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

我忍着左膝关节难以描述的疼痛坐下，双手枕头平躺在地上。

这里是高中的四人间宿舍。地板很冰，但是我并不在乎。我看着宿舍的天花板，眼神大概是呆滞的。右边耳朵里有电报声和电流声混合一样的耳鸣，左边耳朵相对好些。

我在等天黑。

我把头扭向左边，大概是头长的不够对称，扭头过程右半边脑袋有种波浪上升的感觉。

是舍友的衣柜。壁纸是油画风的，淡蓝色和灰白色相间的长砖错落有致，砖长轴方向跟宿舍的地面垂直，每个砖都有灰色的边框，应该是代表砖石之间的水泥，中间偏右下有一条橙色的长砖，大概是为了不让整幅图的颜色过于寡淡吧。壁纸给人一种破旧、朦胧的美感，带给我一种不知所谓的平静。

我可能需要一些诺氟沙星。我这么觉得，不仅仅是因为耳鸣，我觉得我的泌尿系统也出了点问题。对了，我记得以前好像因为支气管炎服用过诺氟沙星胶囊。

我把头扭向右边，那里有我另一个舍友的一双拖鞋。

这个计划只有阿奇知道——即使我一点也不相信他，他是个道貌岸然的混蛋。他很擅长控制我的情绪，包括让我发怒和失落，然而我们混的很熟，这很奇怪。

天色暗下来了。

我有些事情想要弄明白，比如说，为什么我的舍友不见了。

他们并非放假回家了，因为我们还没考完试，他们离开前表现的很蹊跷，太兴奋了，太理所当然了——可是我们还没考完试！他们说老师推荐他们参加了学校外面的比赛，比赛内容是口腔的性状，老师告诉他们，比赛的分量甚至可以让他们免去这次期末的考核。我不能理解，感觉自己被孤立了。

明天就要考试了，考试的内容是传出神经系统药物对麻醉学生血压及心率的影响。我很害怕这种考试，麻醉醒来之后感觉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就像是被夺走了一样。听说有人出现了试中知晓，考完试疯了。

心绞痛突然发生了，我痛的像只蛆一样在地面蠕动，但是我毫无办法，因为老师开给我的硝酸甘油刚好用完了。等到疼痛结束，我发现我的动作像只煮熟的虾，有些滑稽。右肩也有剧痛，这是心绞痛还没结束的时候就开始的，没记错的话，我的右肩长的有些缩水，导致它现在有很多毛病。

天黑了，事不宜迟，我摸黑起了身。

门锁啪嗒的一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响，这个时候我是不该出门的，离开宿舍需要假条。

我在今天到宿管大爷那里上交了一张假条。我们晚上离开宿舍需要提前递交假条，那是我上次去听晚上的讲座时用的假条。阿奇为学生会工作，他发现老师把它弄丢在办公室的角落，他把假条带回来给我，一边嘲讽着那个没有处理好假条的老师（他是教我们药物化学的，大家不喜欢他），一边嘲讽着我，他说这张假条可以让我晚上偷跑出去一次——胆子够大的话。

我装模作样地混在路上的学生里，左膝的疼痛让我的走路姿势不是很高分，缺少了一部分支撑力的我上半身有些前倾，这让我像是骨盆前倾得很严重，骨盆前倾可是要扣体态分的。我的右边眼睛有一部分没办法透过眼镜看路——我前面说了，我的头不是很对称。这让我不得不稍微昂起头来走路，一直都这样，我很不喜欢。

有认识的人迎面走过来了。她低着头，我也低着头，就这样什么也不说就经过了，我平时就不知道怎么跟异性打交道，现在更是不想跟人交谈。

昏黄的路灯下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阿奇。阿奇看到我，脸上浮现神秘的神情，随后装出大喊大叫的动作表情——他知道我现在紧张极了，不想引起路人注意，而且他曾经认为对刚刚迎面走来的女生有意思，他总是觉得我对很多女人有意思。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的举动让我很恼火。我假装不认识他，这样尴尬的就只有他自己了，虽然我觉得以他的厚脸皮应该是不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我越走越远，人越来越少。我并不知道学校的出口在哪，没有人知道。但是有一个地方，从来没有人去过，老师也不许我们去那边。那里是我们暗地里公认的学校的出口。

校道安静、昏暗。我悄悄地偏离了校道，到了小路里边，夜色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掩护了。

我将会成为第一个去到“公认的”学校出口的人。

那边是一条直直的水泥路，两边都有小山坡，但是这路感觉还挺宽的。可能是因为人迹罕至，到处都是沙土和杂草，路的边缘已经不清晰了，路边有一排不算很整齐的楼房。又矮又旧的石米楼，看上去已经荒废了，但是曾经有人说过楼上的某个房间亮过灯。

我在楼房的掩护下躲了很久......大概很久了。没有人经过这里，我已经足够谨慎了，我这么想着，探出头来环顾四周，确定这里周围没有人之后，我开始沿着楼房压低身子前进，可是风沙出乎意料地大，天也黑的离谱，天地好像被一个塞满黑色羊毛的大盒子。我从未见过如此景象。我动摇了。

我想起我的父母，其实并没有想起很多东西。记忆中我跟他们一块的时间不算很多，他们告诉我，要把老师和同学当做亲人。我每隔一段时间回家一次，每次离校和回校我们都坐校车，我们都明白这是为了确保我们不知道离校和回校的路线。父母待我一直很好，我在家里不愁吃不愁穿，只是他们待我好的同时，让我觉得我是一样物品，而非一个人。难道是因为我是个不够高分的人吗？

分数是根据我们的身体的标准程度来算的。我的心脏应该是有缺陷的，老师对我做过解剖，但是并没有帮我提高分数，他们说找不到我低分的原因。我的右肩和右边头比左边的小，说实话，我隐约觉得我的右边身子都比左边的小。我的左膝关节有原因尚不明确的积水.....还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这一切让我的分数低的可怜……我隐约记得偷听到爸爸妈妈说过我可以免疫一种叫爱之的病，我从未听说过这种病，老师也没有跟我说过，不知道免疫这个病可不可以提高我的分数。

我回过神来，我可是有正事要干的。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一步一步走得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