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宿
我们脚下的去路,何时羁绊住了步伐?
我们前进的道路,何时变成了一条河流,只向一个终点奔腾?
死神在萨马拉城等候,
但你我又可否避开萨马拉城?
——夏洛克·福尔摩斯,咨询侦探,《六座撒切尔半身像》

很难有人在谈到佐仓杏子和美树沙耶加时能绕过她俩合唱的片尾曲《and I'm home》(心灵归宿)。不仅仅是因为传播极广的“自古红蓝出CP”,更是因为在动画(TV版)中,两个人从彼此敌对到最后一方追随另一方而去的动人心弦的转变。
《and I'm home》整首歌时长只有两分五十秒,但在这短短的时光中,我们却能看到两个灵魂交融的美丽。
整首歌速度中等,节奏和曲调在每次二人合唱之时会有一个上升。音乐风格舒缓但调门偏低,给人叹息逝去之感,而歌词内容的存在则为其注入了无穷的悲伤。如果你是在对TV版两人的情节有深刻理解的情况下听了乃至是跟着唱了这首歌,也许你会有哭泣的冲动。
歌曲第一部分第一段,是杏子演唱:
锈迹斑斑的心灵
寂静无比的世界
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寻找着能将再见说出口的表情
只是不断将此重复罢了.....
杏子自述自己的心已经失去了其光洁的模样,但是“世界”却依旧“寂静无比”,这可以有两种理解:①杏子因为自己的心已经失去光泽,所以感觉到的【世界】只能是【寂静无比、毫无生气】的。②这种【寂静无比、毫无生气】的世界本身相对于魔法少女们就一直存在,魔法少女们是被当做“局外人”的。但不管是哪一种理解,都会让作为魔法少女的杏子不禁发问道:
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我们到底看见了什么呢?
作为观众,我们所能够看到的是世界对魔法少女的忽视,是魔法少女走向绝望的哭喊,但是杏子看到了什么呢?
寻找着能将再见说出口的表情
只是不断将此重复罢了.....
她似乎没有明确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自己在找“能将再见说出口的表情”——这句话似乎有些不大好理解——但是换个角度来看,可以理解成“我应该如何面对向你说再见这个事情”。换句话说,杏子对于这个世界,也许是有过不舍的。而结合“只是不断将此重复……”这一句,我们似乎就能明白了杏子的苦难——她找不到倾诉自我的方式和人,不断碰壁。
回神之时伫立于此
只剩下孤单哭泣的背影
在这个好似艰辛
又好似寂寞的地方
我想与你—同牵手走下去
歌曲第一部分第二段,沙耶加唱“回神之时伫立于此,只剩下孤单哭泣的背影”时,结合剧情很容易就明白了这两句歌词的意思,也就是——杏子看沙耶加,是“孤单哭泣”的;沙耶加看杏子,“也是孤单哭泣”的;外人看她俩则是“孤单哭泣的两个人在一起”。从三个视角来看,两个人都是相同的人,尽管彼此经历不同,但都有着共同的哀伤。
下面三句很有意思,因为这三句是杏子和沙耶加逐渐开始合唱的部分。所谓“好似艰辛又好似寂寞的地方”,其实指的就是人世间——或者说是她们俩作为即将走向绝望的魔法少女的人世间。联系前面的“寂静无比的世界”这一句,能够看出两个人已经被忽视和被抛弃(杏子被家庭抛弃,沙耶加被理想抛弃)太久。那既然如此,两个伤痕累累的人,还不如一同携手向前。
不过,这个“向前”,不是向着【光明】,而是向着【死】。
当两个经历不同但是曾有过共同思想的人走到一起之后,她们会如何呢?
这种感觉是第几次了呢
这份留存于此处的温暖
就算是误会也无妨、只要彼此相依
眼泪的音色、叹息的色彩
现在确认于此的现居地
仿若玩笑般的每—天,
想预见、想预见、未来
两个人只要还在一起,就会感觉心里很温暖,而这温暖又会留下痕迹,虽然不为世人所知,但至少留下温暖的这两个人知道。在两个人相处的初期,有过误解,也有过交锋。但最终还是会走上同一条路,奔向同一个结局。尽管结局是【死】的黑暗,可是在她们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她们依然在憧憬未来(想预见未来),这就是两个人留存于【这里】的痕迹。
接下来,歌曲的第二部分的第一段,起唱人轮到了沙耶加:
逞强的声音也终究声嘶力竭
堕落于梦境之中
—旦抱紧双膝
闭上双眼
仿佛立刻就要崩坏—般
列位发现了吗?第一部分一开始是杏子起唱,讲自己的心路历程。这里同样是第二部分一开始,沙耶加开始用歌词讲自己的心路历程:
曾经不顾自己的一切,想要成为魔法少女(英雄),但是所谓【英雄】只是个虚假的梦(而且是噩梦)。当她知道了魔法少女的本质之后,恐惧和痛苦就席卷而来。
然后,杏子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告诉她说:
就像这样、就像这样
你我两人跑向遥远的出口
就好像在说:我经历过你这样的事情,别哭,我和你一起吧。
于是沙耶加也认同了她:
还抱有着期待呢
两个人接着便走到一起:
来吧
相视而笑吧
相视而笑,是对她们命运的最好反抗,但也是最无力的反抗。
单纯天真的脸庞
拥抱着混乱不堪的思念
就连迷路的地点都无比温柔
“脸庞单纯天真”,这是指两个人的模样——也是指两个人曾有的那颗为了正义而坚持到底的无暇的心。有这颗心的两个人,不会惧怕任何困境(“就连迷路的地点都无比温柔”)。
无论几次都会呼喊你的名字
就算面对不可确定的未来
那些不愿放手之物
只是想想心便隐隐作痛
如果两个人因为陷入了困难而彼此分隔两地,那就呼唤彼此的名字。这不仅仅是心理安慰那么简单,而是一种动力,一种支撑。
可是,即便这种动力和支撑能够在“不确定的未来”中持续下去,但对于那些得而复失的事物,两个人不可能感觉不到痛苦。在过去的时光中,两个人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杏子失去了家庭和朋友(和麻美决裂),沙耶加失去了对自己人类身份的认可以及自己的理想。到最后,她们还要失去自己作为人的存在。所以这里的【心痛】,不仅仅是对失去【不愿放手】之物的心痛,更是对失去作为人形和人性的心痛。
不过,即便失去了这些东西,她们还有一样事物没有失去,这就是她们彼此:
我就在这里啊
我就在这里哦
你的归所不就是在这里哟?
无论何时都不会改变
留下永恒的思念
“我就在这里啊,我就在这里哦”,彼此的呼唤让两个人在最后的时刻深深联系在了一起。当歌曲进行到这里时,我仿佛真的看见了两个女孩在虚无的世界中紧紧抓住彼此双手的场面,加上歌曲到这里的曲调推到了最高,所以整首歌的情感爆发水到渠成。
我就在这里啊!
我就在这里哦!
就在那里等着我,沙耶加!
我一定不会离去,与你在那里相会!
也许在杏子决意自尽时,她心里响起了这样的话语。她知道沙耶加会在那里等着她,她也知道,两个人的归宿就是在【那个地方】。这个归宿永远不会改变,并因她们俩的永恒存在而【留下永恒的思念】。
歌曲至此结束。
写完这段赏析后,我充分体会到,对《and I'm home》这首歌的理解,是只能结合TV动画剧情来进行的。你对剧情理解越是深刻,就越能在听这首歌时感受到两个抱有【单纯正义】的女孩彼此携手迎接消逝所带来的无尽悲伤。
一点想法
魔法少女是噬血的体系,吃人的本质和注定的悲剧。重新审视沙耶加和杏子的一生,我们可以发现:两个人都曾有过共同的理想,也付诸了行动,虽然后期经历不同,但两个人依然被导向了同一个结局——死。而在被导向这个结局的过程中,两个人先后经历了各种【自己的心】所带来的伤害——包括对魔法少女真相的震惊和恐惧,对自己的憎恨,以及对人世间的舍弃(沙耶加还受到来自部分观众的不认真理解的攻击型舍弃),等等。
但是,这些让她们最后崩溃的情绪,是什么作为根源所间接引发的?
请列位仔细想想看,她们成为魔法少女没有别的太多考量,只是想走上“正义之路”这条命运大道,但当虚假的“正义之路”逐渐显露出其口蜜腹剑的本质时,她们两个人注定无力回天。可讽刺的地方恰恰在于:在即将踏上这条所谓的“正义之路”之时,两个人基本没有犹豫,也没有贪图名利,唯一有些小想法的可能只有想要追求到甜蜜初恋的沙耶加(笔者个人理解),然而这一点点的看似“私心”,最终也只能在这条虚假的“正义之路”彻底显露原形之后被深深埋葬。
我们的世界普通人很多,普通人们的智商和觉悟也都是不高不低,但抱有【单纯正义】的英雄也往往是从这群普通人中诞生。立功勋者能够被人类永远铭记,而惨败者则总是要被责备鲁莽愚蠢。所以直到今天,每当回味起这首歌时,我依然会想:
如果沙耶加和杏子一开始就知道结局如此,她们还会选择和孵化者签订契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