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荧/短篇】朕与将军解战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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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就在达达利亚向荧表露心迹后的不久,老太傅在早朝时忽然进言,说北方边患已平,眼下四海升平,皇帝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此话无异于平地惊雷,大臣们纷纷议论,然后意识到他们的女帝已经二十岁了,确实该为皇帝择一夫婿,而以吏部尚书为首的一众臣子却说,皇帝还年轻,应当以国事为重,择夫之事应当从长计议。
荧听了表面不显,心中却冷笑,若是自己成了亲有了孩子,那么即便自己去世,臣子们也会扶稚子登基,而不是那位苦心筹谋的晋王,晋王之所以选择下蛊,不就是盼着有个名正言顺的帝位坐,哪有胆子起兵呢?
朝上双方僵持不下,一时间难有论断,荧看着在旁边一副“不干己事”模样的达达利亚,忽地戏谑心起,开口道,“上将军对此事如何看待?”
被点名的达达利亚瞬间被众人瞩目,只得硬着头皮道:“臣觉得陛下择夫事关重大,还是应当从长计议的好。”他可没忘记自己现在还是被皇帝忌惮厌弃的臣子,是那位吏部尚书“求情”才得以解除禁足,所以政见上还是要投桃报李,支持一下吏部尚书。
荧闻言双眸微眯,开口道:“朕以为……太傅所言,甚有道理,此事交由礼部去办,诸位爱卿家中若有合适的青年才俊,尽可登记到礼部,统一选拔。”说罢看向老太傅,“太傅可还有什么嘱咐的?”
老太傅颤颤巍巍地一拱手,“别的都好说,主要是能为皇家开枝散叶。”
荧点点头,“太傅所言甚有道理,礼部为朕择夫一事,应当多与太傅商议,朕已无父母兄长,婚姻大事,只能请太傅多操劳了。”
老太傅听到后面的话,眼眶一湿,“臣,定当不负圣上所托!”
之后荧便在达达利亚足以杀人的目光中,宣布退朝。
达达利亚心中气闷,却碍于大庭广众不能发泄,只得在退朝后快步出宫,这副模样落到吏部尚书眼中,便成了“达达利亚被皇帝当众驳面子所以心中不忿”,于是便快步追了上去,“上将军留步,敝府今日备了酒菜,上将军可有空一叙?”
见到吏部尚书这般模样,达达利亚像是明白了荧的用意,便也顺水推舟跟他走,看看他们要说什么。
荧要成亲,最不高兴的自然是想要名正言顺登基的晋王,加上荧这么久都还看起来一切正常并不像中蛊的模样,且宫里的宫侍和北境的副将都许久没有消息,一切种种已经足够让他们开始着急。
而谋朝篡位这种事,一旦急,就必定会出纰漏。
那天达达利亚很晚才去见荧,而且去的时候,心情肉眼可见的不好。
“晋王和吏部尚书应该是按捺不住了吧,他怎么说?”荧装做没看见达达利亚那仿佛要杀人似的目光,与他谈起了公事。
“他说了许多挑拨的话,说来说去就一个意思,想让我逼宫。”达达利亚说着冷哼一声,“他们见你身体无恙,以为下蛊这条路行不通,就干脆让我逼宫做恶人,虽然说了许多事成之后的好处,但以晋王那爱惜羽毛的性格,只怕事成之后,第一个斩的就是我这个弑君的乱臣贼子。”
晋王手里没有多少兵马,所以他想要坐上皇位就必须名正言顺,如今下蛊不成,只有让京城内乱,他才有可乘之机。
荧听见这话笑了,“朕还当他们有什么计谋,却原来被逼急了,也不过就是狗急跳墙,不过他们这么做也好,要是京城乱了,只怕齐王也按捺不住了。”荧说着,走到地图前,看着齐王封地,“晋王和吏部尚书暗中往来,朕手上有不少他们的书信为证,只是吏部尚书门生众多,只能出其不意一网打尽,不能拖延。京城一乱,齐王必定趁乱出兵,朕就可以名正言顺灭掉齐王,这样一来,其他藩王必定愿意削藩……这方法虽然不差,但却要见兵戈,如果是哥哥,面对这种情况,也许有更为妥善的削藩之法。”
达达利亚听到这话,便要说什么,荧却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笑容,接着说道:“朕虽然不想动兵,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朕自登基以来都是延续哥哥的理念,各种措施都以稳定为主,如今突然发难,想来他们也没有准备,或许并不如想象的艰难……你说得对,用朕自己的方法,是会得心应手些。”
如果是空,这种情况下他会愿意采用更稳妥的方法、花费更长的时间让藩王归心,甘愿削藩,空也会让他们有闲散富贵可享,只可惜那个仁厚的君王已经不在,而荧的作风,向来是不多说话,一刀毙命。
荧的想法听起来并无不妥,达达利亚微一思忖,便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消息从京城传到齐地还要些时日,如若有人事先告知齐王京城将有大变,想来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或许会仓促出兵。”那位齐王管家的外孙多次邀他喝酒骑马,他若是不投桃报李,岂不是枉费人家一番苦心?
荧点点头,“事情宜早不宜迟,你回去之后立刻设法让齐王得消息,朕三日之后便下旨查抄吏部尚书及其门生府第,你需立刻赶往北境调军——”
“不行。”达达利亚拒绝了荧的命令,“我请的大夫过几日便到,等他给你诊断完,我再走。”
“胡闹!”荧皱着眉,似乎真的动了怒气,“国家大事自然放在最前面,若是那大夫不来,难道齐王和晋王会乖乖等着朕不成?”
“明天,最迟明天,我绑也把他绑来,”达达利亚看着荧,眼中满是担忧,“作战最忌瞻前顾后,陛下若是想让臣在前线安心作战,就再宽限一天。”
荧看着达达利亚这个样子,最终还是妥协,“好,那朕就等到明天。”
见荧答应下来,达达利亚松了一口气,然后便想起来今日早朝时,荧先询问他的意见,后又当众宣布择夫的事情,心下不禁恼怒起来,“陛下今日早朝时下旨择夫,是真心的吗?”
荧点点头,“君无戏言,自然是真的。”
达达利亚咬牙切齿道:“真如太傅所言,要为皇家开枝散叶?”
“如今皇家只剩朕一人,朕自然有义务延续皇家血脉,上将军对此可是有什么不满?”
“臣不敢,”达达利亚看着荧一副认认真真要广开后宫的模样,当下怒由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抓住荧的手腕就把年轻的女帝压在的宽大的桌面上,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身影之下,居高临下俯视着荧。
华丽的冕旒掉在了地上,荧的发髻也随之散开,如浅金色的绸缎一样铺在桌面上,这一幕落在达达利亚眼中,便是瑰丽无比的画面。
“陛下不是说,不要臣的忠心,只要臣的野心么?那么做陛下唯一的男人,便是臣的野心了。”
荧闻言轻笑,眼中满是挑衅,“自古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上将军竟然要求朕为了你守身如玉,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为皇家开枝散叶这点小事,臣自信可以完成,就不劳别人了。”
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酸味,荧有些无奈,只得解释道:“择夫不过是吸引眼球的幌子罢了,只有立着这个幌子,让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择夫上,那些想要暗中行事的人才会放心大胆地去做,而朕要黄雀在后,也容易得多。”
“所以你不会真的找那些亲贵大臣家里的适龄男子成婚?”达达利亚满脑子只有这一个问题。
“当然不会,朕又不是什么好色昏君,让那些男子入朝为官,可比在朕的后宫勾心斗角、给朕添堵强得多。”
男人当皇帝时有那么多嫔妃,多半还是为了生育子嗣,而现在整个坎瑞亚皇室只剩下她一个人能延续血脉,后宫里有一个正常男人和一堆正常男人的差别并不大,
就像护佑子民是皇室职责一样,延续血脉同样也是皇室职责,但是广开后宫却不是必须的,荧自认不是什么圣明君主,却也不至于蠢到自找麻烦。
况且……至少在婚姻这件事上,荧不想让达达利亚有过多的不安的想法出现。
07
第二天中午,达达利亚果然五花大绑地把白术提进了宫里,后者被达达利亚连夜寻到时还在酒馆与人猜拳,达达利亚碍于自己的身份不能弄出太大动静,等白术方便的时候才把他绑走。
白术见到荧之后,瞬间酒醒,盯着荧的脸瞧了好一阵子,才道:“好家伙还真是鬼兜虫啊!我还以为鸭头骗我。”
如果不是有求于白术,达达利亚确定他一定会用拳头叫这个江湖郎中闭嘴。
荧听见白术对达达利亚的称呼时一愣,倒也不计较白术的失礼,而是饶有兴趣地看向达达利亚,“鸭头?这名字倒是不错,朕以后也这么叫你如何?”
达达利亚只得恨恨地看着白术,“你既然知道是鬼兜虫,有什么办法没有?”
白术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对荧道:“衣服脱了给我瞧瞧。”
话音刚落,白术的领子就被达达利亚提起来,“我警告你,这是在皇宫,一句话就能要了你的脑袋,你说话最好注意点。”
白术翻了个白眼,拍掉达达利亚的手,“中鬼兜虫之人背部会慢慢浮现出鬼兜虫的纹理,那是中蛊深浅的判断依据,她不脱衣服我怎么知道蛊虫已经侵入到哪一步了?”
达达利亚被白术的话噎到,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得作罢。
荧背对着两人,将宽大的龙袍褪下,露出背部,白术上前仔细观察许久,久到达达利亚忍不住再度提起他的领子,咬牙切齿道:“看完了吗?”
白术甩开达达利亚,再度给他一对白眼,“医者父母心你知不知道啊?你见过谁家父母对孩子起邪念的?真是内心肮脏的人看什么都脏。”说罢便让荧穿好衣服,给她把脉,然后才道:“蛊虫在你体内应该有半年了吧?”
荧点点头,“达达利亚说你医术高超,果然不错。”
“他竟然夸我了?这可真是铁树开花千年等一回啊,”白术收回手,然后站起身来拍了拍达达利亚的肩膀,语气忽然变得沉重,“陛下若是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未完的心愿,你尽管陪她去做就是了。”
白术的话让达达利亚的心瞬间跌到了谷底,他双手握拳,咬紧牙关,强忍着心中悲伤,再次开口时声音都是颤抖的:“陛下……还有多长时日?”
尾音甚至带了一丝哽咽,荧惊讶地看着达达利亚,面对这样的结果,她倒是比达达利亚镇定得多。
白术拍了拍达达利亚,沉默好久,才长叹一口气道,“若是保养得当,应该还能活个四五十年。”
只剩四五十……年?达达利亚反应过来,半是惊喜半是恼怒地看着白术,“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保证你脑袋现在就搬家。”
白术一脸无辜,“身体无大碍之后,陛下肯定励精图治忙于朝政,自然没空去做那些想做的事情,你自己理解错还怪我?”
明明是你故意误导!达达利亚心中忿闷,但是考虑到还需要这个江湖郎中给荧治病,便也耐着性子问道:“你既然说有解法,那该如何解,需要准备什么,要花费多长时日?”
“有两种解法,你们耐心听我说,然后自己选择哪一种,”白术说着清了清嗓子,然后故意大声说道:“我半夜就被你绑了来,现在还没吃饭喝水呢,有没有人给端杯水喝啊?”
荧只是笑着看两人打趣斗嘴,并不干预,达达利亚只得倒了一杯水给白术,“慢点喝,小心呛死。”
“恩将仇报的东西。”白术骂了一句,喝了水,然后终于切入正题,“第一种解法是不将蛊虫取出的解法,只需找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每日侍寝,就可以保证蛊毒不发作,好处是不会伤及陛下玉体,身体可以一直保持健康状态,也不耽误生育,坏处是,比较费小伙子。”白术说着看向达达利亚,“要是哪天有心无力了,记得来找我,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每副药我只收你三十万摩拉,够意思吧?”
达达利亚黑着脸,咬牙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是不是?世上哪有这种解法。”
“怎么没有?真是头发短见识也短,”白术满脸鄙夷,“鬼兜虫生长在稻妻雷鸣频发之地,当地人认为雷鸣就是天地在交合,天地就是阴阳,所以只要有阴阳交合之气,鬼兜虫就会认为自己在老家,很安全,就会安分下来,不会破体而出,也就是不会再发作。”
明明听起来每个字都是胡诌,但是达达利亚却意外地觉得有道理,便也不再生气,而是问道:“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就比较凶险了,需要金针封穴将蛊虫层层逼出,以陛下的情况,需要行针三次,每次间隔一月,不能延误,最后一次行针时,蛊虫会因为察觉到危险而开始反噬宿主,说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都不为过,容不得半点半点差池,”白术的语气难得严肃起来,神情也变得凝重,“这种方法虽然能彻底根治,但是太伤元气,加上陛下为了延缓蛊虫发作,寒气早已侵入肺腑,只怕取出蛊虫元气大伤之后,便难以生育了。”
荧和达达利亚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白术见他们纠结,便道:“我建议用第一种方法,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且陛下身在帝位,本就会有三宫六院,小伙子的事情倒也好说。”
达达利亚犹豫再三,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咬着牙道:“用第一种——”
“用第二种。”荧斩钉截铁地打断达达利亚的话,看向他的眼神中满是坚定,“我不喜欢体内有个不知何时发作的虫子,用第二种。”
达达利亚的脸上满是担忧:“可是你的身体……而且你不是说,延续皇家血脉,是你的职责吗?”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虽然凶险,却不会有性命之忧的,至于子嗣……若是真的没有子嗣,从宗室中选个合适的孩子过继即可。”荧说罢看向白术,“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白术道:“我吃饱了就能开始了,第一次行针不算凶险,花费的时间也不长,一个时辰就差不多了,只是一旦开始行针,后面两次必须按照时间进行,否则会有性命之忧,所以陛下还是做好打算,再开始治疗。”
荧听了这话就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日子来,“那就等削藩之后——”
“就今天,”达达利亚看着荧,“前朝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你只需要安心养病,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荧知道达达利亚在担心什么,但是身为帝王的职责却让她不能同意达达利亚的请求,“国事为重,解蛊之事等到削藩结束再说吧。”
“那要是前线战事有变,不能短时间内结束,难道你的身体等得了那么久吗?要是……”达达利亚迟疑了一下,却还是接着道,“要是你对情况预估有误,根本撑不到一年呢?”
荧沉默了,达达利亚说的确实有道理,可眼下京城暗流涌动,藩王虎视眈眈,她又如何能够安心养病?
“京城的事情可以交给戴因,战事有我和五郎,你只需要在京城坐着听捷报就好。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如果自己不好好治病,只怕达达利亚也不会听话地去做削藩的事情,这样一来就不知道会不会出别的乱子了……荧想了想,决定听达达利亚的话,宫外削藩,宫内养病,只希望自己的突然发难能打那两位藩王一个措手不及,让一切顺利。
白术留在宫中为荧诊治,达达利亚出宫去给齐王传消息,顺便叫人快马去北境给五郎传旨,让他率精兵直取晋地,确定所有准备都到位后,荧便叫戴因带着人查抄了众多大臣的府第。
原本喜气洋洋为皇帝择夫的京城,一夜之间几百人锒铛入狱,多个府第血流成河,血腥味三天都没散干净,达达利亚则带兵围住了京城,确保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戴因搜出了吏部尚书与晋王往来信件,其中多次提到谋害皇帝、扶晋王上位的话,更有逼宫之语,证据确凿,一时间朝野哗然,而当远在晋地的晋王收到风声想要出逃时,却在王府门口见到了本该在北境整军的五郎。
荧这次秉雷霆之势而下,不过半月光景京城形式便已大变,叛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下了大狱,而那些并未参与篡位的臣子们,看到平日与自己交往密切的同僚转眼间成了阶下囚,长舒一口气的同时,才开始后怕——若是自己当初被他三言两语蛊惑,只怕自己如今也是全家老小性命不保。
这个时候臣子们才想起来,他们的女帝原本不是按照帝王培养,学的是卧底暗杀、一刀毙命,又想起荧在登基之初便清洗宫廷,让朝野上下噤若寒蝉人人自危,这三年的太平日子更像是她在韬光养晦,蓄势待发。
荧和空是不同的,大臣们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便再也不敢用对待空的态度对待荧——当今的女帝不在乎名声,不介意杀人,更懒得像空一样肯花时间等待发自内心的臣服,如果不听话,是真的会祸及全家。
京城的风波持续了半个月才见平息,但齐王得到消息后便如荧所料,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立刻整饬兵马,剑指王都。
“我等下便赶去前线,你在京城不必为我担忧,只要你好好养病,早日康复,我在前线便什么也不怕了。”达达利亚握住荧微凉的手,眼中一片柔情,“北境已无外患,我向你保证,此战之后,坎瑞亚便再无内忧,我会辅佐你,去开创坎瑞亚从未有过的盛世景象。”
去开创那个空所希望的盛世景象。
荧的气色比起之前已经好了不少,身体也渐渐能够感觉到暖意,她伸手抱住达达利亚,轻声道:“我会好好治病活下去……达达利亚,你也要活着回来。”
这是他们认识十三年来,荧第一次主动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达达利亚先是一愣,随后便也抱住了荧,随后低头,献上一吻。
此时此刻,他们不再是君臣,只是一对不得不暂时分别的恋人,而他们心中最期盼的,就是对方能够一切安好,活下去。
达达利亚离开得很坚定,甚至连头不曾回,荧也只是站在宫墙之上目送达达利亚离开的背影,并没有说其他的话。
这种情况下,恋人的话语就是消磨心智的毒药,哪怕只有一点,都会让人沉沦于温柔之中,忘记真正该去做的事情。
她是帝王,他是将军,现在的他们,还没资格像平常人一样耳鬓厮磨,互诉衷肠。
08
虽然已经是深秋时节,但稻妻和齐地今年的雨水似乎比往年的多,天雨路滑难以行走,齐兵的行军速度比预计的要慢,于是达达利亚直接带大军把齐王困在稻妻让他难以前进。齐王是出兵仓促,后勤粮草不足,达达利亚只要维持现状以逸待劳,敌人溃败只是时间问题。
作为坎瑞亚王朝的上将军,达达利亚十分清楚自己应该采用以逸待劳的方针,只要时间拖延得够久,敌人就会不攻自破,但是他却忍不住想要冒进,想要速战速决,因为今天已经是荧第二次行针的日子了。
达达利亚遥望着京城的方向,脸上满是担忧挂念,恨不得立刻出兵结束这场恼人的战争——至少在荧最后一次行针的时候,当她在鬼门关前徘徊的时候,达达利亚希望自己能够守在她身边,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回京的日子尚不明确。
达达利亚现在只能压下心中的思念,抑制自己急于战胜敌人的愿望,时刻守在前线。
他和荧如今只是短暂的分离而已,可一旦交战,又不知有多少孩子会永远失去父亲,多少妻子永远无法和丈夫团聚,多少父母永远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作为统帅,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达达利亚希望将伤亡降到最低。
“上将军,这是京城来的信。”五郎拿着那封盖着荧私印的信函走到达达利亚身边,然后识趣地退到一边,京城的信函每天都会发出,除了公事之外,另一封就是给达达利亚的私信。
达达利亚虽然好说话,但是每天唯有这个时候他不喜欢被人打扰,五郎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只是站在一边不曾说话。
达达利亚看着信上熟悉的字迹,嘴角微微扬起笑意,荧每天写的无非是些小事,诸如吃了什么穿了什么,又有哪个大臣惹她不高兴了,或是从哪个小宫女口中听见了什么新鲜事,偏偏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达达利亚远在千里之外有了些许安慰。
透过荧笔下的琐事,达达利亚仿佛看见了荧在宫里的喜怒哀乐,知道她一切都好。
信的结尾无一例外,都有一句,“勿牵勿挂,平安归来”。
达达利亚读完今天的信,仔细地将信折好,然后小心地揣入怀中,五郎见状便知道达达利亚已经读完,便上前道:“上将军每次读完信心情都很好。”
“这里整天下雨实在无趣,读了信知道了些新鲜事,心情自然会好。”
虽然五郎隐约知道他和荧的关系,但是在荧真正公开之前,达达利亚并不想表露出更多,毕竟现在形势虽好,但终究不是可以安心无虞的时候,他和荧都不能成为对方的软肋。
五郎听出达达利亚并不想多说有关于信件的事情,于是转换了话题,“末将方才去向当地的老乡打听了一下,就快入冬了,这雨估计三日之内就会停,半个月之内必定大雪,届时齐王那边恐怕就要按捺不住了。”
大雪么?达达利亚闻言,心里微一思忖,便有了计较:“齐王仓促起兵,本就是指望能趁着京城大乱从中获利,如今咱们把他的前路和后路都堵得死死的,他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可比咱们急多了,雨停之后,他必定狗急跳墙。”达达利亚说着招呼五郎上前来,指着东南方向地势平坦的平原道:“齐王粮草不足,只能依靠沿途关隘作为补给,这个平原没有遮挡,易攻难守,而且离下个关隘只有一天路程,齐王若以精骑奋力一战,未必不会让齐王撕开一个口子。”
五郎闻言微微皱眉:“那可千万不能让齐王走这条路。”
“不,齐王必须走这条路,不过什么时候走,过了平原往哪里走,就不是他说了算的。”达达利亚说着指了指平原北部一条狭长的山谷,“你看那里,那条山谷的模样,像不像齐王的坟墓?”
五郎顺着达达利亚手指的方向看去,随后会心一笑,明白了达达利亚的意思,“上将军是想将齐王大军赶入山谷,一举歼灭?”
达达利亚点点头,“正是,只是平原视野开阔,哪怕下雨也不那么容易迷失方向,想要齐王晕头转向自己走进山谷,还要下一番功夫。”
“大雪!”五郎眼睛一亮,明白了达达利亚想说什么,“但是齐王比我们更加熟悉这里的气候,只怕不会乖乖等到半个月之后才出兵。”
“所以,我们要让齐王觉得,我们顾忌冬日大雪,想要速战速决。眼下我们占了上风,即便我们做出了‘冒险’之举,他们也会觉得是情理之中,然后就会觉得,只要等到半月之后天降大雪,他们就会有机会突围了。”
五郎点点头,“上将军用兵果然精妙,只是……末将有些顾虑,毕竟从齐地去京城,还有另一条路,东北方向虽然是难行的山路,但并不是不能走,齐王或许会翻山越岭。”平原易攻难守,正常情况下都会更注重防守,这样东北方向的山路防守就会相对薄弱,齐王或许会因为这个缘故,而选择让大部队走北面。
“我知道你的顾虑,所以这段时间,我们猛烈进攻之时,北面的攻势要比南面更猛,让他们不得不走南面。”达达利亚说这话的时候,露出狼一般的目光,虽然眼下尚未行动,但齐王的命数,已经掌握在达达利亚手中。
第三日,雨终于停了下来,达达利亚按照之前的计划开始对齐军进行连日猛攻,看起来是北面的攻势更强些,但是达达利亚却慢慢将兵马暗中转移到东南方的平原,用了十天时间,终于将齐军与北面的山路彻底切断,齐王只剩下南面可走。
荧的书信从第二次行针后断了五日才发出新的,她在信中只说是因为第二次行针之后精力不济,所以才断了书信,如今已经大好,身体一切正常,让达达利亚不要担心,信的末尾依旧是那八个字:勿牵勿挂,平安归来。
但是随后白术的私信就到了,在信中直接告诉他:第二次行针后荧本该深睡三日好好修养,但是因前方战事尚不明朗,为了京城一切稳定,防止有人趁机作乱,荧让白术每天给她三个时辰的清醒,用于上朝和处理政务,而除开这三个时辰,荧都睡得不省人事,所以直到第五天,荧才有足够的精力给达达利亚写信。
第二次行针就已经这般凶险,那第三次又该是什么样子?达达利亚将信仔细收好,看着阴沉的天空,只希望老天爷能快点下雪,好教他早日结束这场仗,早日回到荧的身边。
也不知是不是达达利亚的愿望太过炽烈,在切断齐王与北面山路联系的当晚,天空中就开始飘落雪花,不过两个时辰便成了鹅毛大雪,达达利亚大喜过望,下令发起总攻。
齐王本以为大雪时达达利亚就会退兵,满心期待着大雪,以为那是他的救命稻草,却不料竟是他的丧钟。
齐王被迫走东南方向的平原,达达利亚将东西南三面围住,此刻大雪天气又是深夜,齐王看不清方向,只能向北方窜逃,这一逃便进了那条狭长的山谷,达达利亚依靠地利居高临下,将齐军全歼,而齐王的命,是由达达利亚张弓搭箭,亲自取的。
弓是达达利亚最不擅长的武器,但是取齐王的命,绰绰有余。
齐王主力被全歼,残余部队望风归降,依照荧在信中的话,达达利亚并未赶尽杀绝,而是让那些士兵解甲归田,以示皇恩浩荡。
善后工作有时比打仗更为恼人,达达利亚用了半个月才确定齐地已经尽在掌握,不会有威胁,于是便把部队交给五郎管理,自己则一路快马加鞭赶往京城。
09
半年前女帝一道圣旨把达达利亚的兵权给了五郎,他虽未多言,却觉得寒心,于是在路上拖延时日,用了十日才回京城;半年后达达利亚自己把大军交给了五郎,一言不发,只有焦心,在路上不敢拖延,恨不得插上翅膀,用了三天便到了宫城。
达达利亚去时,白术已经开始给荧行针,荧勉强还有一丝清醒,见他回来,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沉沉睡去,任凭外面有多大声响都醒不过来。
经过前两次行针,蛊虫已经被逼至皮下,而这最后一次行针就是要将蛊虫逼出,蛊虫垂死挣扎之时最为凶险,即便是白术也不敢托大,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在皮下蠕动的蛊虫,以金针封堵它的退路,防止它侵入心脉。
白术头也不回地对达达利亚伸出手,说道:“桌子上的鸣草汁水递给我。”
达达利亚闻言便将那瓶写着名字的鸣草汁水的瓶子递给白术,白术在荧的胳膊上划开一道口子,在伤口旁边滴上鸣草汁水,嘴里念叨着:“乖乖的,这里有好吃的,对,就是这个方向,出来就能吃到了——哈!”
那蛊虫刚从伤口处探出半个身子,就被白术眼疾手快地捉住,丢进瓶子里紧紧盖住,然后长舒一口气,“好了。”
话音刚落,沉睡的荧突然开始激烈地咳嗽,在咳出一口污血之后,便又昏睡过去。
达达利亚神色瞬间紧张起来,看向白术,白术知道达达利亚要问什么,便抢先开口:“你别着急,咳出来的是污血,那就是好事情,不过蛊虫在她体内这么久,拔除必定有所损伤,她睡过去也属正常,如果她把我的话听进去了,那就一切顺利,大概两个时辰就能醒过来了,而且是那种活蹦乱跳的哦。”
达达利亚捕捉到白术话中的关键,“什么叫做听你的话就一切顺利?”
白术无奈地耸耸肩,“虽然我之前已经做了万全准备,不过蛊这种东西和其他的病并不一样,蛊虫真正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会影响人的心智,你听说过‘蛊惑人心’这个词吧?”
达达利亚点点头,示意白术继续说下去。
“有些蛊会让人陷入对一个人的痴迷之中不可自拔,此为情蛊;有些蛊则会让人发疯发狂,嗜血成性,此为血蛊;而鬼兜虫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会让中蛊者渐渐丧失生的希望,哪怕身体健壮如常,中蛊者也会认为自己命不久矣,最终放弃治疗,绝望等死。”
竟是……这样。
达达利亚原本就疑惑,为何当初空中蛊之后,即便让戴因去找解蛊之法也不甚上心,反而是将精力都用于扶植荧,用在了交代后事上面,而荧在中蛊之后更是干脆不找解蛊之法,只是用寒冷拖延生命,等他回京。
却原来,是因为这个。
所以荧当时才会那样抗拒达达利亚为她求医问药,最终是达达利亚以命相要挟,才让荧同意多等一天,才有了今日蛊虫被拔除。
达达利亚无比庆幸当时自己说了那样的话,倘若他像从前一样把真正想说的话埋在心里,只怕此刻与荧已是天人永隔。
“不过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蛊虫是拔出来了,但是最关键的是陛下自己,能不能有生的希望。”
达达利亚闻言心一下跌到了谷底,“什么意思?如果她没有生的希望,会如何?”
“在行针之前我让她去专心想一个她十分好奇的事情,或是十分想要的东西,总之是一个能够让她睁开眼睛的理由,但如果她没有按我说的做的话,我只能保证她这具肉身不死,她这个人却醒不过来。”
达达利亚闻言不禁握紧了拳头,随后走到荧的身边,握住她微凉的手,在脸上轻轻摩挲,冰蓝的眼眸中只容得下荧一个人。
白术见达达利亚这个样子,不禁出言相劝:“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你也不至于现在就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你自前线日夜兼程回来只,没有好好梳洗也没有好好吃饭,不然你先去吃点东西?”
达达利亚只是坐在荧的床边,没有说话。
“至少你把这身甲胄解了吧?你不嫌重吗?”
达达利亚还是没说话,就好像没听见白术的话一样,白术只得翻了个白眼,“你要是疯魔了,可别来找我治病。”说罢便离开。
达达利亚呆在荧的身边,看着荧熟睡的面容,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心放松,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哪怕荧就这样一直睡下去也没关系,他都会一直陪在荧的身边。
或许是因为忽地松懈下来,达达利亚靠在荧的床边,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当他再次醒来时,只觉得有双微凉的手在弄自己的衣服,于是猛地一激灵,醒了过来。
年轻的女帝笑眯眯地看着达达利亚,“上将军怎么甲胄不解就睡了,也不嫌重?倒教朕来亲手给你解,当真是好大的面子。”说着便伸手去解开达达利亚身上的甲胄,后者微微一愣,随后猛地将荧抱入怀中,像是确认真实性一般,贪婪的汲取荧身上的气息,“荧……这不是梦,对不对?”
达达利亚抱得用力,久未练武的荧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一时挣脱不开,便在达达利亚腰上使劲拧了一把,“疼就不是梦!”
“嘶……”达达利亚倒吸一口冷气,荧觉得不太对头,便掀开他的衣服,然后便看到腰上结痂的伤口,瞬间皱起眉头,“你受伤了,怎么不在信里和我说?”
“打仗哪有不受伤的,”达达利亚对着荧安抚地笑了笑,“从前和蛮族打仗的时候,他们下手才叫狠,受的伤比这严重多了……”达达利亚看见荧半是心疼半是生气的眼神,说到后面声音便越来越小,随后便道:“齐王已经没了,以后大概也不会有战事,我不会再受伤了,你放心。”
话虽如此,荧看着达达利亚身上的伤,还是心疼的不行。
“我来看看醒了没——”白术没有敲门就闯了进来,看见达达利亚衣衫半开,又看了看正在盯着达达利亚的荧,便立刻转过身去,“咳咳,小别胜新婚,是我不懂事了,我这就走,陛下别怪罪、别怪罪。”
“站住。”达达利亚上前去提起白术的领子,把他拖到荧面前,“你再诊一下,以防万一。”
合着他们两个不是要“小别胜新婚”啊?白术看见达达利亚腰上的伤口,大概明白了,不过现在荧体内的蛊虫已经被拔除,他没了可以乱说话的资本,自然也不敢再开玩笑,而是认真地给荧诊脉,随后便道:“没有什么大事了,以后只要注意保养,活到七十不是问题,孩子也不是不能有,但是要缓个两三年再要,这样身体的负担不是太重。”
鲜少见到白术如此正经的模样,达达利亚一时还有些不适应,总觉得白术还有什么把戏,便狐疑道:“没了?”
白术:“没了。”
达达利亚:“就这些?”
白术:“就这些。”
见达达利亚还是一脸的不相信,白术也懒得和他多说话,只是跟荧说了些注意事项之后,便请辞离宫了。
荧原本还想挽留一下,却被达达利亚拦下,“他无拘无束惯了,留在宫里肯定是不愿意的。”
荧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达达利亚,“朕只是要赏他金银财宝而已,平民看病尚且要付诊金,何况是皇家?”
啊这……达达利亚想了想,最后只说了一句:“可能他命里和钱无缘吧。”谁叫他跑那么快的,活该。
尾声
齐王一死,其他藩王纷纷望风归降,个个上奏愿意交出封地,只求全家平安,荧也没有过多为难他们,许诺只要他们没有不臣之心,此生必定平安富贵。
空当年削藩的想法,终于得以落实。
藩王的权力虽然没了,但是地方上仍然需要有人管理,而选拔人才派遣官员这些事原本是吏部的工作,原先的吏部尚书倒台,一时间没有合适的人顶替上去,京城里能用的大臣荧全用上了,原本可以恩养在家的老太傅不得不和年轻人们一起早出晚归,连达达利亚这样的武将都被赶鸭子上架去处理吏部的事情,更不用说荧,恨不得把自己一人掰成两人用。
“朕终于明白当年哥哥为什么说削藩之事要缓缓图之了,这事办急了就是在给自己找罪受。”在批改完堆积如山的奏章后,三个月来荧第一次有心情开玩笑。
“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拒绝了你把帝位丢给我的想法。”达达利亚看着地方官员的名单,只觉得那些文字从来没有这么烦人过。
荧听见达达利亚的话,眼眸一沉,随后将另外几个地方官员的名单也放在达达利亚的面前,“不核对完不准休息。”说完,荧自己就去休息了。
达达利亚看着荧莫名其妙的怒气,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招惹到她了,却也不敢拒绝,只得认命地继续核对名单。
第二天早朝时,老太傅旧事重提,中气十足地说道:“眼下再无内忧外患,四海升平,陛下是时候该考虑终身大事,为皇家延续血脉了。”
上次老太傅也是这么说的,接过没几天京城就血流成河,朝堂之上一时间鸦雀无声,大臣们面面相觑,没一个敢上前附和的——谁知道是不是皇帝陛下又要来一次大清洗?
荧倒是不介意这样的安静,十分淡定地点点头,“老太傅言之有理,这事还是交由礼部去做吧。”
被点名的礼部尚书一激灵,上前道:“遵旨。”
荧看着达达利亚被气得阴晴不定的脸色,心情大好,故意说道:“上将军脸色不好啊,可是有什么意见?”
“臣,不敢。”
荧笑眯眯地点点头,“没意见就好,上将军要是有合适的青年才俊推荐,记得带去礼部登记,”
达达利亚只能咬牙切齿地说一句:“是。”
下朝后,达达利亚黑着一张脸进宫想要找荧,却从宫侍的口中得知荧去了祠堂,当下一愣,随后便也去了祠堂。
年轻的女帝头戴华丽冕旒,身着贵重龙袍,笔直地跪在祖宗牌位之前,一举一动皆是帝王应有的姿态。
那一瞬间,达达利亚仿佛见到了当年那个被师傅罚跪的年幼公主,一切很相似,但一切都不同了。
达达利亚缓步走到荧的身边,跟着跪在了她的身旁,对着坎瑞亚的历代帝王进行叩拜,而那些帝王中,也包括他当年一心想要辅佐的少年帝王。
“北境安稳,藩王已削,坎瑞亚已无内忧外患,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可以安心了。”荧说着对着一众牌位深深一拜,过了许久才起来,然后将目光定格在空的牌位上,“哥哥,我会继承你的遗志,将坎瑞亚带往更高荣耀,我会让你看见,一个强盛无比的坎瑞亚,哥哥在天上,好好地看着我吧。”
达达利亚也看向空的牌位,牌位所代表的那个人,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的少年挚友,也是他发誓要效忠一生的主君,如今虽然空已不再,但是答应过的事情他一定会办到。
他会辅佐君王开创一个崭新的坎瑞亚,也会连同空的那一份,好好照顾荧。
荧跪了良久方才起身,带着达达利亚来到外面,这里是当年空问他是否愿意发誓效忠的地方,如今风景依旧,故人不在,而站在达达利亚面前的,不是太子,也不是公主,是这个国家的帝王。
“自蛊虫拔除后,我便在想,要是当初我没有那么听哥哥的话,我出去为他找解药,或是把中蛊之事告诉了你,一切会不会不一样。”毫无征兆地,荧说起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可是很快我就不那么想了,因为只要哥哥在一天,作为兵器被培养的我,就一定会听哥哥的话,所以这个问题不成立。”
达达利亚只是看着荧,并没有开口,等着荧继续说下去。
“皇帝都喜欢听话的臣子,我也不例外,但是我很庆幸,我爱的人,恰好是不听话的臣子,这样我才有今天,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与你说这些。”荧说着,看向达达利亚,对他伸出手,“达达利亚,接下来的话十分重要,你好好地听清楚了,再回我的话。”
达达利亚心念一动,像是猜到荧要说什么,隐隐有些期待。
“你可愿与我结为夫妻,一生一世,白首不离?”
达达利亚闻言,微笑着握住荧的手,“我愿意。”
“你可愿发誓效忠于朕,一生一世,绝不背叛?”
达达利亚闻言,跪在荧的身前,俯身亲吻她裙边的泥土,“臣发誓,效忠陛下,一生一世,绝不背叛,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荧听到达达利亚的誓言,伸手将他扶起,“白术为我拔除蛊虫的时候,让我去想一件我好奇的东西,你可知是什么?”
达达利亚有些茫然地摇头。
荧微微一笑,“我想知道,你给我准备的十七岁生辰礼物,究竟是什么。”
达达利亚恍然大悟,随后轻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递到荧的面前:“恐怕连你自己都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吧?我们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生辰快乐。”
荧一怔,随后才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辰。
荧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根金丝发簪,上面镶着红翡玉珠,材料倒是上等,只是这做工……荧看着被盘的歪歪扭扭的发簪,由衷地评价道:“真是浪费材料。”
达达利亚有些尴尬地清清嗓子,“我尽力了,但是拿兵器的手去做这样的精细活儿,还是……行了行了,我以后再做个好看的给你,这个你就先将就吧。”达达利亚不是没想过把这簪子弄得好看点再送出去,但是实在太忙了,没有时间。
荧噗嗤一笑,随后将发簪收好揣入怀中,“我很喜欢这个,只是现在每天穿龙袍戴冕旒,倒是没有什么可以装扮的地方了。”
达达利亚闻言仔细瞧了瞧荧,“那耳环?手钏?璎珞?”
荧闻言摇摇头,“冕旒已经够重的了,其他的还是算了吧,我这脖子还要呢。”
达达利亚面露难色,荧见他表现奇怪,便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达达利亚犹豫了一下,才道:“你今天早朝的时候,说要择夫。”他要再不讨荧欢心,只怕以后就真的要在后宫和一帮男人勾心斗角了。
荧听了这话瞬间明白,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看着达达利亚,“朕是皇帝,成亲总要走章程的。”见达达利亚仍旧一脸懵的样子,荧只得把话说开了:“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礼部登记,难道还要朕亲自取将军府提亲不成?”
达达利亚这才明白过来,立马飞奔去礼部,荧看着达达利亚全力奔跑的背影,不禁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天气晴朗,鸟语花香,荧站在宫墙之上,俯瞰整座宫城,从前她觉得满是压抑的皇宫,此刻竟也变得分外明媚可爱,宽阔平坦的宫道对她来说也不再是无尽的孤独,因为她知道,从今往后,那个人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与她携手,一起走过岁月悠长。
——全篇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