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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09·不速之客来了

2020-08-09 19:47 作者:景育  | 我要投稿

第09章     不速之客来了

“完了。”言和牵着利贝罗勒的手,怕她们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被冲散。

“言和姐。没关系的,不要伤心嘛。”利贝罗勒也低着头,不知不觉地,她发掘自己和言和一起喜怒哀乐,仿佛是同舟共济的船友。

“什么没关系的……关系大着呢……”言和有点懊恼,刚刚的画面在自己眼前不断浮现。

古香古色的茶室,米黄色的纸灯笼,卷轴展开的水墨丹青,几个盆栽,书架上放着线装的绣本和几个青瓷的瓶瓶罐罐。主人却穿得很随便,只是一条马甲和休闲的布裤子。

“这里没有连锁球菌咽喉炎患者。我不需要你的东西。”翻译员把房主的话转述给言和。言和喝着主人叫丫鬟给她沏的茶,很烫,而且丝毫不解渴。这翻译员说的“连锁球菌”是日本的说法,言和开始怀疑起他在医药方面的能力。

言和开始试着用西贡口音的越国话和主人交流。聊了几句,她大概明白了这诊所主人的态度。言和犹豫了一下,说可以降价,但是对方还是坚决拒绝了。在这里的私人诊所一般是医生开的,谈普通的药物都有采购员负责采购,但是这些名贵药物往往是亲自来谈,或许也有防止吃回馈的顾虑。而且他的助手也在房间里,言和相当于一人敌俩。

他不愿意从言和手里进货,要么是真的用不着,要么是嫌价格贵。这些个南洋医师,一个个比职业的采购员还精明。

“价格不是大的问题,我完全可以尊重您的意见。我能提供的偶氮苯磺酰胺药剂是现在全亚洲能找到的最好的。在西贡,当地的高级诊所与医药业从我这里采购。在日本东京、大阪,中国的上海、天津、广州,还是在吉隆坡、曼谷,这个厂的偶氮苯磺酰胺都在临床上广泛使用。”言和把自己在黎杏文那里交易的凭证都拿出来了,又给他看这家药厂的官方广告。

“这些我都知道,偶氮苯磺酰胺是连锁球菌最有效的治疗药剂,德意志的论文我也看过。但是我不需要它。”翻译员转告言和。

眼前的这个医生,瘦瘦的,戴着副金属边框的眼镜。他看过了陈浸雪的介绍信,也翻过了生产、质检、海关等各种证明,但他就是不愿意买。在最近一年,他都没有碰上几个链球菌的患者。那些得了链球菌感染而有钱的人,大多会直奔西贡,而不是留在槟知。

言和又暗示这个东西在医生那可以卖出更高的差价,但是他没有理睬。

就这样,那个医生跟她费了一个半小时口舌,言和一点东西都没有卖出去。后来那个医生借口有患者要找他,就把言和请出去了,还客客气气地要给言和十银元作为从西贡赶来的车马费。言和觉得自己被羞辱了,拒不接受。

“十个银元,还不够我请翻译。”言和越想越气,这个医生怎么这样。

“哎。”利贝罗勒跟着叹气,那可是她一个月的工资。

言和知道自己装穷是装不下去了,好在利贝罗勒也不坏,就把她当真朋友了。

为了彰显自己不缺十银元,她就和利贝罗勒去找槟知最好的酒楼。当时的十银元能兑换六十法郎,也就是一千两百苏,够利贝罗勒在老家吃一千两百根面包棍了。

吃了点米皮的春卷,和一些鱼肉,言和又牵着利贝罗勒的手,回到了酒店的房间里。言和自己先睡了,她的货物没有卖出去,难受,只好埋在心里。

想起来,自己中学时考试没考好的模样。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怎样的呢?背着书包,沿着不宽的巷子,低着头走,见了谁也不打招呼。又想起来,自己最早拜师时,跟师父走南闯北,自己毛手毛脚,总是做错各种事情时的模样。

现在,言和只想转移注意力,事情已经成为了定局。

她这次从踏上这异国他乡的土地开始,就遇见了各式各样的问题。本来约定好的朋友,意外得了骨伤,故而改变了原有的计划。本来打算在西贡把所有的货全部卖完,能够得到六千英镑。但是只卖掉一半,还降了价。然后去槟知来找人,又被拒绝。这来去四五天,劳神不说,光食宿车船的成本都不低,可是一分钱不进。

言和裹紧了被子,觉得自己就像考试考了零分的考生,觉得自己就像被延期毕业的学生。要是诸事顺利的话,现在她已经满载而归回国了。

带着不甘,言和入睡了。利贝罗勒躺在另一张床上,望着夜里的言和,这是她第一次发现,言和睡得比自己早。平日里,都是自己一上床就睡了。

不至于同床,但的确异梦。利贝罗勒在门外给她当“保镖”,对茶室里的对话一无所知。离开庭院一百多米后,言和才告诉利贝罗勒这次没卖掉。没卖掉就等于行动失败了,利贝罗勒也稍稍感到一丝难过。但是印象里,自己一次次都是如此,自己似乎就没有成功地做过什么事。利贝罗勒只是感激言和对她的恩赐。要是没有言和,自己还在工厂里做着日复一日的繁琐工作。

似乎有一种“大恩无以为报”的感觉,利贝罗勒有些羞愧,在软软的床上滚来滚去,最终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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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回去,送给你们厂的生产经理。”言和提着一条熏鱼,焦黑的鱼皮,凑近了倒是有一点香味。这是湄公河里的鱼,其实和别的河里的也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有人就是好一口产地。

“啊……为什么要送给她啊?”利贝罗勒揉着眼睛,站在言和面前,抬着脑袋看着比自己高的言和。利贝罗勒印象里,经理大妈是个欺负员工、趋炎附势的“坏人”,而且从来没有给自己任何礼物,自己为什么要给她礼物。

“这叫人情世故。”言和教着利贝罗勒,然后要卖熏鱼的商贩用旧报纸把鱼包起来,放进自己的行囊。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送给她。”利贝罗勒迷迷糊糊地跟在言和的后面。清晨的槟知,乡下来的农户们贩卖着各式各样的产品,这是他们的集市。

言和回头看了一眼利贝罗勒,眼神里有几分责备,也有几分失望。利贝罗勒呆头呆脑的,头上还有铜色的发饰。言和知道,利贝罗勒已经单纯到连最简单的做面子都不会了。

拉拢自己和经理的关系,打通人脉,只会有好处。但是看上去利贝罗勒似乎不明白这一点。

“行,你留着自己吃也行。”言和告诉利贝罗勒。

利贝罗勒点点头,向言和道谢。她真的想不通,为什么要送给一个和自己无缘无故的大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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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下着雨,车轮碾过泥土的道路,溅起水花,留下两道车辙,里面满是浑浊的水。水田里几个农民穿着蓑衣,不知道在忙活什么。一直在牌坊和亭台间钻来钻去。

坐在前面的车夫,头发上、脸上、身上满是雨水,雨水沿着脸颊往下流淌,又从下巴滴了下去。

言和坐在车厢里,她很困,靠在靠背上打着瞌睡。利贝罗勒蜷缩在角落里,时不时看一下车夫,时不时看一下言和。这小小的马车,也是人间的缩影。

有比自己过得好的,抱着名牌的皮包,抹着外国的口红。利贝罗勒看着言和,竟有一丝代入感,她也想过着言和这样的生活。有比自己过得差的,她又看了看那车夫,浑身湿透了,还在赶着马,只为了这微薄的佣金。自己虽然也是在工厂里打工的“下等人”,但是自己也不至于淋雨干活。

一路颠簸,好不容易到了西贡,言和有点晕车,回家就睡了。

到了晚上八九点钟,言和又爬起来,发觉利贝罗勒也在屋内休息。

“血包饿了吗,我下面给你吃。”言和打着招呼,在客厅的一角生起火来。雨季的西贡,处处都是一股湿气,这不是文学家笔下“泥土的芬芳”,这是细菌分泌物的味道。言和习惯性地闻了闻,察觉清楚之后,再用火柴点火。

她煮点面,自己吃一点,也给利贝罗勒吃一点。

“你明天就去上班?”

“对。”利贝罗勒小心地吃着面条,她总是用筷子插着面,然后卷起来,捞起,小小地吹几口气,再送到自己的嘴边。

“这么累,你多休息一天吧。”言和不希望利贝罗勒太累,她知道利贝罗勒身体比自己差,更容易疲倦才对。

“可是我只请了五天假……”利贝罗勒看着言和。言和也看着她,她的脑袋圆圆的,头发很长,看上去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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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9日,大雨。利贝罗勒早上去上班,刚下楼没走多久,雨伞就被大风吹坏了。利贝罗勒只好淋着雨,跑回家里。还在床上的言和,被她惊醒了,督促她洗了个热水澡,换好衣服。又熬了点姜汤喂给她喝。

“你们反正是按产量算工资。又没有全勤奖。”言和又坐在桌边嗑着瓜子。利贝罗勒一脸委屈的样子,像是要哭,但是哭不出来的模样。

窗外的风嚎叫着,像是夜里的豺狼。

那是个没有网络、没有广播的年代,人们对台风的模样一无所知。没有卫星云图的记录,台风只是气象学家提出的一个理论模型。

“应该是台风。不去就不去呗。”言和面无表情地安抚着利贝罗勒,利贝罗勒还是那委屈的样子,似乎并不是因为一天的工钱而难过。

“路上被风刮倒了?又摔跤了?”言和开着玩笑,站起来,走到利贝罗勒的面前,打量着利贝罗勒腿上缠着的绷带。

“才没有!”利贝罗勒狡辩道。浑浊的眼睛,洗完澡后的她,头发还湿漉漉的,一缕缕发丝黏在了一起。

“血包乖……血包乖……”言和轻轻伸手摸着利贝罗勒的头发,利贝罗勒也没有抗拒,只是乖乖地坐在那里。言和知道利贝罗勒肯定是又遇到什么小困难了,虽然十有八九是摔伤了,或者是心疼那把吹坏的雨伞。

大概是上午十点半的时候,随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和古旧的木门传来的敲门声,言和家里,来了客人。

“Ai ?ang go? c??a va?y ?”言和用越国话问谁在敲门。

门外报了一个名字,言和没有听说过,不认识,言和优哉游哉地磕着瓜子,接着问:“Ai ? Các ng??i b?t nh?m ng??i r?i.”示意他们找错人了。

对方报了一下她们家的地址,这让言和想起来第一天遇见利贝罗勒的时候。地址是对的,言和告诉对方,但是自己不认识你们。双方交流了好几个回合,直到对方喊出了“言和”的名字,言和才知道对方没有找错门。

“保护好我的安全。”言和放下手中的瓜子,蹑手蹑脚地走到利贝罗勒的面前,小声告诉她。利贝罗勒似乎懂了点什么,点点头。然后站起来,把自己的枪抬起来,右手食指搭在扳机上,侧着头,瞄准了门缝。

言和故意走出脚步声,走到门口,身体紧贴着门,缓缓地推开一条门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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