面上。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那声音说道，片刻后，“今年是哪年？”

　　“哪年……？是……ＡＦ１５０７年……”

　　沉默了许久，然后那声音在她耳朵里大声咆哮起来。

　　“八百年？！八百年！看在赛蕾丝蒂娅的鬃毛份上，我被囚禁了足足八个世纪？！”

　　当那东西在她耳中震耳欲聋地咆哮时，爱琳忍不住想蜷缩起身体捂住耳朵……当然，她根本无法这么做。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扯着嗓子尖叫，拼命想用自己的声音盖过它。

　　“停下！住口！又不是我把你囚禁起来的！”

　　最后，群落终于平静下来了。

　　“没错，我亲爱的，一点都没错。另外，反正我也马上就要重获自由了，希望几个钟头之内就能完事吧，我想这取决于你到底还能像这样跑多久。”那个疯狂咆哮的声音此刻变得无比冰冷，稍微思考了一下这话的含义，如果不是因为浑身上下都脱离了自己的意志，爱琳肯定会浑身哆嗦得像筛糠。“哦对了，你现在知道该怎么称呼我了，那，我又该怎么称呼你呢？爱琳？向日葵？”

　　“我根本……不想让你……称呼……我！”爱琳拼命地喘着气，“我只想……你……放我走！”

　　“别这么没礼貌嘛，好不好？”群落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腔调说着话。“毕竟，可是我把你的声音还给你的，再把它夺走也简单的很。你觉得呢？我该这么做吗？”

　　“不要！”

　　“那你会乖乖听话吗？”

　　“……是。”

　　“好极了！那，你的名字是？”

　　“……向日葵。”

* * *

　　当马车降落的时候，红心护士正在给苹果杰克被撞破的脑袋包扎。车停稳之后，暮暮跳下马车，跑向她受伤的朋友。云宝黛茜一直飞在马车旁边，早已经飞到橙色小马身边去了。

　　“出什么事了？”暮暮朝围着阿杰的马群问道，小马们面面相觑，但是没有回音。“苹果杰克，你还好吗？”

　　“对，暮暮，咱没问题，只是脑袋被撞了一下，就这样。有些小东西关键时候冒出来结结实实地给了咱一下子，好让向日葵能脱身。”

　　“什么？”

　　“这是咱见过的最诡异的事了，暮暮。她说她要去走走，但是咱知道说话的那个不是她。更像是……在她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咱正打算把她拦下来，然后……有个大铁虫子样的玩意儿在咱脑袋上撞了一家伙，结果她就跑了。”

　　“大铁虫子？”暮暮重复的，有点茫然。那是什么？

　　“对，然后向日葵就跑了，朝着无尽之森那边。”

　　“我们得马上去追她。”烁月走了过来。“不过我们得先把具体情况告诉赛蕾丝蒂娅。斯派克，可以帮我写封信吗？”

　　小龙点点头，掏出羽毛笔和信纸，飞快地把烁月口述的东西记录下来。暮暮则陪着她受伤的朋友。

　　“还有什么可以告诉我们的吗？”

　　“基本上就这些了，暮暮。不过她还……身体周围还笼着一层又绿又黑的烟。这情况真是有够惊悚的。”

　　一道龙火一闪，教授的信便被送到坎特拉皇城去了。烁月重新转向暮光。

　　“我们得马上出发了。”她说道，“嗯……苹果杰克小姐，对吧？我相信你就是谐律精华的诚实元素？”

　　苹果杰克点点头，但马上就捂住了她的后脑勺，疼得直咧嘴。

　　“你可以乘上马车跟我们一起来吗？要拯救你的朋友，我们可能需要你的帮助。如果我们追上她，她会攻击我们的。虽然并非出于她的本意，但她身不由己。”

　　“用你的马蹄铁打赌，咱这就跟你去！”苹果杰克说道，还是有点站不稳。“咱先去把绳子取来，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与其把她敲晕，咱宁可把她给捆上。”

　　“赞成。”教授说道。暮暮心里稍微有点嫉妒，她这么轻轻松松就把指挥权接管了，这让暮暮觉得自己有点……没用。她可不怎么习惯这么干站着没事做，平常她才是负责指挥的那一位。

　　苹果杰克摇摇晃晃地走开了，很快又走了回来，肩上带着一卷结实的绳子。

　　“咱准备好了，这就走吧。”

　　独角兽和陆马们和斯派克一起挤进了马车里，云宝黛茜不耐烦地在一边等着。然后，苹果杰克指出了方向，马车和天马用最快速度起飞了。

* * *

　　“然后，她开始追猎所有的饕餮灵，”群落说道，“我怀疑我是唯一的例外，所以，我理所当然地采取了一些措施。我给我自己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做了个舒服的小避难所。在里面刻上了所有已知的防护魔法符文，然后又用洞穴外生物的生命力来提供能源。这是完美的防御。任何小马都无法轻易接近这里，否则他们将会因为生命力被抽取而元气大伤，这也就让我的堡垒更加安全了。我想，就连赛蕾丝蒂娅自己都无法把我从洞里拉出来，除非知道该怎么解除洞口的屏障。”

　　群落似乎非常得意，在爱琳一路狂奔的时候，他一直自吹自擂，胡说八道了差不多几个钟头。虽然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但她却无法反驳或抱怨。当她试着这么做的时候，群落只是再一次直接夺走她的声音而已。

　　“所以我就藏了进去，安安全全地躲在我的避难所里。我原本是打算在里面藏个几年，就算赛蕾丝蒂娅消灭了所有的饕餮灵也好，我也会安然无恙，在外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躲在我的洞里。可是我却干了件蠢事，你猜得到是什么吗？”

　　剧痛的蹄子践踏着阴暗的地面，爱琳就算能开口，也不想去回答。

　　“哦！我把我自己给锁在里面，却把钥匙留在外面了！你能相信吗？我居然会蠢到犯下这样的错误！所以我才需要你，我亲爱的。你，就是我新的钥匙。你必须把我从我的避难所里放出来。”

　　几分钟的沉默，意味深长的沉默，仿佛群落希望她能以某种方式来回答他。然后，那东西叹了口气，爱琳的身体在一条小溪旁停了下来。

　　“我想这地方挺适合休息的，”群落说道，“不过好好记住，要是你做出除了休息之外的任何举动，我都会再次控制你。”

　　随着这句话，爱琳发现自己又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她呻吟着瘫倒在林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只能躺在那里，浑身颤抖着，在四条腿钻心的剧痛之中轻声哀鸣。

　　“你就好好放松吧，看守的事我来做。”群落说着，几十架无人机分散开，飞向附近的森林里。爱琳漠然地望着它们，这东西要做什么，她才不关心。现在，光是全身上下可怕的痛楚就已经让她难以承受了。

　　最后，她总算是稍微缓了过来，勉强能撑起身体，让自己处于一个半立半卧的姿势。她用前腿扒着，拖着自己的身体往前爬，好不容易，她才挪到了流动的水边，一头埋下去开始大口喝水。冷水灌进她干裂的喉咙里剧痛难当，又激起了她的反胃感，结果她吐得一塌糊涂。她呻吟着，再一次躺倒在泥泞的河岸上，现在她没精力去在乎毛皮和鬃毛上粘着什么了。

　　又过了几分钟，她觉得自己回复了一点体力，又试了一次，这次小心地喝得慢了一些。冰冷的水滋润了她的身体，不过也冷得彻骨。她浑身打着哆嗦，慢慢地卧倒在河岸上，思考着该怎么摆脱这种困境。

　　一定有什么办法能阻止群落重新控制她，她应该能有什么办法才对。不过，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禁用植入体内的控制系统。

　　或许她可以把自己打晕过去？在这种情况下，那东西还能操纵她吗？这是可能的，想到这里，她恐惧得连蹄子尖都在发颤。

　　直到群落的声音再次响在她耳中的时候，她都没想出什么办法来逃走。

　　“该走了，”它直截了当地说，“看来我们有伴儿了，恐怕我们也只能休息到这里了。”

　　身体的一阵刺痛让爱琳呻吟着，她再一次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站了起来。

　　“对不起，”群落说道，“但我得再拿走你的声音。我可不能让你喊救命，那样的话会很……尴尬。”

　　说着，爱琳的身体纵身一跃，跳到了河对岸，继续向阴森的无尽之森更深处奔去。

* * *

　　“您能告诉我，饕餮灵是什么吗？”暮暮问道，如果这知识能帮她的朋友，那她就一定要知道才行。

　　风声呼啸，天马卫兵们拍打着翅膀飞在空中。云宝黛茜实在是太着急，没法和他们保持同步，已经飞到前面去了，俯视着大地，寻找着向日葵的踪迹。苹果杰克和斯派克都看着烁月教授，等着她的说明。

　　“它们，乃是阴影和魔法的生物。”教授开始解说，“一种基本上由魔法构成的群居生物，主要存在于精神领域。虽然它们拥有一种半实体的存在方式，但基本上还是处于和现实不同的另一个相位，在魔法和精神领域交界处。它们抓捕生物，控制他们，迫使他们做任何事情，成为它们的奴隶，最后……好吧，把他们吃掉。”

　　“吃掉？！”苹果杰克重复道，都被惊呆了。暮暮只觉得一阵恶心。

　　“是的，但不是身体。它们会首先吃掉受害者的魔力，然后是他们的……精神，他们的生命力。一群恶毒的害虫。每个群落都有一位虫后，她会指挥她的整个族群四处迁移，肆虐不休。而被捕获的生物则会像奴隶一样为它们建立巢穴，抓捕更多的俘虏来……来沦为它们的受害者。”

　　“这太可怕了。”暮暮不寒而栗。

　　“这就是它们被猎杀殆尽的原因了。曾经有一个名叫心石岭的村庄，被一个非常大的饕餮灵群落袭击，一夜之间就消失了。于是震怒的赛蕾丝蒂娅决定将它们从整个世界上彻底抹杀。”

　　“她真的这么做了？”暮暮惊讶地问道。

　　“哦，当然了。别被她平静而仁慈的态度蒙蔽了眼睛，如果她的子民们受到了任何方式的威胁，赛蕾丝蒂娅都会以雷霆之威成为他们最可靠最强大的守护者。”

　　一道伴随着魔法闪光的爆响，把暮暮吓得大叫了一声。眨了眨眼睛，她吃惊地看到赛蕾丝蒂娅公主就飞在她们的身边，旁边还有另外两位天马卫兵，拉着另一辆飞天马车。

　　赛蕾丝蒂娅靠近过来看着她们。

　　“我收到你的信了，烁月。情况如何？”

　　“我们正在追踪那只出了问题的小马。”

　　“你确定那是饕餮灵？”公主朝烁月教授问道。

　　“就算没亲眼看见，我也确定无疑。”教授回答。

　　“过去这些邪恶的生物夺走了我众多的子民，”公主的声音冰冷无比，“我绝不容许它们重现于世，它们必须被彻底毁灭。”

　　“嗯……公主，那向日葵呢？”暮暮迟疑地问。“您能救她吗？”

　　赛蕾丝蒂娅朝着她的学生温柔地笑了，“我不会让这些东西伤害任何小马。如果我自己无法拯救她，那么我只能把这个使命托付给谐律精华了。”

　　暮暮眨眨眼睛，顿时恍然大悟，然后她更仔细地望着那第二辆马车。萍琪派正朝她兴奋地挥着蹄子打招呼，她还能看到瑞瑞的鬃毛在风中飘荡，那只非常在意形象的独角兽正努力压低身体，用蹄子护着自己宝贵的发型。从马车后面还能看到小蝶粉红色的尾巴，胆小的天马并不像云宝黛茜那样飞在车外，而是缩在马车里。

　　暮暮笑了，她的心中重新充满了希望。没有她和她朋友们解决不了的问题，特别是现在公主也陪在她身边。

* * *

　　她的身体依然在喘息，但至少她没有再继续狂奔。群落让她藏在灌木丛下休息，仍然并没有放开对她的控制，但它允许她休息片刻。

　　在她身边，无人机都落在地上，设备被关闭了。很明显，后面有什么追来了。群落在她耳边一直喃喃自语着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不过爱琳也没去听。腿和蹄子那剧烈的疼痛让她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她真希望可以闭上眼睛睡一会儿，但是群落不允许她这么做，反而控制着她的眼睛盯着后面的天空。

　　“公主！我找到她了！”当她听到云宝黛茜兴奋的大喊声时，爱琳精神顿时一振。“她在这里！”

　　“不！”群落的尖叫声响在她耳朵里，同时也用她的声音吼了出来。

　　她的身体一骨碌爬了起来，开始撒开蹄子狂奔，同时几十架无人机一起飞上了天空。

　　“不，不，拜托，不！就要自由了……不！”那吼声在她耳中喧嚣，一连串的抗议和拒绝。

　　群落把她的身体逼迫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地步，她像疾风般冲过大地，跳过树枝，钻过树丛，不顾一切地想要逃脱。

　　爱琳现在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会暴露这回事，一点也不在乎了。如果能稍微停一下，那她什么都愿意。她绝望地祈祷着公主能找到他们，能救她。

* * *

　　在太阳落山之前，他们终于找到她了。

　　“公主！我找到她了！”云宝黛茜大喊，“她在这里！”

　　赛蕾丝蒂娅朝天马指向的位置望去，只见灌木丛下冲出一个浅棕色的影子。在那只狂奔逃亡的小马周围还有一些怪模怪样的黑东西飞上了天空，组成了防御的阵型。赛蕾丝蒂娅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但她绝不会让它们阻碍这场救援行动。

　　“追上她！”她命令道，天马们飞速俯冲下去拦截。

　　“到前面去截住她！切断她的去路！”她命令道，“当我们降落之后，我要你们尽可能制服她，不能让她再逃掉。然后我们再看看怎么把那些东西从她身体里赶出去，做好使用谐律精华的准备。”

　　暮暮和她的朋友们齐声回应表示明白，她们已经全都戴好了自己的谐律精华。天马们加快速度，想冲到前面挡住逃亡的陆马，但是当他们靠近的时候，那群奇怪的黑东西把他们的目标紧紧护住，开始向他们直冲而来。

　　那群东西一拥而上，扑向了吃惊地嘶鸣着的卫兵们，接二连三地狠狠撞在他们身上。云宝黛茜是唯一躲开了这些东西的天马，她在空中以眼花缭乱的速度左躲右闪，躲避着撞击。拖着暮暮马车的天马卫兵因为没有穿防护铠甲，结果在几次结结实实的撞击之后失去了意识，整辆马车开始往下坠落，上面的小马们全都惊叫起来。另一辆马车的卫兵们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是多亏了他们还戴着头盔，总算是没被撞晕。

　　赛蕾丝蒂娅自己也被这些东西撞了好几下，但它们根本无法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够了！”公主吼道，她的角光芒一闪，金色的魔法冲击波顿时轰然扩散。黑色机器被冲得七零八落，其中很多都掉了下去，在林地上摔成了碎片。暮暮的马车稳住了，被金色的魔法力场温柔而轻盈地包在其中，像母亲把孩子抱在怀里。

　　稍微考虑了一下，她把另一辆马车也包进了同样的金色泡泡里，让它们飘到自己身边。

　　“云宝黛茜！向我靠拢！”赛蕾丝蒂娅大声命令，彩虹鬃毛的天马立刻飞了回来。下面的那只雌驹，向日葵，刚刚冲进了森林中一片开阔的空地。赛蕾丝蒂娅觉得这是个把问题彻底解决掉的好地方。

　　金光再次闪过，所有的小马都直接通过传送术站到了奔逃的雌驹前方，挡住了她的去路。向日葵四蹄打着滑停了下来，四蹄在土地上踢起了大块的泥土，她还想扭头逃走。

　　“不，不，不，不……”她听到那只看起来精疲力竭的小马在说话。公主冷冷地打量着她身体周围那层墨绿色的烟雾。毫无疑问，就是她了。

　　“站住！”她厉声喝道，“你无路可逃了，马上释放那只小马，向我们投降！”

　　雌驹朝她惊恐地看了一眼，然后又向森林方向逃去。不过她没跑多远，一根绳套闪电般飞出，正中她的一条前腿。随着一声又惊又惧的尖叫，向日葵重重摔倒在地。

　　除了那两个昏迷不醒的卫兵之外，大家全都冲了过去，团团围住了那只走投无路的雌驹。赛蕾丝蒂娅听到暮暮发出一声惊呼，独角兽现在看清了她朋友的样子。向日葵已经惨不忍睹，她在森林中的狂奔令她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她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体无完肤，荆棘和树枝在她的毛皮上留下了无数伤痕。她的毛皮和鬃毛乱七八糟，沾满了泥巴、烂叶子和树枝，尾巴里的树枝多得活像是身后拖着一棵小小的灌木似的。一大块青肿足足覆盖了她的半张脸，简直让旁观者看了都不忍直视。

　　最糟糕的是，她的蹄子已经完全破破烂烂了。碎裂的蹄子血流不止，还粘着粪便，都结成了块。在这样的伤势下，饕餮灵居然还逼着她用如此速度奔跑。怒气冲天的赛蕾丝蒂娅决心更加坚决。这种东西根本没资格活在世上。

　　“拜托，拜托，求求您，不，不要，赛蕾丝蒂娅，求求您。”占据了小马身体的生物一连串地哀嚎着。

　　“马上放了她！”赛蕾丝蒂娅的声音无比冰冷。“这并非请求，我也不会再说第二遍。否则你就等着被硬拉出来，然后再像你的同族一样被彻底消灭，饕餮灵！”

　　“我不……赛蕾丝蒂娅，不，是我！您不认得我了吗？”

　　“从没有任何饕餮灵胆敢直呼我的名字，你的把戏留着骗自己吧！”

　　“不！是我！求求您，不要杀我，赛蕾丝蒂娅！我只想服侍您，要永远活着，这样才能永远服侍您！”

　　“荒唐！我绝不可能接受你这样的侍从！”

　　“我不是饕餮灵！是我！都已经过了八百年了，但是求求你，拜托，您一定还记得我！”

　　“……八百年？”

　　“我是您的学生！我是您的朋友！是我啊！我是孔雀石！求求您，公主……回想一下！”

　　“那……不可能！孔雀石早在几百年前就死了！”

　　“不！我那时候就和您说过，我已经找到了可以让小马以凡俗之躯也能永生不死的办法，您不会再孤独了！您禁止我继续研究下去，但是您是那样思念您的妹妹……我明白您有多心痛，可是……只要通过我的研究成果，就有小马可以永远陪伴在您身边！您永远也不会再孤独了！”

　　“孔雀石……哦，阳光在上，真的是你？！”被这些话激起的回忆惊呆了，赛蕾丝蒂娅向后退了一步，盯着她面前这个肮脏不堪的生物。她曾经以为早已逝去的小马回来了。“怎么会……”

　　“我找到了一个饕餮灵群落，赛蕾丝蒂娅。我用自己的法术摧毁了虫后，而其他的群体完好无损，然后我用了禁术把自己的灵魂从身体中剥离出来，和整个群落融为了一体。我控制住了它！现在，我的意识还活着，永生不死！虽然我的身体死了，但我可以换个新的！就像我控制这只雌驹一样！求求您，赛蕾丝蒂娅！我只是想服侍您！”

　　“服侍我？所以你就把自己和这个……怪物……合体了？我亲爱的孔雀石，不。我绝不会接受这般行径，你该很明白这一点！你现在根本不算是在活着，而是在窃夺其他生灵的生命，就像一只真正的饕餮灵一样！你必须释放她，孔雀石。放了她，向我投降。”

　　“不，您会杀了我的！会把我像饕餮灵一样消灭掉的！我不想死，赛蕾丝蒂娅！所以我才会躲藏了这么多年，求求您了！”

　　“我真的非常抱歉，我亲爱的学生。这么做令我伤心欲绝，但如果你再不释放她的话，那我就别无选择了。”

　　卧倒在地的小马那满脸的恐惧忽然不见了，他非常平静地直视着赛蕾丝蒂娅的眼睛。

　　“我可以停止她的心跳，您知道的。”孔雀石的话平静得有些怪异。“某种意义上，她是我最合适的人质了。我弄死她的方法多得不能再多，为什么不放我走呢？我保证，当我找到更合适的身体，我就会放了她的。”

　　“我不能允许。你明白的。”

　　“我明白，但要是我非死不可的话，她也得一起陪葬。那么，您想怎么办？要是我看到您的角发光的话，我就马上结果了她的小命。”

　　“很好，我什么也不会做。姑娘们？”

　　孔雀石盯着她。疑惑地眨着眼睛。他全部精神都放在面前的赛蕾丝蒂娅公主身上，根本没留意到自己背后的光芒，等他惊觉之际已经太晚了。他猛地扭过向日葵的头一看，在谐律精华的彩虹波动淹没他之前，只来得及尖叫了一声“不！

”

　　彩虹的光芒继续爆发，用纯白的光芒涤清了周围的森林。只有赛蕾丝蒂娅用那双能凝视太阳的双眼看清了全过程。她看到那缠绕在雌驹身上的墨绿色烟雾被彩虹的洪流冲得一干二净。

　　光芒淡去，暮光闪闪和她的朋友们重新落回地面上，谐律精华已经完成了它的任务。赛蕾丝蒂娅关切地走到那只倒在草地上的雌驹身边，留意到她的胸口还在有节奏地起伏，顿时松了一口气。向日葵还活着。而且，从那层烟雾已经消失无踪来看，她自由了。

* * *

　　“不！”爱琳的声音尖叫着。至于爱琳自己，她已经油尽灯枯，根本没法去抵抗或者逃避那束迎面冲来的彩虹光流了。

　　光流淹没了她，爱琳却很古怪地感觉到一阵无比充实的平静和温暖。还有痛苦，但她意识到，那并非她的痛苦，而是外部的。群落，或者孔雀石，不管那东西叫什么，都从她身上被冲掉了。这过程比她预料得还要痛，那一刻，她和控制了她身体的怪物一同在放声惨叫。

　　然后痛楚消失了，只剩下那绵绵的温暖还留着。当光芒褪去，爱琳已经倒在了地上。片刻间，她甚至不敢动弹，只是躺在那里。她迟疑地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腿，惊喜地发现动作很轻松，毫无痛苦和阻碍感。

　　她有些摇摇晃晃地试着站起来，她浑身的伤势似乎全都被治好了，但她依然觉得筋疲力尽，而且口渴得要命。不过，能重新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对她而言真是一种无比快乐的体验。

　　稍微费了点力气，但她终于撑起了身，蹒跚地站立着。抬起头来，她迎上了赛蕾丝蒂娅公主的双眼。公主正站在她面前。

　　爱琳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她在坎特拉皇城看到的雕像并没有夸张，甚至还太含蓄了。公主屹立在她面前，高大而挺拔，她的翅膀微微展开着，那是纯粹的白色，仿佛蕴含着光芒。让她几乎无法直视。只有她的羽毛之中才带着一点点玫瑰色。

　　她的长角高高耸立在头上，像珍珠贝一样光洁。虽然爱琳没有感觉到一丝风，但她的鬃毛和尾巴却在无形的风中飘扬，如彩虹一般流淌着七色的光辉。背衬着傍晚的天空，她似乎全身都在洋溢着柔和而神圣的白光。

　　但是，让爱琳一时间觉得呼吸困难的，并不是她那无与伦比的美丽与圣洁。而是赛蕾丝蒂娅正在注视她的眼睛。

　　有人说过，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爱琳透过赛蕾丝蒂娅的双眼，看到的是深深的同情与关切，还有长久的岁月中那些牺牲和失去所带来的悲悯，以及由此而伴随的无穷智慧，还有那最中心的……孤独。这一切构成了无比和谐的平衡，如山一般巍峨，海一般深邃。

　　爱琳不再怀疑赛蕾丝蒂娅已经活了上千年之久了。她不仅仅是一位皇室的统治者，更是一位女神。爱琳对此再也没有半点怀疑之情。

　　“你还好吗？”赛蕾丝蒂娅问她。

　　爱琳结结巴巴，尽力向她说明自己的状况。

　　“是、是、是的，殿下。我、我只是……有点累了。就这样，谢谢您。”

　　赛蕾丝蒂娅点点头。

　　“我很高兴，虽然你并非我的小马之一，我依然为你的安全而开心。但我也想知道，你究竟是谁？你是从什么样的世界来到这里的？”

　　吃惊的喘息声从爱琳背后传来，扭头看去，暮暮一脸哀伤，她的怀疑被证实了。至于其他朋友们，从惊讶到目瞪口呆，什么样的都有。还有一只爱琳以前没见过的纯白色雌驹正用一种审慎而好奇的目光盯着她看。

　　“等等，等一下，”斯派克叫道，“您是在说……向日葵是外星马？”

　　“看来咱脑袋撞得那下子比咱想得还要重。”苹果杰克嘀咕着。

　　“这不是交谈的好时间，地点也不合适。”赛蕾丝蒂娅说道，“你刚刚才经历了一场痛苦的磨难。我们先回小马镇，让你好好休息一下，恢复过来吧。但是，我也确实很关心我的小马们的利益。当你休息好之后，可以回答几个问题，让我安心一些吗？”

　　爱琳的头脑一阵晕眩。她本来该准备得更充分一点的，现在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沃契克博士迫切希望她避免的情况终于出现了。

　　但是，爱琳已经厌恶了谎言。而现在正要向她提问的，乃是一位女神，她刚刚才把她从噩梦一般的境地中救了出来。她面对着的是一位神灵，一位公主，拥有她所见过的最悲悯，最坚强，最善良的眼睛的公主。

　　再无疑虑，爱琳做出了决定。

　　“我会把一切都告诉您的，公主，”她开口说道，“您看，我是……”

　　一种无比恐惧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爱琳发现她全身再一次动弹不得了，只能在心中惊慌失措。孔雀石回来了？她又被控制了？

　　爱琳看见赛蕾丝蒂娅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关切，她听到后面的几只小马在喊她的名字，但她已经向前软软地倒了下去，眼前黯淡了。

　　还没等她撞到地面，她就陷入了最深沉的昏迷之中。

* * *

　　光流烧灼着他，湮灭着他，他疯狂地逃窜，把他的意识沿着信号用最快的速度往回撤。

　　但是还不够快，他的思维，他的灵魂，边缘地带开始崩溃了，被谐律精华无穷的威力烧成灰烬。

　　此刻，孔雀石心中只剩下了恐惧。几架残留的，还受他控制的无人机在彩虹光流追逐着他意识的时候纷纷爆成了火花。他抛弃了其他的那些，头也不回地逃走了，只希望还能剩下几架来今后供他驱策。

　　很快，他就把还没被彻底摧毁的意识收回了他的洞穴，他的监狱，他的避难所。他专门修建了这个地方，让自己能免遭赛蕾丝蒂娅对饕餮灵降下的震怒。

　　谐律精华的光流与洞穴门口的屏障正面相撞了。金色的障壁抵挡着光流的冲击，爆发出耀眼的金光，洞穴墙壁上的符文也纷纷点燃，亮起了恶心的光泽。孔雀石看不到洞穴外的情景，但他知道，洞穴周围的死亡区域正在扩大，因为他刻印在监狱墙壁上的符文正在攫取更多的生命力来给屏障充能，保护他的安全。

　　最后，光流终于停住了。洞穴中的光芒也暗了下去，他得救了。

　　再一次，他得救了。再一次，他安全了。

　　再一次，他被困在这里了。

　　孔雀石，他那由成千上万微小而朦胧的生物组成的身躯，重重地砸在他洞穴的地面上，在无比的沮丧和哀痛之中，他放声长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