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yborg】枯木逢春
Uki也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
大人们说,快到春天了。他拽了拽身上单薄的校服衬衫,在漆黑中吐出一团白。应该没人会在冬天只穿衬衫出门吧,除了他这种。但他可不愿意让别人看出自己的难堪,自顾自将手机放在耳边,装作赶时间一样打电话,口中是自娱自乐般嗯嗯的附和。
确实,没人愿意给他打电话,uki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委屈。
他暗骂一句,他真希望能骂出所有最脏的字眼。可当雪落下时,uki也是仰头无力地说:“春天还早着呢,都是骗人的……”
直到手机特别关心的铃声响起。
看着屏幕上那人的头像一闪一闪,uki坐在了路边的长椅上。他不敢点开那条消息,他怕了,但他点开了。
“到家了记得把饭热一热再吃,我今晚回家。”
Uki说不出话来,盯着手机屏幕上那行字,眼泪是汹涌的河,fulgur是他脆弱的堤。他低着头,不想让眼泪决堤,却怎么也拦不住翻腾的酸涩从鼻子到眼睛。
“好冷啊,不是已经春天了么……”

Uki是被他养大的。
捡到他的那天,雪下得很大,在此之前uki最讨厌下雪。但那晚之后,他也学着fulgur的样子说一句:晚来天欲雪。
见到fulgur的那晚,uki缩在桥洞下,漂亮的脸蛋沾满了泥污,唯有那双异色瞳依旧动人漂亮。fulgur穿着高中生的制服,带着一双雪白的手套,那双眼睛在他身上扫了一圈,uki为自己的窘迫而尴尬,他低下头不说话。
“嗯?怎么不敢抬头看我?”fulgur俯身,伴着一声短促的笑。
“我脸脏了。”uki越发觉得无所适从。
“是吗?听Lin婶子说,你可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小男孩。”fulgur蹲下来将他抱了出来,抱起uki的那一刻他顿了一下。
他很轻,就像是一只小猫。看上去有七八岁,抱起来却比想象中轻很多。fulgur的神色冷了些,这就是Lin婶子唯一的托付。
那年,他捡到一只小猫,异瞳的,雪天。

Uki从补习班回家只需要十分钟,但今晚他走得很慢。
下雪了,他就想到了Lin婶子,她走的那天和fulgur来的那天是同一日。Uki这人天生就和雪有缘分,每逢白皑皑,漫天的思绪就飘飘洒洒。轻飘飘的,却压得他喘不过气。
Lin婶子。
街上的人都说Lin婶子是被丈夫抛弃的,那时候uki不知道什么是抛弃,他知道Lin婶子对那个男人始终闭口不提。
如果他多嘴问一句,就会被揪着后颈,用长长的指甲指着鼻子骂一句:“不许多嘴!小Bi*ch”
Uki不反抗,因为Lin婶子虽然嘴上不饶人,心却是好的。偶尔对他发火打了骂了,事后总会在晚饭上多下点功夫,因为LIn婶子从来不会道歉。
那天Lin婶子突然蹲在他面前,揉着他卷曲的头发,那双手仔细描摹他的脸颊,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对他说:“小Uki,一直没好好看看你,今天仔细一瞧,原来我们小Uki长得这么好看,只是对不起,婶子要走了。”
Uki迅速从中捕捉到三个关键词“好看”“要走了”“对不起”
不知不觉,走到门口了,uki努力忘记了今天的事,努力挤出笑意。
犹豫了半天,门却开了。

“怎么才回来,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fulgur笑着接过他的包。
他们一年没见了。uki上高中以后,fulgur就很少回家了,他又挑了个下雪的日子降临在他的世界。uki嗯了一声,他在心里骂着自己,不许哭。
好不容易见一次,哭什么。
uki做在沙发上盯着台灯出神,厨房里是粥米的香味和锅铲碰撞声,他控制不住回想白天的事。他从小就嘴上不饶人,张口就来的fb似乎是在给自己抬高底气,又像是一层脆弱的壳。
一碰,就碎了。
“Fufuchan,为什么春天还这么冷啊。”uki努力压制着嗓音的颤抖和胸腔的酸涩。
“等到春分以后,昼长夜短,就慢慢暖和了。”fulgur努力捕捉着他细小的声音。
“这应该是最后一场雪了吧?”uki的语气渐渐平淡。
“嗯,去年也是这个时候。”fulgur将白粥和小菜端上桌子,顺手递给uki一双筷子。
“对啊,去年这个时候你走的,那天也是这么大的雪。”uki的语气带着有意无意的嗔怪,声音还是印象里那样又轻又软。
“Fufuchan,给我带礼物了吗?”uki像小孩子一样仰头看着他,摊平手掌。
“有,求我就给你。”fulgur打趣般拍了拍他的手。
“Fuu——fuu——chan~”uki拉长了字句,眯起眼睛笑。
“Okay你赢了。”fulgur从桌下提出一盒东西放在桌子上。uki像只好奇的小猫凑上去,轻轻拨开礼盒,里面是七八盒白色小盒子的香薰。uki笑出声,问道:“有什么特别的吗?”
“点一盒不就知道了?”fulgur从桌边拿出火柴。
香里藏诗。
一瞬间周围暗了下去,空气里是火柴划开的摩擦声和骤然跳起的一缕光,照亮了两人对视的目光,好像一瞬间,一年过去了。
fulgur将火柴递给uki。
香薰燃起,空气里染上了一股淡淡的香。

“你见到sonny了?他最近还好吗?”uki咽下一口粥,抬头看着fulgur。
“挺好的,他弟弟和你一个班吧?”fulgur瞟了一眼香薰,随后专心致志地看着uki。
“嗯,你看我干什么?”uki察觉到了那人的目光。
“很奇怪,”fulgur垂下眼睛将香薰推到了uki面前,低声说:“昨晚梦到和你结婚了。”
“是吗?”uki干笑着顿住了,目光落在了香薰上。
雪白的烛逐渐变成透明的一汪,惊奇的是透明里有一行字。那感觉挺微妙的,烛光烧起来了,连同藏在浑浊里的情话,出现在跟他的眼睛一样透明里。写着爱和喜欢的字句,在烛火熄灭后,冷却成一块霜,藏在白色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些话,只有火烧起来了才敢说。风一吹,冷却成雪白的一团,悄悄藏起来。
“今晚月色真美。”uki把香薰上里的字念了出来。
老套,但他受用。
“明天不上课吧,我带你出去玩?”fulgur收拾着碗筷,没有注意到uki眼里融化的雪。
“你煮的粥,和Lin婶子很像。”uki莫名蹦出一句。
“她教我的。”fulgur声音很轻,转瞬即逝。
第二天uki起得很早,化了淡妆穿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坐在客厅等那人起来两人出去玩,uki看着窗外,雪后的天是灰蓝色。
两人牵着手走在街上,难免遇到熟人,fulgur一瞬间觉得恍如隔世。

“Hey!Bi*ch!这位是?”路上遇到相熟的同学Enna,两人快速打了个招呼。
“哦……他。”uki看了fulgur一眼,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两人的关系。
enna看了一眼两人牵着的手,踮起脚拍了拍fulgur的肩膀:“算你走运!遇上uki这么漂亮的小bi*ch,第一次见uki这么开心。"enna笑着挥手。
“被领着出去玩当然好,什么都不用管,只负责开心。”uki抬头看了一眼fulgur.
uki别过脸笑,fulgur也只是点点头:“是我运气好。”
fulgur很久没有那样仔细地观察过uki了,那个被Lin婶子称为漂亮的小男孩。
他喝咖啡时会默默注视着fulgur,就像是在他的目光里品味精心研磨,他看到喜欢的东西会眼睛一亮,看上去豁然窜起一缕光,他开心时会拉着他的手轻轻摇晃,像小孩子。
他的眼睛是与众不同的颜色,在灯光下如草莓晶和紫水晶。
“Fuufuuchan,你喜欢春天吗?”uki走在长街上问。
“喜欢,你呢?”
“我也喜欢!春天有一整条巷子的樱花,有草木和泥土的气味,还有细细密密的小雨,淋着不冷的那种,还有落在卧室里的光,像海水一样透明。”
“如果可以的话,你未来会见到无数个春天,年年都不一样。”fulgur被他一串形容逗笑了。
“如果你在,年年都一样。”uki认真地转过身,面对着他,倒着走路。
“嗯?”
“有你在的春天,是我唯一的避风港。”uki笑着看着他的眼睛。
fulgur觉得浑身一麻,天好像晴了。

“小心!”fulgur冲上前,uki面对他走路差点撞上柱子。
“诶?你心跳好快。”uki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笑着说。
“能不快吗?认真走路别摔了。”fulgur没松手,很久没抱过他了,当初那只瘦小的猫现在抱起来还是很轻,似乎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你喷香水了?”fulgur忍不住问。
“没有,是昨晚的香薰。”uki凑近了些。
两人相视一笑,松手并肩走在林荫路上,春日新生的柳芽还是嫩黄色。

“Fufuchan,你还走吗?”uki低着头问。
“不走了。”fulgur攥紧了他的手。
“为什么?”uki猛地抬起头看向他,风吹得人心绪乱飘。
fulgur转过头和他对视,随手撕碎了口袋里的调职文件,连同凛冬的枯风一并埋葬了在2023年春天。
“枯木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