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江（三）
03 家
万江的天空似乎永远不会晴朗，灰暗的云层微微透过一点灰蒙蒙的光，既没有太阳也看不到月亮。即使是那一点光也只是相对于完全的黑暗而言，更何况街道上还时常漫起雾气。
除此之外还有那栋大厦，模糊不清的楼层有些散发着灯光，惨白、昏黄、霓虹……这些光线在雾气中不断反射为万江提供了些微的能见度。
但是这些只有人看的到。面具撕扯着一块肉，面前是刚刚熄灭的碳火，即使生肉对他来说更加可口，他也愿意花费时间烤熟。
这是只像鸡一样大的生物，在之前的解刨下，面具发现它没有眼睛，但是在皮肤下还有眼睛半退化的残留。不像任何一种旧时代动物，但是变异的程度很低，那就是只能是在陨石坠落之后出生的动物。
既不是旧时代的遗老，也不是外来者，它是“万江”的原住民。那么并非完全黑暗的万江，为何它要退化掉眼睛，为何那些动物都要紧闭着双眼？面具思索着，某种超自然力量主宰了这里，显而易见，但他并非这方面的专家。“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那个人是和他这样说的，“当然，并不意味着你不会死在那儿。”
没有头绪，但要论这几天来万江带给他的感觉，那便是犹如行走在梦境中。吃掉了晚餐，站起身来，面具不再多想。他打量着四周，这是一个废弃的超市，大量的食品在不久之前被搬空，货架上的灰尘被留下了图案，除此以外还有许多不同的脚印——三个男人的。
面具的包里还有一个黄桃罐头，是刚才在地上捡的，上一次见到这东西不知道是多久之前了，这是很珍贵的东西。正因为这样，面具才疑惑，现在是灾难后的第五年，而几个小时之前这里还整齐地码放着旧世界食品。
不管怎么说，物资充足是好事，那意味着幸存者大概率可以交流。面具顺着脚印追了上去。
……
“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不能睡地下室和楼上，就是不听！”
这是一栋四层的办公楼，所有的窗户都被木板钉上了，一楼的大厅里大家围坐在一块，刘东成正在对着顾存大发雷霆。
一个点燃的炉子中跃动的火光照亮了大家的脸庞，男女老幼一共六个人。除了在说话的两人，其他人都默默注视着那团火，瞳孔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丝阴霾，雪宁缩在母亲的怀里，她最怕哥哥发火时的样子了。
“对不起……”顾存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他被刘东成双拳扯着衣领，不得不和刘东成对视。灾难发生时他才十五岁，如今也依然是少年，但他的眼睛里却毫无生气，就像是一个身患绝症，命不久矣的人。
“你啊，真是不争气。”刘东成看见他这幅样子也是毫无办法。“我们这里有食物，有住所，有家人，不用担心危险，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的话越说到后面越没有底气。
“这里的生活没什么问题，这里的问题是你！”少年恶狠狠地盯着刘东成，双手抓住他的手腕。
小刘的眼神一下就冷了下来，“你还要跟我讨论凌玥的事情吗，其他的都可以商量，但是我们不可能和雾人一起生活。雾人是绝对不可以信任的，我不会让你们接触雾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除非我死了。”
“你疯了……你就是因为这种理由把凌玥赶走，还有那个人也是，你也不信任她吗？”
“你！”
“好了。”丁元德叫住了小刘，他是这个家庭中最年长的，不可能放任他们吵下去。“小存，你哥哥是为了我们大家的安全考虑，他有他的苦衷。东成，小存在这个年纪，总是会有喜欢的人的，只是在这里也没有办法。”
刘东成叹了一口气，“先吃饭吧。”
符哲美应了一下，去取了食物，大家这才从紧张的气氛中逐渐缓过来。符哲美拿来一些罐头，面包和牛奶，刘东成还帮着她煮了一锅汤，从先前的吵架中回到的往日的温馨，大家聊着琐碎的事情，符哲美关切地问他们外出的事情，温暖的场景和末日后的大地格格不入。只有顾存埋头吃饭，一言不发。
在从前这是多么普通的场景。但现在，诺大的城市里只剩下他们了，最后的幸存者们以家人的身份互相扶持，成为对方在绝境中生存下去的理由。
饭后雪宁又恢复了调皮的模样，刘东成笑着要考她昨天讲的数学课，雪宁转瞬就开始假哭耍赖，把大家都逗笑了，刘东成从背后拿出了一本童话书，封面上是一个彩铅绘出的美丽公主，女孩这才喜笑颜开。刘东成嘱咐着作为妈妈的符哲美，要雪宁完成了今天的学习之后再给她看。
“你又要出去了吗，这才刚回来啊，休息休息吧。”妈妈担心地对刘东成说。
“不了，今天遇到点情况，城里又出现了陌生人的痕迹，还有那个怪物不知为什么受伤了，我们得去调查下。”从来都很沉默的关淳也早就整理好了，要和小刘一起去，“顾存，你也来。”
顾存点点头也站了起来，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
三人很利索地拿好了东西，准备出发，另外三人留在家里。刘东成看着他们，他们互相都是对方能活下去的精神支柱，他郑重地说：“我们所有人都能够活下来，我会带大家出去的，外面还会有其他人，我向你们保证，我们一定会回到正常的生活。”
……
“您好。”这是昏暗的街道，面具前面站着一位少女，赤脚，穿着白色连衣裙，很容易让人想到某些恐怖片的场景。
少女没有回应，还是保持着抬头望远的姿势，不知望向的是何处。
面具咽了口唾沫，走近一点又问道：“您好？”
她终于缓缓转过头来，眼神空洞无光，脸颊上有泪痕。面具稍微松了一口气，至少和他那丰富的想象力所产生的画面大相径庭，“请问您怎么了？”
“毫无意义，我的生命还有这里的一切，都是彻头彻尾的错误。”少女缓缓地说道，声音冷得很遥远。
“您可以先假定生活是有意义的，我们不都是在这样做吗。”面具又上前两步，离得更近了，近到能从心跳判断对方的状态，近到热武器和魔法都会滞后于他的双手。她的生物信息没有任何异常，从骨架上来看，年龄在十七八岁，只是这个少女让面具有种怪异感却找不到来源。
面对这样的回应，少女只留下一个不屑的眼神，转身走进了街道一侧的迷雾中。
“请等一下！”然而她并没有停留，面具只得跟了上去。
作者：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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