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杰】杰瑞日记集
写在前面:汤姆x杰瑞,全年龄,文笔不好慎入!慎入!慎入!QAQ………写来玩的估计没人看,不喜勿喷,杰瑞第一人称向。言语偏向幼稚风格,因为杰瑞是卡通小老鼠嘛~尽量让人看到文字能够想象到猫和老鼠动画里的画面,手机app浏览有点长,分篇发我又嫌太麻烦😂原谅小杰瑞的啰嗦~前面尝试发了杰瑞的“第一篇日记”,up第一次在文栏发文,有一丢丢紧张qwq
(一)
我从未想过汤姆会离开我的生活。
风和日丽的午后,我靠在家中的茶杯座椅上,翘着二郎腿看报纸,不时品尝两口手边的咖啡。九月的纽约正值阳光明媚的初秋,周边城镇也不例外。微风摇摆着渐变色的橡叶,零落的一小片淡黄,悠然贴在我的玻璃窗外层,像一枚别致的书签飘进裱框,为小家新添有趣的装潢。
“乒乒乓乓——”外头传来锅碗瓢盆被打翻的噪声。汤姆永远不合时宜地搅扰我的惬意,譬如吵醒在钢琴里熟睡的我;把睡眼惺忪的我当成鱼饵;周末之夜在家里开party……更过分的是有一天我呼呼入睡,某只猫约会时弹着低音提琴,单曲循环演唱《Is you is or is you ain′t my baby》。魔音绕梁的布鲁斯节奏震垮了我精心布置的家,火柴盒做的垃圾桶和沙丁鱼罐头做的床,火柴棍支起的窗子毁于一旦,真叫人七窍生烟——气不打一处来。我收回脑袋上方回想的云朵,现在他又一如既往地出笨,应该又砸坏了不少东西。我暗自幸灾乐祸,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探出鼠头瞧那只笨猫怎么收场。
“啊!你这只——没有用的蠢猫!这周是第几次打烂东西了?!”两只鞋太太怒火中烧,“看看我的项链!都是你干的好事!”
客厅一片狼藉,汤姆知道犯错了,一声不吭地捡着地板散落的珠子,紧撰的手捏出细汗。他实在太笨了,又一个不小心后爪子踩在一颗圆滚的珠子上滑倒了,手掌里刚收集的七八颗顺势飞出去,有的还飞出窗外。
“这下可更糟了,别墅外枝繁叶茂,再想找齐飞出的珠子可难了。”我这么想着,单手撑在墙上摇头,“啧啧啧……”汤姆受不得嘲笑,立刻生气地扑过来。我摆出“略略略”的鬼脸,灵巧的一个转身进了洞,汤姆果然扑了空,“嘭”地撞在洞口,脸被撞成一块猫饼,他气急败坏,顺手拿起周围的镶金手镯扔进洞里砸我,随即他也发现自己冒失了,又伸手探镯。
“砸我,定叫你吃苦头。”当他摸索到的那一秒,我掏出锤子狠狠敲他的前爪,通红的手指肿得跟吹胀的气球似的,汤姆一边发出熟悉的惨叫声,一边把手镯捞了出去。
“啊——你到底在干什么!你非要把我的金银财宝全部毁坏才罢休吗!你这废物!”两只鞋太太歇斯底里地吼叫,单手把汤姆提起,“马上给我滚!我永远都不要见到你!”汤姆委屈地咬着下唇,两只前爪左右摆动着“NO”的姿势,然后十指(应该说是八指)交叉,并拢双手做出“求求你”的样子。接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门外。
“那好吧,如果你不能将我的项链修复,就立刻给我滚。你最好自觉一点,如果没有修好,明天还看到你在家里,我一定会宰了你这只没有用的东西。”她不愿意多瞧汤姆一眼,嫌恶的神态意味着耗尽最后的耐心。汤姆显然被刻薄的言辞刺伤了,神色略过一抹绝望,唉声叹气地出门寻珠。
我突然觉有点同情汤姆,在两只鞋太太眼里他只是个捉鼠工具,从不善待他。他毛手毛脚的,总是惹主人生气,这次最为严重,摔坏的都是贵重物品。但我并不希望他真的被赶走,仔细观察他确实没对我下过死手,养寇(鼠)自重才能勉强寄人篱下,他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讨厌。
我小跑到他脚下叫住他,我以为他会本能性地生气,扑我,但他只是愁容满面地扫了我一眼:“杰瑞,什么事?”
怎么有种不自然的生疏感?几分钟前我还津津有味地看热闹,这会儿笑不出来了。我不讨厌他,所以不希望他完不成主人的任务,更对汤姆的“客气”感到不快。
“汤姆,我帮你。”按照他的性格一般都会相信并答应我。
“不用了,杰瑞,没有用的。杂草丛生,怎么可能完璧归赵。”他竖直的两指着地,轻推着我,让我回家。
真奇怪……
目送着徐徐离去的汤姆,垂头丧气的背影令人生成一种幻视,犹如士气低靡的士兵被迫远赴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我不禁因他的拒绝烦躁起来,生出些许不正常的焦灼,我在担心他?怎么可能。我下意识否认,汤姆少烦我两天我还求之不得呢。
反正先睡一觉,明天汤姆就会恢复原来的状态,没必要杞人忧天。话虽如此,我却反侧难眠,变换好几个睡姿也不适意,总挂念着他远去的背影。终于我辗转到体乏,迟来的睏感覆盖了莫名的心忡,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二)
“哈——”
悠长的哈欠中,我迎来新的晨曦,伸了个懒腰坐拥清新的空气,只是咕咕叫的肚子有点扫兴。正准备出门觅食,有个小礼物盒瞩目地安放门口,还打了个紫色的蝴蝶结,我咬着食指左摆又看,嗅到一丝迷人的香气,打开后竟然是块奶酪!
“汤姆怎么会给我送奶酪呢?”连串的脑补接踵而来:放了泻药?又或者是铁做的?喷了奶酪香味迷惑我,吞下后会被他用U型磁铁吸走,被他拿去交差?被他用油漆刷成小白鼠卖掉?他可没少干这类事。浮想联翩之余,奶酪下还压着一张字条:家里将会有新成员陪伴你,再见了,亲爱的杰瑞。署名是Tom cat。
汤姆走了?他去哪儿了离开多久?新成员又是什么可爱的小宠物吧,金鱼,鸭子,小狗之类。看来香喷喷的小奶酪是他的送别礼。
隐隐约约,似乎有什么疑点等待我进一步探索,只是一时之间,还接不上那个思绪断层。
“汤姆,如果以前你也这样该多好。”我一口吞掉那个小奶酪。
半晌……
呕!这是什么顶级黑料,喷了香剂也包不住内在的酸臭,酸臭中夹着甜死人的白砂糖。奶酪里的小孔还流出了糖浆?!画面美得像在流鼻涕,能做出这种东西也算是天赋异禀,我扶着墙吐到虚脱,想起了被强力牛乳支配的恐惧……
认认真真留字条,看起来并不像在整我。我口吐白沫地咒骂:这笨蛋手艺真是一言难尽。不过,至少眼下能暴食几天的饕餮盛宴!
我恢复了状态,溜进厨房直奔冰箱里的美食,把冰淇淋和布丁咬得缺口无数,饱餐后我找到不少奶酪,从大到小、由低到高叠罗汉,并将底端最大的那块抬起并背上。高高的尖塔压得我气喘吁吁,步伐摇摇晃晃,艰难地保持平衡。经过客厅,沙发上发光的珠子赫然入目,躺在敞开的盒内。
这是汤姆找到的吗?我卸下背上的重物好奇地跑上前,盒内留有写给主人的字条:还差最后一个,我没有找到,再见。果然,在我睡前出门的汤姆,毫无悬念以失败告终。
“虽然汤姆暂时回不来,但是只要我在屋子里,两只鞋太太就不能少了汤姆吧,我闹死她……”我有点心神不宁,转而又想:何必多愁善感呢,眼下最重要的是美食呀。
搬运工作仍在继续,好不容易快到家了,我忘记了背后的宝贝被叠加的高度超过了出入的小门,它撞在洞口上的墙壁怦然倒塌,我只好把他们分批搬进室内,再层层叠起,像是建在家里内的楼。我乐此不疲地忙到傍晚,结束时大汗淋漓,吐着舌迈开大字平躺在地。即使忙碌也止不住兴奋和狂喜,这是生平头一回肆无忌惮地偷奶酪,不由得大呼过瘾。我自作主张地决定,就把今天定为老鼠界的奶酪纪念日吧。
可有时事态反常得超乎预想。
我歇息片刻,胡吃海喝一轮,剩下的奶酪却无论如何也调动不起胃口,不是因为饱腹,也不是暂时的,而是一种持久的无意义感。怅然若失,单独面对堆积如山的奶酪,好像怎么也吃不完。它们充塞我四面封闭的家,像容积率超标的商地建起高堂大厦,我被裹挟在狭隘的楼距间,被囚禁于泛滥无度的乏味,被暴饮暴食后的空虚支配。无人约束的我,食欲反而空前的萎靡不振。
我悲哀地察觉,汤姆走了,顺便也把我生命中的鲜活抽走了。但我一定能……习惯的吧。
“又不是非汤姆不可……我一定能获得更有意义的乐趣……”底气不足。
兜兜转转,我得出一个难以启齿的结论:我想他了。
(三)
“啊——”两只鞋太太标准的尖叫声预示着她打开了被糟蹋的冰箱。
我仿佛看到了转机,她会让汤姆回来抓我的吧。然而发展的方向常常事与愿违,接下来一通电话彻底粉碎了微弱的侥幸:“是的,您好,夫人什么时候把它送来?噢真是太感谢了……我知道它怕生,夫人上周交代了。何况我家的猫又老又笨,早就没用了,今天已经把他送走了。您放心,家里只有我,没有别的动物……”
恍然间,清晰的脉络电光火石般,连上了思维的断层。汤姆早就听闻主人以旧换新的风声,加上紧要关头闯祸,主人铁了心抛弃他。所以临走时才拒绝我的帮助,用送我回家的两指,给我留下最后的温柔。
汤姆再不能被允许回到这个家了……他明知结果,依然尽力捡回那些珠子。
食欲貌似更差了,不知名的难过沸腾开来,汹涌不止,不知是为他,还是为自己。
(四)
次日,我偷吃餐桌上的水果,门铃响起,一只呆头呆脑的猫咪大步流星闯进屋子,虽然看起来不太精明,但一见老鼠便目露凶光,暴露出天敌的本能,即便手脚不灵活也孜孜不倦地追捕我。
“又是一只业务能力不过关的。”话音刚落,大意失荆州被它逮住了。我东张西望,对旁边的铁锤打定了主意,眼珠一转,做出“stop”的手势,但是那猫全然不理会,直径将我扔出门外。
一次,又一次,反复被他扔进垃圾桶,铁制品被撞击后的哐当声不绝于耳。头好晕,嗡嗡耳鸣。我披着香蕉皮爬出来,身上沾满刺鼻的臭味,脑门顶着腐烂蔬菜的渣滓,黏糊得头皮发麻。
屋漏偏逢连夜雨,弄人的上天回收晴空与白云,开始瓢泼倒水。我怔怔坐地,任凭冲刷,好冷,我打了个寒颤。
汤姆,如果是汤姆,他会愣愣停下,老老实实挨我一顿铁锤,哇哇大叫后继续追我......我幡然醒悟,再笨的猫也能捉到老鼠——记起有一次他敲门,我刚伸出头就被他一把握在手里,硬塞给我一个鸡腿。他不是没能力,只是傻乎乎地相信我,被哄骗几百次也不长记性。
我们初识是在平安夜,我拿着四季常青的槲寄生“示爱”,单纯的汤姆傲娇地扭扭头,犹豫了一会儿,再是青涩地亲我一口,害羞地360°转体等待回应,换来我猛力一脚,他总是很好哄,一再让步。
如果是汤姆,会冒着倾盆大雨只身寻我,会在风雪交加的夜里帮我煨火,会不计前嫌地与我握手言和。他总是看似凶狠,关键时刻却对我心软。
我还能向他撒娇吗?他被赶出来了,会在这周围游荡吗?会路遇危险吗?
天色晦瞑,雷雨愈发急骤,熙熙攘攘的行人气息焦灼,恶劣的天气加快了他们回家的脚步,无家可归的汤姆会感冒吗?我喊着他的名字,在房子附近的街道不断寻觅,像他从前找我那样。
“汤姆——”
“汤姆——”
回应我的只有滂沱的水声和嘈杂的汽车喇叭。
“汤姆……”他真的不在了,真的离开了我的生活。雨滴厚重地拍打着我,泛滥的大水被各式各样的鞋跟溅起,形形色色的服饰来回晃荡,珠光宝气的身段过分刺眼。
审美疲劳,我揉揉眼睛。有种错觉在浮现,在蔓延,汤姆随着数千万的人海漂泊,与世沉浮,淹没在杳无音信的尽头。
难言的害怕和忧虑针扎一般,刺得我恨不能马上把汤姆揪出来,从女人高跟鞋的空档间穿梭,徒劳地跟着人群东翻西滚,好像这样就能快点赶到他身边似的。慌乱中,有旅人的行李箱把我撂翻,我眼冒金星,分不清东南西北,泄气地瘫在路边。
雨水滑过瓷砖,顺流而下盛满墙隅的水洼,思念也像潮水般扩散,如同泅湿宣纸的墨,黑白的回忆晕染了汤姆每一个生动的瞬间。
他贪吃,偷吃后嫁祸于我;他属蛇,任何食物可以直达尾巴尖,即便下肚我也能从他眼睛或者耳朵里走出来;他怕鬼,被我假扮的幽灵吓得魄散魂飞;他花心,见一只母猫爱一只,我不止一次地妒忌。他憨厚可爱的个性吸引着我,忍不住逗弄他,和他争夺《蝙蝠序曲》首席指挥的位置,在他演奏李斯特匈牙利狂想曲2号时捣乱。故意让会跳舞的熊抓着他不放,他满脸不情愿地和狗熊跳舞,还用手心轻轻送走我。佩克斯舅舅拔光他的胡须,他也不介意和我一同看电视。酒后吐真言,醉酒的汤姆握着我的手席卷冰箱,他也许也在意我,只是平日里立场对立,纵使调皮捣蛋,他也没有讨厌我。
曾经的我们历历在目,欢笑着,追逐着……点点滴滴汇聚心海,一如涌泉从心口漫出眼眶:“汤姆,我好想你,你在哪里......”
街上人来人往,不会有人注意到一只低声呜咽的小老鼠,他在这附近流连忘返,企图抓住什么不存在的影子。直到人潮褪去,直到云消雨散。
倾辉引暮色,孤景留思颜。我仿佛也成了无家可归的人,最后在饥肠辘辘的无奈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屋子。
(五)
我是从窗户爬进来的,因为紧锁的铁门严密无隙,今晚不会有人为我偷偷打开正门。客厅里,猫趴着闭目养神,两只鞋太太不知所踪。
蹑手蹑脚回到老鼠洞,我做任务似的吃了几口粮食,便窝在床上一动不动。很冷,不是来自温度,而是室内没有生气的寂静,冷得人隐隐作痛。
棉被能捂暖幸福的人,捂不热孤单的灵魂。我重重包裹全身,足心仍有寒气流窜,顺着小腿逆流而上,手脚冰凉。我握拳,大拇指的指腹不安地搓动,试图摩擦出一点暖意。翻来覆去,侧过身让眼角自顾地流淌,被沾湿的枕巾传达着温热,却不敌时间的流逝,最终贴在耳边的仍是寂寞与阴冷。
无以复加的难过。
我从未有这般手足无措的时刻,也从未想过这样的一天会到来。哪里有汤姆,哪里就有杰瑞,哪里有杰瑞,哪里就有汤姆,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我们从小相识,亦敌亦友。突然别离的现实,时隔数日仍倍感残酷,心弦无力承受。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他数十年如一日地抓捕我,我早已习惯他在我身边。他从不拿我的危机开玩笑,我也如是,拯救过溺水的他。不知不觉,这份情谊渗入每一个共度的春秋。是不是形影不离的相伴反而淡化了眷念?以前我不知道我是如此在乎。
当习以为常的互动被打破,被迫去适应一种新环境时,内心却高呼抗议,我才顿感自己无时不在记挂着昨天的他。曾不以为意的旧日程,是人生中必不可少的篇章;抬杠作对的那只猫,是往事绘本中浓墨重彩的主色调。
如果说前不久的我还在自欺欺人,企图去接受没有汤姆的生活,那么现在的我已经清醒地认识到:他是如此的不可或缺,那个永不回头的背影,带走了我的色彩,我的快乐,我的一切。
“我是爱他的。”呢喃着,迷茫的心拨云见雾,看见凌空的丘比特张开金弓。
心意杂糅着懊恨姗姗来迟:那天下午,我为什么没能挽留,就这样放任他逐步消失在生命的地平线……
悔不当初,从未试过的心痛。
(六)
孤独使人憔悴,我决定离家追寻汤姆的踪迹。期间大表哥马索尔打过电话嘘寒问暖,关心我过得如何,有没有被猫咪欺负。他自豪地说,自己是所有猫咪的克星,谁敢碰我一根头发,他一定快马加鞭为我“除害”。我回应,我总共就两根头发呢。他笑道,我的表弟就会贫嘴。我告诉他,现在过得不错,准备搬家去其他城市,走南闯北丰富阅历,以后请表哥别来旧址了。通话结束后,默想着感谢表哥还惦记我,但没必要专程为我跑来驱逐屋子里的猫。走了这只猫,还会有下只,再下一只,这里不再是我的容身之地。
我想,若我流散在外,也没有故人守在火炉跟前候我归来了,便拆下门口Sweet Home的木牌,没有汤姆的家不再温馨甜蜜。
大致打扫完小窝,我整理出零零碎碎的食物。行李只备了些耐食的干粮,一本字迹密密麻麻的红色日记本,一个圣诞前夕的捕鼠夹造型音乐盒,一个紫色蝴蝶结送别礼盒。临行前,我把被褥一丝不苟地铺在床上,关上长期通风的窗,带上半圆的门,封尘过往生活的印记,只带走了关于汤姆的回忆。
(七)
我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老鼠,我在茫茫天地间做着类似大海捞针的事情。我问过邻居大狗斯派克,他说最后一次见到汤姆是他“净身出户”那天,儿子小狗泰克趴在父亲的背上,乖巧地点头附议。我敲开好朋友小黄鸭奎克的门,他则摇摇头,告诉我“很久没看到那只大笨猫了”,轻笑着发出“咯咯咯咯”的叫声:“噢杰瑞,这难道不是好事吗?”我笑不出来,愁容更愁,接而拜访了小侄子泰菲、小野鸭、小啄木鸟、小海豹等,也并无进展。
“嘿,杰瑞!”死党金丝雀掠过高空,叫住一筹莫展的我,“你还好吗?杰瑞。”意外的碰面与热情的招呼,使得心情明朗起来。金丝雀拉着我的手迎面一个拥抱,随后我们在他家享用浓郁的咖啡。
“杰瑞,稍等片刻。”他飞出小屋,过了一会儿衔着一嘴杂七杂八的植物种子回来,“给,我想我们可以边喝咖啡边品尝它们。”
我羡慕他的潇洒自在,翱翔蓝天的鸟儿无拘无束。而我梦寐以求的自由,却成为我倍感相思的重负。
“房顶褪色了吗?”我靠着椅背吃饼干,印象中头顶是深橘色,现在变为浅黄色了。
“杰瑞,你忘啦,原来的房顶早就不能用了。新换木板刷油漆一时大意,虽然看似掉色,但我可不想再换了。”他嘟着嘴,“罪魁祸首是那只笨猫。”
笨猫?我想起来了,上次我和金丝雀合力反掀屋顶,钉子扎坏汤姆屁股的代价是弯曲报废。又是汤姆,每片空气和角落都和汤姆息息相关,仿佛他就在窄小的圆窗外飞行,仿佛又带着诡谲的坏笑,披着粉色的蝙蝠战衣闻风而至。
“后来你见过汤姆吗?”我问。鸟儿高飞远眺,说不定俯瞰风景时会瞧见?
“没有。为了我的小窝,如果再让我见到那只可恶的笨猫一定会变本加厉地戏弄他。”小鸟的翅膀叉着腰,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我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别生气了,好好度过美妙的下午吧。我该走了,汤姆不见踪影,我很担心。”
“杰瑞,你一定是疯了。”他的反应在我意料之内。
“不,汤姆很重要。”我聚精会神,详细描述了前因后果。他沉默了一会,用翅膀轻轻搂着我,“去吧,我相信杰瑞,亲爱的朋友,我永远支持你。一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的,别忘了我会飞。”
“我的朋友,谢谢你。”送马戏团狮子回非洲时的情境重新上演,我捻着白帕拭干动容的眼睑,恋恋不舍地与之挥别。路程漫长,遥遥无期,这一别不知何时相见。
“我们还会见面的——”高空中远远盘旋着清脆的话语,我渐行渐远……
(八)
我调查了诸多汤姆可能前去的地方。
首先到达以往我们钓鱼的公园,再依次来到一起去过的保龄球馆,网球场,台球厅。我去往市区内千金母猫图多盖洛的百万豪宅,黑猫布奇正献着辣眼睛的殷勤,上前打听,布奇不耐烦地说上次听到汤姆的名字是八百年前。
日居月诸,来年的春天生机盎然,长途跋涉的疲倦得以缓解。我南下至德克萨斯,路经某个我和汤姆互相伤害的牧场,塔拉小姐每年初春都会来这里,她是一只美丽的牛仔母猫,动作飒爽,光彩夺目。但我更期盼的是,那个头戴斯特森宽沿高顶毡帽,身穿无袖短上衣,腿着牛仔裤,手持左轮手枪的英姿,他用熟练的套索拴住我,拴住了爱恋。
三月的德州,道路两侧的矢车菊开始崭露淡蓝,渐次开放,可惜我马上就要离开了,无缘徜徉四月份烂漫盛开的花海。
装着惋惜的心绪,我继续披星戴月地奔波。从残阳抹灭余晖,到发白的月色升上枝杈,从大雁北归到野鸭南飞,从德克萨斯到佛罗里达。头脑越发恍惚,机械般行走的双腿已然麻木,麻木得遗忘时间。
亚热带的佛罗里达,森林中却生长着繁茂的温带树木。光阴白驹过隙,深秋把阔叶林和针叶林染成金红的剪影。我越过巨大的森林公园,伫立的夜灯下,林下灌木层斑斓细密,像拾起了燃着彩焰的烛炬,穿行的风卷起落叶,旋转着流光溢彩的景致。
一枚浓红色的橡叶飘落掌心,阔别一年余一个月的重逢,淡黄的它绽放了沉淀后的成熟。
“十月了啊。”整整一周年,我跋山涉水,为了追回游向大海的漂流瓶。
曾经有人对我说:你从没想过会想念那只猫,对吗?我点头,他又说,可没有他你会很无趣。那日我略施小计赶走汤姆,最后又将他请回。可这次距隔一年,对他的去向仍然毫无头绪。
怀旧感油然而生,我打开日记本,满是汤姆的身影,打高尔夫,汤姆跳水槽,用书本夹我,最后一行字停留在去年8月1日,我们共同救助婴儿……翻过新的一页,面对空白的纸张,苍茫的心灵无力提笔。我把手中的红叶摆在白纸正中央,使它不那么伶仃,使白纸平添新鲜的颜色。合上日记,脚腕像注了铅,沉坠得提不动,心力交瘁的我迫切需要休息。
平躺在公园的长凳上,深秋的夜色深邃而漫长,包罗万象。看不到边境,容纳着广袤大地,绚烂的森林,以及不登对的、凝望着它的我。人间蒸发的汤姆啊,我那不知该牵系何处的真心,好似掷入这深海般的夜空,纵有零星环绕,也难免沉陷于无垠的幽暗。
汤姆,一年了,你回来吧……
汤姆,你抓我吧,我不躲不藏……
汤姆,唉——
喟然长叹的,尽是哀念,一呼一吸都是他。
(九)
“杰瑞,是你吗?杰瑞!”身后响起鸭子奎克活泼的鸭音。
“是我,好久不见……”我有气无力。
“我好像看见你家汤姆了。”
“!!”
一句话,激起我全部精神,奎克此刻堪比从天而降的命运女神,我相信宿命,我是被眷顾的宠儿。
“你跟我来,我看见那只蓝猫往火车站去了。”奎克道,我二话不说拉着他赶去,一路零星点点,依旧是那些星星,我正视打量,才发现它们虽小犹亮。
星辰是天上的灯塔,地下的人儿随从它的指引而向前,仰视着爱与希望。成群的流萤转落天垂,打捞起深海里徘徊的荒魂。
微冷的风沙沙过耳,跑步的脚踏声和加速的心率重叠着,久违地鲜活。
(十)
站台,映入眼帘的是见所未见的蓝猫。
我不可置信地揉搓眼睛,快要搓出重影,才确定这陌生的模样是我朝思暮想的人。他消瘦万分,曲膝坐在铁轨上,肘部撑着波罗盖,邋遢的手架住全无生气的脑袋。垂着耳,额间徒增深壑的抬头纹,半闭的黄眸布满血丝,眼角肿胀着黑得发紫的双层眼袋,用人类的年龄衡量,胡子拉碴的面容看起来老了几十岁。
火车的鸣笛声由远到近,震耳欲聋。
“汤姆!”我撕开嗓门大叫,毫不犹豫冲进轨道,一把抓住汤姆的肩,硬扯着把他拉上了岸。霎时间呼啸的风暴擦身而过,灰黑的沙尘蒙上眼,我被车底扬起的砾石打飞,翻身踉跄了几周,才趴在地上安稳下来。
“汤姆你做什么,很危险!”我怒目圆瞪的样子和再次相遇的激动心情此时结合在一张脸上,看起来一定很怪诞,我有无数想说的话,却以这样的方式开端。
汤姆撑起半眯的眼皮,耷拉的八字眉头缓慢地伸展开,反射弧漫长的他好似逐渐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惊又喜:“杰瑞?”
我怒不可遏地盯着他,一言不发。汤姆倏然哭泣,不管我的愤怒,只是毫不掩饰泪水地,紧紧抱着小小的我,揉蹭在他宽大的脸庞。咸涩的涕泪熄灭了怒火,在扎满胡刺却带着柔和绒毛的触感中,我心里有什么化开了——“真好,你没事。”
他再无言语,最后潸泫昏睡,奎克站在一旁默默看着这样的一猫一鼠,不知所想。
(十一)
我们把汤姆拖到奎克的住所,一个宽敞的农场内的家禽小屋。汤姆或许是劳累过度,沉睡了半个白天,待他苏醒后,蹲在岸边用河水胡乱洗了把脸,清澈的倒影褪去了血丝和猫脸上的油垢,他叫来我们,一通苦诉落魄的遭遇。他从皮毛光亮的家猫沦为食不果腹的流浪猫,藏进乌槽的垃圾桶,靠它遮风,用破烂的桶盖蔽雨,雷电来袭时只能蜷伏着身体躲在里头一动不动。奎克一摇一摆地走到汤姆身下,拍拍他的手臂表示同情:“伙计,你太可怜了。”汤姆像一个倾诉烦恼得到回应的幼童般,更加絮絮叨叨,一股脑往下说……
我始终靠在一旁的栅栏脚,两手平放在腿上,低着头静默聆听着,五味杂陈地想象着汤姆的生活。奎克不知道,汤姆某些方面很胆小,他怕鬼,也怕打雷。电闪雷鸣的凌晨,他一定瑟瑟发抖地蒙着头,捂住双耳,祷告着长夜快点度过。我甚至能想象在薄如蝉翼的铁桶内,那个无处可逃、一缩再缩的毛团中,小心翼翼地抬着一颗圆滚的脑袋,露出楚楚可怜的目光,又被乍起的雷霆吓得用力地闭上眼,把头深埋在环抱的手臂中间。流浪生活岂是这么容易的,这一年把生龙活虎的他消磨得鸠形鹄面。
好想抱抱他。
苦楚浮动心窝,面上却毫无波澜。我有一丝害怕,如果不小心挪动坐姿,紧绷的情绪会顺势而出,那样一定太奇怪了。于是埋着沉甸甸的心情低垂下颌,眼角的余光微微上扬,继续瞟着傻猫滔滔不绝的样子。
奎克不解,为什么汤姆形容枯槁,甚至轻生。提及这段历史,汤姆摇摇头,弓着背一脸丧气地坐下,语速渐慢。他离家后漂浮不定,不知不觉来到佛罗里达州,在这附近偶遇一只母猫,她宛如一块巨大的磁铁,牢牢吸引着汤姆,她成为他流浪生活中唯一的甜头,他被心仪的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被捏成驴脸,陪她荡秋千,可是母猫来者不拒,与家财万贯的情敌黑猫终成眷属。他努力工作挣钱,为了她花光了所有积蓄,甚至签下卖身契,最后仍是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一无所获的他生无可恋地等待火车的碾压。
汤姆沉淀的目色落在脚边的杂草上,目不转睛地发呆,声调平稳得没有起伏,像在转述他人的故事。
我的喉中像堵了一团蘸醋的棉花,口腔溢满酸涩,冲上鼻眉,呛得睫毛之下泛起一层水涟,教人看不清汤姆的轮廓。烧心的胃部翻江倒海地涌动着难过,我别过头,尽量抑制沸腾的负面情绪,挤出短短一句:“汤姆……”
“奇怪的是。”汤姆侧过脸,稍稍挺直腰杆,朦胧间我感到他带着几分坚定转向我,“最后的时刻我只想到你,杰瑞。”
我错愕地张张嘴,出乎意料的话语令人大脑当机。奎克见状,有点不好意思地对我说:“你们慢慢叙旧,我在外头吃点虫子再回来。”说罢转身出了门。
“杰瑞,也许你不相信。”汤姆顿了顿,端坐的身骨掩不住残存的疲倦,炯炯有神的目光里,却是极少见的认真,“在生命的倒计时里,我回顾经年满目疮痍的历程。我以为我的朋友都是不走心的酒肉朋友,以为深陷爱情的沼泽,以为会孤独终老,病死在阴森的垃圾堆里无人问津。路人经过我发臭的尸体,只会感叹一句‘可怜的老汤姆’,仅此而已。”
汤姆好像不是用嘴交流,而是在用眼睛对话。他墨绿色瞳仁渊靖的底端,漫上平缓涓流,滑过四目对视的走廊,悄无声息注入我的心房。轻漾无人知晓的波纹,一圈一圈荡开便如同难收的覆水,氤氲的湖面是他眉下的雾岚,让我看不真切,心茫茫。
在那片潮热云霭的笼罩下,汤姆的眼球犹如蜻蜓点水时拂过的玻璃珠子,带着温润的湿气,熠熠闪光。他褶眉沉声:“可我脑海里全是你的跑动的身影,当时想不起失去的种种,唯独有一个念头便是,即使一无所有,我还有杰瑞。”一连地吐露心声,他有点害羞,挪开目光,又有些急切,一鼓作气说道,“我没想到一直搞破坏的杰瑞,会是我最后的念想。我想,如果能再见杰瑞一面就好了。这时你冲了上来……我以为自己已经上天堂,是梦……”音量越来越小,他难为情地抿着唇。
“我很高兴,汤姆……我简直不知应该如何表达这份喜悦。”我饱含激动走近他,伸出右手,“我们重新一起生活吧,永远在一起。”
汤姆愣了半拍,噙住欲出的泪珠,也伸出右手,眼熟的握手不禁使我想起了多次的合作,一晃已荏苒数月。不同的是,他一改嘻嘻哈哈的憨态,掌心多了几分沉重。暖和的大手裹着我的小手,像冬季的羽绒服,像寒日的棉手套,像默然宣誓成为我的庇护。
“汤姆,那现在你……还会对母猫耿耿于怀吗?我可以……帮你,以前我总是捣蛋……”自己是带着怎样的滋味问出口的,我说不上来,只感到害羞、甜蜜、不甘心,纷然的思绪蜂拥而上。我不敢奢求什么,能冰释前嫌已经是意外收获。
“别说这样的傻话,杰瑞,看来……看来是我没有表达清楚。”汤姆眉心微颤,眼底哀切。我感觉自己好像说了大错特错的话,不由自主地想道歉,又如鲠在喉。他再不回避我们之间忸怩的氛围,笃定了什么似的,手上的力道忽地更紧实了,丝毫不打算松开,“你是我唯一的幸福。”
今天的汤姆直白得令人难以置信,他不顾我呆若木鸡的反应,继而娓娓道来:“固定思维让我以为,爱人只能和自己一样是猫咪,因此习惯性地追求母猫。有时我很疑惑,为什么我对母猫们总是朝三暮四?见一个喜欢一个?我其实也隐约感到对她们并不见得是多么深层的爱慕,我只是顺从了猫的习性。我以为我在追求爱情,实际上内心早已替我做出了回答,在轨道上的本能反应就是答案——我要的不是爱情,是你,杰瑞。”
“大脑给回忆的版画支起了门帘,帷幕中央皆是你照顾我,救我,安慰我。竟想不起你用尽解数整蛊我,明明这种事才是家常便饭,你这家伙真是一分钟都不让我舒服……”
心上漫过一丝甜意,汤姆的语气带着宠溺的嗔怪。
“杰瑞,你是特别的。我是在外漂流的小鸟,贪恋每片森林的艳果,却一直找不到自己的树,你来接我,我没想过你会找我,更没想到你能追到这里……我才发觉,每天飞过的橡树就是我的安身立命之处,只因它万古长青,恒久不变,早早融进生活的背景墙,就这样淡出了视野。我错过它多少个年月,多少根栖息的枝干,不曾想到它会是最终的去处。多么奇异,分明我大你小,意识里你却是挺拔的高木。”
“我们为数不多的和谐相处,都是你出主意,合作相助。或许小耗子的生存更艰难,你懂得与人周旋,比我深谙事故。杰瑞,我长得牛高马大却非常依赖你,请让我就此巢筑吧,我的杰瑞,我的树,我的归宿。”汤姆这辈子没对我说过这么多话,一束炽热的眸光透过我的胸膛,殷切得快要望穿整个灵魂,鼓膜传来又重又快的怦怦声,和近乎幻听般的柔声——
“我爱你。”
我一动不动,如同一个出故障的机械鼠,半晌,压抑多时的感情呼之欲出。
“我也爱你,汤姆。”我直勾勾地注视汤姆,本能反应窜在思维之前,不假思索道出埋藏已久的真心,“深爱着您。”
汤姆大喜过望:“杰瑞你可知道我指的不是普通朋友的感情,我不能没有你,不能没有,跨越物种也阻止不了我对你……没有你就没有家,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但当我确认是你来了,我才有了生的动力,这份深情是心底最柔软的……无限亲密的爱,你知道吗是,也是不同于爱情的,是……”我做出“嘘”的手势,食指封上两瓣结巴得可爱的唇。
“汤姆啊,我都知道的,我也一样。让我长长久久的陪着你,永不分离。”我泪流满面,再也忍不住扑进汤姆怀中。高个的体型逼着他步入社会,他学习穿祖鲁装,叼着违和的大烟斗,为了展现气魄,把气球塞进衣袖充当肌肉,在主人和母猫面前耍帅,无一例外以出糗收场,这都不是他的本意。人前流畅装逼的汤姆不是真正的汤姆,眼前这个面带坚定,不会说花里胡哨的情话,语无伦次表露着真情实感的他才是汤姆。回溯到最初的相识,我就喜欢他的善良和真诚。旁人只当他爱财,不知道他的遗言是“I Thomas leave all to charity”;只晓得他继承百万美金后像模像样的绅士风度,不知道他失去这比巨额后恣意揍我才最快乐,他从不是一个所谓的成熟大人啊。我知道,那个怯生生的小汤姆被关了太久的禁闭,他早想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我悄悄靠近那扇心扉,解开陈旧的枷锁,重见天日的小普丝率性放声,用晶莹洗净满脸积灰。
我们心照不宣,“破镜重圆”本该欣喜万分,就这样演变成相拥而泣。汤姆小心地亲吻我的泪痕,并不像以前那样猛啫我的脸,他一边抽啜着,一边谨小慎微地对我说,别哭了,我反而更大声了。什么时候我变得这么爱哭了,我的眼泪迟早会流干,都怪汤姆,我不服气地想着。
释放完长达一年的辛酸,我依偎在汤姆肚皮。禽舍的顶棚破了个窟窿,依稀有微暗的清辉坚韧地照明夜空,幽蓝和灰白,相辅相成。下陷的身体被松软的腹毛包围,困意飘飘然抚摸着肌肤,大概这就是婴儿的幸福罢,无畏大人的哀伤,相隔万里忧愁,渐入安然梦乡。
我坚信。
纵然世间纷繁,我亦尘埃落定。
静卧在这永恒的摇篮。
你却对我说,我是你倚傍的乔木。
从前至今,我们都是彼此守候的港湾。
(十二)
我差点入寐,被推门而入的奎克惊醒。奎克说,早点回家吧。我和汤姆异口同声,回不去了。我提议重新找房子,汤姆点头。告别奎克时,我向他道谢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汤姆的事呢?”
“杰瑞,回头感谢金丝雀吧。他忙得焦头烂额,飞来飞去联系外出远行的朋友们,我跟随南下的野鸭,意外发现汤姆的踪迹。”奎克说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回答。
“那你怎么追上我的呢?”我仍疑惑。
“嘎嘎嘎,你走过的路上有细碎的奶酪渣,我顺着它们跑来的。”奎克笑话我,“嘎嘎嘎,浪费食物可不好哦。好了朋友,我准备去迈阿密海滩沐浴阳光啦,杰瑞汤姆,就此别过,请多保重。”
和奎克分手后,我提议在附近的乡村自己动手搭个房子,汤姆沉默了。我纳闷,这对于万能的汤姆来说难道不是小事一桩吗?
“你有什么顾虑吗?”我寻思可能汤姆想去别处。
“我们乘飞机回原来住的城镇吧,我想回到纽约附近。”汤姆说,“杰瑞,你还记得我们的那不勒斯之旅吗?也是在这个季节。佛罗里达和它一样舒适宜人,但毕竟不是家乡啊。嗯……我不大适应海洋性较强的气候。更重要的是,我想重拾过去生活的痕迹。要知道,以前我们总是闹得蛋打鸡飞,我想在故土找到安宁的感觉。”
我自然是答应了汤姆,他开心得翻了六七周跟斗,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富豪又给了他一百万。
说起坐飞机,一个卖身为奴,另一个周身最值钱的东西是奶酪,哪有闲钱买机票?
“你出版的小说《Life with Tom》,稿费这么快就花完了?败家老鼠。”
“多久以前的事了,分你的那25000美元呢?”
“嘿嘿,嘿嘿嘿……”汤姆战术挠头。
“败家老猫。”我没好气。
能省则省,我俩是抱着飞机的腿——起落架回到故乡的。
当然,这个不算太馊的馊主意是汤姆出的。
(十三)
故乡,我回来了。我们决定落户在森林边宁静的小乡村,建房工作按原计划交由汤姆高效完成。细雨淅淅沥沥,一晕划过的浅黄点缀着漫山遍野的红叶,稳稳落在跟前的,是我可爱的朋友金丝雀。
“下雨了,想找个屋檐避雨,碰巧路过,我说有点眼熟,果真是你们,真是太好了。”金丝雀握着我俩的手。
“谢谢你,我的朋友,你费心了。”我们三人第一次同坐一席,我激动涕零地表达感谢之情,金丝雀顺理成章成为汤姆的朋友。白昼愈短,人愈慵懒,待到雨点无声,金丝雀和我们说了再见,早早回家憩息。它展翅高歌,雨后的啼鸣迤逦清绝,翎尾翩翩起舞,划过旖旎的风景线。我依然颂赞鸟儿逍遥自在的天性,如今却更爱自己独一无二的生活,他渐入那片属于飞翼的深红,万里晴空,我惟拥绵亘云层间倾泻的彩虹。
“杰瑞,我饿了。”屋子内,汤姆揉揉肚子,再指嘴巴,伸手就去拿我的行李袋,被眼疾手快的我拦截。包里那本堪称汤姆黑历史的日记本被翻出来,保不齐他会大发雷霆。
“你不是有奶酪吗?给我一块吧,都老夫老妻了。”上帝!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不要脸啊,我立刻义正言辞拒绝他:“自己去买!”
猫科动物犟起来神仙也挡不着,他一脚把我踩成鼠片,抱住包包。我鼓起扁平的身体扑上去,闹成一团。拉扯中一本打满补丁的红色日记本“啪嗒”落地,汤姆狐疑拾起,自言自语:“这本书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气恼极了:“笨蛋,你偷看人家日记还撕个粉碎,把苹果派拍我身上,真是贵猫多忘事。你知道我粘贴了多久才复原的吗!”某个爱护动物周,我兴高采烈地回家,被他撒气不说,还留下一打撕碎的纸屑扬长而去,我的心都在滴血哇。如果因为尴尬难堪发脾气我能理解,可他居然完全不记得这回事。
汤姆张开月牙嘴,露出两排咬紧对齐的大板牙,唇不红但齿白。眼眯成一条线,手背在身后发出汤姆特色标志性的尬笑:“hihi,hihihi,hihihihi。”俯身拍拍我的头,“嘿嘿,杰瑞,我想起来了,别生气了。谁叫你尽写那些,我一时恼羞成怒......”汤姆又使出装可怜杀手锏,倒打一耙反而像是我在欺负他。
“我不生气了,你也不准因为日记本的事情委屈和生气。”唉,真是的,我们的对话简直幼稚得像三岁小孩。
汤姆点头:“我早就不在意了,比起离开你,我更乐意被欺负。”他趴在我脚边,倾斜的阳光洒上背脊,交叉手臂枕着头,在暖洋洋的抚摩下安恬养神,又恰似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我甘之如饴。”房间的温度缓缓上升,抵至恰到好处的温厚。谁能拒绝一只猫猫猝不及防的告白呢,我抱住他的头,纵情地吻着。
逆着日光,汤姆被镀了一层明媚的鎏金,耳尖像是沾了点点蜂蜜,两侧脸颊比金丝猴更灿丽,伏地的身躯庞然耀眼。我接连落下绵密的吻,光线在丝绸般的毛发间穿梭之时被细细打碎,他附着零散的鎏光,恍若一只明灭闪烁的金渐层。“金渐层”笑着揽我入怀,翻身扯过一床空调被,盖着一大一小。他说,杰瑞,就这样陪我聊聊天吧。我说好的,但你不先吃点东西吗?汤姆傻傻没反应过来,唉,为什么我的猫咪这么笨呢,他不是饿了吗?怎么自己倒先忘记了。我一骨碌钻出被窝从包里掏出奶酪再钻回来,汤姆边嚼奶酪边问:“杰瑞,礼物……好吃吗?”
“嗯?”
“我送你的奶酪,我做的,材料也是精挑细选的。”汤姆眨眨眼,好像害羞的小姑娘。
“?”天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表情。
“分解乳清时失败了,很……很糟糕吗?你爱吃甜食,我放了砂糖,担心不够甜,又注入了果糖,最后喷了香剂……”汤姆观察我逐渐变黑的脸,左右手对了对手指。
“谢谢你,用心了。”我挤出一个快哭的苦笑。
“对不起,杰瑞。”汤姆诚恳道,“我没想到会这么难吃。”
“别灰心。”我掏出紫色蝴蝶结小盒,“你的心意,我保留了。另外,我装进了你送我的音乐盒,完美。”
我被他单手抓进被窝啵啵啵啵啵,满脸口水,他高兴坏了。
“无所不能的猫咪天才竟然不会做奶酪。”我调侃。
“我基本没吃过,所以不擅长,那是你的专利。”汤姆不乐意。
“嘻嘻,对了汤姆,有一次你敲门,我探出脑袋,你为什么把我握住狂亲?”待他亲够了,我顺便道出困扰我很久的疑惑。
“有吗?……”汤姆忽然想起什么,跟我讲述了一个梦魇。
汤姆追我,在梦中被钢琴砸死,想坐上通往天堂的列车,天堂的登记员库博先生告诉他,欺负小老鼠只能下地狱受油锅之苦,除非在一小时内得到我的签名。他想方设法得到签字,强迫我,冒充我的字迹均被识破。虽然在他的苦苦央求下我最后签下了字,可惜来不及了,天堂的阶梯已关闭,地狱的大门敞开了。被惊醒的汤姆发现只是虚惊一场,来我的小洞呼唤我,拥抱和亲吻我。
“真新鲜,我第一次听说呢。”听完这件暖暖的小事,我暗自偷笑。
“那你呢?你也莫名其妙抱着我狂亲过呢。”汤姆噘嘴。
“噢,那是我趁你睡着后去了一趟曼哈顿……”大都市乱花渐欲迷人眼,大起大落与危机并存,最后我逃回老家,把写给汤姆的告别信撕了,金窝银窝不如有汤姆的老鼠窝。
“不如我们交换秘密,多聊聊对方不知道的趣事吧。”汤姆笑道,“我有个表弟,和我长得相似,他很害怕老鼠……”汤姆有表弟,竟然还联手把我赶出家门?难怪他能三头六臂。
“说到秘密,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我们畅所欲言,汤姆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记不得了,事到如今这也不重要啦。”我吐了吐舌头。
汤姆,以前家里来过一头马戏团的狮子,还有小象,小象的妈妈母象,还有这一整年的仆仆风尘。你所不知道秘密,我都想分享给你……捋着时间线,我们从互怼互坑谈到去年,提到这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汤姆不由失落:“新猫……不好相处吗?”
“你该不会以为我是败给那只猫才背井离乡的吧?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我是因为你。”虽然确实不是那货的对手,但名誉扫地的事不能说!
“我的花枝鼠不远千里,始终不渝,我怎么会怀疑?”汤姆瞥了一眼枕在猫臂上眼神闪躲的我,露出揶揄的古怪表情,“但不排除你打不过它~”
“胡说八道,对付你们这些大笨猫绰绰有余……”总不能就这样甘拜下风吧,老鼠面子大过天!
“你就嘴硬吧。”汤姆忍俊不禁,“别忘了当初是怎么被莱特宁扫地出门的,你真以为别的猫会手下留情吗?”虽然是已知事实,但汤姆亲自说出口我还是被触动了,他的吐息和他的毛发一样舒服,吹过心坎,磐石般的逞能、好胜心逐一消融。
“我承认,我输给了新来的。”我缴械投降,转而严肃道,“可是汤姆,我不需要新成员,不需要其他猫,你怎么能说让别人陪伴我。”
“我是不可替代的吗?”汤姆眨眨眼,故意卖萌。
“明知故问。”话说开了,为了挽回面子,我不忘拉他下水,“但被莱特宁踢飞的又不止我一个,难道‘他’也是老鼠?”
“这是两码事……”汤姆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颜色搭配身体的灰蓝显得极不协调。
“呵呵,同一回事。”我窃喜,故意犯贱。
“你听我说这是两码事……”汤姆开始冒白烟。
“就是一回事。”嘻嘻。
“两码事!”
“一回事!”
“两码事!!”
“一回事!!”
……
乒乒乓乓——
“还说不介意黑历史!你骗人,说好找到安宁的感觉!汤姆别……啊呀!”
含情脉脉的氛围一扫而空,戳到痛处的猫咪气得炸毛,屋子里恢复了以往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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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的秋叶在玻璃窗外的高山上摇曳生姿,杰瑞被汤姆追着,流动的空气似乎充盈着沁人心脾的枫糖香,杰瑞真想沉醉在这蜜罐里。他重新挂上Sweet Home的木牌,不是在耗子门洞前,而是房子的大门。他登上屋顶瞭望,秋色在雨林之上,在深暖群山之间,在葱郁的童话世界中绽放,爱与依恋也是。
(十四)番外
我和杰瑞的关系很微妙,当年我被逐出家门,一年后我们正式“在一起”了。不能算是恋人,却比恋人更深情,是家人,又比家人更暧昧,心心相印。
敞开心扉后的第一个冬季,圣诞童谣和铃铛的清鸣一年一度地到来,我懒洋洋地靠在窗边,杰瑞爬上我的肩膀一同赏雪。
“汤姆,记得我们的初遇吗?”
“多么久远的平安夜,那之前我听说家里来了个新邻居,对你充满好奇。”
“后来的发展真奇妙……你在这场皑皑白雪中把我带回家。”
我会心一笑。
“站在你的肩头,浩然雪原才能尽收眼底。”杰瑞若有所思地凝视远方,“汤姆,你说过意识里我是你归属的树,我却觉得你是那颗不朽的冬橡。”
冬日洁净,六合皆是浑然天成的纯色,顺着他的目光展望,巨大的冬橡挂着满头揉碎的白,伟岸沉静地屹立于天地间,无惧风雪,守护亘古绵长的幸福。
“杰瑞,我爱你,圣诞快乐。”
我曾问你,什么时候开始依赖我、在意我的,你说那是潜移默化的过程,记不清了。我不知道幸福的起点,但能够陪伴你走到幸福的终端。
花枝鼠的人生是远短于猫的,杰瑞终将燃尽寿命的油灯。常青的橡树下,鼓起小土包的铭碑旁,我埋进一本红色日记和一个系着紫色蝴蝶结的纸盒。万籁俱静,只有音乐盒悠扬清越,将怀恋的轻语寄往彼岸。
余下的年岁,我环抱坟头,夜以继日传递着温度。万物衰荣,春秋代序,直到我归于沉寂。
后记
终于水完了哈哈哈,文笔有亿点点烂。这篇汤杰主要以威廉·汉纳和约瑟夫·巴伯拉导演的版本为背景,个人认为这个版本最经典,看也最多,每集剧情都记得,写起来会比较得心应手。有想过要不要写拟人,毕竟跨物种不好写......最后还是决定尽量还原原作的世界观,尽量不OOC,所以文字也比较朴实啦!
1957年,米高梅在没有作任何通知的情况下解散了动画部,汉纳巴伯拉版本最后一集播出于1958年8月,片名为《看管宝宝》,旧版猫和老鼠的制作戛然而止,因此某天失眠的时候我构想出一个汤姆和杰瑞被迫分离的故事,时间设定在汉纳版凉了后,大概就是九月份。把他们常驻地点设置在纽约周边城镇是从动画中推测得出的,动画中对房子附近的景物描绘多为:孤零零的邮箱、农地、水池、干草堆……并且外围植被覆盖率高,《老鼠在曼哈顿》一集的杰瑞沿着火车铁轨一路跑回家,推测汤姆和杰瑞长期生活在纽约附近的村镇,虽无确凿的证据但是写文可以一用。
个人特别喜欢平安夜那集,无论小时候还是长大后,每次看这集和《小狗的故事》都会泛泪,这种感情羡慕不来,纯真得只属于儿童世界。于是给予平安夜的笔墨较多,尤其是结局时的音乐盒,呜呜呜呜。顺带一提,文中是把平安夜设定为汤姆杰瑞的第一次碰面,在此之前还有一集汤姆名字叫Jasper,杰瑞叫Jinx,所以我默默地不把他俩当成汤杰,哈哈。
《忧郁的猫》这集堪称童年阴影,小时候觉得极为压抑,所以稍稍篡改了一下汤姆的命运,汤杰是互相救赎的。
玩了个猫和老鼠手游留言板默认留言的梗:亲爱的朋友,我永远支持你。一直觉得很符合金丝雀的口吻。从朋友方面来看,杰瑞比汤姆幸运,杰瑞的朋友都挺不错,汤姆的狐朋狗友就很塑料兄弟情,于是安排汤姆和金丝雀冰释前嫌了。
有些COSPLAY 性质的集数我没有纳入写文背景,比如剑客系列,汤姆被斩首那里很沉重,没有夸张和搞笑的渲染,完全是一个很严肃的事实,在这集里汤姆的设定是“不会复活”的。还有《罗宾胡德》,也属于角色扮演类,不是日常生活中的汤杰~~
文中参考素材列表(写论文的习惯bushi):《浪漫小夜曲》《猫儿协奏曲》《钓鱼猫》《老鼠出售》《强力牛乳》《平安夜》《小孤儿》《幽灵又出现》《托马斯的春天》《卡萨诺瓦猫》《万能指挥家》《会跳舞的熊》《佩克斯舅舅》《兼职朋友》《杰瑞的表兄》《麻烦的诞生》《飞翔猫》《笼中鸟》《海底新乐园》《烹饪时间》《小海豹失踪记》《保龄球馆的猫》《网球白痴》《桌球猫》《德克萨斯猫》《南飞的鸭子》《寂寞的老鼠》《看管宝宝》《忧郁的猫》《小狗的故事》《祖鲁猫》《百万富翁》《保镖》《小说风波》《杰瑞的日记》《小学老鼠》《天上普斯》《老鼠在曼哈顿》《胆小的猫咪》《杰瑞和狮子》《杰瑞和小象》《那不勒斯老鼠》《轮椅上的老汤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