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秋不快乐

一年一度的八月十五，微信群聊和朋友圈满屏都是“中秋快乐”，好像节日的能量就要溢出屏幕了，可我就是不快乐，并且这一次，我大大方方向这个世界宣告，中秋节，我保有不快乐的权力。 中秋节，是我爸爸的生日，如果我没数错的话，除了家人，只有一位老师、三个朋友和一个前男友知道。偶尔就能在朋友圈刷到别人在父母生日的时候罚朋友圈祝福，但是别人都在庆祝节日的时候，我发一条充满了怀念和伤感的朋友圈似乎显得格外不合时宜。虽然知道自己没那没重要，无关痛痒的朋友圈也不会影响“微信好友们”的节日气氛，但我还是没办法打出那一条：秋月很美好，你若尚在场。 我给妈妈寄了学校发的月饼，上午看了两集剧，下午专门去了健身房撸铁+有氧，晚饭去对面买了可乐，闻到了学校里的桂花香，还在学校对面的天桥上拍了大大的月亮，我很努力了，但依然快乐不起来。 然后就是接到了导师的电话，明早去帮他装新电脑，意料之中。毕竟上周一周都在断断续续跟教务处沟通这件事，也算是让老师开心过节了吧。 本来想开瓶酒，转念想到一个朋友嘱咐我少喝酒，照顾好自己，就打开了无糖可乐。我爸是亲朋好友口中的“酒虫”，我小时候常常把他的酒藏起来，他每次都要哄我好几句才能拿到他的“宝贝”。直到我三年前在外面租房备考，夜深人静一个人靠着飘窗的时候，我才终于理解了他。那些他当年拿出酒杯的种种缘由，我终于得以窥探一二。 十一年了，我已经开始无法想象他还在的话，我的生活会是怎样的。最开始的两年，我会给他写信，告诉他我身边发生了什么，认识了什么新的人，告诉他也告诉我自己，我会照顾好他疼了二十几年的女人。后来，我不再写信给他了，我甚至回避去看他。只有在每一个九月，在他祭日和生日的时候，把他当做我的“上帝”，对着他祈祷。我对神明一类的事物向来开放，但却不太相信鬼魂之说，唯有他，我相信，我心里说的话他都能听到，我所经历的一切，他都能看到。我不再想象他在的话能帮我分担多少生活的烦恼，而是开始想象，他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会不会也遇到一样的事情。可惜的是，我还没来得及听他讲，只能根据母亲的陈述，大概拼凑出我出生前他的样子。可是那些母亲没看到的地方呢，那些他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又是怎么想、怎么做的呢？他如何只身外出求学，成为实验室里唯一一个被外企看中的人的？他又是一个怎样的恋爱脑，原意为了母亲放弃大好的前程？他留在工厂里，为了照看年幼的我，上班摸鱼被领导打压，他又是如何熬过来的呢？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会在妻子生日时在山楂糕上刻字的丈夫，是每天按时下班回家做饭的父亲，是节假日哄岳父岳母开心的“半个儿子”。我从小就爱跟别的孩子炫耀，“我爸对我可好了”，但是我好像从来没跟他说过我爱他。 父亲走后，我还有家，我和母亲的家，却再没有一个我可以全然任性、短暂依靠的地方。讨好，是从小寄人篱下的我学会的第一项生存技能。我从小就知道，“做自己”是会吃不上饭的，但只要回了家，回到他身边，我就能做自己，不仅能吃饭，还能挑三拣四，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有在他面前，我才可以活得肆无忌惮，可以直截了当告诉他我想要什么，可以不开心了就跟他发脾气，甚至可以当着他的面跟青春期的暧昧对象打电话。小时候考砸了的卷子上都是他的签名，他从不训我；我被妈妈教育了跑回房间哭的时候，每次都是他过来哄我；小区里的超市八点就关门了，他还是能在夜里九点多的时候变出我爱吃的雪糕；现在爱吃的零食，还都是那些他下班回来在路上顺手买回来的…… 月亮圆了第十一次，我喝着可乐，对着一桌子鼻涕纸，一会要去敷眼睛，明天还要早起，日子还得照常过，可我今年不想再跟你说放心之类的话，我只想告诉你：我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