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烬猎人】缇赛诺与虹桥之卷 其十
长出翅膀在空中飞行是人类这个渺小种群一直以来的梦想,不如说从人类还是猿猴的那时起,某些个体便已经冥冥之中学会频频仰望星空。“浮空岛”与配合的“空中战舰”概念被首次提出是在20年代,全球经济稳步发展,却因缺少对坚方石的研究迟迟无法实现,直到2033年,由太平洋某座小岛改造而成的浮空岛才诞生。没有人知道那座正常情况下快要被淹没的岛叫什么名字,大家不约而同地称呼它“恩潭”是后来的事。浮空岛的建设让人们想到一个可能——当未来海平面上涨到淹没大部分陆地的程度时,他们的后代除了建设水下都市以外,还可以将视线投向更高的地方。
“不过再怎么说你也只是让体育馆停在了离地几千米左右的地方吧,离真正的浮空还差得远呢。”
“研究空中战舰得出的结论足够运用在体育馆漂浮上,但体积毕竟不能相比,如果升太高的话,我担心推力会不够。”
5万名观众都聚集在体育馆内,并且通过机器人的认证,一人不多、一人不少。表演十分钟后正式开始,此刻的维托里奥·莱文坐在东面大电子屏幕后的一个暗室里,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观众们,腿上的白猫看起来心情不错,正在用舌头顺着自己的毛。
“我给老太婆也发了邀请函,可惜以她那个态度,要是能来就怪了。”
“其实她并没有否定你的努力哦,更换能源的主意也是她提出来的,就是因为不想让你失败。”
匿默本来以为这样说的话屏幕对面的莱文至少会感动一下,可他没有任何反应,任由白猫不停打滚,把他的西裤弄得满是皱褶。
“总之,坚方石的耗能数据不会有任何问题!这是那位先生通过十多年的实验总结出的,每个数字都相当于真金白银。”
“好好好,我知道,所以都说不相信也没办法了。……不过,你为什么要帮我?就因为你是‘匿默’,手眼通天,认识所有的管理人?”
“‘为什么要帮我’这个问题我听过好多次,几乎每个认识的人都问过。你想听标准的回答还是不那么敷衍的回答?”
“……我只是随口一问。”
莱文带着一副根本没抱期待的表情连连摇头。
“你不想听的话,我就更想说了!”匿默用很得意的语气呛他,“我在积累人脉。奥德赛和诺尔是特殊的存在,所以为了能够让他们一路顺利到达目的地,必须在世界各地广交朋友才行。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我也是你‘积累人脉’的一部分?”
这个说法确实令人感到不爽,莱文觉得如果匿默本尊就在他眼前的话,他肯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和拳头。然而这家伙背后估计倚靠的是更大的势力,继续纠缠或者较真下去百害而无一利,除了先应付下来别无他法。
“没那回事,我和各位的友情都是真心换真心!无论地位高低,都能跟匿默成为好朋友。”
“别想让我承认如此轻浮的友情关系是存在的……”
“气氛都到这里了,能不能答应好朋友一个要求呢?”匿默的语气变得十分谄媚,“——我们要去巴斯特分部的伊拉克,从保加利亚那边坐船到土耳其上陆或许比较快,所以可以借艘船给我们吗?当然啦,我会付给你钱!”
“去巴斯特?那么危险的地方有什么值得你在意的?”
“跟你也没关系吧?只要把船交出来就好啦!你是个好人,我以后在其他管理人面前多美言你几句!”
还真是从头到尾都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牵着鼻子走啊!莱文甚至想,这家伙老是隔着屏幕跟人交流的原因难不成就是避免说错话被人打?
“我给你就是了!没必要做多余的事情,只会让人感觉很烦。”
“那……能不能顺便把猫也给我?”
白猫仿佛听懂了似的,一下窜到莱文怀里,莱文连忙给它顺毛,同时冷脸警告匿默:“你要是敢打密涅瓦的主意,我们之间的合作就取消。”
“嘁!开个玩笑都不行,你这种人最没意思。”
明明是把所有人当熟人一样开玩笑的你才没意思吧。密涅瓦是只5岁的贵族猫小姐,我宝贝她就像宝贝自己的女儿,用你那不知道摸过什么东西的脏手随便碰她是地痞流氓才会做的事!莱文把这些话藏在心里,只是微微眯眼凝视着身侧似有人影显现的全息影像,向匿默展现不屑的一面。
“好啦好啦,不逗你玩了。台上好像已经有人在唱了哦?我从这里都能听到欢呼声铺天盖地的,不能去现场看真遗憾啊。”
“是的,那是负责开场的偶像组合Noisy Ladies。我不怎么关注这方面,但她们的能力和口碑被大家所认可,我就顺便邀请过来了。不如说这些人都是‘有人气’,却‘不一定有实力’……唉,这么说也太笼统,总之有几个确实是专门过来造势的吧。只要粉丝在就好,他们会把钱像信徒购买赎罪券一样乖乖交出去,然后再让我拿走。”
粉丝经济还真是可怕啊。匿默能感觉到莱文提到这个话题就会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自信,看来他的确花费了很多心思在艺术节的分会场上,甚至连原本的艺术作品展都没怎么宣传。无论在哪里,要踏出“革新的一步”都是非常艰难的,敢于尝试的人无论成败皆值得青史留名。
再看体育馆中央的二人——明坂雪那与爱丽雅·嘉叶,她们身着纯黑色演出服,站在半空中漂浮的圆台上(那并不是体育馆地板,或许用了与体育馆漂浮相似的技术,但匿默仍搞不懂莱文如何做到无师自通),伴随鼓点踩着舞步,演唱她们组合的成名曲《心灵战场》。
雪那视线扫过之处频频爆发欢呼声,观众席走廊上的诺尔快被热闹氛围淹没,不禁感觉吵得要死,如果不是手还打着石膏,他现在就想把耳朵塞住。本来打算出来看一眼雪那她们,结果却意识到自己还是应付不了人多的地方,他只能忽略周围高举灯牌的粉丝,跑回休息室继续待着。
“各位……虽然还有两个小时左右才上场,但我们必须先打起精神来,检查一下自己的乐器。”
这是TOD在每场演出之前都要做的事情,追求完美的马尔克·迪伦容不得自己视野范围内出现一点失误,他最大的优点与最大的缺点都在于此。
“我说马尔克,你看起来很不在状态呀。”法萨拉边说边试着拨动了一下吉他,音域和音色都正常,没有问题。
“是吗?那是你的错觉吧!直播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倒是那个人说的话我还有点在意……只有一点点。”
一提到匿默,奥德赛的态度明显变了:“匿默这混蛋,百分百是故意的。你就当他在讲故事,具体是真是假我们大可以演出完再讨论。”
奥德赛的建议并没有能让马尔克放下心来。他想要去唱,却不知该为谁而唱,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就像一面面镜子将阳光反射回来,让他头晕目眩,不知道该看着具体的谁。母亲、父亲,都是他想要摆脱的,现在他不仅摆脱了,还交到了同伴,这是很好,可……
“我希望母亲也能看到我的这场演出,希望她能真正肯定我”,这句话他始终不敢说出口。他是破碎的玻璃,而不是一面完好无损的,能够将汇聚的光集中反射到一点的漂亮透镜。
“马尔克。”帕万走过来拍他的肩膀,“我从你这个年龄开始打泰拳,却在职业生涯的巅峰期被禁赛,所以很能理解你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紧张和力不从心的感受。我们不是领导和员工,乐队的主唱和其他成员之间也没有上下级关系,有什么话大方说出来就行。”
“啊……是的,你说得没错。”
其他人越是说这种话,他越放不下心中那块大石头。压力从四面八方席卷而至,迷茫如同飞进鼻子里的花粉,让他感到难受,一直想打喷嚏。
“咚咚咚!”
被敲门声打断思绪的马尔克立刻回应:“请进——”
“抱歉打扰了!是TOD的休息室对吧,我没来错地方吧?”
众人都以为是诺尔,没想到是刚结束表演的爱丽雅,连演出服都没来得及换。
“我跟雪那撒谎说要去和真司先生谈谈,然后偷偷来找你们了!她之前瞒着我离开那么多次,让我也回敬她一下吧。”
爱丽雅小孩般的赌气行为让大家都不禁失笑。
“你是来干什么的?”
“啊……奥德赛先生!在SUP多受你照顾了。实际上也没别的……其实,我是想感谢一下你们所有人。雪那她脾气不好,偶尔有些冷漠,希望你们能不要在意,那只是她表达好感的一种方式。”
“她倒没给我添很多麻烦。虽然一开始感觉现实中的她和舞台上的印象差太多,让我有点惊讶……”
马尔克苦笑道。他说的都是真话,雪那的脾气确实难以捉摸,愿意跟她耐心相处的人才能发掘出暗藏在不近人情背后的率性与温柔。
“雪那之前对我说过,偶像就像昙花,在舞台上唱着跳着,消耗自己的青春,给粉丝带来短暂的快乐以后又马上凋谢……青春就是我们的武器。不像普通的乐队和歌手,就算过上十几年、几十年,也同样能以‘情怀’牢牢抓住粉丝。所以,我不希望雪那离开,那可是她的梦想啊。”
爱丽雅的表情变得非常寂寞,充满不舍得的情绪。这幅模样与刚才在舞台上笑着的她相比反差实在太大,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根本不会相信这是同一人的两面。
马尔克多少也能感到共鸣——快乐就笑、难过就哭、喜欢就接近、讨厌就疏远,在孩提时代能够率真表达出的感情,自从成为时时刻刻受人关注的耀眼明星以后,便被全部藏起来压在箱子底部,还要挂上一把锁。雪那选择不再当偶像的一刻,看似是放弃了梦想,实际上也能做回原本的自己了。
“我人生的意义只有一个,那就是陪雪那做她想做的事。如果她想当偶像,我会跟她一起在台上唱歌跳舞,如果她不当偶像了,我也会继续跟着她,只要雪那开心,我就开心。今天是她实现梦想的日子,我希望你们能帮助她共同完成这场演出,为了Noisy Ladies和真司先生……今晚会非常精彩、非常难忘。”
明坂真司能够以这种形式重返聚光灯下——哪怕仅限今晚,他也会成为一道划破漆黑夜空的雷电,打在每个人的心里。
音乐是人类最原始的共鸣方式,甚至无需理解唱词,从旋律中就能听出创作者饱含的情感,它是虚无的,但它的确存在,宛如根植在脑海中的、雷打不动的铁律。TOD的众人感觉到,或许在更早以前,他们就注定了要站在这里的命运。
雪那已经在休息室里等了很长时间,爱丽雅却还没有回来。跟真司商量需要那么久吗?即使一直瞒着她真司的真实身份就是自己的爷爷这件事,也没必要较真到现在吧。
正想着,门被轻轻地敲响,她直接走过去开门,发现居然是马尔克。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又反悔了?
“雪那,我……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
“是关于演出的吗?”
他很坚定地摇头。
“那就没必要说,现在除了演出其他的都不重要。”
她后退一步,扶着门框的手缓缓放下,转身欲走。
“雪那,先等等!”
马尔克情急之下抓住雪那的手腕,她怔了一下。
“我想问你关于……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以为自己无意间使劲太大让雪那感到疼痛,连忙触电似的松开,后者也一副极其不悦的样子收回手。
“其实我得知了一些事情,我们的家世有可能很相像……虽然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说这些会影响到你的情绪,但不问清楚的话,我也没办法安心表演。”
“如果你想搭讪,麻烦找个好点的理由再来。”雪那直接背过身去不看他,明显是被他粗鲁的举动惹恼了,“有什么事就放到艺术节全部结束以后再说吧!”
果然交涉失败了,马尔克陷入纠结,自己不应该那么莽撞,没头没尾地讲人家听不懂的内容,被拒绝也是意料之中的。
“马尔克!你还好吗?”
他身后忽然传来法萨拉的声音,“刚刚说着说着,你就突然跑出去,原来是在这儿……好歹通知大家一声啊!”
“呃……我,我就是想到……唉,算了,反正现在也说不了。”
他挂着尴尬与失望的表情离开雪那,她这才得以顺利地关门,坐回椅子上。
等TOD表演完毕后,自己就要在五万体育场观众与不计其数的线上观众面前,与爷爷明坂真司合奏他年轻时的成名曲《槲寄生》,作为整个艺术节意想不到的收尾,事情本该如此顺利。
可在那之前,最要命的是——
刚刚被马尔克抓住手腕的一瞬,二人眼神交汇,周围是安静的,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有如虎啸,又宛若不受控制的赛车以180迈速度撞断护栏以后直接掉下了悬崖,直到现在仍然无法平息,只能一边仰望天花板一边稳定自己呼吸的频率。
这种郁闷的、窒息般的感觉,绝对不是因为紧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