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庄诗话》宋 何汶 （六）

石季伦昭君词 《乐府题解》说“石崇有个姬妾叫绿珠，她创作了《王昭君歌》，歌词悲雅，特别是这句‘我本汉家子’。” 说到这位王昭君，她本名叫王明君，因为明字触犯了文帝的忌讳，于是改为昭。当时匃奴王来汉朝求婚，元帝便把居后宫还是良家子的王明君许配与他。以前公主嫁乌孙，皇上送琵琶给公主，让她在马上弹奏，以慰一路上思乡之苦，这回明君出嫁也是如此。他所造的曲子，大多诉哀说怨，所以现在将它写到纸上。 《王昭君》 我本汉家子，将适单于庭；辞诀未及终，前驱已抗旌；仆御涕流离，辕马悲且鸣；哀郁伤五内，泣泪沾珠缨；行行日已远，遂造匃奴城；延我于穹庐，加我阏氏名；殊类非所安，虽贵非所荣；父子见陵辱，对之惭且惊；杀身良不易，默默以苟生；苟生亦何聊，积思常愤盈；愿假飞鸿翼，乘之以遐征；飞鸿不我顾，伫立以屏营；昔为匣中玉，今为粪上英；朝华不足欢，甘与秋草并；传语后世人，远嫁难为情。 左太冲招隐 《乐府录》说“《招隐》本来在淮安被归为小山的作品。淮南王招了一批当时俊伟人才，让他们著写文章辞赋，然后进行归类，称大、小山。就如《诗》有《小雅》《大雅》。后来的人因为小山词大多为五言，比如其中左思的‘杖策招隐士’最为出色。” 《招隐》 杖策招隐士，荒涂横古今；岩穴无结构，丘中有鸣琴；白雪停阴冈，丹葩曜阳林；石泉漱琼瑶，纤鳞或浮沉；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何事待啸歌，灌木自悲吟；秋菊兼餱粮，幽兰间重襟；踌躇足力烦，聊欲投吾簮。 王筠杂曲 《乐府录》说“这篇诗文主要是描写景物不表达作者意境，但作者意境卻自然呈现。” 《杂曲》 鸟还夜已逼，虫飞晓尚赊；柱月徒留影，兰灯空结花。 同上 可怜洛城东，芳树摇春风；丹霞迎白日，细问带轻红。 谢灵运登池上楼 《诗评》说“灵运的诗，学自于陈思，并混杂有景阳的体式。所以崇尚灵巧，而太过逸荡，有点被繁芜所累。我认为如果有人多学才薄，看到东西就找书，这种人思维缜密，对外没有任何牵挂，对他来说繁富就非常适合。可是谢灵运一些名章的确在迥句间忽起，如美丽曲子刚演奏一时骆绎奔发，又如青松矗立于灌木中，白玉掩映于泥沙中，怎么都无法去贬低他的高贵。” 《谢氏家语》说“康乐每次与惠连在一起，都能想到好句子。后来有次在永嘉西堂想写首诗，可是好几天都写不出来，有次在寤寐间见到惠连，就有了‘池塘生春草’这句。所以，谢灵运经常说‘这句是神句，不是我想出来的。’” 《石林诗话》说“‘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世人大多不了解这对子工在哪里，于是统称为奇句。此对子的工整处，正是在无经意，心与景猝然相遇，于是自然而成章，没有刻意的修饰，所以非一般人的情怀所能达到的。诗的妙处就在这，要以此为根本。那些苦思冥想出来的句子，往往可以看出没悟到真髓。” 《登池上楼》 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薄霄愧云浮，栖川作渊沉；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徇禄反穷海，卧痾对空林；衾枕昧节候，褰开暂窥临；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嵚；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祁祁伤豳歌，萋萋感楚吟；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持操岂独古，无闷征在今。 《游赤石进帆海》 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水宿淹晨暮，阴霞屡兴没；周览倦瀛壖，况乃陵穷发；川后时安流，天吴静不发；扬帆采石华，桂席拾海月；溟涨无端倪，虚舟有超越；仲连轻齐组，子牟眷魏阙；矜名道不足，适己物可忽；请附任公言，终然谢夭伐。 《石壁精舍还湖中》 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清晖能娱人，游子澹忘归；出谷日尚早，入舟阳已微；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披拂趋南径，愉悦偃东扉；虑澹物自轻，意惬理无违；寄言摄生客，试用此道推。 《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 朝旦发阳崖，景落憇阴峰；舍舟眺迥渚，停策倚茂松；侧迳既窈窕，环洲亦玲珑；俯视乔木杪，仰聆大壑淙；石横水分流，林密蹊绝踪；解作竟何感，升长皆丰容；初篁苞绿箨，新蒲含紫茸；海鸥戏春岸，天鸡弄和风；抚化心无厌，览物春弥重；不惜去人远，但恨莫与同；孤游非情叹，赏废理谁通。 《从斤竹涧越岭溪行》 猿鸣诚知曙，谷幽光未显；岩下云方合，花上露犹泫；逶迤傍隈隩，迢递陟陉岘；过涧既厉急，登栈亦凌缅；川渚屡径复，乘流玩回转；蘋萍泛沉深，菰蒲冒清浅；金石挹飞泉，攀林摘叶卷；想见山阿人，薜萝若在眼；握兰勤徒结，折麻心莫展；情用赏为美，事昧竟谁辨；观此遗物虑，一悟得所遣。 《庐陵王墓下作追崇侍中王如故》 晓月发云阳，落日吹朱方；含栖泛广川，洒泪晀连岗；眷言怀君子，沉痛切中肠；道消结愤懑，运开申悲凉；神期恒若存，德音初不忘；徂谢易永远，松柏森已行；延州协心许，楚老惜兰芳；解剑竟何及，抚坟徒自伤；平生疑若人，通蔽互相妨；理感深情恸，定非识所将；脆促良可哀，天枉特兼常；一随往化灭，安用空名扬；举声泣已洒，长叹不成章。 《富春渚》 宵济渔浦潭，旦及富春郭；定山缅云雾，赤亭无淹薄；溯流触惊急，临坼阻参错；亮乏伯昏分，险过吕梁壑；洊至宜便习，兼山贵止托；平生协幽期，沦踬困微弱；久露干禄请，始果远游诺；宿心渐申写，万事俱零落；怀抱既昭旷，外物徒龙蠖。 《登江中孤屿》 江南倦历览，江北旷周旋；怀新道转迥，寻异景不延；乱流趋正绝，孤屿媚中川；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表灵物莫赏，蕴真谁为传；想象昆山姿，缅邈区中缘；始信安期术，得尽养生年。 《初去郡》 彭薛裁知耻，贡公未遗荣；或可优贪竞，岂足称达生；伊予秉微尚，拙讷谢浮名；庐园当栖岩，卑位代躬耕；顾己虽自许，心迹犹未并；无庸妨周任，有疾象长卿；毕娶类尚子，薄游似邴生；恭承古人意，俶装返柴荊；牵丝及元兴，解龟在景平；负心二十载，于今废将迎；理棹遄远期，遵渚骛修坰；溯溪终水涉，登岭始山行；野旷沙岸净，天高秋月明；憇石挹飞泉，攀林搴落英；战胜臞者肥，止鉴流归停；即是羲唐化，获我击壤情。 《初登石首城》 白圭尚可磨，斯言易为缁；虽抱中孚爻，犹劳贝锦诗；寸心若不亮，微命察如丝；日月垂光景，成贷遂兼兹；出宿薄京畿，晨装搏曾飔；重经平生别，再与朋知辞；故山日已远，风波岂还时；迢迢万里帆，茫茫终何之；游当罗浮行，息必庐霍期；越海凌三山，游湘历九疑；钦圣若旦暮，怀贤亦凄其；皎皎明发心，不为岁寒欺。 《田南树园激流植援》 樵隐俱在山，由来事不同；不同非一事，养痾邱园中；园中屏氛杂，清旷招远风；卜室倚北阜，启扉面江南；激涧代汲井，插槿当列墉；群木既罗户，众山亦当窗；靡迤趋下岫，迢递瞰高峰；寡欲不期劳，即事罕人功；惟开蒋生径，永怀求羊踪；赏心不可忘，妙善异皆同。 谢惠连秋怀 《诗评》说“小谢的才思丰富伟健，但可恨他喜欢兰玉夙雕，所以只见拉起长辔卻未见驰骋。但《秋怀》《捣衣》这二诗的创作，虽然含有谢灵运的锐思，但又有什么用处呢。谢惠连喜欢写些淫丽歌谣，因而被称风人第一。” 《秋怀》 平生无志意，少小婴忧患；如何乘苦心，矧复值秋晏；皎皎天月明，奕奕河星烂；萧瑟含风蝉，寥唳度云雁；寒商动清闺，孤灯暧幽幔；耿介繁虑积，展转长宵半；夷险难预谋，倚伏昧前算；虽好相如达，不同长卿慢；颇悦郑生偃，无取白衣宦；未知古人心，且从性所玩；宾至可命觞，朋来当染翰；高台骤登践，清浅时陵乱；颓魄不再圆，倾曦无两旦；金石终销毁，丹青暂雕焕；各勉玄发欢，无贻白首叹；因歌遂成赋，聊用布亲串。 《捣衣》 衡纪无淹度，晷运倏如催；白露滋园菊，秋风落庭槐；肃肃莎鸡羽，烈烈寒螀啼；夕阴结空幕，宵月皓中闺；美人戒裳服，端饰相招携；簪玉出北房，鸣金步南阶；櫩高砧响发，楹长杵声哀；微芳起两袖，轻汗染双题；纨素既已成，君子行未归；裁用笥中刀，缝为万里衣；盈箧自余手，幽缄俟君开；腰带准畴昔，不知今是非。 谢玄晖晚登三山还望京邑 《诗评》说“玄晖的诗，学自谢琨。稍微有点伤到诗的意义，有点不正经。一篇诗中，总能包含玉石。可是他的诗立意奇巧总能出现优秀的句子，往往能起到警遒，足以让叔源步子踩失，明远见了脸色大变的程度。玄晖的诗开始很好，到最后总踬，也说明他意高而才弱，虽然这样子，也足以让后辈嗟叹羡慕了。” 《渔隐诗话》说“古今诗人因为诗出名的，只要一句就可以，比如谢灵运的‘池塘生春草’，还有谢宣城的‘澄江静如练’，好句子怎么可能会多！” 《晚登三山还望京邑》 灞涘望长安，河阳视京县；白日丽飞甍，参差皆可见；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去矣方滞淫，怀哉罢欢宴；佳期怅何许，泪下如流霰；有情知望乡，谁能鬒不变。 《酬王晋安》 梢梢枝早劲，涂涂露晚晞；南中荣橘柚，宁知鸿雁飞；拂露朝青阁，日旰坐彤闱；怅望一途阻，参差百虑依；春草秋更绿，公子未西归；谁能久京邑，缁尘染素衣。 《暂使下都夜发新林至京邑赠西府同僚》 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徒念关山近，终知返路长；秋河曙耿耿，寒渚夜苍苍；引领见京室，宫雉正相望；金波丽鳷鹊，玉绳低建章；驱车鼎门外，思见昭邱阳；驰晖不可接，何况隔两乡；风云有鸟路，江汉限无梁；常恐鹰隼击，时菊委严霜；寄言罻罗者，寥廓已高翔。 《游东田》 戚戚苦无踪，携手共行乐；寻云陟累榭，随山望菌阁；远树暧芊芊，生烟纷漠漠；鱼戏新荷动，鸟散余花落；不对芳春酒，还望青山郭。 《之宣城出新林浦向板桥》 江路西南永，归流东北鹜；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旅思倦摇摇，孤游昔已屡；既欢怀禄情，复协沧洲趣；嚣尘自兹隔，赏心于此遇；虽无玄豹姿，终隐南山雾。 《直中书省》 紫殿肃阴阴，彤庭赫弘敞；风动万年枝，日华承露掌；玲珑结绮钱，深沈映朱网；红药当阶翻，苍苔依砌上；兹言翔凤池，鸣佩多清响；信美非吾室，中园思偃仰；朋情以郁陶，春物方骀荡；安得陵风翰，聊恣山泉赏。 《观朝雨》 朔风吹飞雨，萧条江上来；既洒百常观，复集九成台；空蒙如薄雾，散漫似轻埃；平明振衣坐，重门犹未开；耳目暂无扰，怀古信悠哉；戢翼希骧首，乘流畏曝鲤；动息无兼遂，岐路多徘徊；方同战胜者，去剪北山莱。 《和徐都曹》 宛洛佳遨游，春色满皇州；结轸青效路，回瞰苍江流；日华川上动，风光草际浮；桃李成蹊径，桑榆荫道周；东都已俶载，言归望绿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