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妈妈的家

 

“小朋友，来，试试这双。”

 

对于我说的话，妈妈并没有很快给我什么明确的答案，沉默了很久之后，她才开口说，妈妈知道了，回头她会再和哥哥商量看看的——我想她大概是这么说的，因为对她说完那些话之后，我心里果然还是有些慌，所以我也不确定我会不会漏听了什么。

 

之后，她就真的带我去逛了商场，给我买了好几件衣服，然后还准备给我换双鞋。

 

帮我看鞋的是个小姐姐，我总觉得，看她的长相，她好像并没有比我大多少。

 

一开始试了两双和我原来的号码差不多的，但都太紧了，她就让我和妈妈坐在小椅子上等一会，然后就急匆匆地冲去仓库里又翻了一双更大的给我试。她的人真的很好，我本来刚把鞋子脱下来，准备自己去把那盒新鞋子里塞的泡沫掏出来的，她三两下就替我先掏好了，还把鞋带解开来，把鞋舌也翻起来，然后就托着鞋让我直接套进去试试。

 

等我把脚穿进鞋子里之后，她又很快帮我把鞋带也给系上了。

 

“好啦，站起来，走两步看看。”然后她笑着对我说。

 

“谢谢你。”

 

我对她点点头，站起来踩在地上。新鞋子的前面果然还是有点儿紧，不过她拿大拇指往我的脚后跟里插了一下之后，就说这双正好，还说太松了对脚也不好。

 

我将信将疑地围着那长条的椅子走了一圈，感觉倒确实还行，没什么特别不舒服的。

 

“月月，你确定要买这种基本全黑的吗？”

 

本来，我其实已经基本上打定主意要这双了，不过，我才抬头刚准备和妈妈说，她就抢先问了我一句。

 

“嗯……不好吗？”我有点疑惑地看着妈妈，转了一圈身子。

 

“要不看看有没颜色稍微亮一点的？给他拿几双试试？这个是多少码的？”

 

“39码了，阿姨。”小姐姐答应妈妈说：“您要喜欢亮一点的话，就让弟弟跟我到那边那个柜台去看看去好了。”

 

说完，她拍拍我，指了指店里另一头的方向，让我跟她过去那边。

 

“小朋友有点害羞呀。”

 

妈妈突然接了个电话，一边说着就走出了店门，所以就只有我跟着小姐姐两个人单独先过去。边走着的时候，小姐姐突然开玩笑似的对我说了一句：“不是看你穿的一小校服，我还以为你是初中生呢？”

 

“没，我刚读完四年级。”我对她摇摇头。

 

“刚读完四年级？”她惊讶地看着我：“没看出来，那你比我弟弟还小一年呀，是小小朋友了。”

 

“你怎么越叫越小了……”我撇了撇嘴：“这和你弟弟多大没关系吧。”

 

“哈哈哈，是没关系。”小姐姐笑起来，接着说：“不过，他是二小的，梅列二小。你们一小是今天就放假了吗？我看傍晚的时候，好多穿着一小校服的孩子都跟着爸爸妈妈跑这儿来玩了。”

 

“不是，今天刚考完期末。”我摇了摇头，奇怪地问她：“二小还没考吗？”

 

“嗯，我弟弟他说的话，应该是下周五的时候考吧。”小姐姐用手指戳着下巴想了想说，这时候已经领着我到了另一排鞋架子前：“呶，你妈妈想给你买的亮一点的鞋子，你看看有喜欢的吗？”

 

我盯着鞋架子上摆的鞋，眯缝起眼睛仔细地看了看。

 

说实话，这一排的鞋子确实好看得多。刚才我和妈妈一进店门，就只看到了另一边架子上的鞋，都是黑色的，要么是很难洗干净的那种小白鞋。中间被好多衣服架子和围墙玻璃挡着，我们谁都没发现这边还有一排。如果早注意到的话，我肯定会来这里挑的。

 

看了有会儿之后，我走到一双红黑色夹杂的鞋子底下，伸手想去够。

 

“哎，小朋友，想要哪双你跟姐姐说，姐姐来帮你拿。”小姐姐一开始别着手在边上等我选，这时见状赶紧过来指着那双鞋问我：“是这双红黑色的吗？”

 

“嗯。”我对她点点头。

 

“这架子上的尺码都不对，姐姐一会还得给你去仓库拿。”小姐姐对我解释说：“你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想试试的？都挑好了，姐姐一会儿就给你一起去拿。”

 

“那，还有那双吧。”我又看了一会儿，指了指另一双蓝白色的。“唔……要不还是算了。”

 

“嗯？”

 

小姐姐似乎一时没听清。“你说啥？”

 

“没事，我刚才傻了一下。”我挠挠头，说着再指了指蓝白色那双边上的另一双鞋：“要不再拿一双那个看看？蓝黑色的那个。”

 

“就这两个吗？”小姐姐笑着问我：“不用怕麻烦的，想试的都跟姐姐说。”

 

“不用啦。”我有点不好意思得摇了摇头：“已经很麻烦姐姐你了。”

 

“这哪会，你之前进来那个小朋友，可是把这架子上都试了个遍呢。”小姐姐又和我确认了一次：“你再看看，真的没有了吗？”

 

“没有了。”我很确定地摇了摇头。

 

小姐姐接着就回仓库去找鞋了，留下我一个人在椅子上坐着等。中间，妈妈也打完电话回来了，问我怎么一个人坐着。我告诉她姐姐去找鞋了，她哦了一声，然后就也在我身边坐下来。

 

“妈妈”

 

过了一会儿，我有点好奇地问妈妈：“刚才那个电话……是哥哥给你打的吗？”

 

“嗯？你看见了？”妈妈愣了一下之后问我。

 

“嗯……刚才看到了哥哥的名字。”我点点头，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

 

“月月，妈妈也没怪你啊。”妈妈笑了一声：“怎么了，问妈妈是想知道哥哥打过来说了啥？”

 

“也没有。”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哥哥他……说了啥吗？”

 

“他……”妈妈的眼神好像闪烁了一下：“没说啥特别的，听起来还是不太想跟我说话。就问我今晚和月月你一起吃了啥，然后问我们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就没了。”

 

“那你告诉他了吗？”我挪动了一下屁股，凑到妈妈的边上很小声问她。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小声地问妈妈，感觉就好像是在说悄悄话一样。不过，这样一边说着话一边坐到妈妈身边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好像有了一种回到了小时候的错觉，好像和妈妈走近了那么一点点。

 

“告诉了呀，就说之前给你买衣服在，现在在买鞋。”妈妈点点头：“然后他就和我说，让我不要突然这么宠着你，说现在好不容易教好了点别又被我惯坏了。”

 

“哦。”我愣愣地点点头。

 

小姐姐这时候又急匆匆地拿着两盒鞋冲了回来。

 

“来，小朋友，你先试试这双。”一回来，她就又麻利地把鞋子取出来，掏了泡沫解开鞋带，让我试。

 

这次的两双不管是我还是妈妈都很满意。一开始试完之后，我还在犹豫到底该选哪一双，只不过，妈妈很快就把我的这个疑问打消了，因为她直接对小姐姐说，让小姐姐把两双一起拿了打包。小姐姐很欢快地答应了一声，然后就带着妈妈去结账。

 

“旧的鞋还要吗？”小姐姐回来拿鞋的时候问我。“还是你就直接穿一双带一双，旧的鞋姐姐直接替你扔了？”

 

“嗯……不用了。”我赶紧摇摇头：“不是，我是说不用扔。我还是穿原来的回去。”

 

“咋了？”小姐姐拿着两双新鞋站起来，盯着我笑。“跟这鞋还有什么特殊感情不成？”

 

“也没有。”我摇摇头，穿上鞋之后站起来，对小姐姐也笑了笑。“谢谢姐姐。”

 

买完鞋之后，我和妈妈就准备回家去了——刚进商场的时候，我还偶然看到过李笑阳他们三个从橱窗边溜过去，不过回去的路上，我就再也没看见他们过。也许他们已经先回去了吧。

 

这个时候从万达是绝对走不到上河城的，所以妈妈拦了一辆出租车。

 

“妈妈，你说哥哥在厦门打工的时候……”很奇怪，一般不晕车的我这次却有点晕起来，所以坐了没几分钟，我就打开出租车的窗户，趴在边上吹风：“他都是在做什么呀？”

 

“……嗯？”

 

妈妈从前排回头过来。“他也没和我说过，估计……也就是去端端盘子吧”

 

“有没有可能”我想了想问妈妈。“哥哥也会去卖衣服？”

 

“有可能啊，不过你哥哥是学生，这种应该放暑假才更好做吧”妈妈半是同意半是没有同意我的说法：“突然想啥呢，月月”

 

“没啥”我摇摇头，轻轻笑了下。

 

“到了”

 

下了出租车，妈妈带着我刷卡进了上河城的小区门。说是刷卡，但其实刷的那个并不是真的卡，而是一个圆圆的像硬币一样的东西，妈妈说，今天太晚了，等第二天一早她下来就给我也办一个，这样我如果想自己出去玩就不怕回不来——然后她就领着我走了一小段路，绕过了一个地下停车场的入口，来到一栋楼前面。

 

“记住哦，这是9号楼。”妈妈指着大楼中间一个现在根本看不清的符号对我说：“看到了吗？”

 

“嗯。”我把眼镜摘下来，揉了揉眼睛又戴上，眯缝起来才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很不明显的数字。

 

“要是怕找不到，那你就记得，下次找那个地下停车库，然后认准这个蓝色的垃圾桶，正对着就是妈妈家的这栋楼。”

 

进楼之前，妈妈又交代了我一句，然后便牵着我到了电梯前，按下18楼的按钮。

 

“妈妈”

 

好像是在坐着电梯往上的时候，眼看着数字一跳一跳地变大，就快要到18楼了，我才又想起来莫禹航之前让我问妈妈的那个问题。这么想着，我又有些紧张起来，拽进了妈妈牵着我的那只手，问她：“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其他人？”

 

妈妈奇怪地盯着我看了一眼，想了想，然后好像明白了过来。“哦……没有，没有其他人的，月月你不用担心。”

 

不过，就算她这么说，我好像当时也还是莫名地有些紧张。

 

这种感觉说起来很奇怪，虽然之前和莫禹航他们商量的时候已经决定了要来，跟着妈妈上车的时候也知道目的地肯定就是这里。不过，真的眼看着妈妈就要把她住的4号房的房门打开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我的心脏咚咚直跳，好像要蹦出来似的。

 

按理说，妈妈也说了没有其他人，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才对。

 

肯定不会发生什么的才对。

 

咔哒咔哒的几声，妈妈拧了几下钥匙，然后房门开了。

 

有会子，我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屏住了呼吸。过了一两秒，才又睁开来，往屋里看了一眼。

 

“怎么不进来？”妈妈先进了屋，打开灯，看我还呆呆地站在房门外边，问我。

 

“……”

 

说实话，妈妈的家比我想的还要普通。打开门之后我就闻到里面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的味道。一眼看到底能看到摆在最里边的餐桌和冰箱。门边放着鞋柜，鞋柜的后面开了一个门，看上去是卫生间，对面还另外开了两个门，大概是通卧室的。

 

妈妈进门之后就把新买的两双鞋放在了鞋柜顶上，然后走进卫生间去，接着水声就哗啦啦地响了一会。

 

回家要先洗手的这个习惯，倒是很像我以前记得的她会做的那样——虽然现在，她倒是没有强迫我也这么做。

 

“来，月月，你穿这双拖鞋。”我走进去之后，妈妈在后边帮我关上门，然后就拿了一双拖鞋给我：“可能有点儿大，先将就着穿吧，啊，妈妈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明儿我再去一趟超市”

 

“嗯”

 

我跟着她进了客厅，把提着的衣服和背着的包都交给她，放在了沙发上。

 

“嗯……我看看啊，接下来该先做啥”妈妈接着思考了一下，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然后像是想到了啥，走过来就又要牵我的手：“对了，月月，来，妈妈先带你去洗澡去”

 

“啊？”我愣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洗澡的话……我自己来就好了。”

 

“妈妈知道，就是教你用一下浴室的东西。”妈妈笑起来，说着还是牵起我的手，拉着我往浴室走：“时间不早了，一会你就拿了衣服，先赶紧洗个澡，妈妈去给你铺床，这样你洗完就可以快点先睡”

 

“……好”我点点头，这才跟着她进了浴室。

 

182.请求

 

我第二天很早就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时候，妈妈的家里很安静，身边没有打着呼噜翻来滚去的李笑阳，窗户外面也没有原来家里夏天的时候会有的鸟叫。我倒好像也不是睡不着，也没有觉得很困，好像也不是被什么东西吵醒了，说实话，我好像都不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刚刚醒过来，因为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早就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在发呆了。

 

……几点了来着？

 

我感觉到窗户外面有蒙蒙亮的光透过窗帘照进来，不过还是那种白中透蓝的样子，所以应该是刚亮不久。

 

这么想着，我坐起来就想要找我的手机看看时间。

 

但是我找了好半天都没找到。按理说，我会在睡觉之前把它拿去充电的来着，可是我去看了一眼插头的地方，那里并没有我的手机。这让我感觉有点儿奇怪。又翻找了半天之后都没有半点手机的影子，我有些郁闷地先把平板从充电器上拔了下来，拿着在床上一屁股坐下，然后才感觉到屁股下面，还隔着被子呢，有一个硬硬的东西被垫在了底下。

 

“有毒！”

 

我把被子一掀，我的手机还真就在那，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因为我刚才的这一坐，屏幕上的裂痕好像更多了。

 

“啊——”我小心地捧起手机，仔细地看了看，忍不住叹气：“气死掉了。”

 

这个时候我突然又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了。不只早上我是不知不觉醒的，昨天晚上，我其实也是不知不觉地睡着的——睡着之前，我还在和莫禹航发消息呢，还想着等他回了消息，看完就拿去充电，结果等着等着，我好像就睡着了

 

把手机打开的时候，果然，莫禹航发来的三条消息马上就弹了出来。

 

——那你自己判断喽，在你妈妈面前就表现好点吧。尽量按原计划来，多多争取她的信任。

——如果有需要就给我们发消息。

——姜宇涛你还记得吗，就我同桌，他住这边家教园，我让他带我们溜进去。他们家教园好多个人早就走了，不用担心没床睡。

 

说起来，昨天我和妈妈说的话……

 

洗完澡之后，我发消息问莫禹航他们是不是都听见了。莫禹航很快就告诉我说听见了，然后还告诉我他其实不太支持我现在就这么说。反倒是另一边，李笑阳听着似乎很高兴。

 

不过……

 

说实话，不知道为啥，我有点不想再去想这个事了。

 

把手机关上之后，我去了一趟厕所。妈妈很明显还没醒，她的房间里弥漫的香味要比客厅还要浓一点儿，所以我趴在她的门上看了一两秒就赶紧跑开了。在厕所里，我撒了好大一泡尿。按理说，我昨天其实也没喝那么多水啊，可是我站在马桶前面，非得弯着腰，用手压着小鸡，才能好好地撒尿。而且好几次，我都差点没站稳要一步跌出去了，差点儿就尿到外边去。我敢说，如果最后不是在我快站不住的时候尿终于停了，这事说不定真的会发生——要是真这样还让妈妈发现，就太糟糕了。

 

“哇”

 

撒完之后我喘了好大一口气，感觉身子好像都轻了好多。

 

因为有点不习惯房间里的香味，出了厕所之后，我就拉开落地窗跑到了妈妈家的阳台上。

 

阳台上被玻璃封的严严实实，只有几扇小窗子透气，不过味道还是要比客厅里好些的。只不过，那些小窗子我使劲儿推也只能推出去一点儿，然后就再也动不了了，好像就是卡住了，这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妈妈是没有发现这些窗子有问题吗？我心想。如果按她以前的脾气，如果发现窗子坏了，肯定会马上找人来修好的才对。

 

我就趴在阳台的小窗子边发了一会儿呆。早上的时候，外面还不热，甚至有点两块，趴在窗口能感觉一点点的凉风从我鼻子底下溜过去，很舒服。

 

李笑阳现在会不会也醒了啊？

 

上河城的家教园，说不定也和我们一样是在这种小区里面。说不定，他们那也有这种阳台呢。我这么想着，一边想一边在玻璃上哈了口气，用手指戳了戳推开的小窗子，在上面写字。李、笑、阳。我觉得我现在写的字已经好了很多了，虽然没有办法像龙猫那样行云流水，不过至少应该算得上工整——虽然，在玻璃上写字有点儿滑，我一不留神就会咻地一下把笔画写歪来。擦掉重写了好几次，我终于才觉得比较满意了。

 

“恭喜三明一小四年七班的谭越同学，参加窗玻璃上的书法大赛，荣获一等奖。”写满意了之后我小声地给自己颁奖。“下面，有请获奖的同学上台领奖。”

 

念完我就唱起运动员进行曲来——虽然我好像也有点忘了，学校里颁这种奖的时候到底不是也放的这首歌。

 

“月月”

 

我也不知道我是唱到啥时候的时候妈妈醒过来的，反正我唱了有那么一小会，突然就听见妈妈在后边喊我。“怎么起的这么早呀？昨天本来就那么晚睡，有睡够吗？”

 

“有够。”

 

我摇了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没有继续哼下去，赶紧转身对妈妈吐了吐舌头：“就是自然醒了——不过妈妈，你今天说不定会赚很多钱呢”

 

“为啥？”妈妈有点奇怪地盯着我从阳台跑进客厅。

 

“因为，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就会数到手抽筋啊”我扑到沙发上趴着，然后扭过头，举起手对妈妈做了个数钱的动作。

 

“你从哪学来的这些？”

 

妈妈还是很迷惑地听我说完，念了一句，不过接着就笑起来：“那昨晚睡的好吗？妈妈家的床能睡习惯吗？”

 

“还好吧”我坐起来，慢吞吞地对妈妈点点头。“能睡习惯。”

 

“那就好……睡得好就好。习惯就好。”

 

接着，一边这么说，妈妈一边就走到了我的身边坐下，盯着我的眼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看她这样，我好像就猜到了她要找我说什么事情。

 

“妈妈，你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我问她。

 

“月月，是这样，昨天晚上睡觉之前，妈妈好好地想过了，你昨天跟妈妈说的话。妈妈已经知道了，你是真的很想要去厦门，也明白你真的有这个决心去为了哥哥努力。”

 

果不其然，妈妈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就说起了我预料中的事：“然后，关于你哥哥的事情——如果说，妈妈是说，如果说，你说的是真的，你哥哥他如果真的是那么想的，妈妈当然……也希望能有机会照顾他。只不过，你哥哥他……一直都不肯接受让我帮他什么忙，除非已经解决了，不然他也从来不肯把他遇到的困难告诉我。月月，妈妈想说的是——”

 

妈妈说到这里顿住了好一会儿。

 

“妈妈？”我愣愣地看着妈妈，等她说下去。

 

“妈妈想说的是，如果月月你真的想去厦门，只要拿出实际行动，妈妈也可以不阻止你。不过——”

 

“不过什么？”

 

我有些着急地重复了一遍妈妈的话。

 

我想有时候，我最怕听到的就是她在这个词之后说的话。

 

“月月，你先别急，听妈妈说完。”

 

妈妈接着叹了口气，一边说，一边抓着我的手放在她右手的手掌心上，然后把左手也盖在上面：“希望你不要怪妈妈太自私。妈妈很清楚，现在的妈妈在你心里不管怎么比都不可能比你哥哥要好。其实妈妈也害怕……怕你像当时那样什么也不说就从妈妈身边逃走。妈妈很怕如果，如果你和哥哥都去了厦门以后，妈妈会再也联系不到你们，找不到你们了——这些年过来，妈妈也是到现在才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有机会能去看看你，也许还能稍微多照顾照顾你。之前武断地说你不能独立的事，妈妈向你道歉，但是妈妈真的是因为太害怕又再失去你了——你能明白吗，妈妈的心情？”

 

“……”我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所以，妈妈想说的是，如果在和妈妈生活过之后，月月还是想去厦门，妈妈答应你，一定不会阻止你，一言为定——不过，在去之前，给妈妈一个机会，好不好？妈妈过去犯了很多错，伤害了你和哥哥，很多时候，也不太能真正考虑你们的感受，这些，妈妈这几年思考过很多。妈妈不敢保证说现在开始一定什么错都不会犯，但是如果月月有什么想法的话，告诉妈妈，妈妈会努力去改正，好不好？给妈妈一个机会。如果可以的话……也帮妈妈跟哥哥说一说，好不好？”

 

说完，妈妈握紧了我的手，两只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睛一直盯着我，让我完全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回答她。

 

老实说，我之前其实早就想过了各种妈妈可能的反应。

 

——我想过她也许会另外找个时间，比如说，等想好了各种理由之后，再来和我谈这件事，然后让我又变得完全没有办法反驳她的话。

 

——又或者，我想过她也许会假装先同意，然后给我提一个条件，一个一听就知道不可能做到的条件。

 

——我还想过，也许她会直接等上好几天，然后假装忘记我和她说过的那些话。

 

我想过好多种妈妈可能做的事。

 

然后也在拼命想着，如果她真的那么做了的话，我之后该用什么办法去解决。

 

只不过……

 

我好像怎么想都没有想到过，她会这样来求我，让我给她一个机会。

 

好一会儿，我只是有些手足无措地和她对视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她说的这些话。

 

“妈妈”

 

沉默了好久之后，我才开口慢吞吞对她吐出几个字：“我……我得先想想。你让我先想想。”

 

183.太阳的温度

 

李笑阳和我约好了早上十点在现在这个小区的花园里见面。

 

这事是他主动提起来的，我就没问他能不能进得来，只回了他一句好。快十点了我准备下楼，才想起来小区还有门禁这回事——不过之后我又想到，既然他没有问我，那说不定就真的和我想的一样，莫禹航说的那个家教园说不定也在这个小区里？

 

说不上来的，我觉得有点儿好笑。

 

如果三明的每一个小区里都藏着一个家教园，那说不定真的可以把所有上小学的学生都塞进去。那样的话，家教园说不定可以变成一个新的小学。我是说，让老师去教大的孩子，然后让大的孩子再去教小的孩子。因为都在小区里，大家就都不用每天赶那么远的路去学校了，也不用担心迟到。多好的事情啊。

 

妈妈第一次出门的时候，我以为她就要去上班了，但其实不是，她是出门给我买东西。

 

她真的买了好多东西回来。首先就是一双只比我的脚大那么一点儿的拖鞋——她果然没有忘记，这也让我越来越奇怪她为什么会不在意那个窗户的事情。然后还有一个新的夏天用的枕头。那个枕头圆圆的，我是说，是那种像是圆柱体一样的感觉，妈妈说，这样的枕头对脖子好，夏天也不会闷着热，不会让我的脖子上长痱子。不过，说起长痱子，其实我担心的倒不是我的脖子，之前在家教园睡的时候，我也从来没在脖子上长过。

 

反倒是另一个地方——

 

“妈妈”

 

我一边用手摁着自己的额头往后搓，把自己的刘海往后撩开，一边拉了拉妈妈的袖子，喊她：“这里，你看这里”

 

妈妈一开始还在急着把买的东西倒腾出来，听我这么说，抬头看了我一眼。

 

“这里才最怕痱子呢”我指着自己现在露出来的光额头对她说。

 

“没办法呀，头发留长一点就是这样的。”妈妈伸手摸了一把我的额头，对我说：“要不，给你拿个皮筋什么的，把头发给扎起来？”

 

“那还是算了。”我连连摇头。“太像女孩子了。”

 

说完没一会儿我就反应过来，妈妈以前好像就是希望我像女孩子一点的。

 

还好我拒绝得快！这么想着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吸了口冷气，某种程度上这可算是名副其实的千钧一“发”了。

 

不过，我还是有点不确定刚才那么说，妈妈会不会其实听了不太高兴。

 

“妈妈，我是个男孩子哦”

 

想了想，我趴在沙发上，一边看着妈妈整理新买的东西，一边问她说。“你会不会还是不喜欢？”

 

“现在不会了。”她淡淡地说了句，然后就没下文了。

 

“哦。”我也就没再说什么。

 

“嗯，对了月月，你看看这个你用不用？”

 

妈妈还翻出了很多平常要用的东西，倒也不是特别给我买的，只是好像家里不够用了才添的。一些多的衣架，她拿出来就挂去了衣橱子里。一个电蚊香，摆在了屋子的角落。一些新的碗筷和脸盆啥的，放在了餐桌和阳台上。一堆冰淇淋，放在了冰箱的冷冻里——有一会儿，我都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偷偷问过哥哥，因为那些口味有好多都是我喜欢吃的。

 

然后她还翻出了一个非常迷你的小电扇，一边问我一边递到我面前来。

 

“这个……”我有些奇怪地接过来，打量了一会儿。“该怎么用？”

 

我只找到了最底下的一个圆圆的按钮，但是是硬的，根本按不动。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插口，好像是用来充电的。然后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看到最底下的那个按钮了吗，你把手指放那儿，摁住了，对。”

 

我照着妈妈说的做，把手指摁在了那个圆圆的按钮上，过了几秒之后，呼，风扇就突然开始转了起来，风力还挺大，吹在我脸上吓了我一跳。

 

“这确实是个好东西！”我对妈妈吐了吐舌头。

 

我还真有些喜欢这个小风扇，而且它的杆子上有根带子，我如果不用了，可以把它也挂在脖子上，也不重——虽然说，加上妈妈之前送我的挂坠，两根带子缠着脖子还是会有那么点不舒服。不过，这种不舒服还是基本可以不管的。

 

最后妈妈还给了我一个和她一样的圆圆的硬币，用来刷小区的门禁——不过颜色不太一样，她的是红色，我的是黄色。

 

以防万一，她给了我没一会儿之后，又找我要了回去，从她的针线盒里扯了一根毛线，帮我做了个可以套在手腕上的小带子。

 

下去找李笑阳的时候，我就把小风扇挂在了脖子上，准备一会儿给他炫耀炫耀。

 

通常来说，一般和李笑阳约好要见面的时候，都是我在那里等了半天，死活见不到李笑阳的影子，然后他才突然出现，从背后抓我一下，吓我一跳——不过这次，我下去的时候，他倒是老早就坐在了小区花园里的大理石凳子上，抓着手机撑在圆桌边，不知道在玩啥。我在后面看了他好久，他也没发现我来了。

 

虽然昨晚刚下过雨，地上还有点点湿，不过当时的温度应该倒也不低。

 

虽然这么说，李笑阳身上还是套了一件外套。而且他玩一会儿就笑一下，外套的连衣帽子一抖一抖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很冷呢。

 

哈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突然就想抱一下他。

 

“李——笑——阳！”

 

这么想着，我就学着他以前的样子，悄无声音地一小步一小步靠近他，然后突然一把从后面扑上去抱住。

 

果不其然，李笑阳也是会被吓到的，而且吓到之后直接就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虽然说，扑在他背上的我直接就成了肉垫。

 

“傻子！你搞什么呢！”

 

爬起来之后李笑阳就使劲儿捶我。

 

“那还不是学你！”我一边接着他的拳头一边笑：“别，别打了，要打也等我先爬起来啊！”

 

听完这么说，李笑阳才伸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所以怎么样啊？和你妈妈玩的开心吗？”然后他揽着我的肩膀问我，脸凑得离我老近，好几次口水都快直接喷我脸上了：“靠，话说你妈妈昨天到底给你买了几套衣服啊？有没多的拿一套给我穿穿啊？啊？”

 

“哎，你先别管那个，先看这个。”我抓着胸口的小电风扇举到李笑阳面前。

 

“这又是啥……噗！”我摁下开关的时候，李笑阳被吹的猛一闭眼。“哎哟去去去，我正怕冷呢，别吹！”

 

“你身上不是挺热的吗？”我有些奇怪地关了电扇看着他。

 

真的，被李笑阳搂着脖子的时候，我就感觉他的身子甚至比平常还要热一点，这也让我更加奇怪他为啥还要披着个外套。

 

“发低烧了，能不热吗？”李笑阳抹了把鼻子。“昨天淋雨，没吃饭，跟着你跑了一晚上，最后莫禹航那家伙半夜去上了个厕所，回来还上错床，踢掉了我的被子，真的晦气……反正我现在怕冷，你别吹我。”

 

“……好吧。”我愣了一下，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对李笑阳道歉：“对不起。”

 

“是，你确实对不起我。”李笑阳听我这么说又使劲拍了一下我的后脑瓜子：“不过对不起就不要说了，光说不做算什么。拿套衣服来倒是可以考虑——诶还有，你倒是先快给我说说你妈妈家的感觉怎么样啊？”

 

184.月光的来处

 

“对啊，我真的没想到你昨晚就那么直接说了。”

 

说起昨晚的事，李笑阳哈哈大笑：“一开始，我还在想呢！这家伙又扭扭捏捏的，而且竟然还不听我说话，要再这样下去，我就冲进去揍他。”

 

李笑阳说着握了握拳头，然后笑着看我，见我没反应，又哈了一声，把拳头又在我面前晃了晃。

 

“不好笑吗？”见我还是没反应，他又问我。

 

“你说要揍我哎。”我有点无语地盯着李笑阳：“我为什么要笑？”

 

“哈哈哈”李笑阳却笑得更开心了

 

“不过，说真的，你当时怎么就突然想起说那些话了？”走出电梯的时候，李笑阳追问我：“说到底你哥哥又是什么情况？之前听你说你和妈妈的事情，你也没提他呀？”

 

“我也……说不好。”

 

我挠着头想了半天：“之前没和你们说，是因为我其实也没想起来。”

 

“什么叫没想起来？”李笑阳奇怪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你妈妈去看你的时候，你哥哥还特地赶回来了，他当时对你妈妈的态度可不好了，一点都不像是有想她的样子。”

 

“我哥哥他现在当然……”我开口想说，但想了一会儿果然还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给李笑阳解释。“你等会再问我好不好？”

 

“不好。”李笑阳马上摇了摇头。“你每次这样的时候，之后肯定都没下文。”

 

“……”我感觉有点儿晕倒。“那你让我先想想。”

 

出了电梯之后，我带着李笑阳到了妈妈家的房门前。不过，我倒并没有带着他进去。我想如果是原来的家，我肯定会让他进去吧。只不过刚来妈妈家第一天，虽然我知道李笑阳肯定不会在妈妈家搞什么奇怪的名堂，但我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太好——还好，李笑阳在这件事上倒是没有很固执。

 

“你就在门外边等我啊，不要自己跑进来。”我进门穿上拖鞋之后，转身对李笑阳说。

 

“咋了？”李笑阳一边问，一边撑着门边，踮起脚好奇地往里看。“你在里面藏啥宝贝了？”

 

“没啥宝贝啦，就算有也会拿出来给你看。”我伸手推了李笑阳一下：“你不要进来就对了——而且也没给你穿的拖鞋。”

 

“我可以光脚进去。”

 

“你——”我瞪了李笑阳一眼。

 

“要不你就把门关了吧。”李笑阳这时对我嘿嘿一笑：“不然我肯定忍不住。”

 

“真的？”我愣了一下：“你不生气？”

 

“不会啊”

 

李笑阳满不在乎地撇撇嘴：“有事我可以敲门吧？”

 

“那我关了哦。”我把门晃了晃，看李笑阳没反应，然后又晃了晃，见他还是没反应，甚至干脆低头玩起了手机，于是我就真的把门关上了。

 

然后我就去找起药来。妈妈总是喜欢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这个习惯至少在这个时候是很有好处的——那就是虽然之前她没交代过我，不过我只要稍微拉开家里的柜子看一看，就能很快找到，哪里有什么根本就是一目了然。

 

找到之后我就去烧了一壶开水——我其实应该先烧开水的，虽然差不了几分钟。一直等到水烧开把药泡好，我才又端着泡好的药把房门打开。

 

“给。”

 

我把药递到李笑阳面前：“有点烫，你慢点喝。”

 

“不怕。”

 

李笑阳接过去就小口喝起来。虽然他说不怕，不过他那喝的样子却一点也不像是不怕烫的感觉，喝一小口就要喘口气。

 

“你给我泡的是啥呀？”喝了几口之后李笑阳问我。“这么甜……真的有效果吗？”

 

“是那个……玉液解毒颗粒。”我解释说：“甜是因为它加的调味的吧？而且我哥哥告诉过我的，其实除了消炎药那些，其他感冒药都不治病的，只是让你感觉不那么难受而已。治病还是要靠身体自己来治的。”

 

“哈？”李笑阳露出看傻子一样的表情来。“傻子越，你哥哥真的不是在骗你？”

 

“他才不会骗我。”我白了李笑阳一眼。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李笑阳又啜了一口，然后笑话我：“只要是个人都有骗人的时候好吧？”

 

“你是在说我哥哥不是人喽？”我握了握拳头，瞪着李笑阳。

 

“那我哪敢，还有你可别现在推我啊！”李笑阳赶紧把杯子抓稳，后退了几步靠到另一边的墙上：“好啦好啦，我不说你哥哥坏话了，那你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没？”

 

“什么问题？”

 

我愣了一下：“你是说我哥哥有没骗我？”

 

“当然不是。再之前的。”李笑阳摇了摇头：“刚出电梯那会，你不是说让你先想想？”

 

“……哦。”我这才明白过来。

 

“不过，你好像不说我也能猜到一点了。”在我开口解释之前，李笑阳先是又说了一句：“你哥哥是不是其实很想你妈妈，但是碍着面子问题，拉不下脸来跟她说？”

 

“也不是什么面子问题。”

 

我使劲儿摇了一下头，也靠在妈妈家的门边上，盯着拖鞋说：“主要是，就算他会想妈妈，那应该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是说，现在就算会想，可能也没有那么想了。”

 

“那算什么？”李笑阳一副没听懂的口气。“又想又没那么想？那不还是想嘛”

 

“就是，但是她之前那么久没回来过啊。”

 

我想了好久，然后才想到一个勉强可以让李笑阳理解的比喻句：“就好像……就好像是你的姑姑如果突然来关心你，说她知道到她错了，之前不应该那样对你啥的，你不会觉得很难接受吗？”

 

“你妈妈又不是我姑姑。”李笑阳对我一字一顿说了一句，然后问：“这不是你之前自己讲过的话吗？”

 

“……”我一下子又有点不知道该说啥了。

 

“嗯，不过我大概懂了，总之就是——”还好，李笑阳最后总结的时候，似乎还是理解到了我原本的意思：“你哥哥虽然想她，但是又不太能相信她，是这个意思吧？”

 

“差不多。”我点点头。

 

“我听你那么说完的时候，你妈妈好像沉默了好久。”李笑阳这时笑嘻嘻地问我：“你说，你妈妈会不会其实也很想你哥哥啊？我当时就觉得，你这么说，没准有戏。”

 

“其实你好像……真的没猜错。”

 

听李笑阳这么说的时候，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告诉了他早上妈妈拉着我的手对我说的那些话——顺便，我也告诉了他一些以前的事情。上小学之前哥哥照顾我的那些事，哥哥哭着摔了筷子的那顿饭，那中间他不太搭理我的几天，抱着我哭的那个晚上，那个晚上之后哥哥对我的态度突然变了很多的事，之后在乒乓球桌下被妈妈找到之后又逃走的那天，几乎都说了个遍。

 

说实话，一开始，我其实好像一丁点儿告诉李笑阳的打算都没有。

 

妈妈的请求，原本我也只是想自己考虑清楚了以后再回答她。

 

不过在听李笑阳那么问了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突然想把这些都告诉李笑阳了——那种感觉有点奇怪，就好像我知道李笑阳肯定能理解什么似的。

 

“说实话，我觉得，你哥哥说不定一开始，一直觉得你是个——我先说好，我没有开你玩笑的意思，你可别突然生气扑上来想掐死我啊——你不觉得他肯定有段时间把你当成别人家的孩子了吗？”

 

李笑阳听我说完之后，皱着眉头思考了半天，然后慢吞吞地说：“毕竟，你和你哥哥本来确实也不是一个爸爸。”

 

“……”我没回答李笑阳。

 

“傻子越？”李笑阳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哎，你别不吭声啊，我只是瞎猜一下而——”

 

“其实不用猜。”这个时候，我打断了李笑阳的话：“应该就是你说的那样。”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你哥哥说话？”

 

李笑阳露出有点不解的表情来：“我是说，如果要真这么说，你妈妈现在回来一心挂念着你，你哥哥说不定其实心里还是有气也说不定——”

 

“你还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的噩梦吗？”

 

我又打断了一次李笑阳的话，反问他：“就之前你受伤的那天晚上，然后你发高烧的那次。你和我说你做噩梦了来着。还说你感觉好像丢掉了什么东西。”

 

“记得啊，你为啥突然说这个？”

 

李笑阳愣了一下：“那种噩梦又不是一次两次，我怎么会不记得。”

 

“我……”我想了想，吞了口口水：“其实好像……我也有过那种感觉。有好几次。”

 

“……？”李笑阳带着疑问的眼神盯着我，歪了下脑袋。

 

“我不是跟你说，二年级有一次，我和我妈妈其实见过一面吗，但是被她发现之后，她问我为什么好像很怕见到她，我说哥哥会生气，然后就跑掉了。那次，我就有过那种感觉。”我接着对他说下去：“而且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因为怕我哥哥生气才跑掉的。”

 

“我好像懂了……”

 

冷不丁地，李笑阳马上接了一句话。“你是不是其实是想，只要你妈妈不回来，你就会一直是你哥哥最重要的那个人？”

 

我愣愣地盯着李笑阳，说实话，就算是刚才，连我自己也没想过他说的这件事。

 

但是被李笑阳说出来了之后……

 

我好像马上就明白过来了，李笑阳说的话没错。

 

说不出来的，我有一点儿沮丧。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又要和你妈妈说那些？”李笑阳接着又问我：“你这样要是答应了你妈妈，不是反而在把你哥哥往你妈妈那边送吗？”

 

“我也不知道。”我摇了摇头，一下子回答不上来。

 

说实话，有会儿，我也想不起来那天晚上，我到底是怎么想的了。为什么会脱口而出问妈妈那样的话，为什么之后会那样说，我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那个时候，我好像只是觉得我应该那样说。

 

就像我今天突然觉得应该把这些事情告诉李笑阳一样。

 

“我也不知道，只是，当时你们发那些要问的问题过来的时候，我好像想象了一下，如果我妈妈有了别的孩子的话，我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犹豫了一下之后再次开口：“我好像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我就想到了哥哥。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突然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了。然后……我也不知道。我好像就是在想，如果妈妈带我回家之后，如果她有别的孩子，她会不会对那个孩子更好啊？然后我又想到哥哥了。就……如果妈妈现在要带我走的话，哥哥会不会其实也会和我有一样的感觉？就，妈妈对我更好，但是对他没有这样……然后我就突然，突然——”

 

我感觉说的有点儿口干舌燥，吞了口口水，又想了一会儿，然后才接着说。

 

“我就突然在想，我也说不上来，因为，我之前一直在想，如果我没办法去找哥哥，必须和妈妈住一起，她又有了别的孩子，那，我很怕我就变成一个人了……但是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说不定，说不定哥哥其实也很怕我走呢，之前妈妈离开了他，然后如果我也离开了他，那他不就……不就也是一个人了吗，说不定，哥哥他其实和我一样很害怕，他可能也怕变成一个人——然后我就觉得，我会不会其实一直都想的是错的呢……就，其实哥哥才是最害怕的那个人，和他比起来，我……我的问题……就，我突然想，也许在解决我自己害怕的事情之前，我其实应该先帮哥哥解决那些他害怕的事情——只要这样，我是说，只有这样，妈妈说不定才有可能——”

 

“傻子越！”

 

没等我说完，李笑阳突然就扑了上来，搂住我的脖子，在我的脸上使劲儿亲了一大口。

 

“……你突然干嘛？”我被他亲的傻了半晌。

 

“放心吧，你永远都不会一个人的，不管怎么样都还有我呢！”

 

说完他顿了一下，然后就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还留着鼻涕，看起来傻兮兮的。“你哥哥也一定不会变成一个人的，你去找他，我也会跟着，咱们加一加，至少有俩——晚上你就答应你妈妈去，办法呀，咱们就一起想，总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