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曼德尔《论马克思主义经济学》#1 序言

序言：

1、一个矛盾

20世纪中叶学术界对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态度存在明显矛盾。此前，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说在理论上得到广泛重视，但被学术界认为没有实际效用：社会主义是“行不通”的；如今，马克思主义学说对各国经济政策的启发意义和积极效果已经得到普遍承认。尽管如此，西方学术界仍然对其抱有偏见和敌意，将其意识形态化和对立化。

实际上，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本身的价值才是其作为研究对象的核心，而不应该将其置于所谓“苏维埃学”或“马克思学”的范畴下进行探讨。换言之，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根本上是经济学，而非政治学。

这一矛盾，一方面是由于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阶级斗争，这自然是不必谈的；另一方面是由于在苏联和社会主义阵营日益强大的背景下，部分社会群体出于自身利益地将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教条化、神圣化、庸俗化和部分马克思主义者的无能。

当然，这一矛盾也不是单纯的（被个人利益）直接腐蚀和（被环境压力）间接腐蚀的结果。思想史有它自己的辩证法，本就是由社会所决定的、继承、斗争、发展甚至分裂的。马克思引用的社会因素，只作为发展的最终解释，而不作为直接解释。

2、政治经济学的发展

资产阶级的、“官方的”、“学院的”政治经济学发展可分为四个阶段（传统马克思主义仅阐释了前三个阶段，这是不够全面的）：

①  资产阶级向统治阶级上升的阶段，由威廉·配第、亚当·斯密到大卫·李嘉图、穆勒的古典政治经济学，以劳动价值论为代表。

②  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斗争日益激烈，同时尚未淘汰所有旧的统治阶级的阶段。这一时期，资产阶级劳动价值论的固有矛盾广泛展开，产生了马克思主义学派和以马歇尔为代表的新古典政治经济学。

③  资产阶级巩固了其统治地位，只剩下对无产阶级的防御性斗争的阶段。这一时期，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庸俗化，劳动价值论也被攻击和替代。诡辩式的学院经济学在理论范围内尚且是有效的，但当资本主义制度受到实际垮台的威胁时就不起作用了。

④  大萧条以来，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进入纯实用主义阶段。凯恩斯革命后，政治经济学成为一种实际巩固资本主义的技术，例如计量经济学。

此时的政治经济学漠视相对微观的、“老牌的”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根本原因是实用主义作祟。重要的是，某种意义上，马克思又恰是这种宏观经济学的鼻祖，部分马克思主义者也设法证明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宏观预见。

3、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研究方法

对于社会出现经济学实用主义倾向，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受重视程度下降，马克思主义者们是要负部分责任的。因为他们满足于教条而与现实脱节。但他们并不错在将一个世纪前的理论用于当今社会的实践，而是错在没有能力把马克思的理论适用于当今社会。

这种无能首先来自政治原因。自斯大林时代，理论成为政治的附庸，受到实用主义和诡辩主义的歪曲，对本应不断发展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歪曲又突出表现为教条主义。这并不科学，科学首先要求创造，而不是重复陈旧的东西。

其次，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发展停滞的原因还有马克思主义学派对马克思主义研究方法的普遍误解。

《政治经济学批判》指出：政治经济学的说明方法应该是从抽象出发，再回过头来体现具体。可是，说明方法与认识起源是不容混淆的。具体的事物，若非经过内在抽象关系的解析，是无法理解的，但这些关系不是直觉和抽象能力的产物，而是研究实际材料的结果——实际材料是一切科学的原料。科学研究从实践材料出发，完成对其内部联系和本质的抽象研究之后，才能以恰当的形式叙述出来。而这种形式，就不可避免是观念的、似乎是先验的了。由此看来，忠实的摘要式叙述显然是不全面的。

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研究方法是遵循马克思主义原理的，是发生发展的，批判的，唯物的和辩证的，因此具有重大的和独特的优越性——能动地综合历史和经济理论。马克思的经济理论不是过去各种调查研究的最终结果，而是方法的总和和依靠这种方法取得的成果，也是经常需要重新考虑的一些成果。

4、我们的任务

也许，人们会质疑马克思主义已经过时，“因为他根据的是上一世纪科学的材料”，这种质疑只能针对原教旨马克思主义人士。科学的正确立场是努力根据当前科学的实际材料，来探讨马克思经济学说的精髓，究竟是否依然有效。至于质疑马克思主义实证过程的声音，本身就对科学材料视而不见，就更不值一提了。

不同于其他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者，除了极少数的例外，我们坚决不引经据典，不为经典作传。相反地，我们大量引用当代主要的经济学家、经济史家、人种学家、人类学家、社会学家、心理学家的论断，只要这些论断涉及人类社会过去、现在或未来经济活动的有关现象。我们所要证明的是：根据现代科学的实际材料，人们是能够把马克思的整个经济体系重新建立起来的。不仅如此，我们还要证明，只有马克思的经济学说能够综合人类科学的全部，和谐地结合微观经济和宏观经济的分析。

也许，有人会质疑，即便以当今科学的实验材料为根据，也是经过选择的，能解释和适用情况而不是全部。实际上，这种巨细不遗的研究是不可能的，也是可笑的。首先，有选择地掌握事实是一切科学的本分。违反科学的事物不是不可避免地选择“有意义的事实”，而是为了“否定”不符合其总轮廓的一些现象而故意抹杀或歪曲实验和观察的主观主义。并且，世界各学派都就其水平对其选择的材料作出了有效的综合，而他们的研究都成为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研究材料。不仅如此，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力求把经济问题由西方范畴延伸到全世界。在已经达到具有发达国际贸易阶段的一切文明里，找到资本主义前期各经济范畴的共同点。

最后，我们的工作仅仅是一种尝试和草图，还需要更多的人继续努力。我们要证明的是活的马克思主义的惊人的现实性，要达到这个目的，主要在于通过集体综合世界科学的实验材料，而非注解或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