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和相爱的人还在一起吗(三)
“梦里梦外全部都是你”(还得虐)
许是经过大赛的身体太累太疲惫,许是家里飘着肥皂香气的枕头太软太熟悉,孙y莎今晚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进入了较为平稳的睡眠状态。
但梦还是会做,她在梦里又看到那年蹲在医院走廊尽头边胳膊边流眼泪的小姑娘,踌躇着想要走近说上两三句安慰的话语劝她明天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却猛然发现那人原来长了张同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容。
那时孙y莎刚从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里出来,耳畔环绕着“我们建议他今后不要剧烈运动”的委婉表述,像嗡嗡作响的蜜蜂挥之不散。
“ 他…他可以做恢复训练的啊,龙队19年做完手术不是也回到赛场了吗?为什么他就不行了?”
“ 马龙属于长年打球儿的内部磨损,和他这次由于外力撞击压迫造成的永久性损伤完全是两个概念,如果他坚持要回国家队,后半辈子可能就要在轮椅上过了,况且以他现在的状况大概也支撑不了几年,你们认为这样值得吗?”
值得吗?
孙y莎吞下还温热的泪水,摇了摇头,不是说不值得,
而是除了王褚钦之外谁也没资格替他回答这个问题。
“真的…真的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医生?他不打球儿会死的…”
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别过头尽量不去看哭到发颤的小姑娘,难得伸出手拍了拍她单薄的后背,
“ 人生有那么多条可以选择的路。”
“…好。”
她哭累了,也怨累了,却还是不得不在变化莫测的无常命运面前败下阵来。
小时候孙y莎无法理解龙队为什么会说出要是我不打乒乓球会不会就没这么痛苦了,因为她爱得深切热烈,理所应当地把这项运动赐予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算作人生里最珍贵的记事簿,偶尔翻看着回忆,
但时至今日她终于懂了,如果时间能倒流,她宁愿王褚钦从未走上这条无疾而终的路。
回到病房里的时候床上那人依旧熟睡,孙y莎小心地把安哥刚送来的花修剪好放到床头上,怕他醒来时闻到满屋的消毒水味儿呛的鼻子痛。其实如果细看的话还能发现王褚钦脸上挂着几道不明显的刮痕,在几日的昏迷里已然愈合了很多,她想,要是一颗受伤的心也能自我救赎就好了。
她抽出棉签在水杯了点了点替他湿润有些裂纹的嘴唇,做完这一切后又发呆似的坐在那儿看他,伸手握他冰凉的腕举到下巴旁轻蹭,
“ 王褚钦,该醒醒了吧,这些天来只有我守在你身边,我不想让他们看到你最脆弱的样子,不想让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地像安慰烈士家属那样安慰我,咱俩都不喜欢那样儿对不对?”
她絮絮叨叨地不知说了有多久,从阳光明媚说到日落西垂,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呀”
“等你好了我们要再去看一次休斯顿的日出好不好”
“咱俩什么时候结婚好呢?到时候要请好多好多人来祝福我们”
“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啊哥哥,我不想要女儿,怕你有了她就不宠我了”
……
“王褚钦,你睁开眼看看我行不行?”
到最后喉咙干涩得发痒,只能听出些喑哑的字儿来,模糊得像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儿。
她顶着泪眼抚平王褚钦微微皱起的眉头,就知晓他都听到了——听到少女最真挚的祈祷,听到她满心诉说着“我们”,却闭口不提遥远的未来。
那些日子里孙y莎觉着自己比早期介于殖民主义和孤立主义相互矛盾的young Amecian还要纠结一万倍,她恨不得化作白雪公主里深情的王子用亲吻唤醒沉睡的爱人,又祈祷着他能晚点儿面对血淋淋的现实,仿佛那样时间就不会流逝。
“莎莎,该起来吃早饭了。”
“哎呀孩子刚回来你让她好好睡一觉成不成?”
门外传来父母拌嘴的声音,害孙y莎梦里的世界停留在了他睁开眼的前一秒。她平静地看向窗外高悬的太阳,期待着今晚能在梦中与他再次相遇。
等后来又回到能滚上一张床的和对方说晚安的日子,孙y莎把分别时光里那些光怪陆离的梦都统统讲给他听,还缠着王褚钦问你会不会也在梦境里才千百遍地思念我,他笑笑不说话,轻拍爱人的后腰哄她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去训练。
直到她熟睡的呼吸在深夜里荡开,才轻轻回答说,
【我这辈子最讨厌做梦,梦得再好再坏又如何呢?终究是些镜花水月可遥望而不可及的贪念。】
马龙从前跟他讲,人要有梦,但别做梦,
得脚踏实地于当下的每分每秒好从现实手里夺取艰难而美丽的梦。
他想这些年来自己打乒乓球的岁月过得如梦似幻,站上领奖台手捧奖杯的时候像脚踩在云端上飘飘乎不知所以然,但到头来总会被一次次干脆利落的惨败再拉回到哀号遍野的现实,可偏偏就是痛与泪,让王褚钦能切实地感受到他还活在这世上,也还拥有爱人和被爱的共情感。
所以车祸后醒来的那天他出乎意料地平静,纪念自己从此之后只需做个离神千里之外的普通人,不必再往返于现实和梦境之间的临界点患得患失。
他再站高点而便能触碰到天堂的左手,终究还是在生命力最蓬勃的春日里落下了。
王褚钦拒绝除孙y莎和马龙之外所有人的靠近,用自我保护的方式来周全大家的难堪,他害怕往日并肩作战的好友一个两个站在他床边眼含热泪,拿往日里用来算球的小心思揣摩着要说些什么才能不刺痛自己敏感的神经。
因为竞技体育里谁都是执着到痴迷的疯子,没资格云淡风轻地跑过来劝他想开点儿,日子总会好起来。
这里面好像只有马龙,勉强能算得上和他感同身受过,况且他在队里沉沉浮浮十几年,看身边的队友脱下球衣去做教练,目送双子星的另一颗不无遗憾地惨淡收场,当然他自己也经历了无数个想要放弃想要退缩的时刻,幸好在19年的涅槃重生后活成了乒乓球领域里前无古人的Goat。
那是他的偶像他生命里的光,从前指引着他一步步向更高的地方迈进,后来又温柔地挽着他的手教他怎么接球儿怎么练正手,只可惜,以后再没有机会陪他奏唱国歌了。
所以马龙站在他面前的时候王褚钦还是哭了,长者伸出柔软的手掌轻轻拂过他毛茸茸的脑袋,鼻音浓重地说不哭了昂大头,国家队呆不下去了咱们就回家,回去找大雷雷和关指,我们还能在先农坛相聚。
“可我还想打球儿龙哥…我还有好多好多目标没有实现。”
马龙没再说话,只是耐心地安抚着失声的后辈,这样的话,他听无数人讲了无数遍,听到最后耳朵都起茧,但依旧难以自抑地心疼着。
那天从病房出来他就给秦质检打了电话,
“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北京队逮着我一个人欺负就够了昂,少动王褚钦的心思。”
这话十天后原封不动地传到王褚钦耳朵里,成了和孙y莎一同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本张雷已经打了报告打算留王褚钦做北京队的助教,一来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二来他资历本就拿的出手,况且从最底层干起,怎么看也都还绰绰有余。
一纸报告送到领导那里再配上马龙撂下的狠话,很难不咂摸出点儿别的意味来,利欲熏心的老家伙们商量了小半天,最后索性把恶人交给秦质检和刘国梁来做,让他们尽快想个办法劝王褚钦自己不干了最好。
他们惯知道他的软肋,也惯会做交易。
以为三言两语就能骗得还受伤的年轻人溃不成军,乖乖服从于组织最后的命令。
但只有王褚钦自己知道他最后望向北京的那一眼里描绘出了不远后的未来——他终有一天要堂堂正正地再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找回他的爱人,圆满他遗憾尚存的人生。
而眼下,时机已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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