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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联同人】共情

2021-06-16 19:48 作者:难溺  | 我要投稿

共情


胎教文笔

全员亲情/伽→小单向,cp党注意避雷

时间线s7后

形散神更散,严重ooc

本体×分身,友情亲情皆可,嗑cp请圈地自萌

1.4w字左右


你是我眼尾未净的潮红,你是陌路穷途的柔软私语,你是停驻在我指节的星空,你是落寞在我发尾的皓月,你是我所泅渡的人间。我却更愿意用我指隙间逸漏的清风来形容你,你转而吻过我的眼睫,可我看不见你。

                                                                             ——题记


(一)


“我也曾放浪不羁爱自由——”

万籁俱寂,长夜中独有孤星流云寒光隐约,守候着沉默。饶是小心也陷入了睡眠,反叛一曲放浪不羁横空出世。

“大半夜的吵什么吵!连邪恶都知道好好睡觉你在这放浪不羁?!”花心咬着牙狂敲反叛的头盔,指端的坚硬触感让他眉头一紧,看着窃笑的反叛不顾手指的痛感着力敲下去:“你爱的哪门子自由啊?!”

“小心你也是!他听那些放浪不羁的歌你也不管管,还说什么他喜欢就好,他喜欢把你吵醒好不好啊?!”花心越说越来气,看到靠在沙发上揉太阳穴的小心时突然就松弛下来。

“好了好了……大家都回去睡觉吧。反叛下次别这样了啊,听你本体的话吧。”宅博士轻叹,眼神和花心交汇,花心一脸怨恨地松开反叛。

灯被关掉,各自再道一遍晚安然后回房。路灯的光芒被屋内的冷漠悉数吞食,清幽冰凉的黑暗从角落里漫上来抚过小心和反叛的眉角,小心知道他们说是回去睡觉现在耳朵肯定还贴在门上,于是他起身也向房间走去。

“本体,我……”

“下不为例。”

在他推开门的瞬间,他听到五个人摔到床上的声音交叠起来,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响。小心在黑暗中引着反叛入门以免他再摔了全家不得安宁。确认四个熊孩子都已经睡着之后,抱膝坐起。

下巴压在伤重未愈的右膝不禁打了个寒战,转而靠在了左膝。除了甜心他们都还不知道自己膝盖受伤的事情,他倒是不怕甜心过于气愤去告诉宅博士他们,只是他的伤不是甜心的超能力能彻底治愈的,饶是半机械体也并非不伤不灭,希望不要影响战斗。

他静静放任着痛楚汹涌流动,白昼里光怪陆离的一切压的他的躯壳吱呀作响,感情处理中枢只觉阵阵的沉闷和懒散,如同伽罗牺牲那天被花心温柔地揪住领口掐上咽喉。

伽罗牺牲……?快一年了吧。他似乎快要把这个人给忘了。

时光是撒在伤口上的催化剂,它们切裂开不忍直视的表面,放干污血,然后狰狞的疤痕渐渐愈合。暖色的路灯光从窗帘的罅隙里悠然浮动,上好的遮光窗帘在末冬凛冽的风中瑟瑟发抖,却又为没能拦住光线入侵而盛怒,狂暴地撕扯着窗外张牙舞爪的花枝。无数的回忆纸屑一般纷至沓来,纷扰至极,却令小心不住地想要驻足,观看他年幼时的糜烂枯腐。

他和分身们可以共情,所以他不能肆无忌惮地悲伤。伽罗牺牲后的三两天——他的理智才复苏了一半儿而已,天真就说他会一阵阵莫名其妙地难受,闷。想必是指“共情”而言。

胡思乱想,杂糅浑浊的思绪淹没过来。间而伴随着耳鸣,像是长长的金属相撞的声音。对睡眠微弱的渴望很快便被尖锐的长鸣打潮,渗透。历经的一切都像是做了十几年的一场噩梦,而今才要渐渐惊醒,却不知道醒来何期。浑浑噩噩,昏昏沉沉,仅存的理性也无地自容,瑟缩进阴暗的死角,不知如何再去重据这具以锐利决断为傲的躯壳里的王座。幻觉与现实就在他面前纵情相吻。

“本体。”是邪恶。

“?”

“膝盖?”

“没事。”

“没好?”

“嗯。”

“疼死你活该。”

‍‍“……”

“这是药,敷在外面。”

一声短暂的猝不及防的翻动,邪恶扔来了一包药膏。小心借着窗外游弋过来的微光看了看——开塞露。

小心的脸黑了。

这家伙……想他快死拿刀就行了,用不着多费周折。小心眯起眼看着微光迷失在邪恶周身坚硬的轮廓,想都不要想这家伙肯定是一脸“我帮得上本体”的油然自得。小心顺便也脑补了一下他去药店买药的情况。平时四个分身的必需品都是他去买的,就算盯着店员半小时一句话都出不来,小心还是会硬着头皮去,久而久之竟也和那倒霉店员生出一种哭笑不得的“默契”来。邪恶那家伙进了药店绝对是张口一句“我要买药”,居高临下三分冷峻七分强硬的气场无风自动先把对面吓个半死,然后再一句句意义不明恍若天书的描述把店员凌迟,“语不惊人死不休”。最后气的那店员职业道德都弃之无物,直接根据“外敷”塞给邪恶一瓶开塞露。小心不禁有些同情那个店员。想当初花心让他去帮自己买磁铁,特意让反叛同去监督他,花心对于磁铁的要求又格外精细,这俩差不多把店给掀了,把没剩几根头发的老板气的失智。小心过去的时候脸是绿的。

微微一笑:“谢谢。”

“我会监督你的啊,必须给我天天敷药……我和那罗里吧嗦的店员扯了一大堆他才给我的,真是,顾客是上帝都不懂……”


(二)


1.


『你是深海的流云,最纯粹生涯。』


天真掌管“单纯”。

他是个单纯至极的人,单纯地令人生厌。他会傻傻地问本体自己的心痛是怎么回事,会抱着本体甜甜地喊他“本体哥哥”,会让坚定的本体为了他一个撒娇的眼神就出卖自己的木讷,会和小孩子一样撒泼耍赖,让本体一直宠着他。当宅博士分析了小心的分身系统,毫不犹豫地告诉小心说他象征“单纯”,纯粹而包容,只是性格里的孩子气未能避免。他记得小心是说了个“哦”吧。也对,照着他的性子肯多施舍一个字才有鬼。

“单纯”是本体一直向往的特质,天真冥冥之中意识到。即便是直率且无理取闹如他,也能够察觉他缠着花心“哥哥这哥哥那”的时候小心眼里的无奈和落寂。而本体是连余地都丢失了的。

伽罗,那是个对本体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天真翻遍了本体放自己出来放风的时候和“伽罗”的一切回忆:头发特长,人很好,虽然比本体他们大不了多少却稳重刚直地像真正意义上的成年人。他想那位冷漠却温柔至极的上将也有过年少轻狂吧。

也许他年轻时棱角分明,守护着盛世的阿德里星正是桀骜的时候,狂傲的笑容能把天空都撕裂开。高远的苍穹,壮阔的群山,宏伟的大地,没一件能入得他的眼,少年就该不知天高地厚。

天真能设想到那种骄傲,可他永远不会落实。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单纯”也慢慢变成了“温柔顺从”。世界并不透明,不只有他热爱的平淡,还有灰心星球,叛徒凯撒,怪兽,星际战争,污浊腐朽化作暗流在平静如海的日子下流动。他能感受到驳杂的脏污染上他安安静静的日子,却又那么遥远。

他对本体的眷恋是依赖式的,以至于在他幼时浅薄的认知里本体是他的一切。和本体的关系也好到了极致。在他浅薄而年轻的记忆里,伽罗牺牲后本体在病床上躺了好长好长的时间,浑浑噩噩,如同噩梦惊醒的时分被无限延长,没有端着牛奶过来抱紧他的兄姐——他们的毒伤也没有痊愈,也没有安静地抚摸他发丝的伽罗。只有天真敢走过去,当着三个面若死灰的同僚的面,紧紧扣住本体冰冷的手指说“我们都在,一切都会好起来”。天真很喜欢看小心笑的样子,沉沉的暮霭在他紫堇墨色的眼眸中恬静地漂浮,颜色浅淡的唇角一点点一点点、既微不可见又显而易见地勾划起来一个温和的弧度,小小的虎牙迫不及待地窜出口唇。那天躺在病床上的本体就那么温柔且无力地回给他一个微笑,站在病房门口面沉如水的宅博士突然就那样破了防,冒冒失失地冲进来想抱住小心,却在半路收了手——想是知道他身上有伤,居然就站在病床旁泣不成声。什么嘛,本体不是笑了吗,难道大人都是这么奇奇怪怪的?

后来和本体一起挣扎在“共情”的离恨中的时候,天真被开心他们找了无数次去和本体“聊一聊”。反倒是他自己说着说着潸然泪下,被小心轻轻抱住。后来还是邪恶一句冷冰冰的“你打算一直做个走不出去的废物,留在眼泪鼻涕里淹死吗”,他们才渐渐地不受“共情”影响了。天真说不出来那种话,只能声泪俱下地对小心说些无用言语。他的秉性就是温软和顺的。

虽然“温柔”且“顺从”,天真比什么都要抗拒回归分身系统。分身系统里是沉重,枯涩,不黑暗狭窄却令人绝望至极,呼吸都要被生生折断。身为同僚的邪恶他们却并没有像天真那样排斥分身系统,而每次让天真回去都是一场宅家众人感性与理智交战的浩劫。没人捱的住天真水光淋漓的星眸,到最后是邪恶调控的“决断”作祟,小心才忍心把他收回去。他记得他感受过小心面对他事事乖顺,却厌恶分身系统的困惑,他从来都是听本体话的最好的分身。那疑惑仅仅是浮过本体的信息处理中枢的流云,不留痕迹,只是小心在天真回归之前听到了他嗓子里一团模糊的话音:

“因为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2.


『你是绝路恰逢的呢喃回响,尖牙厉爪,棱角分明。』


反叛掌管“桀骜”。

反叛的桀骜现在又多出几分暴戾易怒的意味来。反叛不是天真,没什么心思去琢磨伽罗少时的轻狂,作为小心的分身里最爱惹事的一个他甚至畏惧伽罗。

反叛永远是处于叛逆期的熊孩子,他记得本体对他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下不为例”,然后他还敢再犯,再被本体摁着太阳穴咬牙切齿地原谅。

和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一样,反叛向往壮烈,厌恶温和的没有一丝波纹的生活,安安静静地听凭时间老去。在尖牙厉爪的现实面前反叛那些格格不入的棱角像是纸糊的,不堪一击。甚至他只能听凭坚硬暗哑的岁月向他碾磨过来,他的任性桀骜只是化成飞灰的牺牲品之一。反叛最擅长做梦,然后看着梦一点一点在他面前被细细撕碎。就在他对甜心大献殷勤的那段时间里他天天幻想着潇洒地救走甜心,有根玫瑰可叼就更好了。星星球的几乎每一天都有战争,宇宙也如他所愿并不太平,觊觎星星球的星球一抓一把,可反叛也只能想想这些热血沸腾的英雄梦,连甜心都躲不过去的进攻他更不可能有余地出手抱走甜心。这个梦幻终止于他看到替甜心挡下一击的本体时。一道长长的伤痕从胁下斜到侧腰,离心口二寸不到,狰狞可怖地让反叛不敢多看一眼。本体那只上好钢铁所打造的头盔崩裂,沾染着鲜血和碎石的深紫色头发暴戾地缠结起来,纠纠缠缠地飞扬在空中宛若亡将孤凄的战旗,狂乱地翻覆在头颈当中,烦躁不安地搅动着狰狞一片的凝结乌色血迹。他记得用担架把本体送到医院的时候甜心哭了,邪恶咬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事实把梦境的反骨一点点折断,藏于反骨之间的理想亦未幸免,枯腐皱烂。反叛的梦只能算是伤春哀秋,没有人会给他的呻吟留白。反叛以为本体真是铁石心肠的冷血动物,连伽罗牺牲这么重大的事情都难以动摇他一丝一毫。可是源自反叛心脏深处的疼痛恍若巨爪把他的心脏整个包裹起来,疼的无以复加。他默默地在旁边看不动如山的本体,觉得心疼,又觉得“呐,本体这么坚强的人不会出事”。偶尔坚毅又成熟的本体也该有点桀骜任性的小心思,该向他们大哭一场来倾诉,该暴躁,该不安,该天天想要拉人打一架,该向他们无理取闹,像是一个好朋友搬家的小孩子。这一切就好像是倒映在镜面另一边的影子,现实拖拽着体无完肤的他们一意孤行。

他没怎么好好想过分身和本体是什么关系,不过本体会一直纵容他们胡闹。有一阵邪恶净说着“分身是本体的附庸而已”还和小心闹了个离家出走。他猜邪恶那家伙只是钻牛角尖觉得本体不关心自己,作作妖来获取本体的关注吧。他倒是觉得光和影符合他和本体间的微妙。影在追逐光的脚步,光在等待影的跟随,无论是纵情相拥还是久别重逢,瞬间永恒。光给了影存在的意义,影给了光品尝悲喜的权利,光与影之间相互都将会不留余力地奔赴。若为附庸,互为附庸。

所以当他偶然间听到花心的自言自语“一具躯壳里住着五个截然不同的灵魂一定很痛苦吧”,不由得嗤笑出声,毫不掩饰其中的嘲讽:

傻瓜,分明就是一个啊。


3.


『你是雾岚中弄影成舞的柔软星子,破晓剪去你的棱角将你全部的锐利蚕食。』


古人掌管“仁慈”。

宅博士分析分身系统时宣布天真他们所掌管的特质时大家一直安安静静地听,唯独说到古人掌管的“仁慈”时细微的喧嚣轻轻摇曳出来。古人实在是一个怪人。终日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怀里抱着琵琶,和本体一般地木讷寡言,偶尔开口说话时满嘴敬辞说的行云流水,就是听不懂。任想象力丰富的开心也不能把这样的古人和“仁慈”扯上关系。

古人侍立在小心身侧,安安静静地听他们说。他的确是个太难以理解的怪人,就算是本体有时也很难理解他吧。他自己也很好奇自己掌管“仁慈”到底是不是分身系统的差错,这样的话四个分身就有三个都管控感性因素了,这和本体联系起来看是不可能的。古人也很笃信自己该管个“洞察”“敏锐”之类。

分身系统的调配精妙无双,古人太仁慈太傻了,几乎是人尽可欺。古人自己也不哭不闹不吼,什么话都不说,像个懂事过了头的孩子。宅家人点小心的四个分身时能毫不犹豫地报出天真反叛邪恶,可是得掐着三个指头歪着脸想上好一会,才惊觉自己漏掉了一个说话难懂的分身。

古人的仁慈更多意义上象征着宽容驯顺。邪恶总是会不断地试探着本体到底能对他多宽容,千方百计引起本体的注意。古人不会,本体不注意他那是理所应当。难听点,咎由自取。古人掌控感性,他的理智洞察亦锋利如刀,闪亮地像骄傲的启明星,嚣张跋扈,刺穿隐伏在层层雾岚之下的真相。“仁慈”是破晓初醒时枯瘦嶙峋的天光,柔若无骨地爬将来,却野蛮地将星子的棱角剪断。

锋芒半隐便倘若无物,小心如是说。

邪恶可以帮本体仅仅通过观察微表情就在一场扑朔迷离的悬案中揪出真凶,可他永远都不会学会观察伽罗的表情去了解他听到小心说“伽罗是我的好朋友”后细微的失落。这却恰是分身系统要古人做的事情。

他作为分身,除了帮本体调控“仁慈”,还能做什么呢,换言之他到底和本体是什么关系?古人很少去想,他生下来就是拼了命地去守护本体所爱,再故作潇洒地和小心说一声“幸不辱命”的。可他除了一次次看着“我要保护本体”的决心碎裂一地什么都不做,他什么都做不到。本体会为他的妇人之仁买单,挡在他身前单手攥住刀锋的时候古人不断听到心脏崩裂的声音。被重重肋骨和皮肉阻隔的两颗心脏几乎要彼此交融。殷红且浓稠的血液从小心掌纹涌流出来,连对面杀人不见血的快刀都沾染了些许惊心动魄的惨烈。他想那时伽罗还在吧,只是已经开始衰老了而已。他看着伽罗鲜见的脸庞因为暴怒而略显扭曲,荧蓝色悲烈的光焰从脚底一直冲到额际,宛若一个巨大的蚕茧欲盖弥彰。本体是因为他过度的仁慈作祟没有下死手才会在掌心留下那道疤的,古人铭记至今。

而在日常的小事里帮助本体呢?古人的记忆力极佳,道过目不忘亦不为过。可他把他烂熟于心的仁义道德写在纸上帮本体做八股文时却只得来了电视机校长摁着眉心的一句“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乱七八糟的玩意了”。八股文不就是要让他胡侃礼义仁德的吗?!古人愤懑,本体沉默着接过了作文本甚至含笑地试图以意念安抚他,古人也不禁生出了同邪恶一般的好奇——到底,到底本体可以对他有多纵容,他所谓的底线到底在哪里。无从得知。

岁月在光怪陆离的时光里蹒跚地步步前进。随着古人的成熟他对这个问题的思考越来越少,他想他已经得到了本体的答案——虽然他对这个答案仍旧似懂非懂。

他想保护本体,以他残破的羽翼坚持他那依然懵懵懂懂的倔强。甚至把伽罗留下也是他的擅做主张。他趁着邪恶战斗时受伤对“决断”的控制减弱,借机增重了“仁慈”的分量,顺水推舟地一次一次让本体救伽罗把他留下来。古人至今记得邪恶看他的眼神,犀利又无奈,最后沉静,告诉他“你又乱来了”。

你又乱来了——不过那没关系。

有我在。

这就是本体给他的答案,邪恶只是把这个答案帮他复习了一遍。

一晃神之间很多许久未曾翻动过的东西又浮了上来。古人定神,伸手帮小心推开门,身体谦恭地弯下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愿您今夜无梦。”

小心的身体在门框里僵了一下:“嗯。”

『其实有的时候我宁愿没有把伽罗留下来。』浑浊的思绪在意识海里来回游走,古人有些不可名状的不安。

“那个……那个不算错。”小心认真地看着他说。

啊,过于草率地忽略了些什么,“共情”。

古人在混沌中看着他:“晚安。”

“晚安。”

您又把您的答案向鄙人复述了一遍。

恕鄙人愚钝,仍旧一知半解。

——我会用我的一生来思考您的答案,请您务必奉陪。


4.


『你是来去无踪的风滚草,拥风而来乘风而去,无尽地流浪流浪没有边际,额角涂抹着永恒的自由和孤独。』


邪恶掌管“决断”。

明明是管着“决断”,却比谁都容易心软。古人瞎胡闹把伽罗留下来的时候他气的就差没抄刀了,却只是气鼓鼓地扔过去一句“你又胡来了”,老老实实地和古人一起盯了伽罗一周,这家伙诈降可不就空欢喜一场吗。古人的初衷只是想给本体找一个能让他以自己的全部相待的好朋友,恕他邪恶愚鲁,到临伽罗牺牲前三个月才识破那些更深一层的东西。有时候死无对证强过天长地久。他猜古人早就发现了,分身系统要古人出现可不只是让他说些晦涩难懂的话,是让他替本体洞察细节,戳穿那些微妙的“难言之隐”的。古人可以从三言两语中洞察甜心经期将至的柔软心思,而邪恶能一次次地洞穿那些无聊的真相——本体拒绝植入控制机体休眠的芯片是因为那对感情系统有副作用,可能影响对伽罗的情感,是谁偷了灯泡老板的钱,粗心是不是又拿花心的镜子去做实验了诸如此类。

邪恶从不觉得感情有什么可贵,在他不费半点功夫就洞察的真相里有太多纠纠葛葛的琐事。他也不觉得他帮本体做这些事是他爱本体,至于“爱”之类的事情,和自己胸腔里被层层坚硬骨骼包裹的那颗冰冷物质也没什么差别吧?本体生来就是活在白昼里的孩子,仿佛是光芒留给人间最后的后裔,潘多拉魔盒里熠熠生辉的“希望”。他有家,有在他身后等着他来守护的故土,有一大群热情过头的粉丝,还有一个未能完满的誓言,一个想要再有继续的人。本体对于一个兵荒马乱的星球而言的确是一位神明,而他自己由一堆杂乱的数据列拼凑而成,鬼鬼祟祟地追随在神明左右,窃取着神明属于芸芸众生的恩泽。邪恶也从不对谁说“爱”,除了对战斗有一点喜欢他的世界里没有太浓烈的感情了。

只是这样吗?没有别的什么吗?邪恶被这个问题困惑了很久,因为本体好像很不关心他们,可是每次他们胡闹的时候都是本体淡淡的一句“下不为例”就过去了。他也悄悄在意过同僚们的心思,除了天真他们和本体的关系寡淡如水,只是素不谋面笼上一层附庸的特殊罢了。

再长大一点,大概就在古人执意把伽罗留下来的时候他明白了他和本体间的关系是胡闹和纵容。本体一直没有真的怪过他们,就连反叛偷着把机车侠开出去兜风结果两个都惨不忍睹的时候他也只是摁着眉心说下不为例。所以他到底可以多纵容呢。

他估猜着反叛他们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分身系统中给了四个分身一点共享基本感情的权限,就是怕他们死了没人来保护本体,所以要他们彼此拯救。虽然这种共情远不及他和本体那样,即便蛛丝马迹都能使彼此惊觉,可是像他那样强烈的困惑混杂着不满至少足以让敏感的古人察觉。那段时间古人一直对他说“不要乱来不要轻举妄动什么事情想好了再做”,邪恶还是近乎毅然决然地和本体闹了个离家出走。有意思吧,分身系统让他“决断”,他把决断用在了惹事上,胆大妄为到底也算得上是决断。

宅家众人公认邪恶和反叛是最喜欢惹事的两个分身,却又同样不喜欢惜字如金的古人,合乎情理地对温柔乖顺的天真格外疼爱。伽罗还在的时候一直被天真黏着讲睡前故事,那个刚直的血性上将竟然给硬生生拖去给小孩讲故事。看着伽罗眉眼都安顺下来低低地给他念《白雪公主》里完满得不像话的结局,邪恶感到心头一抽——他道不清本体为什么会对这事产生触动,晚些时候他明白了。阿德里的歌谣童话净是刚硬直率的,每次讲给天真的时候被无一例外地委婉拒绝,伽罗会笑的包容且温柔,再给他念一遍《白雪公主》。有一次伽罗顺着书的顺序讲到了《海的女儿》,邪恶趴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那小公主是怎么死在自己手里的,天真可就泪眼婆娑地听着了。他估摸着伽罗也是第一次读这个童话,从他眉角几个难以察觉的弧度里。邪恶还需要读童话的年纪本体从未读什么故事给他听,只是从博士那找了本书丢给他让他自己看,他记得故事的结局是人鱼没有刺杀王子,天亮的时候她变成了泡沫,在海中永远迎着曙光浮游。念到人鱼的刀子掉在脚底的时候伽罗停住了,邪恶一个翻身目光又扫在伽罗脸上。他的判断一点不错,伽罗的眸瞳微微转动,很明显就是要先天真一步知道结局。过了很久,在天真的催促下伽罗把书摊在膝头,天空般辽远深邃的眸光抬了起来望向头顶的一片虚无,流淌的目光扶起了一片遥远,良久他说:

“小人鱼跳入了大海。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盈,仿佛真的要变成泡沫了。冰冷的海水从四周涌流过来,如同蚕茧深深地把小人鱼包裹,明亮的天穹离她愈发遥远,一步一步撤出她的世界。奇怪的是小人鱼只觉得很温暖,仿佛是她所依赖的大海又包容了她的过错,深切抱怀着她。小人鱼的身体的确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她骑着玫瑰色的云朵飞向了她遥望了无数次的苍穹。在那里,轻柔的海藻还会浮在她的肩头,支离破碎的天光还会从遥远的海面上流落下来吻过她的面颊……说完了,天真睡觉吧。”

“那王子呢?”天真蹭着眼角的水痕问道。

“那里没有王子。”伽罗笑着说。

“怎么会呢?”

“嗯……”

“天真睡觉吧。”邪恶循声看到了一直斜倚在门口的本体,好像也为伽罗纂改结局而讶异的样子,声音干哑的如同失声的小人鱼。

“那……那王子呢?”

本体没有回答他,伽罗的长发披落下来柔顺地覆盖在脸颊,映衬着嘴角委婉的弧度恍若海船桅杆上神色温存的白帆。天真没有再问,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在他眼瞳里沉淀。古人目光幽冷的让他也不禁畏惧,而反叛睡着了。

自此神经大条的邪恶突然就开始关心原本该古人管的事情,盯贼似的天天盯伽罗。有时严肃的古人居然也会拿他叛变的事情揶揄他,邪恶怒,却又觉得自己实是插手了古人管理的特质,偏乎乖顺地听古人扒他黑历史。

其实那次啊……邪恶差不多快把自己的动机忘记了,他不记得自己是因为要获取本体的关注还是为了试探本体的宽容而为之。本体一边告诉花心“我的事自己来”一边取出了那个异色的魔方,兴许这也是让他更加暴怒假戏真做的原因。

他从一开始就输了,无论从哪一个方面,他岂是能与小心相比的呢。拆了数十招下来,邪恶分明看到了每一招里留存的余地和温软,他不忍,然作假成真的乖戾和震怒又全部再咆哮着喷薄而出。

他求饶,使诈,举起臂膊处的炮筒仿佛是顺水推舟,冷淡地看着炮筒边缘折射的金属光泽几乎要灼伤他血红色的眼瞳。他看到本体瘫坐在地,可是姿势仍然老练地维持在随时可以起身反抗或规避的状态,利刃的光芒渐渐收敛藏匿在身后。邪恶扬起手中的炮筒,步伐骄矜如同凯旋的王,一点点逼近。异色魔方所闪耀的光芒愈发强烈且频繁。

邪恶有丝毫的愣神。

他还看到反叛已经进入了准备战斗的状态,随时都能够展动身形。古人伸手斜搭住反叛的肩膀,把天真护在身后,他听到古人说:

他不会伤害本体的。

炮筒开始聚能,几乎在一刹那邪恶就转过小臂对准了自己的心口。大梦初醒的荒唐感从感情处理中枢不断涌流。心脏一步步温习着跳动,生疏且枯涩,重重捶打着层层肋骨包裹着的胸腔。古人和反叛一瞬间就展动起来斜身向他的小臂冲去,甜心扯着天真把他护在身后,他大喊着“别过来”,也看到了本体更为迅捷的身影一意孤行地在博士的惊呼之中欺过来,恍如撞入大山的温暖。

“恕鄙人直言,每次宅先生向您提起,您其实都以为……”古人的嘴角难得地飞扬起来。

是的,每次宅博士为了此事沾沾自喜时他都隐瞒了一件事情——

他对相册的存在早有预料,可是他看到了小心那个攥紧魔方遏制伽罗的动作。

他怕的从来都不是小心那一手快刀的寒芒,怕的是本体放下刀去微笑着看他,胸腔里机械石的死寂却剧烈牵动着他凝结空洞的心脏。


5.


邪恶说,有时候死无对证强过天长地久。


(三)


小心倒下了。

垂死挣扎着的意识扭滚在眩晕的泥泞里,却只来得及再望上区区两眼。

第一眼,他看到了发烧怪红着眼背过身去,第二眼他看到了身前屹立着的四个身影。

反叛无比潇洒地抱起本体向家的方向走去,本体的头斜靠在反叛的肩上,温存道:“我知道你会回来的。”遍地飞花,满城幽香,反叛嘴角的玫瑰花定格成了永恒的光辉。

邪恶想都不要想就知道反叛又做梦了,不轻不重地一巴掌拍了反叛的后脑,无情地打掉他的玫瑰:“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个。”

邪恶捡起了地上的双刀。分身的战斗力和他们掌管特质的强弱直接联系,眼下天真是靠不住的,本体也并非什么大慈大悲普度众生的活佛,虚妄一些他算是最强的那位,可即使如此再加上个肯定会放水的发烧怪,他没底气打赢这么多怪兽。

邪恶把眼睛转向了正怨怒地盯着他的反叛:“古人和天真去照顾本体,把菠萝头他们叫来。反叛你来——”

“来咯——”反叛翻手攥住了刀尖正对肩窝飞来的单刀,腕骨在毫无怜惜的扭折之下咔咔作响,刀芒绽开一抹一抹倔强的锐利。

和小心一场恶战的芝麻狐先邪恶一步翻身向反叛抢过来,邪恶只能把刀指向发烧怪,惊吓怪和芝麻狐对视一眼后直取反叛而来。

相较邪恶凶蛮凌厉无处可退的攻势,反叛用刀以灵动轻快为长。来去之间翩若惊鸿,动若脱兔,招式之中风雨不透,更是没有半点余地可留。若非以一敌多败中求胜,早就能够赢下了吧。

芝麻狐恨恨地瞪了发烧怪一眼,至多三两分钟他们就能把形式走完让发烧怪感恩戴德地飞天,现在只能先解决反叛再去应付邪恶,还有那俩说是去照看小心超人结果到现在还没找到创口贴的。

惊吓怪百忙之中向它看了过来,两人就那么对上了眼。

芝麻狐调动起最后一点能量,欺身攻去,双掌交叠齐推,势不可挡。反叛当然不会傻到放下刀和芝麻狐较量掌法,斜身半转侧过了凌厉的掌风,荧蓝色涂料快要脱落的刀尖“咻忽”划向胁下,猛然敛起致命的光芒,惊到芝麻狐一愣后旋即抽回寒光淋漓的刀锋,反指惊吓怪。

“你到底不过是他的分身而已——我已经看穿你了!”芝麻狐狷狂一笑,嘴角拉起来一个格外诡异的弧度,斜身晃到反叛背后,“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声东击西就能够把你打倒,星星球没救了吧。”枯涩匮乏的能量顺入手臂,孤注一掷地向前猛击,此去不成功便成仁!

空的。芝麻狐看着面前的一片虚空透明的空气肆无忌惮地沉静着,刚刚还站在他身前束手待毙的反叛已经不见了身形。

恍惚之间,惊吓怪和芝麻狐只觉又有人混入了狭窄不堪的包围圈,又觉空无一物,待要再追击反叛时,人却在哪里?更不知是来了强援还是敌手。

不久前还飞扬跋扈的风安宁下来,暖色的天幕中暮色四合,死寂了一簇一簇风声的低吟。只是在回眸之中,沉寂猝然汹涌,芝麻狐耳畔只回转过一声锐利的风响,刀刃般的冰冷割裂在后颈,意识便远离了身体,昏晕在地。

古人站在那里,一手横在胸口作劈掌状,一手扯着反叛的手腕。

反叛丝毫不顾刚刚在鬼门关转了一圈,蒙古人相救才得以平安无恙地站在这里,大笑嘲讽。发觉自己毫不设防的古人竟尔以指节轻叩腕上的脉门,一惊之下刀刃脱手,下一秒就看到抄着刀的人影飞一般掠了出去。

“你要刀不能告诉我啊?!非得用这么可怕的方式!!”

古人丝毫不在乎身后反叛的怒吼,身形展动开来如同花间戏蝶,一沾即退,灵巧地逗引惊吓怪的步伐。惊吓怪只觉四面八方都是青色的刀影,身体被密密围住,寸步难移。

“先等他停下来。”惊吓怪故作冷静地告诫自己,古人踩着点一般停驻在它的正对面,扺掌劈来。惊吓怪欺他攻势轻快有余力道不足,双臂交叉格挡。古人眼眸微动,在惊吓怪身前半步不足处稳稳停住。惊吓怪惊疑之中居然忘了提防偷袭,叉着双臂愣愣地定住。

邪恶已经悄无声息地立在了惊吓怪背后。

“滚。”一拳击飞。

“天真,联系到菠萝头他们了吗?”邪恶收刀,鲜见地正经起来,认真道。

“他们在来的路上。”天真答。

“右膝的伤势没有及时得到充分治疗。睡眠不足,能量短缺造成短暂性的昏阙。”反叛看都没看邪恶一眼,刀被古人拿走后就一直待在本体身边,扳着本体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别等花心他们了,”天真道,“先送本体回家吧。”

邪恶点头,抬手把刀甩给反叛,在本体身前俯身,抱住他的腿努力往自己背上抬。邪恶比小心高不出几厘米,又是在急火攻心能源匮乏的情况下战胜了两只怪兽,早已经喘息淋漓,靠着古人在本体后腰处撑了一把才背起本体,摇摇晃晃地步步向宅家走去。

“我——我来?”反叛试探道。

邪恶以沉默相对,刺痛与酸麻却交织起来咬合着他的脚踝。

反叛扭过脸去,“唉,你……你总是会在意细枝末节的东西。”

小心从能源短缺的无力和昏聩中得到片刻的苏醒,如同骤雨初歇的一时安宁。他看到自己压在邪恶背上,一向灵敏的推断中枢却只来得及运行一个“不行”的程序又缓缓睡去。

下巴完全抵在邪恶肩上,能够看到邪恶侧脸硬朗的轮廓。他看到了邪恶眼尾的微红,却极疑心那是幻觉。远处跌落的地平线那里花心和甜心匆匆赶来,开心拉着粗心飞在天上。花心的脸上还有没来得及卸掉的妆容。还有甜心晃在眼角的一弯泪光,就像他从陷阱里把甜心抱出来时他咬着牙偷偷哭了,还有粗心咬紧的唇,还有古人一直扶着他后腰的手……

暮色剪断了白昼的羽翼。归鸟乘风,凄啼“不如归去”,初春在疏疏篱落间昂然重生。乍暖还寒时候的凉风氤氲着几分春日的明快甜美,逞着一腔孤勇永不停息地向盛夏奔跑。波澜壮阔的苍穹那里曾经飞过无数的候鸟,懵懵懂懂的春神就偷偷留在它们的羽翼上路过全世界,失手将花冠遗落人间,于是永恒的春天也许就在这里停驻。

候鸟的远去是一种承诺,对于归来的承诺。


(四)


1.


今天是小心接受睡眠芯片的第一天。

宅博士在他植入芯片之前无数次地告诉过他那块芯片的全部资料:在固定时间循序渐进地停止所有程序的运行进入休眠状态,只留下必要的“警觉”“浅眠”等无法关闭的初始设定。因而会对情感系统产生一定副作用,影响一些细小的不能够再细小的情感。小心犹豫了很久还是点头接受了。原因挺简单的,影响战斗。

时近芯片给小心确定的睡眠时间,无论如何却固执地想去再看一看星星,这一次倒真的不是反叛和邪恶的执拗影响了他。

星空黯然飘落下来停驻在指节,皓月亦自甘沉落点缀于发尾。漫天的灯盏温抚着沉默的眺望,万家灯火渲染着冰凉到遥不可及的夜色,却没有一盏与他有关。

睡眠芯片开始运行。

远处悄悄看着的天真戳了戳邪恶的腰:“掉下去了怎么办啊?还有是不是你在操纵本体的执拗啊?”

邪恶瞥了他一眼,示意天真看他身后的花心和甜心,荧荧的磁力和泡泡被紧攥在他们手里,在夜幕之中亮得逼人。天真的目光仍然留在他脸上,执着地为第二个问题索求一个应答,邪恶沉叹道,“不是我。也不是反叛。这一回真的是他自己。”

沉入梦境的最后一秒,小心看到了一个身影,纯粹的眸子平静如海,长发从他的脸颊上披落下来如同海船桅杆上神色温存的白帆。严重且机械的迟钝和困倦使他只来得及在脑海里滑过一道“我记得你!!”的惊呼便沉沉睡去。

『我认识你!』

『我记得你!!』

『我……』

那个身影愈发地靠近,月色般将他柔软地拥覆,触碰不到任何东西的双手颤抖着要去抚摸少年的发尾,却硬生生穿透出去。一遍遍低语着“我早该告诉你的”,却没了后话。小心靠在夜晚的怀里无所适从。

在很悠远的地方,他仿佛能听到古人在念诵“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而吾与子之所共适。”江上清风……山间明月……是停留在少年肩上的美好。可是他的肩上有家,有故园,有一整个星球,还有“正义”的重量。“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吗……和谁……?

梦境?海市蜃楼?幻觉?痴想?

这是他停留在现实里发出的最后疑问。

“我的少年啊,你为什么不肯相信这是事实呢。”

夜打湿了梦境的翅膀,让她在现实的边缘搁浅。


2.


“我看到他了……”邪恶的嘴唇不住颤抖,向来冷硬僵直的血红色眼瞳收紧在潋滟开一片水光的眸子里,呆愣痴傻地不断喃喃重复,仿佛世界在他眼里恍若无物,“我感受到了,他回来了……可这怎么会?……我看到,真的看到……”

“斯人已去,还请节哀吧。”古人淡淡安慰,聚能装置却敏感地捕捉到浅薄的能量滑过的痕迹。他没有理由质疑聚能系统的诚实,久违的熟稔感几乎要蔓延到久未经过风波的情感中枢。如本体用钝的刀锋,将思念磨穿。古人唇上苍白冰凉的人造皮肤这一刹也渐渐毫无理由地颤栗起来,“这不可能的……”

下一刻他就听到发声系统自作主张地偷去了他早就钝掉的干哑嗓子尖声大叫起来,向他自己、也向身侧失神的邪恶还有被甜心泡泡安然送回床上的小心,层层蓬勃浩大的声浪在他耳边汇聚成温暖的海:

“可是他真的回来了。”


(五)


时值元宵,依着星星球的传统是应该放花灯的。小心早已习惯了不参加这些活动,结果被四位分身硬扯着去了,美其名曰你也该干干人干的事儿,其实就是天真想去。果不其然一给拽去就在河边上迷路了,四个分身拉着一个本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从定位系统里调出来的地图是谁都看不懂的,找了导航又是半天不说句能听懂的话,迎着大喇喇一条河让他们直行,是生怕他们活的长了?

“我说,要不先把花灯放了再去找菠萝头他们?”反叛不知道第多少次认路失败之后咬牙切齿地询问本体。

“是花心。”小心很严肃地向他纠正,“不许管他叫菠萝头。”

“啊啊好好好~可是本体,马上就要开始放花灯了,我们的花灯呢?”

“……我现在去买。”

“哎别!你去了就回不来了!”

“那?”

“我们陪你去吧,反正都迷路了。”

店铺。小心看着撸着袖子目露杀气准备和老板讲价的邪恶心头一惊,连忙起身拦住了邪恶:“我来就好,你去陪天真。”

好不容易和老板打着哑语完成沟通的小心抱着四个花灯回来,忙不迭地往他们怀里塞。

“你的呢?”古人破天荒地开口,通透的眼眸微眯起来,长如蝶翼的眼睫垂下大片大片的阴翳。

“我不用。”小心把一个卡通形状的花灯塞给天真。

“你不用?”体谅到古人说话的难受,邪恶替他再度反问。和古人冷傲中犹不忍拆人阴私的温润不同,邪恶活脱脱就是一副击人要害的决绝,摇曳的灯火在他血红的眼瞳中亡失一般的惨烈。邪恶就这么歪着一侧脑袋睥睨着小心。

“我……”

“你要和我们一样才对。”一直待在邪恶身后的反叛森然开口。

“是啊本体,你和我们一样大。虽然邪恶他们不太会说话,可是道理很对啊。本体你,你不如……”

“你们总是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后来他笑,转头向店铺走去。

半跪在河流边,五个小孩子开始笨拙地擦火柴点蜡烛。星星球的军事水平顶不上六个人的群架,好在环境保护还算过得去,水质清澈,借着灯烛尤见水下密布的石棱。终于把灯点燃的五个孩子松了口气,如卸重负一般匆匆把花灯推到水里,看它漂向尽头。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他听古人念起那首经典的词,问他道:“您的愿望是什么?”

小心的嘴角无意之中勾划了起来:“你应该知道的。”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小心抬起眼帘,开心他们已经找了过来。漂浮着的万千灯盏恍如星星之火,华丽无边。躺卧在严冬里的世界睁开了盛满春天的明眸。野草在脚畔肆意生长,灯火流转在每一个晦暗的角落,蜿蜒成皓白的银河。细碎的光芒颤抖着擦亮了心的灯盏。

那个人,那个英雄,那颗深夜中熠熠生辉的星,他一定就在远方的深处等待,自由如风地生长。那里会有盛世阿德里的山色葳蕤水如薄脂,会有晓月晨风万物可爱,也会有华灯初上的惊艳动人。战乱、饥荒、背叛、诡诈都会在那片热土前望而却步,零星的灯火也会照亮那个人所在的地方。他会看着那些游走的萤火微笑,一整个明媚的春天会在他的眼眸里生长。星光会点缀在他的发尾,皓月也会停驻在他的指节,陌路穷途的私语会被他一遍遍地念诵,眼尾未净的潮红终将平复,在时光的洪流里学着安之若素。而指隙间逸漏的清风千回百转,会具体成俊美无俦的形貌,从疲倦的假寐之中走出来,在目光的尽头那里步过凛冬的泥雪,踏过舒展的春风,窃居候鸟翼上的春神也为他停留。就那样毫不踟蹰地走过来,等着星空眨眼春色旖旎,再与谁重逢。过往时间的空洞难熬都在他空逞的一腔孤勇里无处遁形。他在,他会回来。

这万家灯火,每一盏都会与他,与小心有关,都能泅渡过层层厚重的岁月抵达他们的心口。

古人悠远的声音来自相吻的天际线,合着透明的水流,百般迂回换千般娇媚,“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共情》我写了大概一个月,改了一周,我喜欢他和喜欢曾经的《恶人》是一样的。失眠也是我固有的顽疾,从星空眨眼一直看到晨光熹微,自己就四仰八叉躺床上和小夜灯大眼瞪小眼。学校说“午自习让学生充分睡眠”也就一纸空文,该上课的照样上课,只好掐自己的掌心。

我发誓我是个be狂魔,结果写到现在没一个完全be。我没有对自己的哪一篇文不喜欢的,《恶人》是对我最最重要的一篇。就是根据原作改编了暗魔的心路历程。那个时候正在看《筐出胜利》顺便写文案,暖班一句“平凡人也有触碰天空的权利”(啊大概这样的吧,我磨磨唧唧了一年还没入喜灰圈),我的文案里有这么一句“你费尽心思踩着人家的痰唾冷眼爬上去,自以为摸到了天穹能变成星星,结果呢……?那是别人的落脚之处。”当时差点绷不住。好像两年之前写文的时候哭过一次,归圈后都是一脸面无表情码字。

我挺喜欢《共情》,写大纲却是定的双线be。莫名奇妙地写着写着就自己把结局改了,拿初稿对着大纲看的时候直接老人地铁手机。这是为什么……现在还没弄清楚。

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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