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刀杀人

沙特阿拉伯，吉达市

       从来没有哪天像今天凌晨一样痛快。

       这是一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胜利，两个恐怖分子不但供出了自己的同伙，同伙也供出了更多的同伙。恐怖分子安插在联合国办事处的谍报人脉已经被连根拔起。在经过几个小时的休息后，美穗在抓住两个卧底的余兴中醒来。这个房间原本是苏莱曼住过的VIP房间，虽然之前是牢房，但现在里面刚好有美穗需要的一切：柔软的床，舒服的枕头，丝滑的被子。自三天前的阿贡坎镇行动以来，美穗就没有睡过一场好觉，身体长时间的运转让她劳累不堪，也让今天这场睡眠显得弥足珍贵。

       照进室内的阳光让美穗睁开了眼睛。她从床上坐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朦胧中，美穗发现身旁不远处的沙发上，摊着一个黑影。这个人身穿黑色的女式西装，白衬衣，脚踩黑色高跟鞋，一头棕黑色短发。她面朝美穗的方向斜靠在沙发上，闭着双眼，胸口有节奏地一起一伏。

       “姐姐？”美穗认出了沙发上的不速之客。从真穗衣服上的褶子看出，她已经在这里睡着一段时间了。美穗依稀记得，从自己打伤两个敌人到被白毫领到这里，都没有看到过真穗的影子，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呼……嗯？”或许是因为同妹妹有着血缘上的联系，美穗刚刚蹑手蹑脚地走近，她便很自然地苏醒过来。
“……姐姐，你……你怎么在这儿？”美穗问。
“我……”真穗抹平了衣领上的褶皱，然后端正坐姿，“我来看看你。”
“姐姐请放心，我……没事的。”美穗坐在了真穗的旁边，她发现红血丝已经侵入了姐姐的巩膜。
“是嘛……”真穗长舒一口气。
“……是的。”
“白毫那家伙，她都对你做什么了？”
“啊……她？姐姐，你千万不要怪白毫，”美穗知道姐姐问的是白毫拿她当钓饵的事，“她……我……我们两个一起抓住了敌人。”
“这是你们的计划吗？”
“没有……啊不对，这个……我是说，”美穗结结巴巴地说道，她在想着如何才能不让姐姐生气。“没错，我们计划好的。”
“真的？”真穗的眉毛向下一垂，但旋即舒缓开了。“很危险的事情呢。”
“我……对不起，姐姐，”美穗看得出来真穗并不相信她。“让你担心了。”

       真穗的嘴巴抿了一下。这一瞬间，她有太多的话想对着妹妹谈谈了，在小会议厅见到美穗时的喜出望外，在袭击现场见到美穗时的提心吊胆，看见白毫拿美穗当诱饵的怒气冲冲，看见美穗安然无恙时的如释重负……纵然有千言万语，也不能表现出自己看见美穗平安时有多么高兴。

       “没什么，你没事就好。回去的路上记得避开乌卡伊迪尔。”真穗沉默了一小会儿后说，她的眼神里减少了一点担忧。
“姐姐……”
“我该走了，你继续休息吧。”

       真穗看了一眼手表，然后走到门口处，用手敲了敲。电动门向右旋开，让真穗走了出去。

       望着真穗的背影，美穗突然感觉心底酸酸的。长久以来，自己一直认为姐姐和妈妈并不会理解自己的感受，但这位面无表情，貌似冷酷的姐姐其实一直在默默地关怀着自己，不论何时。姐姐传递给她的，是一种深藏不漏的温柔。昨晚没有见到姐姐，恐怕是她不想打扰自己休息吧。就在昨天自己和白毫被姐姐拦下的时候，自己想的居然是别让姐姐打乱计划！却忽略了这事给姐姐带来多少不安。虽然自己早就知道姐姐不善言辞，可自己对于姐姐的关心为什么总是后知后觉呢……

       不过，“避开乌卡伊迪尔”是什么意思？

       美穗换上自己的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然后离开了这里。她来到了外面的走廊上，走向电梯，准备前往亚里莎她们的病房。

       电梯门徐徐打开，里面站着一个满头金发的美国姑娘。

       “嗨，凯伊。”美穗打了个招呼。
“美穗？奇怪，昨天你去哪儿了？”凯伊见到美穗，刚刚阴沉着的脸稍稍缓和了下来。
“没什么，昨天和白毫在一起。你呢？”美穗说。
“我刚刚去见了他们这儿的一个负责人，递交了一些文件，一会我们就该回去了。”凯伊说。
“回去也好……”
“美穗，白毫找你，是因为大吉岭的事吗？”凯伊问道。
“可以这么说。”
“啧……”凯伊的脸重新变回铁青色，“大吉岭那家伙……昨天我就不该和她分开的。”
“当时的情况是？”美穗问。
“火箭弹打过来的时候我们就在餐厅，大吉岭想去看看情况，我要和她一起去，让她拦住了。”凯伊看着电梯里不断变换的数字，长叹一声。“ ‘如果你想帮忙，就去帮其他人吧！不用担心我！’ 现在可倒好，被抓去哪了都不知道……”
“唉，她还是被带去的两个人暗算的。”美穗补上一句。
“带去的两个人？”凯伊的瞳孔大了一分，但很快又恢复如初。“是那两个家伙！呵，看来每个故事都得有些无间道情节才会精彩。”
“是啊，不过呢，有个好消息，凯伊，”美穗努力让自己不那么忧伤，“他们这儿的无间道戏码已经结束了。”

       电梯已经到了，发出叮的一声响。

“怎么说？”凯伊问道。
“昨天我和白毫也演了一出戏，”二人走下了电梯，“钓上来两条大鱼。”
“可以呀美穗……呃，那是什么？”凯伊看见美穗衣服上别着一枚胸针。
“这个？”美穗低头看着那枚圣葛罗莉安娜盾形胸针，“这好像是白毫他们的紧急信号，我得把这个还回去……”

       美穗和凯伊走进了病房里。令人感到意外的是，纱织也在这里，刚同优花里结束一场亲切的交谈。
“咦？美穗穗！凯伊也在！”纱织一抬头，刚好看见了走进来的美穗和凯伊。
“你好啊，纱织。”凯伊抬手示意。
“美穗啊，你一定想不到昨晚发生了什么！”纱织神神秘秘地说。
“让我猜，你们抓住了七八个恐怖分子的奸细？”美穗说。
“没错！诶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嘛，我和白毫里应外合来着……”美穗耸了耸肩膀。
“慢着，白毫说的那个诱饵，不会就是你吧？”纱织看见了美穗胸前的盾形胸针，脸上洋溢着的笑容瞬间消失大半，眼镜也滑到了鼻尖上。
“没错。”
“啊？！那个时候的犯人……不行我得去找她！”纱织有点生气了，白毫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搞了这么个大事情，而且她还对此一无所知。
“纱织，你也别去埋怨白毫了，要不是她，我们还抓不到这么多奸细呢。”美穗拦住了要去找白毫兴师问罪的纱织。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一旁的优花里插话了，“纱织，你刚刚说你们这里也抓了许多奸细？”
“对啊……‘也’是什么意思？”纱织说。

       美穗给了优花里一个警告的眼神。优花里看见后，便知趣地闭上了嘴。

       “实在抱歉，纱织，我们得回去了，”凯伊说道，“在这里待了不少时间，我们也得回去提交任务报告了。”
“刚见面，又得分开了……”纱织嘀咕了一声，“那就请便吧，我也得回去处理事情了。”

       纱织说完，和美穗座最后的道别。她接过美穗手中的圣葛罗莉安娜胸针，然后走向了病房门口。

       “对了，你们回去的路上，”纱织突然停在病房门口，“记得避开乌卡伊迪尔。”说完，她便迅速消失了。

       又是“乌卡伊迪尔”，和姐姐跟自己说过的话一模一样。美穗偷偷瞟了一下凯伊，发现她居然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看来这又是一句暗语，而且凯伊马上心领神会。

       “乌卡伊迪尔……是什么？”安丘比问道。
“没什么，不用在意。”凯伊说，“安丘比，优花里，你们扶一下亚里莎，我们去吉达市。”

       美穗等人收拾好行装，当天上午就离开了办事处。她们去了吉达市安全屋，乘着来时的吉普车返回了基地。

       在结束了一场小小的争论后，椭圆形的会议厅内，几个人围在一张圆桌前，正襟危坐。

       “怎么样了？”一位梳着辫子的女性武官对着众人问道。
“消息已经送达，剩下的就看美军的行动能力了。”一名身穿制服，戴着红色半框眼镜的女人说。
武官微微颔首，她转向了另一个棕黑色头发的制服女：“你那边呢？”
“如你所愿。”棕发女说。
“可是，美军会为了一个联合国武官而去进攻乌卡伊迪尔吗？”讲话的人头上戴着一个白色发箍，她打着哈欠说道。
“当然不会。但是，那个人会让他们很感兴趣的。”橙发武官说。
“苏莱曼……”另一位黑发武官说，“这是场交易，对吗？”①
“是这样没错。昨天的袭击过后，我们连一个能抽调的人都没有。美国人刚好可以解决我们的燃眉之急。”

       凯伊下了车，在安置好亚里莎和美穗几个人后，她独自一人去面见了罗斯上校。

       “纱织，我们的支援什么时候能到？”黑发武官说。
“我看一看……”眼镜女打开面前的文件夹，翻动着一些纸页。“从统筹到抵达……最快在这周五，大后天。”
“还不算晚……真穗，战车训练和指挥的事就拜托你了。”白毫说。
真穗点点头表示同意。
“关于恐怖组织‘自由阵线’，我们了解多少？”
“资料有很多，只不过都在数据库里……”纱织把几张纸压回文件夹，“需要我现在去取吗？”
“可以。”白毫说，“越快越好。”

       一名秘书官离开罗斯上校的办公室，他走向一个营房，找来了劳伦斯上尉和两名中尉。

       “这个‘自由阵线’的成分很杂，它吸收了很多知名恐怖组织的成员，有沙特人，伊朗人，伊拉克人，连叙利亚和土耳其的前军人都有！”看着纱织拿来的复印件，白毫的眉头一点一点地锁了起来。
“敌人也并非铁板一块，目前所知拥有实权的，分别是阿齐兹和奥斯两个人。”纱织补充说。
“这个阿齐兹好像是一个多月前法国事件的主谋，他上了国际刑警的红色通缉令。”发箍女用手撑着腮帮子，她仔细端详着手中阿齐兹的照片。
“是的，另外我们的老朋友苏莱曼是奥斯的人，乌卡伊迪尔正好是奥斯势力的心脏范围。而且，奥斯和阿齐兹两人似乎在为领导权互相争斗。”白毫说。
“恐怖分子的窝里斗？美军知道吗？”华说道，她靠在自己的椅子背上，两眼紧闭，大脑在飞速地思考。
“不清楚，毕竟我们也不确定他们的关系是竞争还是敌对。”
一阵沉默。

       两个排的美军士兵已经集结完毕，正在等候劳伦斯上尉的指令。

       “大吉岭她，不会有事的，对吧？”纱织说。
“她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白毫说，她的眼圈开始泛红。
“现在这个情况，我们能做的只有祈祷了，但愿凯伊不会让我们失望。”华说。
“借刀杀人么，”麻子说道，“只是……”

       白日已经西斜，十几辆悍马车驶出了基地大门，沙漠中的公路上卷起一阵沙土。

       “怎么了，麻子？”纱织问。
“阿齐兹被通缉很久了，可美穗她们直到现在都没有抓到他，而且他似乎和内部的另一个首领有矛盾。”
“你的意思是？”
“我们借美军的刀，去杀恐怖分子的人，”麻子不再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相反，她的眼睛睁得很大，“那么阿齐兹会不会借我们的刀，去杀奥斯的人呢？”

       在为首的一辆车上，凯伊正在闭目养神。

       天黑了。

①因为内部的敌人已经被肃清，白毫他们已经不再需要苏莱曼。但因为苏莱曼和大吉岭被敌人一同掳走，于是白毫寄希望于美军的力量，营救大吉岭，顺便消灭此地的恐怖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