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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偷(下)

2021-05-14 23:00 作者:金鍂oO鑫Oo鍂金  | 我要投稿

十一

 

周东成和乔卉胳膊挽着胳膊,手牵着手,满面红光的走出宾馆大楼,然而,恰巧坐在大厅东侧咖啡座的徐莉,却将这幕尽收眼底。

 

一位三十多岁,剪着齐耳短发的女子,正与徐莉对面闲谈,她顺着徐莉的目光,扭头瞧了几眼。

 

“那两个人,你认识?”

 

“男的是我姐夫,女的应该不是我姐。”

 

“哟呵,有意思了,你姐姐、姐夫感情不和吗?”

 

“茗姐,今天就到这儿吧。”徐莉心不在焉,起身说道:“我得去找我姐。”

 

“别急。”女子慢条斯理的说道:“先听我说,你姐夫有问题。”

 

“我也知道有问题,这不明摆着嘛!”

 

“我说的问题,不是你说的问题,你姐夫很不对劲。”

 

女子名叫张茗,比徐莉大了七八岁,但因志趣相投,彼此倒也交从甚密。

 

徐莉听她话里有话,这便重新坐下。

 

张茗一边斟茶,一边问道:“你姐夫最近是不是特别反常?”

 

“我最近跟他见面不多,要说反常,既反常,也正常。”

 

“什么意思?”

 

徐莉想起过世的丈夫,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嵇严遇上车祸那天,他也在车里,只是我姐夫命大,逃过了一劫,但也留下了后遗症,听我姐说,他整天神神叨叨的,一会儿正常,一会儿又不正常。”

 

“呃。”张茗想着又道:“你把整件事从头至尾跟我说说。”

 

“整件事?”徐莉说道:“也就这么多了,呃,还有一件事,嵇严出殡之后没过几天,我姐跟我姐夫去了我家一趟,说是要看看嵇严工作上的文件和资料,当时我就觉得很纳闷,嵇严的那些东西,我都从来不碰的,既枯燥又无聊,我姐夫就是个做饭的厨子,他要看这些东西干吗?”

 

张茗似乎理出一些头绪,点了点头。

 

“看来问题就出在这儿了。”

 

“什么问题?”徐莉闻言,立刻正襟危坐:“这事儿跟嵇严有关?”

 

“还不能确定。”张茗喝着茶,笑道:“按照迷信的说法,人活在世,先天为精,后天为气,元天为神,这神,就是咱们常说的三魂七魄,一般来说,人死之后,魂魄便随之散去,只有在极为罕见的的特殊情况下,才会进行转移,你姐夫可能就是这种极为罕见的特殊情况。”

 

“鬼上身?”徐莉惊道:“茗姐,你不要吓我。”

 

“这不叫鬼上身!”张茗又笑:“事实上,人的三魂七魄之中,只有七魄能够发生转移,也只有最强那个魄体,才可以脱离本体束缚,转入宿主体内,即便如此,也还需要宿主本身具备一定条件。”

 

“你怀疑,嵇严的魄体转移到了我姐夫身上?”

 

“你刚才注意到没有,你姐夫看似精神抖擞,但是他走路的姿势非常蹊跷,步幅时长时短,步履杂乱无章,最关键是他那双眼睛。”

 

“他眼睛怎么了?距离那么远,我真没瞧出来。”

 

张茗想了一想,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边画边说:“这是咱们正常人的眼睛,只要你能看清楚东西,焦点不会散的,你姐夫显然不是老眼昏花,但他两只眼睛的焦点,已经散而无形,泛而不聚,如果仅是这两点,尚可认为乃中风之先兆,偏偏他又面色红润,神态亢奋,这就是典型的魄体冗余阻塞之象,长期下去,轻者疯癫痴狂,重者呜呼哀哉。”

 

“你能肯定吗?”

 

“不,我不肯定。”张茗摇头笑道:“这种情况,我之前也只遇过一次而已,并无十足把握,但你自己也说了,你姐夫就是个厨子,他的工作范畴和嵇严八竿子都打不着,他为什么会对嵇严工作上的事情如此在意?就算他是好学上进,又为何非要等到嵇严过世之后呢?其实,咱们不用猜来猜去,你去问问你姐姐,把我的这些话告诉她,她会为你揭晓真相。”

 

“难怪,难怪!难怪我那位亲姐姐,一个劲的为他打掩护,看来他们夫妻俩都是商量好了的。”

 

“这也怪不得她,咱们都是女人,将心比心,多多体谅吧!”

 

“那我姐夫还有救吗?”

 

“办法当然有,就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他已经危在旦夕,还能不愿意?”

 

张茗哂然一笑,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摇头笑道:“若非一个贪字作祟,世间何来一众愚夫蠢妇,人得意外之财,往往不以为害,反以为喜,殊不知,这天下的道理,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概莫能焉!”

 

十二

 

周东成的异乎寻常,日甚一日,作为枕边人的妻子,徐霞岂能不知,但她把这些异常,全都当作他们夫妻秘密协定的某一部分,直至徐莉将张茗所言,事无巨细向她和盘托出,她才如梦初醒。

 

医院楼下的石板小径,冷风吹起,两侧的松柏嘎嘎作响,徐莉不停的搓手,陪着徐霞往前走。

 

“这么说,你认识那个女人,也早就知道他们之间不清不楚?”徐莉问道。

 

“我不知道,也不认识,我只是听东成提过,他虽然说的自自然然,但我能听得出来,他对乔卉很欣赏,除了乔卉,我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女人。”

 

“姐,不是我说你,你这个贤妻良母,做得太过头了,什么事都由着他的性子来,嵇严也就算了,怎么又冒出个江钊?”

 

“我是鬼迷心窍。”

 

“你没有鬼迷心窍。”徐莉冷笑道:“鬼迷心窍的是你老公,我说句得罪你的话,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干脆你就别管他了,让他慢慢的作死,死了活该。”

 

徐霞当然知道妹妹说的都是气话,却也无言以对,徐莉看着姐姐形容消瘦,茫然无助的模样,心中又是一软,反过来劝道:“行了,行了,我既然来找你,就是打算帮你,茗姐说,要救我姐夫,不是没有法子,不过要他绝对配合。”

 

“我先跟他谈谈。”

 

“姐夫如果不愿意呢?”

 

“我就把他绑起来,送进精神病院。”徐霞冷冷的说道:“到了那里,不愿意也得愿意。”

 

徐霞打定了主意,但她低估了周东成的狡诈。

 

这天晚上,徐霞对丈夫正式摊牌,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几乎声泪俱下的予以规劝说服,周东成震惊之余,却未全然相信妻子所言,他怀疑,这是妻子的一种斗争策略,目的就是要他离开乔卉,重新做回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至于徐莉的那套怪力乱神,又是三魂又是七魄,周东成更是半信半疑,至少迄今为止,他没有感到任何不适,相反精力充沛,走路有风,而且,来自床笫间的蚀骨欢娱,早已让他欲罢不能,与失去所有这些的恐惧相比,死亡的潜在威胁,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周东成接受了妻子的要求,但是二十四小时后,徐霞才发现,周东成悄无声息的失踪了,只留下一条短信——老婆,不要找我——随即便将手机关机,再也联系不上。

 

徐霞出离的愤怒,在她的印象之中,丈夫如此不计后果,肆意侮辱践踏她的智商和信任,实属史无前例。

 

十三

 

瑞雪兆丰年,内蒙境内这场大雪,已经断断续续下了七个昼夜,直至元旦小长假的第三天,才算放了晴。

 

乔卉躺在一张宽厚松软的摇椅上,屋子里暖意洋洋,窗外屋檐下倒悬着的冰凌,形态各异,多彩缤纷,远处的白桦林,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加显得这里格外的宁静惬意。

 

一杯红酒,一本好书,一个无人打扰的冬日午后。

 

乔卉正自享受,忽然听到有人敲了几下房门,她看看手表指针,又捏了捏眉心,这才放下那本《论法的精神》。

 

门外站着一位年逾七旬的老者,风尘仆仆,却神采奕奕。

 

“你怎么才来?我都快要无聊死了。”乔卉拉着老者进屋,替他脱去皮衣皮帽,不住的埋怨:“每次都这样,咱们一起出发,一起回去,怎么就不行呢?”

 

老者卸掉围巾,坐在偌大的双人床边,用手压了压床垫,笑道:“我还没说你呢,你倒诘问起我来了,你为啥找了个这么偏的地方,我能一路摸到这儿,可是兜了不少圈子。”

 

“咦!”乔卉睁大眼睛,装作无辜的说道:“不是你说要避人耳目,尽量清净一点吗?而且这个度假村,距离长城并不远,走过去也就三十来分钟,只是现在这个季节,没什么游客而已,你不满意?那咱们现在就去市里的大宾馆,我可是求之不得。”

 

“别别别!”老者将乔卉拽到跟前,笑道:“我就这么一说,来来来,让我好好瞧瞧,我的心肝宝贝......”

 

乔卉轻轻一闪,躲了开去。

 

“急什么,先去洗个澡。”

 

“洗什么澡呀,先办事,办完事再洗不迟。”

 

“吴文贵,你当我是什么?澡,你爱洗不洗,不洗马上给我滚,老娘不侍候。”

 

“洗,洗,我洗还不行嘛,我的小祖宗,真拿你没办法。”

 

吴文贵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乖乖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响起淅淅沥沥的洒水声音,乔卉侧耳听了片刻,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出去。

 

日头西下,天色渐晚。

 

吴文贵历经一番颠鸾倒凤,不由得气喘如牛,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乔卉也冲了个囫囵澡,当她裹着浴巾,再出来时,吴文贵已是鼾声大作。

 

“亲爱的?”

 

“老吴?”

 

吴文贵依然酣睡不醒。

 

“吴文贵,你给我起来,有你这么办事的?”

 

吴文贵这才惊觉,见到乔卉那张俏脸薄霜带怒,顿时有点儿发懵。

 

“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不如问问你怎么了?我为了陪你,大老远跑到这个山沟沟里,又是提前订房,又是提前订餐,还要守在这个房间,等你整整两天,你倒是挺自在,来了就上床,快活完了就睡觉,你真当我是路边的野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我也是不要脸,自甘下作。”说着,乔卉梨花带雨的哭将起来。

 

吴文贵睡意全无,急忙起身下床,再三陪着不是。

 

“哎哟喂,我的小姑奶奶,这话怎么说的,别哭,别哭,哭花了眼就不好看了,你的这些功劳,我都明白着呢,哪次亏待你了?我就是路上太累,所以睡了一小会儿,你也不至于这么大的气性。”

 

“你累你有理,你累还赖我呀,每次出来,你都这么麻烦。”

 

“我也不是非要这么麻烦,其实你都知道,好歹我算有头有脸,咱们稍不谨慎,就能被人抓了把柄,到时候,我遭殃了,你难道开心吗?”

 

“开心,我开心的很,你遭殃跟我有屁的关系。”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孩子话。”

 

乔卉自然明白,凡事不能过火,该适可而止就要适可而止,她的脸色稍稍缓和,瞄了一眼吴文贵,破涕而笑。

 

“裤衩都不穿,你以为你那儿很好看吗?”

 

吴文贵瞧瞧自己的模样,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的杵在那里,确实有些不雅,他转身取过衣衫,笑道:“好不好看没关系,关键是好不好用。”

 

“老不正经。”乔卉白了他一眼,然后站到镜子前面,双手梳拢一袭长发,扎了个马尾:“快点穿吧,我肚子饿了,咱们现在就去吃饭,吃完了晚饭,我带你去爬长城。”

 

“今天?晚上?”吴文贵提着一条裤腿,惊道:“不用这么急吧,外面黑黢黢的冻死个人,道儿上又都是积雪,咱们先休息,养足了精神,明天再去不好吗?”

 

“你就知道睡,到底是老人家,一点儿情调都没有。”

 

“不是!”吴文贵又问:“你给我解释解释,这跟情调有啥联系?”

 

“所以说你没情调,除了挣钱,你啥都不懂!”乔卉照着镜子,左右扭动几下,接着褪去浴巾,凹凸有致的胴体展露无遗:“大白天爬长城,那有什么稀奇的,我要的就是这夜色下的古长城,更别说刚刚下过大雪,尤为难得。”

 

吴文贵犯了踌躇,大半天没说一句话。

 

乔卉系着内衣纽扣,又道:“我不勉强你,你如果实在怕冷怕黑,那就留下来休息吧,毕竟不年轻了,万一有个好歹,我可担待不起。”

 

“你也别去了。”吴文贵笑嘻嘻的,从背后搂住乔卉:“乖,听我一句劝,咱们是来玩的,玩就要玩得舒舒服服,不要心血来潮的想一出是一出。”

 

乔卉在他脸上嘬了一下,笑道:“亲爱的,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我从来都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女人,我是拿笔杆子的,没事就喜欢到处采采风,找找灵感,当然想一出是一出,有什么不对吗?”

 

七十岁的男人也是男人,无论出于哪种考虑,吴文贵都不舍得,让乔卉独自夜间外出,加之他转念又想,自己当年那会儿,何尝不是别出心裁,换着花样的找寻刺激,年轻人嘛!

 

“OK,OK,OK。”吴文贵松了口,哈哈笑道:“那我就舍命陪君子吧!”

 

十四

 

风霜雪雨,金戈铁马,往事越千年。

 

是夜月朗星稠,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一段乱石嶙峋的古城墙,几座残缺破败的烽火台,沿着山峦蜿蜒的脊线,不断朝着远方延伸,直至消失在混沌之中。

 

两个人影由远及近,踽踽而行。

 

吴文贵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齐膝的积雪,跟在乔卉身后,说是三十分钟的脚程,却走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来到长城脚下。

 

“瞧瞧,我没骗你吧。”乔卉跨前几步,仰首高瞻,意气奋发的笑道:“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说的大概就是这里吧!”吴文贵跟着站定脚步,回首眺望,亦有几分感慨。

 

走吧。”乔卉指着右前方的烽火台说道:“咱们从那儿上去。”

 

“哎,你慢点儿,让我喘口气!”

 

乔卉兴致勃勃,大步流星而去,吴文贵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上,只见乔卉一个抹身拐过墙角,便即失了踪影。

 

“卉卉,你在哪儿?”

 

吴文贵站在烽火台前,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门洞,大声喊道。

 

“亲爱的,我在这儿,你快点儿。”声音从上方传来。

 

“手电在你那儿,我看不清道儿,这里太黑了。”吴文贵有些发怵。

 

“进来顺道转,注意点儿台阶,你个大男人,怎么磨磨唧唧的?”

 

吴文贵没辙儿,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闯,小心翼翼的没走几步,就觉得耳畔风起,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套在了自己脖子上,吴文贵吓得魂飞魄散,大喊大叫着拔腿就往回跑,不料腿是迈了出去,脖子却被勒住,于是四脚朝天,屁股着地,摔了个结结实实。

 

“闭嘴,不然老子宰了你。”一个男人说道。

 

“谁?你是什么人?还是什么鬼?”吴文贵慌不择言,语无伦次。

 

“我是你爷爷,老东西,来都来了,还想跑?”那人摸着黑将他摁住。

 

就在这时,乔卉打着手电,气定神闲的走了过来,吴文贵看清了周遭的情形,也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又急又怒:“卉卉,原来是你,你想干什么?你要钱?要钱你跟我说呀,这是何苦呢?”

 

偷袭吴文贵的男人,自然便是周东成,他右手掣着匕首,左手将吴文贵拎了起来,刀尖抵在吴文贵的胸前,说道:“少废话,现在跟我走,别想耍花样,听明白了没有?”

 

吴文贵挣扎了一下,问道:“去哪儿?”

 

乔卉笑意盈盈,伸手取下吴文贵颈部的绳索:“放松,我们不会伤害你,到了地方,你自然会知道。”

 

“绑票可是重罪,不如你们放了我,大家有商有量,没有东西不能谈。”吴文贵劝道。

 

乔卉笑着摇摇头,什么也不再说,转身便走,周东成推了吴文贵一把,紧随其后,一行三人穿过烽火台,朝着西北方向而去。

 

大约两盏茶的工夫,三人来至一处土坡的背面,吴文贵正自搞不明白,这二人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却见迎面偌大一个方坑,深度两米有余,当即湿了裤裆,瘫软在地。

 

“你们说好不伤害我的呢?”

 

“我骗你的。”乔卉对周东成使了下眼色。

 

“卉卉饶命啊!”求生的欲望,让吴文贵放下所有尊严,趴在地上抱住乔卉的小腿,苦苦哀求道:“你要什么都可以,只求你留我一条老命,我有钱,我有很多钱,随便你们开价。”

 

周东成看似凶神恶煞,实际不如乔卉坚决,见到吴文贵须发皆白,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他犹豫了一下,踟蹰不前。

 

“你还愣着干嘛?快干活儿呀!”乔卉催促道。

 

吴文贵是个人精,立刻又将周东成的小腿抱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大兄弟,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放了我,我可以把我的财产分你一半,不,不不,全部都给你。”

 

周东成几次都狠不下心来,他现在才明白,原来杀人不是杀鸡,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是需要莫大勇气的,乔卉见他拖拖拉拉,当断不断,实在按捺不住,劈手夺过匕首,对准吴文贵便刺。

 

吴文贵连滚带爬的急忙闪躲,匕首划过他的胸前,幸亏上衣足够厚实,并未伤及皮肉,吴文贵不停的求饶:“我的姑奶奶,求求你了,你就算要杀我,好歹也说个为什么吧。”

 

乔卉冷笑不语,接连又是几下,吴文贵左支右绌,险象环生,胳膊、大腿相继挂了彩,只是乔卉再怎么心狠手辣,毕竟是个女子,体力、臂力皆有不足,若非吴文贵手脚瘫软,神魂俱裂,恐怕还未必落于下风。

 

十五

 

周东成慢慢回过神来,他拦住乔卉,抢回匕首,乔卉心急如焚,怒道:“你个不中用的东西,九十九拜都拜了,还差最后一哆嗦?”

 

周东成抓住吴文贵的后衣领,将他拖至方坑边沿,指指下面,说道:“看好了,这是我亲自为你挖的,你想死得明明白白,我就帮人帮到底,送佛上西天,听说你很会炒股,赚了很多钱,赶巧的是,我也很特别,但凡人死的时候,只要我在他旁边,他的那些赚钱法子,就会为我所用......”

 

“大兄弟,你就为了这个要杀我?”吴文贵始有所悟。

 

“恭喜你答对了。”

 

“冤枉啊,我比窦娥还冤呐我!”吴文贵无暇顾及周东成所言,是有多么的荒诞不经:“大兄弟,你肯定误会了,我根本就不会炒股,都是骗人的,你不要相信别人乱讲,你杀了我,一点儿用都没有。”

 

“你说的别人就是我喽!”乔卉冷笑道:“吴文贵,我跟你也有好几年了吧,你会不会炒股,赚没赚到钱,我想我还是有点儿发言权的,如果没把握,我不至于大动干戈。”

 

“我的姑奶奶哟!”吴文贵磕头如捣蒜:“你有所不知,炒股哪有我说得那么容易,我只是配合几个庄家,搞搞老鼠仓,甩甩帽子,真正的大佬们,从来都是不露面的,就让我在媒体公众面前做个幌子,办公司,开讲堂,收会员,骗骗那些韭菜而已。”

 

“不对吧。”乔卉想着又问:“你给我的好几支股票,全都挣了钱,虽然不太多,总归都是赚的。”

 

“哎哟,我不是说了吗!”吴文贵急得抓耳挠腮:“这就是老鼠仓,甩帽子,我们选好目标,吃定筹码,等到万事俱备,再通过我的社会影响,向外推荐股票,最后股价抬上去了,我们就分批分批的倒出来,你回想回想,是不是这样?因为咱俩关系不一般,每次我都提前让你进,提前让你出,所以你才能赚到一些利润。”

 

周东成对于股票市场,完全是个门外汉,他听了半天,难辨真伪,不过见到乔卉眉头紧锁,并未继续驳斥吴文贵,也就有些信了。

 

吴文贵瞅准时机,又道:“另外,我为什么总怕别人知道咱俩之间的事情,归根结底,还是要维护我的社会形象,这对我非常非常重要,事关整个集团的利益得失,如果我的形象受损,闹出家庭矛盾无所谓,拆掉我吃饭的台面,才是要了亲命,姑奶奶,我说的够直接了吧,你要还不信,那我真没办法了。”

 

乔卉踱着碎步,不言不语,周东成已是渐渐泄气,怎么如今这个社会,到处都是骗死人不偿命的大忽悠,写书的成了买书的,炒股的成了甩帽子,抢劫的不如耍嘴皮子的,他长叹一声,将匕首插回腰间。

 

“你干什么?”乔卉瞪了他一眼。

 

“他对咱们没用,杀了也是白杀。”周东成颇为沮丧。

 

“对对对,杀了也是白杀。”吴文贵跟着说道。

 

你给我闭嘴!”周东成给了他一脚,又对乔卉说道:“就算回去报案,他也没有足够证据,况且他把他的老底,全都告诉了咱们,应该也不希望事情闹大。”

 

“不杀他可以,但不能太便宜他,得让这个老东西出出血。”乔卉说道。

 

“好,好,你们尽管开价。”吴文贵连声应道。

 

“起码一百万!”周东成竖起一根手指头。

 

“瞧你那点儿出息。”乔卉鄙夷的说道:“吴老板的身家何止两三亿,一百万就是他身上的一根毛,一千万吧,这数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既能让他出点儿血,又不至于伤筋动骨,鱼死网破。”

 

“还是卉卉说的在理,你们放心,回去我就让人转账,绝对不会报案,钱不到账,你们就不......哎......哎哟......”

 

吴文贵脱身有望,抑制不住的激动,他拍拍衣服上的雪污,站了起来,却没留神脚底打滑,一个趔趄,倒头跌入身后的坑中。周东成和乔卉先是一惊,继而哈哈大笑,举着手电往下瞧,吴文贵的这个跟头,栽得七荤八素,伏在坑底哼哼唧唧。

 

“怎么样?死不了吧?”周东成笑道:“死不了就起来。”

 

半晌,吴文贵方才缓过劲来,勉勉强强翻了一个身,怎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刚刚使上一点劲,就觉得屁股下面陡然松动,还没等他搞清楚是个什么情况,便已连人带泥轰然垮塌。

 

“塌了,塌了!”乔卉失声叫道:“是地陷。”

 

周东成不及多言,拉起乔卉转身就跑,跑了五六十米,再回头看时,已然没了动静,乔卉问道:“这坑你是怎么挖的?”

 

“就这么挖呀,地点是你选的,为啥问我?”

 

“谁让你挖这么深?两米多,埋头骆驼都够了。”

 

“深点儿才不容易被人发现。”

 

“你是个人才。”

 

“过奖,过奖!”

 

“好吧!”乔卉耸耸肩膀:“都结束了,到手的鸭子又飞了。”

 

十六

 

希望,失望,再希望,再失望。

 

人生的悲喜剧,转瞬之间,竟然上演了两个回合。

 

周东成和乔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原地等了一小会儿,确定安全之后,二人重新回到坑沿,只见方坑底下破出一个大洞,手电的光束照进去,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

 

“老东西掉进去了?”周东问道。

 

“还能飞了不成?”乔卉说道:“这是他该死,缺德事做多了。”

 

周东成依依不舍的望着破洞,就好像掉进去的不是吴文贵,而是一沓沓、白花花的钞票,正自无言,乔卉拍了他一下:“你听,好像有声音!”

 

周东成随即竖起耳朵,果然听见下方洞内,传来几声极其微弱的呻吟,也亏得是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他们才能察觉,周东成大喜,高声叫道:“老东西,活着吗?活着就吱个声,好让我们听见。”

 

“活......活着......”

 

声音似有似无,时断时续,但足以确定吴文贵一息尚存,周东成找来绳索,一端扔进洞内,一端系于腰间,趴在坑沿又叫:“老东西,看见绳子没有?你把绳子绑在身上,使劲绑,绑得越紧越好,我们拖你上来。”

 

周东成和乔卉相互配合,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吴文贵拽回地面,古稀之年的老东西,老色鬼,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倒在地上,立刻昏了过去,乔卉探探他的鼻息,感觉气若游丝。

 

“现在怎么办?他还能不能走?不会要咱们抬着他回去吧?”周东成问道。

 

“抬肯定不行,要不等等吧,等他稍微好点儿,看情况再说。”乔卉亦是一筹莫展。

 

“那就等等吧我先抽根烟。”

 

“我也来一根!”

 

皓月当空而照,清辉的月光洒将下来,大地万物层次分明,二人同样累得不行,双双挨着坑沿坐下,各自点起一根香烟,晃着小腿,吞云吐雾起来。

 

“我拿一百万,剩下的都给你。”周东成笑道。

 

“这么好?”乔卉甚是诧异。

 

“主意是你出的,人也是你找的,而且现在的情况,跟咱们当初设想的不一样,我没什么功劳,基本属于白捡,所以,你拿大头。”

 

“姓周的,你这话,我怎么听得特别不真实?”

 

周东成忽然如此清高,以乔卉的固有逻辑,自然不会轻而信之,但是,她从对方的眼里,看到的又是一种真诚,而这种真诚,是她结识这个男人之后,对方从未展示过的一面。

 

就在乔卉胡乱猜测之际,身边的雪地上,陡现一道身影,她急忙回头,不知何时何故,吴文贵已然苏醒,静悄悄的站在他们背后。

 

“老东西......你他妈......”

 

周东成亦有警醒,但已不及反抗,他和乔卉一前一后,相继都被吴文贵连踢带踹的推入坑底破洞之中。霎时间,泥沙俱下,稀里哗啦,尽管手足并用的又抓又挠,延缓了些下坠速度,却于事无补,两个人还是摔得昏天黑地,眼冒金星,全身的各个零件都像散了一地。

 

“咳咳......老东西......你个老王八......咳咳......”

 

周东成骂了两句,便觉得气血翻涌,不住的咳嗽起来。

 

“行啊,小赤佬,这都摔不死你。”吴文贵冷笑不止:“OK,OK,OK,上天有好生之德,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只要你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咱们之间就两清了。”

 

十七

 

听着欻欻的脚步远去,周东成的心已凉了半截,他曾在东北呆过两年,知道吴文贵所言非虚,北方苦寒之地,夜间气温动辄零下一二十度,恰逢大雪过后,更是变本加厉,凶险万分,于是赶紧掏出手电,摁下开关,身前亮起一片,不由得默念一声阿弥陀佛,又从另一边的口袋掏出手机,却已被压得稀烂。

 

这是一处椭圆形狭长洞穴,大约十来平米,只是洞口太高,坡度又陡,如果无人接应,想要爬出去,难度颇大,而乔卉就倒在他的身旁,生死未卜。

 

“醒醒......快醒醒......”

 

周东成扳过乔卉的身体,连连拍打她的脸颊。

 

“噗——”

 

乔卉喷出一口鲜血,很显然受了内伤,周东成缺乏相应的救护知识,有点儿不知所措,无奈之下,他也只得自由发挥,脱下自己的羽绒外套,覆住乔卉的胸前,又从随身携带的背包中,翻出一只保温杯来,倒了点儿热水。

 

“来,喝点儿水。”

 

乔卉微微睁开眼睛,旋即再度合上,周东成替她揩去血迹,将水送入她的口中。

 

“怎么样?”

 

“疼......疼得厉害......咳咳......

 

“不要乱动,你的手机呢?”

 

“扔......上面了,你......你的呢?”乔卉的气息略略舒缓。

 

“摔坏了。”周东成苦笑道:“你先躺会儿,我来想想办法。”

 

周东成扶着乔卉倚壁而坐,自己举着手电,四下走了一遭,除了头顶那个破洞,并无什么发现,站在洞口下方,摸像铁一般坚实的岩,周东成斟酌了一会儿,抽出匕首试着凿了下,希望剜开几个窟窿。

 

“是个办法。”乔卉瞧出他的想法,喘息着说道。

 

我没玩过攀岩,不知道成不成。

 

周东成带来的铁锨榔头,全都留在了地面,手头唯一堪用的,也就是这把匕首,锋利归锋利,干起凿土破壁的重活,却是费时费力,他忙乎了老半天,仅才凿出七八个可供攀爬的支撑点,而且越往高处越难操作,算算时间,周东成停了下来。

 

“怎么了?”乔卉问道。

 

“算了,不挖了。”周东成盘腿坐了回去,说道:“等我挖完起码还得一个小时,以你现在的状况,就算咱们爬出去,冰天雪地的也走不了多远,不如躲在这里,或许更加安全。”

 

时近子夜,气温已然逐步降至低点,如此严寒,正常人尚难熬过,遑论受了内伤的乔卉,洞穴虽然狭小,至少可以遮风。

 

“你可以自己走的,用不着管我。”乔卉低声说道。

 

“有福同享,有难却不同当,那我成什么人了?”周东成哈着气,替她搓着腿脚。

 

“不要意气用事,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你我还不是夫妻。”

 

那不行。”周东成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是个男人,我就不能丢下你,就算今天咱们全都撂这儿,我也不能让你死在我前头。”

 

乔卉眼眶一热,泪珠扑簌簌的滚落腮边。

 

“你别害怕,我打个比方,没说咱们一定会死,老东西骗了那么多人,他都死不了,凭什么咱俩死?”周东成笑道。

 

“咱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乔卉慢慢靠在他的身上。

 

“起码比他好吧!”

 

“他只是骗钱,咱们却要杀人。”

 

“此言差矣,现如今,骗钱的可比杀人的狠多了。”

 

“呵......呵......咳咳......”乔卉笑了两声,却引发胸腔的刺痛:“想不到你还挺幽默的。”

 

“我可不是幽默。”周东成一本正经的说道:“杀人不过头点地,骗钱就不一样,尤其老东西这样的大骗子,不晓得害得多少人家徒四壁,妻离子散,我虽然不会炒股,但这方面的故事,还是听过不少。”

 

是我太大意了以我对吴文贵的了解,应该防着他的

 

防不胜防,谁能猜到他会装死,奶奶的,这个老东西,心眼确实多,不过没关系,吃一堑,长一智,咱们多吃几次亏,以后就学乖了。”

 

“咱们还有以后吗?”

 

“别说这种丧气话,咱们肯定没事。”

 

“那你抱住我,抱紧点儿。”

 

周东成让乔卉尽量平躺,右手枕在她的脑后,感受着她的呼吸,短促而纤柔,思绪渐渐飘离,良久没有言声。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说话?”乔卉问道。

 

“我在想,还是我老婆无比英明,她经常说,这钱呐,命里有,终须有,命里无,莫强求,看来我就是那个命里无的命,甭管怎么蹦跶,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老天爷早就安排得妥妥当当,不服不行。”周东成自嘲的说道

 

“我何尝不是。”乔卉亦有所思,叹道:“从小到大,总觉得自命不凡,模样儿漂亮,学习又好,我爸逢人就夸,他这个闺女将来肯定有出息,大学毕业进入社会,我才知道,这个社会不是你努力就一定能成功,报考公务员那会儿,我的成绩名列第三,就因为我不愿意接受潜规则,所以被人顶了下来,后来随便找了一份工作,也是因为性格的缺陷,跟同事合不来,干脆辞了职,我这种女人吧,小姐的心,丫鬟的命,有事没事还特别的矫情......”

 

十八

 

一个幽幽的说着,一个幽幽的听着,乔卉每说一段,即要喘息几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或许正是死亡的步步紧逼,使得乔卉想到哪儿便讲到哪儿,再无太多顾忌。

 

“......再后来就都想开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什么出息不出息,有些出息是人家娘胎里头带来的,你学也学不了,心灵鸡汤,成功法则,无非就是一张张空头支票,忽悠咱们这群大傻子前赴后继的趋之若鹜,咱们要想出人头地,就不能太实诚,任凭他们糊弄。”

 

“人贵有自知之明,能做到这一点,就很难得了,你后悔过吗?”

 

“后悔什么?后悔有用吗?只是有时候,我也厌恶现在这个自己,虚伪,贪婪,下贱,但是不这样又能怎样?如果可以重来,我想我还是逃不出这个宿命,性格决定一切,我过不了那种朝九晚五的平常生活。”

 

月至中庭,霜气愈重,乔卉说着话带了几分抖颤,周东成挪挪屁股,扯扯羽绒外套边角,使其尽量盖得严实,又将手电亮度调高一节,这样至少在感官上,添了些许暖意,最后取出匕首,凭空挥舞几下,笑道:“谁说不是呢,我就是这种半吊子的性格,所以才没宰了那老东西,要是听你的,手起刀落,也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你宰不了他的。”乔卉往他怀里钻了钻,叹道:“要宰早宰了,根本不会跟他讲道理,我很奇怪,你怎么说变就变,变得一点儿都不像江钊,如果是江钊办这事儿,老东西就算说破大天,也不能活着离开。”

 

“变了吗?”

 

“你认为呢?”

 

周东成揣摩乔卉的这段话,由江钊想到嵇严,回味这一路走来,恍若黄粱大梦,然而就在此时,一直萦绕在他脑海,原本属于嵇严的种种讯息,也在悄然淡忘,朦胧晦涩起来。

 

难道我又回到了从前?

 

是喜?是悲?是迷惑?是解脱?哪个才是真实的自我,抑或这些都已不再重要。

 

周东成有些烦躁,掉转刀口,朝着地上连戳数下,忽听一声闷响,刀尖似乎捅到什么异物,震得他手腕酸麻,抱着一丝好奇,他信手拨开碎裂的浮土。

 

“金子?快看,这是什么?是不是金子?”周东成大叫。

 

乔卉闻言坐起,凑近瞧了瞧,那异物黄澄澄的,本隐于土层之下,可能因为年代久远,并无踪迹可寻,亏得周东成这般误打误撞,才使其半遮半掩。

 

“拿来,给我!”乔卉伸手取过匕首,慢慢将那异物抠了出来,长约半尺,宽约一掌,正是一块足色金板。

 

“还有,还有金子,你举着手电,刀子给我,还是我来。”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二人振奋精神,一扫之前的颓态,也顾不得严寒肆虐,手忙脚乱的动作起来,将这附近的地面,全都翻了一遍,速度之快,效率之高,充分体现了劳动人民对于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

 

转眼,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周东成跪坐在地,推开最后一钵浮土,几十件金银玉器,一副白森森的人形枯骨,再加上数缕破衣烂絮,触之即成齑粉,如此这般,透着极度诡异的天大富贵,呈现在他们面前,二人皆是惊喜参半,难以置信。

 

“来来来,你掐我一下。”周东成说道。

 

乔卉捏捏他的胳膊,笑道:“疼不疼?”

 

叫掐呀,掸灰还差不多,来来来,使劲掐一下。”

 

乔卉抓起他手掌,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咬了一口,笑道:“这下疼不疼?”

 

“不是做梦,哈哈哈!。”周东成翻开手掌,看着几粒碎齿牙印,笑道:“你们女人都是一个毛病,喜欢动口不动手。”

 

彼此嬉笑一番,心情大为舒畅,周东成抓起块金板,吹了擦,擦了吹,再看看那副白骨,问道:“这人不是现代的吧,衣服都烂没了。”

 

“可能是盗墓的。”乔卉拈起一枚玉玦,反复瞧着说道:“如果遇见土匪劫道也就轮不到咱们两个捡便宜,从这块玉的款式和纹路看,年代不会晚于唐宋,说不定秦汉,甚至更早。”

 

“你对这些还有研究?”

 

“研究谈不上,我只是看书又多又杂,稍微有点儿了解。”

 

“管他哪个年代,能卖钱就行!”对于这些黄白之物的背景来历,白骨主人的身世遭遇,周东成毫无兴趣,他取过背包,准备往里拾掇,嘴里念叨着:“多谢老天爷开恩,多谢老天爷开恩......

 

“嗷——”

 

话音未落,一声狼嚎骤起,似乎离着这里并不远,周东成脸色一变,赶紧让乔卉噤了声,接着按灭手电,手执匕首,将乔卉挡在身后。

 

“有狼?”乔卉忍不住问道。

 

“别说话,这东西耳朵鼻子灵得很。”

 

周东成屏心静气,听着外头的动静,果然,悉悉索索不绝于耳,片刻已至近前,周东成躲进阴暗处,贴墙束立,反手紧握刀柄,心中砰砰直跳,不一会儿,一头成年灰狼出现在了洞口上方,几经徘徊之后,方才沿着陡峭的岩壁一跃而入。

 

没了退缩余地,周东成奋力挥刀,匕首划出冷光,正中灰狼左臀,那畜牲惨嚎一声,打了个滚儿,缩进了角落。

 

“你过来呀!”

 

周东成大声怒吼,却不敢贸然进逼,黑暗中,一双狼眼闪着幽绿的光芒,瘆得人心里发慌,对峙片刻,那畜生又是一声长嚎,想来是在召唤同伴,周东成眼见不能再等,于是把心一横,急跨上前,怎知那畜生避实就虚,躲开他的攻击,从他左侧掠过,直扑乔卉而去,周东成大惊,下意识的左手一抓,灰狼受伤在前,机敏大打折扣,竟被他堪堪扽住尾巴,那畜牲反应也是极快,立即回身撕咬,周东成左脚踢出,可惜空间太过狭窄,力道甚是有限,被那畜生扯住小腿就是一通撕咬,周东成剧痛难忍,险些栽倒在地,心里却不迷糊,拼着废掉一条左腿,右手几乎耗尽全身的气力,将匕首齐根没入灰狼腹中。

 

“还不死,还不死,你他妈的你还不死......”

 

周东成近乎疯狂的屠戮,直把那畜生的肚子戳得稀巴烂,才渐渐住了手。

 

“姓周的,姓周的......”

 

乔卉战战兢兢的问道,没有得到答复,这场人狼大战,从开始到结束,虽然仅止十来分钟,乔卉却觉得恍若隔世,她扶着洞壁,一步一步移了过来,望着一人一狼两条交缠的身躯,动也不动,愈发恐惧万分。

 

“姓周的,你不要吓唬我,说话,快说话呀!”乔卉一点点的拖开周东成,摸摸他的脖子,又摸摸他的左腿,鲜血淋漓,整个身体越来越冷,没了生气,哭道:“你不死,我还没死,你就不准死。”

 

“咳咳......”周东成仿佛透过气来

 

“姓周的,我就知道你命大。”乔卉喜出望外,抱着他又亲又吻。

 

“嗷——嗷——”

 

数声凄厉的狼嚎再度传来,乔卉却是置若罔闻,她撕下自己一件小衫,绑住周东成的左腿,又将那件羽绒外套连同自己的大衣,全都裹在周东成的身上。

 

“不用了,没指望了。”周东成说道。

 

“我知道,但我不能让你先死,那样我会更害怕。”乔卉从狼腹中拔出匕首,在袖子上揩了揩。

 

“对不起!我尽......

 

乔卉吻住他的嘴唇,情烈似火,悠悠绵长,良久,笑道:“跟你这种男人死一块儿,我这辈子算值了,你的对不起,还是留给你老婆吧。”

 

念及妻儿,周东成愈发挂念,默默无言。

 

“你爱你老婆吗?”乔卉又问。

 

“爱!”

 

“有多爱?”

 

“爱得死去活来。”

 

“那你爱我吗?”

 

“我......不知道,你上次好像不是这么问的。”

 

“没关系,你不用回答,有时候,爱情不需要婚姻来证明。”

 

“砰——”

 

“砰砰——”

 

清澈嘹亮的枪声响彻夜空,本已束手待毙的两个人,同时惊怔了一下,乔卉急忙起身,侧耳再听,又是几下枪声传来,间有嘈杂人语,含含糊糊,不甚清楚。

 

乔卉欣喜若狂,放声叫道:“来人呀,我们在这儿,有人受伤了......

 

十九

 

三天之后。

 

医院

 

暖风和煦阳光明媚

 

周东成身披厚重棉衣拄着拐棍由两位市公安局的刑警同志陪同在草地上散步,周东成边走边说

 

......我悄悄跟在他们后头担心乔卉有危险果不其然看到吴文贵真的行凶,我赶紧出来帮忙打架我不怕,他的刀子都被我抢了但我为了要救乔卉才被那个老王八蛋趁机得手警察同志你们想想看一个女孩子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我不拉着她怎么行要不然两个吴文贵都不是我的对手。”

 

“他的动机是什么?”

 

还用问吗老王八蛋又好色又贪财,以前乔卉跟他好,确实拿过他不少,现在乔卉不想跟他好了,他就怀恨在心,想要乔卉的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老天有眼呐该他不得善终,被狼活活咬死。”

 

“你跟乔卉是什么关系?”

 

“朋友。”

 

“哪种朋友?”

 

“警察同志,这个不用太直白吧,你们都懂。”

 

两位刑警相视一笑。

 

好吧情况我们都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如果还有需要我们会再跟你联系你好好休息祝早日康复对了关于那批文物我们向上级请示过没有意外的话国家会根据相关条例法规对你们予以一定奖励。”

 

问询结束,目送两位刑警离去,周东成坐在一张长椅上歇了歇,回想他与乔卉商议的每个环节依然觉得天衣无缝

 

目光流连之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余光里他定睛望去不是妻子徐霞还能是谁

 

老婆!”周东成激动万分

 

你还认得我是你老婆?”徐霞缓缓走来,多看了他几眼冷笑道:“终究弄出一条人命这下子开心了吧?”

 

我没杀人。”周东成解释道

 

你的话我连一个字都不信。”徐霞不屑的说道

 

“那家伙是被狼咬死的公安局可以为我作证。”周东成振振有词。

 

我听说了是被狼咬死的他给110打过电话但你敢不敢着胸脯讲你和乔卉就没动过杀人的念头?”

 

老婆......

 

别碰我。”

 

周东成想要伸手徐霞断然喝止继续说道:“我就问你一句话那天晚上你答应我的事情还算不算数?”

 

算数!”话题转到这里,周东成顿时眉开眼笑:“老婆,其实无所谓了,我的毛病已经好了。”

 

好了?什么意思?”徐霞一愣,问道:“你怎么晓得你好了?”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不晓得吗?以前嵇严塞给我的那些东西我现在忘得干干净净一丁点儿都记不得,这还不说明问题?”

 

来此之前,徐霞设想过很多场景,争执,妥协,甚至决裂,唯独没有料到,丈夫竟然不治而愈,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对于这样的不治而愈,丈夫非但没有抵触,反而兴高采烈,欣然接纳

 

几天之后,带着疑问和谜团,徐霞随同丈夫回到路州,经过张茗的一番认定,周东成的顽疾确实已经得根治,再无他虞,徐霞悬在心里的几块大石头,亦随之悉数落地。

 

不过认定归认定,周东成到底有何际遇,才能不治而愈,逢凶化吉,倒成了张茗的一块心病,百思不得其解的她,便跑了一趟青桥镇,向其师白有元登门请教。

 

听完张茗阐述,白有元哈哈道:“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你最近肯定没看新闻,河套地区新近发现一座汉代古墓,与你所述大致相符,应该就是他们掉进去的地方。”

 

“这与的魄体阻塞有何干系?”

 

“天下至理,无非一个道字,道用之妙,无非生克制化,历代王侯将相帝王家,置办陵寝,哪个不是千挑万选,慎之又慎,因而古墓所在,十之八九,皆为藏风止水的绝佳宝地,既为风水宝地,怎么会缺太极晕呢?”

 

张茗恍然大悟,转念又觉得似有不妥,问道:“既然太极晕可化解魄体阻塞之症,为何老师此前从未提及?”

 

白有元笑道:“太极晕可遇不可求,且真假难辨,况千载之下,山壑易势,河川改流,时至今日,就算穷尽天下古墓,又能有几个太极晕得以善存?此等机遇,万中有一,所以不提也罢。”

 

张茗连连点头,虚心受教。

 

光阴荏苒,转瞬即逝,匆匆一年过去。

 

这日中午,参加完徐莉孩子的百日宴,周东成带着妻儿走出宴会大厅,便收到一条短信——许久未见,甚是想念,我在蝴蝶等你——他将手机递于妻子,徐霞撇了一眼,已明其意,笑道:“去见见吧,毕竟生死之交,我要拦着也不合适。”

 

麋林路蝴蝶酒吧,一年的时间,仿佛什么都没变过,只是这次换了乔卉做东。

 

“你还好吗?”彼此见面第一句,周东成想不出更好的开场白。

 

“不错,算比较滋润就是偶尔会想你。”乔卉巧笑嫣然。

 

“是吗?”周东成红了红脸,不知如何接茬。

 

乔卉掏出一张银行卡,扔在桌上,又笑:“别紧张,我没其他意思,就是给你送钱来的。”

 

“什么钱?干吗送给我?”

 

“这是你的钱,总共一百万。”

 

“我的钱?”周东成似乎明白过来,往前欠了欠身,低声问道:“那些宝贝,不都已经上缴国家了吗?”

 

“是上缴了,但我留了一件,记不记得那枚玉玦?”

 

“牛逼,牛逼!”周东成心花怒放,不住的夸奖。

 

“咱们吃了那么多苦头,当真空手而归?我可咽不下这口气。”乔卉笑道。

 

周东成拿起银行卡,翻来覆去看了几眼,想起那日命悬一线,亦是感慨万千,笑道:“其实我没什么,咱们俩能活下来,我已经很满足了。”

 

“是不是不想要?那你可以还给我。”

 

“哪儿能呢!”周东成将银行卡连忙塞进口袋,哈哈笑道:“我就是说说而已。”

 

“矫情!”

 

“比不上你矫情!”

 

“你才是最矫情的,装腔作势。”

 

“你最矫情。”

 

“反弹,反弹,你最矫情。”

 

他二人打着嘴仗,酒吧南侧靠街的座位,忽然一阵喧哗,四五个男男女女,指着电视议论纷纷

 

周东成和乔卉顺着他们所指,将目光移至电视屏幕,此时,正是本市新闻追踪报道时间。

 

“......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这桩营私舞弊贪污受贿案的涉及金额,可能高达三千七百万,华禹集团董事长赵军表示,工程的招投标,包括相关造价预算的所有工作,是由该集团前任首席工程师嵇严全权负责,而嵇严本人已于前年十月一日遭遇车祸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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