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怪客》（5.11）

说完这些，我心里感到很畅快。“野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躺下了。他闭着眼睛，翘着二郎腿，似乎很享受。

“怎么样？”我有点得意。

“美啊，真美！”他发出啧啧称赞，“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羡慕你。那后来呢，就这样她也没变成你女朋友？”

“跟你想的恰好相反，在大二下学期，也就从现在往前的半年里吧，我们的关系反而疏远了……你别觉得我在骗你，这事说起来也奇怪，那天我们一起在海滩边坐了一夜，好像成了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完全放下了防备，但是……从上公交车回学校开始，我们好像就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了……我们还是保持着同学的礼节，但相知程度又超过了最好的朋友，那种感觉真是非常别扭。经过寒假的一个多月，大二下学期开始后，我们就很少在一起玩了，选修课也没选到一起。有时候在学校的小路上碰上了，我们会相视一笑，那感觉就像多年后重逢的老友，互相知根知底，笑容里有一种淡淡的温情……但也就这样了。说实话，我还有点害怕见到她。”

“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原因，可能感觉有点尴尬吧……”

“真不知道原因？”

“……不知道。”

“那是因为你在逃避某种感觉。我敢说，当你在学校碰到她，不说全身发麻，至少也会心跳加速。你不愿意产生这种感觉，所以害怕见到她。这是很有意思的现象，因为你一直在否定自己的感受。怎么解释你的行为呢？潜在的答案实在太多了。最好的办法是倒着想，反过来思考。也就是说，如果你继续和她来往，会发生什么？你会发现自己的爱慕之情……别激动，这很正常，我自己也体验过。问题在于：然后呢？你会试图，或者说，不得不袒露自己的心意。最后你会得到一个答案。”

我有点憋气，竟说不出话来。他不慌不忙地取出那个雪碧瓶子，像之前那样，用平底锅煮水去了。他一边蹲着倒水，一边说：“外面不远，我有个水桶，可以把露水和雨水收集起来。”之后，他走到我旁边坐下。

“你怕那个答案吗？”他非常直截了当。

我的右耳开始耳鸣。

“你怕她拒绝你。你怕被心爱的人抛弃。这就是你那个誓言背后的真相，也是你们关系变得奇怪的根本原因。拒绝喜欢上任何人，当然也就不会被拒绝，不用承受不被别人喜欢的痛苦。你拼命地抵赖，拼命地压抑自己，说不定把自己都骗了……一定是你的礼貌和沉默，把她赶跑了。”

我周身战栗——他这段话把我击倒了。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从未被发现的自己……

“野人”把烧开的水放到一边，回到“床”上背对着我躺下了。大概有十来分钟吧，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有树枝燃烧的噼啪声偶尔打破这沉寂——这声音相当好听，让人觉得舒适温暖。渐渐的，我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过来。“野人”的那番话让我明白，我的那个誓言就像一座坚实、光洁又傲岸的小屋，可以让我心安理得地藏身其中，保护那不堪一击的自我。一边想着，我的目光落到了“野人”身上——他不也藏身在山洞吗？那座小屋只是一个比喻，但这个山洞是真实存在的……难道他也在逃避着什么吗？我想起了此行的真正目的——解答我对他的好奇。即使今晚聊了这么久，我对他还是一无所知。

“以后，你打算怎么和她相处呢？”他突然轻声问我。

“……可能会保持原样吧，”我有点无奈，“很快她就要准备实习和考研这些事情了，会很忙。”

“你不想试试吗？她应该是喜欢你的，”他转过头来，一只手枕在头下，“机会很大哦。”

他的语气毫不戏谑，神情也极为严肃。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低头说：“我看看吧。”

外面的山林一片寂静，给人一种永恒之感。他好像很疲倦了，听到我的回答后没再说什么，而是闭上了眼睛。几分钟后，他把头转了回去，很快发出了鼾声。外面的火堆也熄灭了。我不知道现在几点，也没兴趣知道。在这一连串的高强度对话后，我的体力也到了极限。

于是，我就地躺下，蜷缩成一团，进入了香甜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