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临光小说化·筹备着·P2
10:28 PM
天气，阴
大骑士领内部，感染者聚集区。
感染者骑士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即便隔着头盔，他们身上的怒火与仇恨依旧让人触目惊心。
“打倒联合会！打倒贵族！处死奥尔默·英格拉！”
“打倒联合会！打倒贵族！处死奥尔默·英格拉！”
感染者骑士们从这里开始出发，朝着街道上涌去。
站在屋檐上的查丝汀娜注视着他们宛如洪水一般的举动，抿了抿嘴唇。
她转向自己身旁的红色骑士，提醒道：“愤怒在我们之间蔓延。”
“我能理解，但是...”
娇小的黎博利耷拉着尾羽，像是不知道要往哪里飞翔。
索娜看向游行的人群，火红色的尾巴在阴沉的天空下仿佛褪色了一般：“愤怒，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情绪。”
“但是愤怒会让人短视，我们都付出过代价。”
索娜闭上了眼睛。
然而，听到这话的艾沃娜走上楼梯，发出一声大笑：“哈，保持冷静可不是我的风格。”
索娜听到艾沃娜的话，不禁对她挤眉弄眼了一番：“你冷静地向前冲就行了嘛。”
“唔唔...也是。”艾沃娜挠了挠头，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那麻烦的事情交给你们啦，干架，交给我。”
游行的人数逐渐变多。
尽管他们只会在几个感染者聚集区内进行，但这么发展下去，肯定会出乱子，所以待会儿，索娜还要费心去安抚他们。
看着那一张张愤怒的脸庞，艾沃娜转过身，背对着那身姿挺拔的红色骑士，声音罕见地有些低沉：“不过，我也憋了很久了，索娜。”
“焰尾”骑士低下头：“我知道。”
“在瑟奇亚克和小灰回来之前，我们必须找到当时的参与人...记者也好，目击者也罢，越多越好。”
“四城大隔断。”
查丝汀娜回忆起这被人恐惧的事件：“对外报道是莱塔尼亚激进分子的破坏导致的工程事故，目的是为了破坏特锦赛的顺利进行。”
索娜摇摇头：“城市哪有这么脆弱，多半是互相掣肘的结果吧。”
“不过，那场骚动确实让人看到了卡瓦莱利亚基...这座‘伟大之城’的腐败之处，到底在哪里。”
“焰尾”骑士从这层小楼上一跃而下，朝着身后的同伴们做出邀请的手势。
“走吧，你们饿不饿，我们先去面包店买点夜宵怎么样？”
——
繁华的街道上。
一身打扮尽可能低调的格蕾纳蒂和同样换了装扮的瑟奇亚克并肩行走着。
虽然来来往往的行人并没有将过多的注意投到两人身上，但格蕾纳蒂背后却始终萦绕着一股不安感，好像一条阴险的毒蛇正在冲自己的脖颈吐信。
“我就算了，你也算是小有名气的骑士吧，这么大摇大摆不怕被人认出来？”
格蕾纳蒂拉了一下面罩，一边减少面部暴露的程度，一边问道。
但“塑料”骑士瑟奇亚克对此却不以为然，他露着自己那张不算出众，甚至还写满了中年危机的脸，自嘲地笑了一下：“特锦赛期间，谁会在意我这种早就出局的小人物呢？不过...”
他转向格蕾纳蒂：“为什么是你和我同行？我以为会是那个狙击手，她更适合做这种事。”
“查丝汀娜吗...”格蕾纳蒂摇了摇头：“她其实比我更容易暴露，更别提，她还是冒着风险把你给救出来的那个人。”
“没必要让危险因素都聚集在一起，你们都是弓弩骑士，如果真的在街巷里遭到袭击，不好对付。”
瑟奇亚克“哼”了一声：“说得好听，你只是想来盯着我而已吧？”
格蕾纳蒂也“哼”了一声作为回应，用明显反感的语气开口道：“一个骑士贵族，就算因为和无胄盟发生冲突，也不可能抛弃和感染者之间的隔阂，你以为我真的会对你放下戒备？”
“废话。”
瑟奇亚克对格蕾纳蒂的戒备嗤之以鼻：“我害怕被感染，也害怕家人被感染，这能有什么问题？”
“不要以为只有你不信任我，灰毫骑士。”
“是吗？”格蕾纳蒂听到瑟奇亚克用骑士封号叫自己，冷冷地说：“那现在好像是你逃走的最好时机，塑料骑士。”
“前提是——”格蕾纳蒂无声地按住了自己的手炮。
但瑟奇亚克却打断了她。
“少说废话，小屁孩。”
带着明显厌烦的情绪，瑟奇亚克像连珠箭一样说：“我不是来陪你们玩弱者抱团游戏的，我完全不关心你们的诉求，以及你们之间是不是真的需要互相信任。”
“我只是来找胆大包天的混蛋，无胄盟不会轻易放过我，更不会放过我的家人，那么我就要先下手为强。”
他看着来往人群身上花花绿绿的骑士装扮，发出不悦的咋舌：“所以我现在站在这里，只是为了我的妻子和孩子，真的，和你们那可笑的事业没有半点关系。
“别太自以为是，感染者，你觉得这座城市里只有‘你们的敌人’和‘你们的朋友’？典型的被害妄想...”
他看向格蕾纳蒂，目光出离了愤怒。
“告诉你吧，在卡西米尔，在这个社会，大部分人，'和你们根本没有关系'。”
撂下这句话以后，瑟奇亚克就闭上了嘴。
而格蕾纳蒂则是在愣神片刻以后，才追了上去。
两人在沉默中赶路，最后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商业联合会大厦的门前。
“这里很安静。”
格蕾纳蒂扫视了一圈四周，在场的人分明步履匆匆，却出奇地小声，连带着整个小广场都安静得像一首夜曲。
瑟奇亚克开口道：“这里是联合会大楼的底层，再往下的构造区，就只有移动城市的工程师和维修人员才能进入，我们得在这里止步了。”
格蕾纳蒂依旧在小心地观察着四周，在不引起别人注意的情况下，尽可能往一些有掩体的方向前进。
但看到她这么做的瑟奇亚克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
“呵。”
格蕾纳蒂停下脚步，对他报以怒视。
瑟奇亚克摇了摇头：“别担心，不用那么谨慎，这附近没有摄像头。”
“那你能保证没有无胄盟吗？”
格蕾纳蒂像只猫似的隆起后背。
听到这话，瑟奇亚克却不禁笑了起来：“说个笑话，无胄盟不会在公开场合——特别是这些社会精英汇聚的地方大开杀戒。”
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西装革履的行人。
“这样会给监正会太多把柄，这就是他们的局限性，我们要巧妙地利用这些局限性。”
“说实在的，卡西米尔有多少骑士？他们只会用身份识别卡之类的手段来判断身份...伪装很容易。”
“那你的家人怎么办？”
格蕾纳蒂稍微放松下来，问道。
“”除了我失踪的妻儿，其他人都已经被送去大骑士领外了。”
听到这个回答，格蕾纳蒂眯起了眼睛。
“无胄盟可不止在大骑士领有眼线。”
瑟奇亚克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看向商业联合会大楼门口的那个巨型商标雕塑，说：“我知道。”
“也许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那么冲动，至少等到我孩子长大，能够照顾自己。”
他搓了搓鼻子：“但商业联合会也没有后悔药卖，事已至此，感染者，我们还是不要怨天尤人，专注做好眼前的工作吧。”
说完这句，瑟奇亚克便朝大楼侧边迈开了脚步。
格蕾纳蒂无言地跟上。
沉默再一次降临，在旁人眼里，这两位和西装革履的精英们似乎也没有多大差别。
应该都是在为生计而奔波的普通人。
——
11:24 PM
一名报社的员工从走廊逃进自己的窄小公寓里，饥饿的目光透过窗户在几家熟识的店面上扫过，然后迅速地灰暗下来。
“该死，超市和餐馆都关门了，为什么要定这个时间开会...”
他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揉了揉肚子：“唉...凌晨改稿子的话，明天也许能在审稿会上少挨几句骂——”
可就在他思考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撇到了什么，让他不得不转头看去。
“唔？”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位浑身穿着骑士甲胄，毛发如同烈火般鲜艳的年轻少女。
然而诡异的是——她手里提着一整袋的三明治。
“骑、骑士？你是从哪里...！”
“别紧张，先生。”
“焰尾”骑士索娜一边安抚，一边向他提了提手中的袋子：“要吃三明治吗？”
“哈...哈？”
员工发出了无法理解的声音。
索娜不由得笑了起来：“毕竟你一副又累又饿的样子嘛。”
员工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伸手按住了自己桌上的座机，把听筒一把拿起。
“请您现在离开这里，否则我会报警！就算您是骑士，这也...”
“咦？”
然而，想象中的声音并没有传来，电话像是沉默了一般寂静无声。
“电话线已经被切断了。”
索娜从装着三明治的塑料袋里拿出一截电线，转了一圈后放在桌上。
“事实上，今天你隔壁的两户邻居都出了远门，而现在，我伪装成装修工人的同伴，正在抢修这层楼的电梯和大门。”
员工顿时慌了神。
他回想起自己刚刚进门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奇怪的，类似于器械运转的声音。
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吗...？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你、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我没钱，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索娜看着员工慌乱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别那么紧张啊，搞得我像个劫匪一样...”
“几年前有一份‘四城大隔断’的报道，是你写的吧？”
“我...我？”
员工眨眨眼睛，他想不起来了，毕竟他每年写的报道加起来估计都够装满两大张办公桌。
“”这种大事件，全国每一家媒体都会撰稿的，我肯定也写过啊...“
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连连摆手：“但、但是，我只是个小编辑...那个时候我还在《明灯报》工作，可现在整个报社都被收购了...”
“嗯，我知道。”
索娜点了点头：“所以你只需要回答我们几个问题，之后我们就会离开，好吗？”
“我们只不过是想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顺便给你带了顿晚饭。”
骑士少女把袋子放到桌面上，肉和酱汁的香味带着汹涌的热气钻进员工的鼻腔，让他的肠胃发出了惊喜的鸣叫，同时，他的抵触情绪也很轻松就被这阵香味所瓦解。
“你在报道里采访过一个不起眼的清洁工，上面写着‘我以为地震了，情急之下从运输管道里爬了出来’。”
索娜从自己随身的工具包里拿出了一沓照片，指着其中一张说：“看这里，这是商业联合会大楼吧？大隔断期间，电力设施完全瘫痪，不过联合会大楼是有独立电源的。”
“能告诉我关于当时那个清洁工所见的...详情吗？”
员工咽了口唾沫，最后还是忍不住把手伸向了袋子：“好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
一公里外，一座废弃危楼旁边的巷道中。
穿着黑灰色制服的无胄盟成员缓缓走近那个青色的菲林，低下头，恭敬地道：“报告，‘青金’莫妮克阁下。”
他从长袍下取出一个平板，调取出一张电子地图，上面几个光点正在以规律的频次发出闪光：“这里是几个目标的行动追踪，他们分头调查着某些东西...库兰塔，‘野鬃’骑士艾沃娜·克鲁科夫斯卡则在附近护卫感染者。”
莫妮克轻轻拨动弓弦：“他们，创造了一个感染者社区。”
但紧接着，她就皱起了眉头：“但却想要靠着一己之力，一己之暴力来维护社区不遭倾轧？”
“这年头的骑士都已经这么蠢了吗？”
无胄盟成员点头应是，随后把平板上的界面往另一个文件切换：“这是他们的接触人员名单...以及截取到的部分通话...”
“他们很狡猾，避开了无线电交流，这些讯息也很有可能是烟雾弹...”
“无所谓。”
莫妮克打断了无胄盟成员审慎的遣词造句：“他们在调查‘四城大隔断‘的事情。’”
无胄盟成员愣了一下：“呃...您是怎么...”
“如果下个判断都要这么复杂，你要么会死，要么会丢工作，多学着点。”
莫妮克冷哼一声。
“是、是！请您指示！”
无胄盟成员有些惶恐地低头喊道。
看着面前慌乱的无胄盟成员，莫妮克不悦地叹了口气：“既然野鬃骑士落单，还需要指示什么...？”
“抱，抱歉，我这就下令包围——”
“包围？”
莫妮克从墙壁上起身，冷声道：“媒体和监正会那边要是抓到什么把柄，用你们的命，够弥补吗？”
无胄盟成员连忙九十度鞠躬：“不，不敢...”
“算了，我自己去吧。”
莫妮克无奈地梳了梳自己的乱发，开口道。
无胄盟成员顿时浑身颤抖起来。
这是对我们能力的不信任？
在这样一个组织里，能力就是一切，而能力的不信任，往往就意味着——
无胄盟成员连忙大喊：“不、不需要您劳驾！”
但莫妮克去意已决。
“在上面正式下命令之前，还不适合大张旗鼓地展开行动。”
莫妮克扫了一眼这个瑟瑟发抖的无胄盟成员，心里暗道一声麻烦，但还是开口解释道：“干掉一个感染者骑士不是什么难事，但要悄无声息，你们能做到吗？”
“这...”
无胄盟成员的头上流下一滴冷汗。
“明白了就闭嘴。”
莫妮克边走边说，声音逐渐变得暴躁：“顺便去把罗伊给我揪回来。梦魇随便找个人盯着就行了，为什么要浪费一个‘青金’的工时？”
“真是...”
她咬牙切齿地踢了旁边的路灯一脚，仿佛在踢某人的小腿。
——
十五分钟后。
莫妮克藏身于一个广告牌的后面，看着楼下那个正漫步走着的白色骑士，举起手腕。
手腕干净而白皙，没有任何的装饰物存在。
但她却像是自己手腕上有什么东西似的，对准了汇报道。
“日期，天气，现在的心情...但也不是正式的任务，应该用不着记这么细。”
她的目光从白色骑士身后的一大批感染者身上扫过，好像猫咪远远地看了一眼线团。
“唔，也没必要杀死太多感染者吧，万一被感染了可就糟糕了。”
她小声嘟囔了一下。
“总之...”
莫妮克放下自己的手腕，站起身。
楼下的艾沃娜突然停住了脚步，抬头嗅闻了一下空气。
“唔？怎么有股香味？”
她的目光循着香味来到了一个拐角处的方形花圃上。
“花？谁在这里种的花？
“正义骑士号”发出轻缓的提示声，也不知它是怎么做到的，它的内部机构突然翻开，从中伸出了一根管子，朝着花圃遥遥洒下一些清水。
艾沃娜顿时张大了眼睛。
“...什么！正义号，你居然还能做这种事情？”
艾沃娜兴奋地看向自己的宠物，但它似乎不满足于此，而是
“正义骑士号”收回了自己的洒水管道，转而翻出了一张弓箭般的机构，随着上面橡皮箭矢的射出，旁边一个被丢弃的塑料水瓶失去了平衡，水灌进了另一个旁边的小盆栽里。
“正义骑士号”的提示音顿时变得响亮起来，像是在邀功。
艾沃娜拍了拍”正义骑士号“的外壳，兴奋地说：“正义号！太厉害了！这是你自己学会的吗？”
“正义骑士号”在原地转了个圈，似乎很开心。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艾沃娜的瞳孔骤然收缩。
花圃后面的墙壁猛地炸裂开来。
“什么？”
艾沃娜一把推开了“正义骑士号”，自己往后翻滚的同时，喊道：“唔，小心，墙塌了！”
晕头转向到在屏幕上打出问号的“正义骑士号”发出了急促的滴滴声。
但这会儿的艾沃娜却没工夫在他身上分心太多：“别问了，快走！”
一人一车顿时开始狂奔起来。
“啧——！”
小巷里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然而，奔逃起来的艾沃娜却没有感到丝毫庆幸。
因为她根本就看不到袭击来自于何方。
换言之...自己现在十分被动。
“野鬃”骑士迈动双腿，好像一阵狂风般掠过地面，踩过已经被炸碎的花的残骸，在七弯八拐的巷子里左冲右突。
广告牌后。
莫妮克弯弓搭箭，瞄准了艾沃娜的脑袋，却没有急于射击。
确认不了我的位置，所以立刻就开始无规律的转移吗，不错的直觉。
但是...这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再见了。”
莫妮克松开弓弦。
——
12:20 PM
两名身穿灰黑色衣服的无胄盟成员走进了商业联合会十二层。
其中有一个身材偏向瘦小的看了一眼身旁那位“前辈”，又看了看周围那西装笔挺的联合会员工，有些不安地开口道：“...我们真的就这么回来了？而且...我记得无胄盟成员是不该随便进入联合会大楼的吧？”
“唉，当然不能，按规定来说。”
一旁身材高大，动作老练的无胄盟成员叹了一口气，脚下的速度却不曾放慢。
“可‘青金’的命令你又不可能不听...唉，我以前当雇佣兵的时候都没这么麻烦的上司。”
瘦小的无胄盟成员没来由地有些担心：“留莫妮克阁下一个人在感染者聚集区...会不会有些不安全？”
高大的无胄盟成员听到自己这个“后辈”这么说话，不禁荒唐地笑了起来：“哈，你在担心莫妮克？我们？担心一个‘青金’？”
“不...”瘦小的无胄盟成员有些踌躇地移开了视线：“‘青金’也是人吧，而且她看起来挺年轻的。”
“唉...”看着自己这位“后辈”天真的样子，高大的无胄盟成员叹了口气：“你没见过‘青金’大位动真格吧？那一会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边走边说：“你听说过吧，‘白金’大位要的是能带领队伍的领导能力，是在复杂行动中还能统筹全局的能人。”
“至于‘青金’大位...传说过去的青金大位，不论数量，选拔的基准都只有一个。”
“‘能够杀死卡西米尔内的任何一个目标’。”
“呃...”瘦小的无胄盟成员不禁有些汗颜：“夸张了吧？任何？包括那些征战骑士？”
“这就要牵扯到一些老黄历啦...也不知道真假。”高大的无胄盟成员耸了耸肩：“据说连某些征战骑士团团长他们都——”
一抹青色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两名无胄盟成员顿时停下了脚步。
巨大的长弓斜背在这个轻浮男人的背后，如果忽视掉某些东西的话，他的表情算得上是和蔼可亲。
“哎呀，说什么呢，这么起劲？”
青金大位，罗伊从沙发上起身，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瘦小的无胄盟成员全身都僵住了。
高大的无胄盟成员则是在短暂的惊讶之后慌忙开口：“罗、罗伊阁下！”
两人确实是来寻找罗伊的，但他们没想到罗伊居然堂而皇之地坐在了沙发上，简直像是在故意等着他们一样。
罗伊走到瘦小的无胄盟成员身边，看了看他那僵硬的侧脸，一边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一边在他的耳边说：“知道吗？无胄盟公开出现在联合会大楼内，是会引起猜疑的。”
“虽然很滑稽啦，但你们猜猜看，无胄盟不被允许随意初入联合会大楼的原因...是什么？”
罗伊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语气随意，好像只是随口出的一个谜语，嘴角的微笑更是堪称阳光。
但高大的无胄盟成员却感到一阵恶寒从头顶猛灌到了脚尖。
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将他的全身包裹，仿佛落入深渊。
“不...不...不是那样的...”
他颤抖着身体，声音里甚至带着哭腔。
眼看瘦小的无胄盟成员即将崩溃，旁边那身材高大的无胄盟成员连忙开口道：“罗伊阁下，这是误会，是莫妮克阁下要我们来通知您。若非如此，我们绝不会——”
听完高大无胄盟成员的话，罗伊突然笑了起来。
“啊哈哈哈，你们这么紧张干嘛？还怕我吃了你们不成？”
罗伊松开了搭在那名瘦小无胄盟成员身上的时候，双手抱胸，拉开了距离。
高大的无胄盟成员暗暗松了口气，开口道：“您...您能理解就好，莫妮克阁下在感染者聚集区有所行动，她要我们通知您。”
“感染者，是吧。”
罗伊朝他们挥了挥手：“好啦，我知道了，辛苦你们啦。”
“赶紧离开这里吧，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简直和医院一样，嗯，不过楼下的咖啡还不错，走之前可以带一杯。”
他转身离开了这里。
“回见，二位，祝你们接下来工作愉快~”
确认青金大位的身影消失以后，高大的无胄盟成员才长出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他放松下来的瞬间，身旁却传来了重物砸地的声音，那名瘦小的无胄盟成员一把抓住旁边的垃圾桶，剧烈地呕吐起来。
“呕...咳咳...呕...”
“厕所在那边，唉，都说了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高大的无胄盟成员帮这位“后辈”顺了顺气。
“”做过雇佣兵的还好些，其他人转行来咱们这儿的，多半要受点苦，你就忍忍吧。“
瘦小的无胄盟成员把晚饭全部吐出来以后，瘫倒在沙发的边沿上，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呢喃着问道：“哈...哈..我还，我还活着不？”
“活着，活着。”
高大的无胄盟成员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现在你知道了吧，我们确实不该介入他们的工作...”
“莫妮克阁下是不会失手的。”
——
爆破声此起彼伏。
如果不是在感染者聚集区，这样的声音在发生第一次以后就会惊动卡西米尔的守卫力量了。
但至今为止，那个看不见的敌人射出了多少带有爆破物的箭矢？
“唔——！”
艾沃娜一个急停，面前的棚屋被炸了个粉碎，她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但咬紧的牙关却说明了她的逃跑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
又射偏了？怎么回事？
艾沃娜从一个纸箱子底下穿过，两旁的破败房屋仿佛枯死的大树，将她的视线全部阻挡而下。
从刚才开始，艾沃娜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以这个神秘敌人的箭速和精确度，如果有意要一击解决的话，那自己是肯定躲不开的。
而且，第一箭就足够诡异了。
艾沃娜回想起那被炸塌的墙壁。
如果真的打算杀了自己的话，那她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就是最好的下手机会，但对方却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了用爆破物和近乎提示一般的手法攻击了墙壁。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又是一箭飞来，艾沃娜连忙蜷缩起身体，剧烈的爆炸将石块粉碎成异常细小的灰尘，黏在了艾沃娜亮银色的甲胄之上。
这个威力——
艾沃娜焦急地向四周看去，但却还是一无所获。
可恶，确认不到位置，对方在戏耍我吗？
被人玩弄的不悦感冲上艾沃娜的大脑，但她除了拼命狂奔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解决办法。
“该死...”
“”难道我只能这么一直跑吗？“
艾沃娜愤怒地质问着自己，但脚下的动作却是不慢，甚至，跑得比刚才还要快了。
与此同时。
远处的莫妮克缓缓放下弓箭，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嘁...骗了...”
她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语气不善到了极点：“你...”
托兰连忙摆了摆手：“哎，小姐，可别这么看我，我只是想向您打听个事...”
莫妮克没有开口，只是盯着托兰那张脸，好像要生吃了他似的。
但托兰貌似对此没有丝毫自觉，像是很意外似的道：“打扰到您了吗？如果您不愿意的话，我这就离开。”
看着托兰这假到连学徒都不如的演技，莫妮克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什么事？”
“啊，多谢啦。”
托兰像个高中生一样挥了挥手：“我其实在找一个人——”
“‘青金’莫妮克，当然这是个艺名，请问您听说过吗？”
莫妮克听到托兰的话，冷哼一声：“巧了，我也在找一个人...”
“哦？”
托兰有些意外地翘了翘眉毛：“可惜啊，不瞒您说，我初来乍到，还真没认识几个有头有脸的角色。”
“没事，他是个臭名昭著的赏金猎人，你一定会一眼就记住他的。”
莫妮克咬牙切齿地说道。
“嚯，您说说看？”
托兰用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看着莫妮克。
而这只会让莫妮克心头的火气变得越来越旺盛。
“‘工会领袖’托兰·卡什。”
“谋杀罪十三起，抢劫罪八起，治安妨害最二十三起，非法源石交易罪六起以及...”
莫妮克盯着托兰的眼睛：“谋反罪，一起。”
“最重要的是，他妨碍了我的工作，两次。”
“而我很讨厌妨碍我工作的人，很讨厌。”
“哎呀...”托兰摊了摊手，露出有些无辜的表情：“我觉得您似乎误会他了哦？”
莫妮克不为所动：“本来大家对赏金猎人势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赏金猎人不该被组织起来，更不该形成规模。”
托兰摇了摇头：“话不能这么说，‘火肺’和‘黄烟’两兄弟突然失踪，那么大块地盘空置无主，总得有个组织，干活才方便嘛。”
就在莫妮克考虑要不要停止对话，一箭射穿托兰的脸的时候，她腰间的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她的动作。
对此，托兰似乎早有预料，说：“轻便，电话总是在最忙碌的时候打来，不是吗？”
莫妮克面无表情地拿出对讲机，说：“是我，在工作。”
里面的人说了几句话以后，莫妮克合上眼睛，不爽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知道了。”
把对讲机挂回腰带上之后，“青金”大位缓缓地把长弓收回到了自己的背上。
“看来您要离开了，真遗憾。”
托兰咂吧了一下嘴。
“代我向莫妮克小姐问声好。”
“随你说吧。也代我向托兰捎句话。”
虽然对这种小孩子一样的话语游戏反感到了极点，但莫妮克还是选择和对方努力站在一个频道上去。
好比猎人不会从猎物的领地逃走。
“就说——你那副油腔滑调的嘴脸，真让人反胃。”
说完这句，莫妮克就一跃而起，跳到了另一座建筑的屋顶上，随后几个起落，就彻底融化在了密密麻麻的建筑群里。
看着远去的莫妮克，托兰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将目光那从楼道间走上来的艾沃娜，不无庆幸地道：“我们都捡回一条命啊，库兰塔...”
“虽然她未必追得上我，但是我肯定打不过她。”
托兰有些懊恼地揉了揉眉头：“青金大位果然还是不容小觑啊...”
艾沃娜保持着戒备的姿态，站在托兰身前十步远的地方。
从刚才莫妮克停止射箭以后，她就凭借直觉锁定了这个方向，悄然上楼。
尽管她的“悄然”在这两位的眼里和明目张胆没什么区别。
“你...到底是谁？”
看着眼前一身黑的托兰，艾沃娜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要从这里说起吗？好吧，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托兰·卡什，只是区区一介赏金猎人。”
托兰说：“为表诚意，这可是我的真实姓名，名字也是老爹给取的，在他酗酒死掉以前，千真万确。”
“赏金猎人...”艾沃娜表情凝重：“刚才那个人是无胄盟的...”
“无胄盟的青金大位。”托兰接过话头：“你可别想着去追她啊，要是你这么做的话那我们就都完蛋了。”
“不过，既然连青金大位都在这里，那么说明，我确实来对地方了。”
“这里可没有宝藏，只有感染者和无家可归的穷人才会在这里苟且偷生。”
“你想在这里找什么？赏金猎人？”
艾沃娜举起了自己的拳头。
托兰笑了一下，看向远处那像雨水一般渗入大地中的感染者们，缓缓开口道：“反抗的意志。”
“我听某个线人的情报来到这里...听说你们打算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可别急着误会，你们之中没有叛徒，更没有哪个口风不紧的人随便告诉了我...”
“但是城市前进的时候总会把所有人卷入其中，你总不能指望大骑士领只存在‘正派’和‘反派’，对吧？“
艾沃娜放下了拳头。
直觉告诉她，这个叫托兰·卡什的人现在没有恶意。
少女骑士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我不是索娜，我不太会思考这些事情。”
“但既然你刚才救了我一命，那我倒是可以帮你再引荐一下。”
“那就帮了大忙了。”
托兰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阵缓慢的滴滴声响起。
“正义骑士号”不知什么时候爬了上来，待在两人身后的位置。
“哦？哦？这是什么？一辆外卖车吗？”
托兰有些好奇和惊讶地问道。
“什么外卖车！这是我最自豪的宠物！你说话注意点！”
艾沃娜挡在“正义骑士号”前面，指着托兰，大声道。
看着真心实意像小孩子一样生起气来的艾沃娜，托兰愣了片刻，看看艾沃娜，又看看小车，最后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哈，骑士们真是变得有趣起来了。”
——
十分钟后。
莫妮克和罗伊并肩走在昏暗的小道里，只不过莫妮克一脸不爽，罗伊一脸无奈。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我会看托兰·卡什那么不顺眼了。”
没头没尾的话让罗伊有些措手不及：“为什么？”
“因为他和你太像了。”
莫妮克冷冷地剐了罗伊一眼，随后加快脚步，走到了前面。
“咳咳咳...”
罗伊忍不住咳嗽起来：“你是在拐弯抹角骂我？”
莫妮克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道：“所以呢，把我叫停是为了什么？”
罗伊“诶呀”了一声，抬头望向根本没什么好看的天空：“最近太辛苦了嘛，偶尔放松一下不好吗？”
莫妮克立刻朝旁边转身：“我要回去工作了。”
“别，别。”罗伊立刻闪身挡在她面前，可怜兮兮地道：“你最近真是越来越像个工作狂了...”
莫妮克停下脚步后，罗伊才收起装出来的表情，摆正神色，说：“耀骑士的特锦赛之旅也拉开帷幕了，只交给白金我还是不放心。”
“监正会今年也安静得可怕，平时他们已经开始和董事会叫板了吧，在各种文件和会议上，他们这幅样子，我总觉得要留一点余地才行。”
“这就是你偷懒的理由吗？”
莫妮克冷冷地问道。
“也不全是。”罗伊伸出三根手指：“‘上头三位’让我们最近适当应付一下。”
“唔。”
一直都显得很严肃的莫妮克罕见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严格来说，感染者在为我们创造机会。”罗伊接着说：“玄铁们会借机除掉最后的知情者，嫁祸给感染者。”
“因此，现在我们要做的不是去妨碍感染者，甚至在必要的时候，我们还得暗中帮他们一把。”
他交叉双臂，靠在墙上：“不过这件事不能做得太明显，所以我也就任由你去找感染者的麻烦啦，做戏做全套嘛，不过有托兰介入，也就用不着我去想借口了，这方面还得谢谢他。”
莫妮克听完罗伊的话，不禁叹了口气：“工作的内容还真是千变万化啊。”
罗伊搓了搓手指：“毕竟我们拿着董事会的钱嘛，那我们就只能当董事会的人。”
“当然，暂时的。”
“哼。”
莫妮克看着眼中闪过些阴沉光芒的罗伊，冷哼一声，问道：“梦魇的事情怎么样了？”
“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个跟着古旧传统走的傻瓜罢了。”
罗伊摇摇头：“根据董事会的意思，之后会安排个单字封号的大骑士和他对决，‘梦魇再现’的话题度炒得差不多之后，就可以放弃了。”
“这就是现在的‘骑士’啊，活在现代城市里的梦魇遗孤，他肯定也很痛苦吧。”
罗伊转头看向酒吧所在的方向，夜幕已经来到最为浓郁的时候，可即便如此，古老的夜色也无法侵入卡西米尔的灯光之中，只能盘踞在巨大而闪光的高墙外面，操控自己的造物，发出愤怒而不甘的嘶吼。
——
4:40 PM 天气，晴
大骑士领卡瓦莱利亚基。
两个服装风格和现代完全不同的怪人走在路上，引来行人的一阵阵侧目。
对此，走在前面的红铁色身影早已习以为常，走在后面的那个青蓝色身影虽然一开始有些不习惯，但现在也勉强平静了下来。
红灯亮起，两人停下脚步。
逐魇骑士头也不回，对着身后的老弗问道：“巴特巴雅尔，你跟着我做什么？”
老弗皱了皱眉：“别这么老气横秋地和我说话，你声音挺年轻的，多半比我年纪小吧。”
“你总是这么...漫无目的？”
老弗转头看了看自己身处的位置，今天早上他在去酒吧的路上碰到了这位逐魇骑士，发现他好像在往酒吧走，就跟了上去，但后来才发现，他根本不是去酒吧，只是在这一片区域里转圈。
而无论他怎么开口，这个逐魇骑士却始终一言不发，让老弗不禁有些恼火，要不是实力早已不如巅峰，他肯定得把这小子的屁股狠抽一顿。
但现在，他也只能趁着这小子开口的时候多问点东西出来了。
逐魇骑士再次沉默了下去。
老弗连忙追问，他生怕逐魇骑士又沉默下去，那他一整天就白逛了：“你没有住的地方吗？难道持有封号的特锦赛骑士，在卡瓦莱利亚基当流浪汉？”
逐魇骑士依然沉默，突然转头看向一旁巨大的荧光屏幕，上面一位据说是某位骑士绯闻女友的明星正在镜头下做出各种姿势。
看了一会儿以后，他又将目光转向红绿灯，商店海报和过街天桥，最后愤怒地低下头，低声吼道：“我厌恶城市。”
“行走有助于清醒，库兰塔生来就该行走于草原上。“
他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那早已消失的草原一般。
“这里可不是草原。”老弗摇摇头，跺了跺脚，石质地板发出坚实的声响，回应着他的话语。
“这里本该是。”
逐魇骑士用力抖了一下肩膀，锁子甲在他身上发出清脆而响亮的碰撞声。
老弗没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粗鲁举动给吓到，只是接着问道：“你就这么走？”
逐魇骑士默然地点了点头。
“走了多久？”
“十几年，还是几年，我已经记不得了。”
绿灯亮起，两人走过人行横道，踩上了另一片灰色的石砖。
“呃...”
老弗挠了挠鬓角的头发：“你总得是搭车来的卡瓦莱利亚基...”
逐魇骑士沉默地摇了摇头，看着身边擦过的车辆，鼻孔里发出了不屑的喷气声。
“你徒步横穿了卡西米尔？”
老弗张大了嘴巴，但他很快就想到了另一个可能的事实：“不，不对，你真的没‘停下来’过？你都不用休息的吗？”
逐魇骑士并没有回应老弗的话，他只是看向了天空，今天的阳光很好，很舒服，路上随处都能见到外出游玩的人。
“巴特巴雅尔，你知道‘天途’吗？”
“...什...”
老弗还沉浸在刚才的事情里，因此并没有想起所谓的“天途”。
逐魇骑士看了一眼老弗，随后一边走，一边用自豪与向往的语气解释道：“那曾是...库兰塔至高的荣耀。”
“战士成年的时刻，为了彰显身为库兰塔的荣耀，将在父母的陪同下，许下一个诺言。”
“他们将从自己出声的地方，前往一处遥远的试炼之地，随身只带着一把父母赠予的武器，徒步。”
“试炼之地...？”
老弗不解地说。
“试炼之地是由他们自己决定的，真正的勇气必须被自己承认。”
“勇敢者的道路跨过千沟万壑，而胆怯的懦夫们却只敢选择家门前的树林。”
“路途是否遥远并非唯一的标准，有的勇士带回了猎物的头颅，有的勇士割下了敌人的耳朵，有的勇士一无所获，但他所坐的大船满载着赤金与香料。”
“先祖们始终没有遗忘这一传统，这是勇气的证明，无数梦魇战士走过天途，作为他们一生征途的起点。”
“所以，你现在...在独自完成你的成年礼？”
老弗从他的一大段话里提取出了关键的信息，问道：“”你的父母呢？”
逐魇骑士摇了摇头：“从我记事起，我就举目无亲。”
“巴特巴雅尔，我并不羞于承认，能和你，一位血亲，哪怕是遥远的血亲交谈，也能让我宽慰几分。”
他看向街道上的其他库兰塔，罕见地摇了摇头：“至少，让人认识到，在这扭曲前行的时代，过去的同胞们...都还活着。”
“好吧...”老弗放弃了继续问话的想法，他算是看出来了，眼前的这位梦魇，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非常单纯：“所以你要这么一直在大骑士领晃悠下去吗？”
逐魇骑士点了点头：“卡瓦莱利亚基，我从旅人口中得知，这里是骑士之国的重心，卡西米尔的荣耀。”
他的身上散发出了清晰的厌恶，绷紧的肌肉仿佛随时要噬人的野兽：“可如今看来，这不过是一座腐朽的堡垒，践踏着本应被尊重的荣光。”
“过去，同胞在天途之中经历野兽与天灾的考验，而我面对的，是轰鸣向前，碾过草原的金属巨物。”
梦魇环视四周。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敌人。
因此他一刻都不曾放松。
梦魇回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所见。
冠军。
他们是卡西米尔如今骑士的巅峰，是被万众瞩目的强者。
对表象的赘述毫无意义，试图去争论骑士如今的姿态十分愚蠢。
只有一次接一次地胜利，才能明白如今的卡西米尔，究竟是什么姿态。
梦魇站在冠军展示墙的面前。
“它恰好挡在了我的天途之上。”
“我便去征服它，以证天命。”
逐魇骑士从回忆中坚定了自己的道路，抬起头。
面前那座拔地而起的高大建筑引起了他的注意。
商业联合会的巨大标志在建筑的顶端反射阳光。
逐魇骑士无声地朝着前面迈步。
他依旧走在自己的天途之上。
而在商业联合会大厦的十二层会客厅内，发言人麦基正站在巨大的透明窗前，俯瞰着整座卡西米尔。
“卡瓦莱利亚基的每个骑士，都有自己战斗的理由。”
“也许很多卡西米尔意外的无知者，会批判如今的骑士竞技‘有违传统’’背弃荣耀‘。”
“但我们并不这么认为。"
他转过头，看向那下半身被阳光笼罩的女士。
烛骑士，薇薇安娜·德罗斯特。
“时代在变化，工业和金融业都在发展，难道人们还去信仰传统的打杀，在现代社会大搞生死决斗？”
“不，商业联合会很难认同这种事情。”
烛骑士看向外面的卡瓦莱利亚基。
即便有着隔音玻璃的存在，以她的听力，也依然能听到站在高处才能听到的，属于城市的声音。
“城市林立，引擎轰鸣转动。”
“这是个日新月异的时代，确实与十几年前大不一样了，麦基先生。”
“德罗斯特女士，联合会希望您一定要赢。”
麦基走到烛骑士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感染者骑士的风波愈演愈烈，这个节点上让耀骑士高歌猛进，会让董事会大丢颜面。”
“我能理解。”
烛骑士点点头，虽然说出的话中异常温柔，但那双眼里的坚定，却在告诉麦基，这件事情并不存在转圜的余地。
“我...唉。”麦基看着烛骑士的脸，迅速地低下了头，但很快又重新抬起：“我无意为难您，可您这样...所以您还是不接受我们的提案，对吗？”
麦基伸出一只手，像要切开什么似的挥舞着：“但我希望您能明白，您其实什么都不需要做的。”
烛骑士沉默了片刻，随后直视着麦基的目光，声音中露出些许期许：“麦基...”
“我想和耀骑士决一胜负，堂堂正正。”
听到这话，麦基倒吸了一口 冷气，收回手，放到自己额头上，有些不耐地揉着自己眉心。
“’我什么都不需要做‘，这几年来，我总是被这么要求。”
“但是麦基先生，作为一名骑士，无所作为本身也是一种行动，您能明白吗？”
烛骑士挺直了身体，强烈的气势让麦基的视线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
“这...”
他发现自己并不清楚烛骑士的想法，至少到刚才为止。
这几年里，烛骑士一直是对联合会最言听计从的那一个骑士，能和她相提并论的，也许只有血骑士。
所以麦基也只是以为，烛骑士如此拒绝联合会的要求，单纯是因为没有了解清楚情况，只要自己向她解释清楚利害关系，就能得到她的首肯。
然而她现在的话，却在提醒自己，她无意成为联合会手中的提线木偶。
“难道我现在...连一个普通的要求都不能被满足吗？麦基先生？”
期许和柔弱的话语变得略微有些低沉。
如果是麦基以外的人，也许很难听出烛骑士语气的变化。
但也正因如此，麦基才感到有些惊慌。
“不..."
他立刻做出了否定的回答。
一次“阻止耀骑士小手段”和“烛骑士的良好关系”，究竟孰轻孰重，需要好好地评估才能下决定，起码，董事会应该先考虑到烛骑士对这件事的坚决态度之后，再进行表决。
“如果您真的那么坚持...我会试试说服骑士协会和其他发言人。”
麦基妥协道。
然而，他心中却产生了一个更大的疑惑，不吐不快：“但是...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您应该和耀骑士没有什么渊源...为什么要这么坚持？”
坚持到甚至能和商业联合会作对。
但烛骑士却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麦基先生，联合会为什么这么针对她？”
“虽说是名门之后，但终归只是个一度被放逐过的骑士罢了。”
“您说...商业联合会到底在坚持什么呢？”
麦基没有去看烛骑士的眼睛，他转移了视线，看向外面夕阳西下的大骑士领。
“这不是您和我现在该讨论的问题，德罗斯特女士。”
可当他重新转头回来的时候，却发现烛骑士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最后还是不得不叹息一声：“但...好吧...这件事的背后，是监正会和联合会的博弈。”
“实际上，无论是联合会还是监正会，都不是很在乎究竟是谁’拿了冠军‘。”
“您明白吗？”麦基双手紧握：“虽然我现在答应您了...我尊重您的想法，但您这么坚持，是在损害联合会与您的关系。”
“骑士团那边我会去解释的。”
烛骑士的声音依旧坚韧，麦基不得不继续道：“莱塔尼亚的客人们也不希望看见您在赛场上有任何意外吧...”
“意外？”
烛骑士偏了偏头，微微一笑：“败给一个感染者冠军吗？”
“我清楚他们的作风，烛骑士薇薇安娜·德罗斯特之所以那么受欢迎，是因为我是一个莱塔尼亚人。”
“一个莱塔尼亚人，在卡西米尔的骑士竞技上成绩斐然，令他们脸上有光。”
“在黑骑士之后，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份荣光，我只是恰好地充当了这份荣光的替代品而已...”
烛骑士一直温和的脸上流露出了罕见的自嘲。
“虚荣心罢了。”
“就当他们是虚荣吧。”
麦基依旧没有放弃：“但他们对您的支持却并非是虚假的，联合会正希望能与莱塔尼亚贵族们签订贸易协议，您的作用不可忽视，如果您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问题...”
“麦基。”
烛骑士打断了麦基的话：“两个骑士在比赛台上相见，希望有一次公平的较量，是这么天理难容的事情吗？”
麦基刚才准备好的腹稿被烛骑士轻飘飘的一句话彻底推翻。
他张了张嘴，最后却说不出什么，只能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才恢复说话的能力：“不，您...您说得对。”
他说了很多现实的因素，现实的道理和现实的逻辑。
但他和联合会的所作所为却不曾建立在一个合理的地基上。
这是他一直想避开的问题。
却被烛骑士如同在比赛台上那般，轻松地抓住了。
“卡西米尔，莱塔尼亚，生我养我的故乡。”
“年少时我以为，我所在的土地，是容得下浪漫与荣耀并存的。”
烛骑士的目光仿佛她的封号一般，在昏黄阳光投下的阴影中闪闪发亮。
“我只想...和耀骑士这样一个‘特例’，分出高下。”
“至少这一次，我不用去考虑怎么‘赢得漂亮’，我只用去考虑如何胜利。”
“不行吗？”
麦基彻底放弃了劝说，他抬起头，看向烛骑士，眼中已经没有了半分温和：“结果是不会改变的。”
“联合会一定会想办法逼耀骑士落败，败给您是最合适的判断。”
“您支持他们？”
烛骑士看着眼前突然变得有些陌生的麦基，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麦基用鼻腔缓缓深吸一口气。
“为了防止事态变得更恶劣...为了不给监正会更多发难的借口，是的，我支持这个判断。”
他盯着烛骑士的目光。
烛骑士却低下了头。
这是她第一次，在麦基面前把头压得这么低。
麦基坐在原地。
柔软的沙发垫现在让他如坐针毡。
他在把话说出口前就知道后果，他早已不是什么少年，下巴被整齐的胡须覆盖，身材也到了人生的最高点。
他不再年轻，不再冲动，也不再...天真。
所以他清楚地知道这句话的后果。
但当结果到来的时候，他还是低估了自己话语的力量。
“...麦基。”
烛骑士开口，站起身。
“嗯。”
联合会的发言人坐在沙发上，握紧了自己的膝盖。
面前骑士的目光烧灼着他的心。
“你让我有些失望。”
发言人的手上青筋毕露。
“很抱歉，女士。”
麦基低着头：“但...我相信这是最好的选择...”
“很抱歉。”
烛骑士微微吸气，麦基能听出她声音中的些许水声。
可他不敢抬头去确认。
“今晚有骑士团的庆功宴，稍后我就得出发了。”
烛骑士开口道。
“嗯...您一路走好。”
麦基扭过自己的视线，不去看烛骑士的眼睛，只是干巴巴地说着没营养的道别。
而烛骑士，却朝着麦基弯下了腰。
一直到底，九十度。
持续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这明显已经超过了平日该有的礼节。
行完这一礼之后，烛骑士转身走向门扉。
没有丝毫犹豫。
高跟鞋的声音踩在大理石地板上，仿佛破碎的音符。
麦基突然想起来，烛骑士一开始并不喜欢穿高跟鞋，当初的她，总是抱怨这样的鞋子太过累人。
但在某一次，他提过有一位贫苦的莱塔尼亚退伍老兵为她亲手制作了高跟鞋以后，她便开始学着穿高跟鞋了。
一直到今天。
“麦基。”
在拉开大门之前，烛骑士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只是单纯地想在这个时代见证一下骑士的光彩，真正的光彩。”
“她就像是一首诗...”
烛骑士的目光中闪烁出那个人的背影，但很快，就被她深深地藏了起来，用不带多余感情的口吻，说了一声。
“回见。”
大门被拉开，然后合拢。
会客室里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麦基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站起。
“‘诗...是吗？”
他看向自己面前的沙发，那上面已经没有了诗集的影子。
“...也许吧。”
他费劲地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大骑士领黄昏之下的模样和那一点点亮起的街灯，有些惘然。
他小声地，喃喃自语道：“但其实您看的那些诗歌...我从来没有真的理解过，薇薇安娜。”
礼貌的敲门声响起。
一位员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麦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用镜子迅速地照了一下自己的脸之后，开口道：“进来。”
得到麦基的回应，一位面露疲惫的员工走进门内，开口询问道：“麦基先生？您预订了鲜花吗？门卫收到了一簇金盏花，说是您订的。”
麦基点了点头，动了一下嘴角，让自己露出温暖的微笑：“是的。”
“最近是您和妻子的结婚纪念日吧？”
员工瞪大了眼睛：”啊，啊？是，是的，这您也记得？“
麦基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我送给你们的，工作辛苦，也别忘记回家陪陪家人。”
员工顿时受宠若惊，他连忙朝着麦基鞠躬致谢：“麦基先生！感谢！真的非常感谢！”
“好了，今天没什么事情就早点回去吧。”
“要懂得珍惜生活。”
麦基仰起头，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