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已惘然-Chapter 10

妮妲为00年代画上了最完美的句号，2009年台风季也正式结束了。例行的年终总结过后，随着第42届台风委员会会议时间的临近，宿舍里肉眼可见地弥漫起紧张的气氛。这一年登陆的台风不少，造成巨大灾害的大有人在，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是下一个迈进台风监狱的“幸运儿”。有些人几乎已经认定自己一定会除名，比如芭玛，他看起来恨不得一天用25个小时陪着茉莉；有些人还对生还抱有一丝希望，比如凯萨娜，每天念叨十遍以上去年风神的故事；没登陆的或者强度很弱的倒是吃吃喝喝悠然自在，比如环高，身边的人紧张得要死，他乐得看戏。为此凯萨娜十分生气，诅咒他迟早有一天也要被除名。
莫拉克感觉几个月前随着那份文件到来、而后沉寂了好一阵子的梦魇又开始纠缠他，即使他和天鹅的心已经在迷茫中开始渐行渐远，他依旧难以想象没有天鹅的生活。他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也在试图挽回，但是没有什么显著的成效。双重压力之下，他明显憔悴了不少。天鹅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劝他好好休息，他笑着应下，背地里仍旧寝食难安。
天鹅同样睡不好觉。她倒并不担心自己，扰她清梦的是另外一件事。当初莫拉克造成的灾害她自然也清楚，知道莫拉克可能会被除名，而这样意味着她以后就永远也见不到他了。然而在最初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她内心除了担惊受怕以外，竟还夹杂了一丝喜悦。她恼人的爱情会随莫拉克一同离去，这样她就不用再费尽心思维持这段尴尬的关系了。意识到这一点的她立刻慌了神，理性告诉她她不应当有这样的情绪，可它确确实实地存在于那里，像一根刺抵在她的心脏上。半夜里她常常会惊醒，想到今后不知何去何从，就忍不住感觉呼吸困难。
时间不为任何人的任何情绪停下脚步，会议终究还是到来了。在除名名单公布的前一天，莫拉克实在忍不住紧张的情绪，偷偷跑去大气运动管理局询问已提交的除名申请。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行动，他想先所有人一步知道结果，以便早做打算。
天鹅自然也不知道他的去向，那天她的精神异常紧张，一股难以言说的感情攫住了她，深深地挖开她的灵魂，乱七八糟的念头一齐向她涌来。胡思乱想间她偶然看到了抽屉里的一张照片，那是8月6日下午她和莫拉克的本体的合影。早先为了纪念这次藤原，他们把当时的可见光云图截了下来，在各自的抽屉里都放了一份。往常她感到热情将息时，都是用这张照片聊以慰藉，怀念过去的甜蜜。然而今天，一个恐怖的念头却取而代之：她忍不住想，假如当时没有莫拉克，是不是一切都会好些？
一个人的情绪天平若往消极的方向倾倒，那么他眼中的所有事情都只会展现消极的那一面，天鹅此时正处在这样的状态。藤原本不是甜蜜的舞台，其中暗含的是适者生存的法则；天鹅作为弱势的那一方，受到的打压远比她想象的要多，以前总是被她刻意忽略的那些疼痛，现在全被激发出来了。恰恰就在此时，莫拉克回来了，他的脸色很不好，显然这一行得到的是不好的消息。但是天鹅没有注意到，而这会导致很可怕的后果。
莫拉克回来之后魂不守舍，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天鹅的房间。门没有关，他直接走了进去。近些日子他很少去她那儿了，但是今天他突然觉得自己格外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在足以让生活天翻地覆的大事面前，之前的那些轻微的隔阂又算什么呢？时间突然就紧迫起来，他现在只想再多看自己的恋人几眼。
可是这些天鹅都不知道，她抬起头看到莫拉克走进来，很不耐烦地问：“你来干什么？”
“天鹅，我有事情要告诉你……”莫拉克刚刚开口就被打断。
“走开！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天鹅烦躁地扭过脸，“当初要是没有你，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刚才的心事冲口而出，而她完全没考虑后果。
莫拉克本来就被早上的事情弄得很火大，现在天鹅的语气让他立刻忘却了自己的一切温柔。
“我当初怎么了！不就是跟你互旋了一把吗！”
就像弥漫的烟尘中落入了一点火星，一触即发的气氛即刻被引爆。天鹅难以自制，愤怒地叫嚷起来。
“当初我本可以多活一会儿！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被风切扯散！”
莫拉克睁大了眼睛，因为气愤全身都开始发抖。
“你说什么？就凭你当时的状态，如果我不拉你那一下，你早就死在南海的风切里了！你能继续苟活那几天，还得感谢我！”
“呵，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天鹅冷笑道，“也不想想风切是谁带来的！”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莫拉克内心积聚的情绪也被彻底点燃，他指着天鹅的鼻子，语气异常激动，“如果不是因为跟你藤原……如果不是被你拖住了那一下，我会在台湾岛上停留那么久吗？我会导致那么大的灾害吗？我会收到这份除名申请吗？！”
他把一份文件狠狠甩在天鹅面前的地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门在他身后被甩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面墙都抖了两下。
天鹅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后，她慢慢俯身拾起那几张薄薄的白纸，在看到最上面一行写着的莫拉克的名字时，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此前所有的气恼在此刻消失殆尽，只余下深深的后悔。她迟钝的大脑在半分钟之后终于转过弯来，意识到自己现在最该做的是什么。她从地上跳了起来，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匆匆跑去莫拉克的房间门口，拼命地敲门。
“莫拉克！莫拉克！你在吗？能让我进去吗？”
门内没有回应。她敲了一遍又一遍，可是那扇从来都在她面前敞开的门，今天没有打开。
天鹅的心渐渐冷下去了，窒息般的痛苦啃噬着她的心。她后退了几步，觉得头晕眼花。结束了，对她来说，一切都已无可挽回。她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房间，脸色苍白地倒在床上。她什么都不愿去想，什么都不愿去做了。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她那曾经的爱人也独自蜷缩在自己心灵的一角，默默地哭泣。
那就是他们彻底分别的诱因。他们之间的细密裂痕被砸开，扩大成深深的沟壑，无论怎么填补都已然是徒劳。虽然在这件事上没有一个人有错，他们都只是做了遵从本心的选择，可是命运的分支无数，谁又能保证自己一定选中了正确的那几条呢？
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天，莫拉克来到天鹅房间门口，却没有敲门，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天鹅，我要走了，再见。”
门内的天鹅听到他的声音，也没有起身给他开门，她平静地回答道：“再见。”
门外寂静了一瞬，随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在所有声音都彻底消失的那一刻，天鹅弯腰抱住自己的双腿，把自己紧紧地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