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纯爱/短篇连载］我与她的紫色黎明（2）

“醒醒，醒醒” 我缓缓醒来 迎面而来的是熟悉到不行的工位，明明好像刚刚才冲泡完的咖啡此时已经冷却。工位上左一堆又一摞...啊，熟悉的文件们再次列队迎接它们的奴隶前来服务了—— 我不禁在心里暗暗吐槽 “组长叫你把这些表单处理一下，小李生病请假没办法处理这些东西。” “哦...好。”我接过了这几张文件和上面的u盘，转手把U盘插入电脑机箱。 此时是夜晚九点五十分，这家小小的公司仍然处处灯火通明，比外面的街道还要川流不息。要问哪里是暗的...? 大概只有那个地中海还大腹便便的油腻领导的办公室是暗的... 公司在招人的时候明晃晃的写着“每天工作八小时，准时下班，自愿加班。”可实际上，上面派给员工这一大坨又一大坨的工作根本不是八小时内能处理完的。所谓的自愿加班？不过是不开加班工资的理由罢了...哪怕在脑海里把这无耻的资本家再骂上一千遍也无法躲避我对这家压榨员工的小公司及其领导的憎恨 尽管今天的工作时间比昨天还长了整整两小时，尽管这该死的炎热天气已经让我变成了一块挂在办公室里的腊肉，尽管这该死的领导打死都不愿意在员工办公室开空调，自己办公室的空调外机却永远转得飞快，尽管今天的人生还是和过往的8397天一样一成不变且悲哀... 这次，我却有了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和值得回忆的片段 昨夜的一切犹如奇迹一样... 那个美到不可方物的女孩拥抱，安慰了我，然后自称是我的恋人。 之后她告诉了我她的姓名...艾瑞卡 多好听的名字 只是...她到底是真实存在的吗... 也许只是一个刚刚好完美的梦... 不过，这对我来说，确实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她告诉我名字之后的事情，已经毫无印象。似乎在那之后我就回到了现实世界，醒来之后如同往常一样看到了那块摇摇欲坠的墙皮，听到了来自街道早市的嘈杂叫卖声。然后闻到了那股经年不散的霉味，清理了昨晚留下的垃圾和弄脏的地板。洗干净身子，洗了旧衣服然后换了新衣服，不紧不慢的确认好要带的文件资料...准时打卡上班...很明显，这大概是出社会以来我睡过最有质量的一觉了。尽管该死的加班还是把我用这一觉鼓胀起来的精神如同压路机碾过易拉罐一样——咔嚓咔嚓的被压得萎缩而紧张。但是确实，昨晚目睹的那紫色天空的确实让我从这灰色的生活中找到了一点点似有似无的希望。 我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我的名字啊... 1989,1990,1991,1992... 枯黄闪烁的路灯下充斥着苍蝇蚊虫嗡嗡的聒噪声音，汗水滴入眼睛带来阵阵刺痛使我看不清面前的一切。但是眼前的那扇门在我蹒跚却坚持不懈的脚步下还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1999,2000！ 我抓住了自家那铁皮剥落的锈蚀门把手，尽可能无视深巷空气中终年不变的霉味和高温下工作一天，被汗水侵染的衣服所散发的馊味叠加的怪异组合。打开了自家的房门。从唯一的小阳台边上取下我换洗的衣服裤子，即便是已经晒了很久，由于小巷特有的潮湿，衣服还是没办法彻底晒干。简单洗漱后，我径直躺在了床上。 今夜，还能再看见她吗？ 大抵是不可能的吧... 说白了其实我也不抱有什么渴望，生活就是这样，哪怕是言之凿凿的承诺或是被视为必然 的事情也会走向失败和错误的方向。何况昨晚发生的一切不过也只是一场偶然的梦罢了，梦的发生与否，情节是否延续这样的问题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比现实的承诺有更高的可信度...尽管现实也往往没有什么可信度可言就是了...所以其实只要向我一样不对任何事情抱有期待，践行行尸走肉的思想——没有思想。就没有什么能真正伤害到我的灵魂。 “我等着你。” “！” 等待睡意，惯常的思考中突然插进了一个突兀而不和谐的声音。 我本来逐渐模糊的意识被这四个字吓得一个趔趄从床上蹦了起来 “谁！” 没有回应，墙外只有不知道是路灯闪烁还是苍蝇开趴传出的嗡嗡声，房间里一片黑暗。 我渐渐冷静了下来，用手擦拭了一下额头上惊出来的冷汗。 幻听？ 现如今也只能睡觉了。我可不想因为一句不知道从哪传来，莫名其妙的话而影响这分秒必争的睡眠。 所以我把床头柜拖到了门前堵住了门。尽管床头柜并不大，如果真有人想闯入我的卧室，这小家伙的体重根本抵挡不了任何人，但是移动它刺耳的摩擦也必然会惊醒我。要问为什么我知道它的摩擦声刺耳？附近不知道哪个单间的邻居已经开始用本地特有的方言骂街了。 那么就睡吧。 我用被子裹住了自己的身体。 如果真能继续昨晚的梦，该多好啊 再一次苏醒 还是自己的房间，黑暗无声 心跳开始加速 缓缓下床，缓缓的一步一步向前挪移，似乎是不愿意打破这片绝对的寂静 实际上我内心很清楚，我只是在害怕 害怕打开门之后看见的不是那片紫色的天空 不是那高高的天台 不是她 而只是清早的景象 一如过去的每一天 哪怕我从未有过任何宗教信仰 也在这短短的几步里 开始向不知道哪一位神明祈祷 但是就算我前进的速度再怎么缓慢 这窄小的房间也不是什么如同西天取经一样漫长的征途 所以我的手，还是放在了那个对我而言如同刑具的门把手上 轻轻转动，门把手发出老旧金属结构运动摩擦一定会发出的吱吖声 门就这样缓缓的被推开了 只是面前的景象... 还是那个一如既往，除了擦得干净一无是处的客厅 看来这次...一夜无梦 尽管早有预料，尽管心里知道这虚无缥缈的幻想压根不可能成真。 但是抱有些许期待的反噬还是让我难以承受。我缓缓的蹲下，抱住了头。 为什么要对这种事情抱有期待啊！ 难道我真的无药可救了吗？ 等等！ 床头柜去哪了？ 我堵住门的那个床头柜呢？ 敏锐的思维再次开始运转 “你...没事吧？” 就在这个瞬间 轻轻的，不知道何处有声音响起，恍若虚无缥缈，像是信徒朝着耶路撒冷祈祷时从心中听到的铃声 “嗯？” 抬起头看到的，是那双紫色，透亮的眼眸 头发一缕一缕的分得干脆，却像是缺乏修剪一样有些许杂乱 她的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我和她的眼神在这一瞬间似乎都有些躲闪 “你是艾...瑞卡？” “嗯，是我哦。” 瞬间的狂喜如同风暴袭击，将我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思维航线再次逼得等待通知 在这一整天里，我思考过能对她说的千言万语 却在这一刻统统被堵在了喉咙里半个字都咳不出来 只有继续昨晚没说完的话 “我的名字是...” 她的手掌捂住了我的嘴，紫色的眼眸逼近 “不需要说出来，我一直都知道的，关于你的一切。” 心脏猛然跳动 还没来得及说出其他任何一句话，提出任何一个疑问 “愿意陪我，一起去走走吗？” 她这么说了 “好。” 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的神经全部被一把抓住，列成了一条直直的绳索 只剩下了这一个选择，只剩下了这一条通路 只能走了 于是，我伸出右手，推开了我家那扇年久失修的生锈防盗门 面前果然还是那段左右绵延，不见外面世界的古老深巷，墙上依旧贴着那些左缺一块右缺一块，被青苔占领三分之一的小广告和安全标语 但是左手传来的温度和鲜明的柔软触感告诉我 她确确实实存在于我的身后，确确实实存在于那里 “我现在，还在现实世界吗？”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缓缓地开始自言自语。 “六岁半的时候，你第一次在父母的陪伴下离开这座小房子，去东巷外左转三百米的那座立民小学上学。” “当时你穿着浅蓝色的崭新校服，脸上挂着鼻涕哭闹着，死死抱着妈妈的手臂，不愿意前进一步。” “但是我知道的，当时的你尽管幼稚，任性。却对这个世界的每一件新事物抱有期待，其实也对你的新学校和即将到来的成长抱有期待。” “当时，哪怕是这里经年不散的霉味和青苔积水满地的脏污，都是你纯真乐园的一部分，从未影响过你哪怕半分的快乐。” “将你变成这样的，到底是什么呢？” “现实。” 走在这条我已经走过上万次的小巷，我看着眼前漆黑悠转的道路，如此回应她的自言自语 那双手似乎更用力了。 她现在是什么表情呢？ 尽管抱有这样的疑问，我却不敢看她，像是不敢面对那个年幼时对未来抱有期待的我自己 漆黑的巷道似乎变长了，我开始后悔没有在出门时计算步数 “抬头看看。” 她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条件反射般的抬头，望向了巷道的顶端 越过缠绕交织，蛛网般的电线，越过闪烁明灭的路灯和悬出的广告牌，越过黑色，阴冷，歪斜扭曲，如同将我囚禁在深渊之下的黑色悬崖般的建筑。 一道细细的，紫罗兰和暗蓝交织的天幕刺入我黑色的眼眸 在这过于狭窄的天幕中，星星却在其中闪烁 是大城市里绝对看不到的星星 我转头看向她，她的眼眸和天空恍然间似乎变成了同一种颜色，有明亮的星辰在闪烁 她似乎含着泪水 “陪着我...就现在，好吗？” 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就这样抱住了彼此 “你到底，是什么呢...” 喃喃自语般，我将心中的疑问吐出 “这不重要。” 她也喃喃自语般的回应我的疑问，清晨的微风吹过，带来一丝丝寒冷的触感。她的发丝再次抚过我的脸庞 “重要的是，从今往后，我会一直陪着你，治愈你 。直到...直到你拥有足够美好的人生，直到你找回过去对这个世界的全部期待。” 然后，然后我们就这样牵着彼此的手漫步在悠长而似乎没有尽头的深巷中，她向我诉说着我从前的回忆，倾诉着她对我不变的爱意。而我聆听着她的声音，心脏不知道多久以来第一次产生了那种恍若刻在基因里的悸动。冷风依旧从悠长的前方和黑暗的后方袭来，我却再也没有感受到一丝寒冷。 直到我再次醒来 面对着墙皮愈发崩坏的天花板 我抿起了被子 也抿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 我好像 爱上她了 在梦境的结尾，前方的道路和后方的道路开始模糊，像是被橡皮擦蹭到的铅笔画作 当我发出那个最根本的疑问 这到底只是我大脑中发生的虚幻景象 还是确凿无疑的真实世界 她笑了笑，紫色的尖锐眼眸中似乎透露出一丝微妙的柔情 “这当然是你大脑中发生的景象。” 然后她抱住了我，嘴唇轻轻衔住了我的耳廓 她的声音逐渐模糊，消散在冷风中——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并非真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