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完结】【HE】【嘉晚饭】花儿香
大城市的花坛里没有花香，这一点比不上孤儿院，孤儿院里的花都是她亲手种的。
…
十八岁之后她就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心里是有准备的。她在脑中不断地排练，猜想院长会如何措辞，那天院长的话果然和她猜的差不太多。她想了好久，自己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最后她觉得默默接受是最好的。
“晚晚，孤儿院收不了十八岁以后的孩子了…我们还有很多小朋友要照顾…”
“嗯…院长奶奶，我明白，我尽快搬出去。”
院长摘下老花镜，她一直很喜欢这个孩子。晚晚很可爱，不喜欢说话，但是对孤儿院的花很上心，门前的花圃就连偶尔请来的花匠都夸奖搞得漂亮；更重要的是，晚晚和自己的孙女儿关系很好。
“晚晚…你打算去哪里，又做些什么呢？”
向晚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份自己剪裁下来的报纸，是求职板块的信息，女子学校招个花匠。她把报纸递给院长，
“这里招花匠，是个女校，说优先考虑女性求职…我打过电话，在枝江，离我们很近的。”
院长本来心情不好，但是听到最后心里有些释怀了。
“那抽空多回来看看，这里就是你家里一样的。回来看看花，也看看然然。”
然然是院长的孙女儿，很小就没了父母，跟着奶奶住，平时在孤儿院帮忙。孤儿院的孩子们都喜欢然然，据她自己说，好像自己天生就属于这里。但是她和晚晚之间的情感不一样，很特殊，但也很普通。那是像花儿和蜜蜂一样的东西。
向晚用力地点点头，用报纸轻轻地遮住自己上翘的嘴角。
…
“然然，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照顾我的花。它们都可爱着呢，死一株都不行。”
院长奶奶临行前送给她一条白色的裙子。她几乎从来不穿裙子，只有在嘉然十八岁生日那天穿过一次。她把行李放在一边，轻轻地蹲下来。
“这也是我为然然种的花。”
“傻瓜，那就自己回来打理。”
嘉然怀念着几年前的时光：她很喜欢画画，却从不打算系统学习。孤儿院没有专门的美术室，她就等到年纪大的孩子出去玩儿的时候在她们的活动室里支起画架，一坐就是一下午。孤儿院自然也没有什么值得一画的景致，她就从窗外看出去，画蹲着理花的晚晚。
少女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阳光里。她穿着不起眼的外套和长裤，身下是一小片花圃；她手里拿着并不专业的小剪子，笨拙却温柔地实现小花的要求。嘉然很喜欢她紫色的双马尾，那是花圃里没有的颜色。于是她推开窗。
“晚晚，你还记得我第一次找你说话的时候都讲了些什么吗？”
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脸上飞红，
“嗯…你说我的花很香，人也漂亮…”
她比她矮一些，抱住她的时候脑袋埋到她颈窝里。
“我可料理不出晚晚这么香的花。”
…
她到了那家女校的时候，发现她们已经不招人了。她们有了一个新的花匠，是个面目和蔼的阿姨。向晚心里暗说，这阿姨一看就是很会照顾小花的人。她趁车还没走，坐车又去了枝江市里。
晚晚在公园里一直坐到黄昏，她一直在看公园里花儿的样子。果然大城市的花儿都是挺拔、骄傲的，她们成群结队、色彩傲人。但是她闻不到孤儿院里那种特殊的香味。她有那么一瞬间认为，那种香味是只有自己才能料理得出的；她赶快摇摇头、拍拍脸颊，这种想法好羞人。
她心说天气也暖和，在公园将就一晚上也没什么，只是肚子饿得有些受不了了。她提着自己的箱子走在街市口，渐渐走得离花儿很远。
她在一家馒头铺前驻足。这家的馒头蒸得很香，价格也很实惠，买的多还有自家拌的小菜，可向晚不会仅仅因此就停下。门前的白兰花开花了，修得很漂亮，比她见过的很多花都要漂亮。
“小姑娘，要买馒头吗？今天最后一屉了。”
老奶奶坐在自家铺子的桌边，老爷爷帮着奶奶捶腰。
“您好…我叫向晚…”
她把粉拳握得紧紧的，下定决心，
“您店里…缺花匠吗？”
…
她解下围裙，拿起笔，不知道要给然然写些什么。
写她最终没有去那所女校而是在一家馒头铺学徒吗？写她早起看到老爷爷把馒头放进笼屉之前偷偷去给门前的白兰花浇水，以为奶奶不知道吗？写她晚上倒垃圾回来发现奶奶悄悄地给白兰花换土，以为爷爷不知道吗？她用笔抵着自己酒窝，忽然发现，自己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个。
“然然，我好想你。我想和你种白兰花。”
信纸的一角沾了些酵母，她用袖套擦了擦，在开门之前把纸和笔放回围裙的口袋里，以为老爷爷老奶奶不知道。
孤儿院门口的花圃里，的确没有白兰花。
…
最后她决定什么都不写了。她问老爷爷要来白兰花的种子，密封好放进了信封。
“光寄种子，她能懂吗？”
“嗯，然然一定明白的。”
晚晚把铺子前的卷闸门拉起来，她看着天空的白云，冲老奶奶说，
“奶奶，我看这云好像咱们蒸的馒头呀！”
爷爷奶奶在拌小菜，听到晚晚说话，也抬头去看，
“瞎说，明明像白兰花，就是没有香味儿。”
爷爷奶奶，是养得出花香的人。
…
邮寄物流出了些岔子，早该寄到的白兰花种子一直没有送到嘉然的手里。她每天都等，等向晚的信。上午她帮孤儿院的孩子们出去买东西，路过邮局就去问一下，他们说没有她的信；下午她理完花，打扫过床铺，把画架支在门前的空地上，边画边等，可是等到天黑到看不清花圃的色彩了，还是没有信送来。
“晚晚会不会已经忘了我？”
她亲手种下的花依然散发着芳香。可以是她裙子的味道，可以是她外套的味道，也可以是她急匆匆跑过来身上微微的汗味。这些是嘉然从来难以忘怀的味道。
“晚晚回来的时候，这花圃里会不会多一些新的味道呢？”
于是她越发期待她回来了。
…
直到那年冬天向晚才回了孤儿院。她学得很快，老两口渐渐离不开她，直到元旦老人们想歇两天晚晚才有了回去的空闲。
她临走时带了些白兰花的种子，带了些自己蒸的馒头，还带了一根白兰花做的书签。她走之前闻了闻，花香已经很淡了。
即便是冬天，只要有太阳就不会很冷。嘉然还是下午去画画，裹着袄子坐在空地里。她还没进门就看到了她，晚晚低下头，从羽绒服胸前的口袋里拿出那根书签。
“哼，臭钻头，还不回来…”
她猛地一惊，以为嘉然发现了自己，却原来是自说自话。
“然然…对不起，我最近有点儿忙嘛。”
她惊讶地回过身来，不经意露出画板上的内容。她根本没画过花，只画晚晚。
“我还以为你画的都是花呢。”
她一头扎进她怀里，贪婪地呼吸着她的气息，半天才抬头，
“晚晚身上的味道不一样了…”
她炫耀一样地说，
“那当然~我现在可会蒸馒头了~”
赶在下雪前，两个人进了屋。
…
“啊？我之前当然给你寄过东西呀，你没收到？”
她坐在她的小床上，接过杯子，还没来得及喝。嘉然嘴角轻轻上扬，略有宽慰。
“寄的什么不正经的东西吧？人家不给寄了。”
“哪有，我给你寄了白兰花的种子。怎么这样啊？”
她懊悔地挠了挠头，两根马尾调皮地摆动。
“幸亏我临走前又问爷爷奶奶抓了一把…我还以为你都种上了…”
她把她带回来的馒头热了热，啃了一口。面很松软，入口还有丝丝甜腻。
“哇，晚晚你蒸的馒头真的好吃呀~”
“嘿嘿，那当然。”
她比之前开朗了很多，然然也很高兴。
“然然，你刚刚说味道不一样了，是不是多了馒头的香味啊？”
她摇了摇头，
“不全是。”
向晚把攥在手里的那根书签拿出来，还有些香味儿。
“那是白兰花的花香吗？”
嘉然歪了歪头，不置可否，
“是吗？我也不清楚。”
…
她走之前挖了一小捧土，把带回来的种子栽在嘉然房间的小盆里。明明还没有发芽开花，她却闻到了一股香味儿。
“嗯？好奇怪，这种子已经有花香了，然然你来闻。”
她们身子贴在一起，花香伴着心跳，丝丝缕缕。原来这是对方的味道。
她们拥抱在一起。这是向晚一个人种不出的芳香，也是嘉然光凭等候没有办法复现的甜蜜。
…
许多年以后她们生活在一起，经营着一家馒头铺。她早上起来给门口的白兰花浇水，然后把第一屉馒头蒸好；她晚上倒了垃圾，顺带给门口的白兰花浇水。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年纪大了她们干不动了，就搬两把椅子坐在门口。她看着白兰花，她给她捶腰。馒头的香气不能一天到晚飘溢，但是白兰花的芳香一直萦绕在店前。
对了，白兰花的花语是，“纯洁无暇的爱”。
（短篇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