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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原创】两个地域黑的故事

2020-02-26 11:29 作者:香江湘调  | 我要投稿

S市某单位最近来了个新人,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年轻人。

他总是用厚厚发胶把头发拢成一束,走起路来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和同事说话时总是高抬着下巴,活像只骄傲的大公鸡。

同事们虽然表面上不说,但对他还是有点反感的,所以私下里给他取了个绰号:公鸡。

公鸡有一个奇怪的习惯,总喜欢拿着一张卡片看,看着看着,脸上还会浮现出微笑。每当别人过来时,他就会把卡片翻一面,继续看。

有一天下班后,几个同事正聚在一起说话:

“我跟你讲,我是Z市的人。那里环境可比这里好多了,穿城三里三,绕城九里九,处处是青山,处处是水源,每一口都是从山林里来的新鲜空气,那滋味,不要太赞!”

局长的文书一脸陶醉地追忆故乡,旁边几个老乡也应声附和。

“Z市好?我怎么没感觉?我在Z市三年,每天感觉都活在一片绿色地狱里面!”

听到这声音,所有的人眉头都一皱,那公鸡又来扰民了。

“喂,你什么意思?敢说我老家不好?”文书一瞪眼,撸起袖子就走到他面前。

文书有近一米九的大个子,虽是文职,但因为常年健身,整个人身材无比壮硕,站在公鸡面前就像是一头俯看鬣狗的猛虎。

“怎么,我就是要说,现在是讲言论自由的时候,你敢不让我说?”公鸡倒也有点胆子,丝毫不退让,瞪了回去:“那破地方,要车没车,要地铁没地铁,连家便利店都没有。穷山恶水出刁民,我看啊,就是出像你这种脑子里都是横肉的戆驴!”

他嗓音尖细,说起话来像个得了皇上恩宠的太监。

阴阳人那可是最不讨人欢喜的,更何况他嘴还欠。文书骂了一句,挥臂就要打!

“哎,哎,琛哥琛哥,冷静!冷静!”

旁边几个同事见状况不对,连忙拉住文书。其中一个人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狗咬你你能咬狗吗?会得病的!”

他一想也是,冷笑一声,不与公鸡多纠缠,“兄弟们走,下楼吃夜宵去,别和他一般见识!”

“走走走,别理这一天到晚盯着卡片看的阉鸡!!”

“就~是~”

几个人勾肩搭背地走向电梯,留下公鸡一个人在原地。

他“哼”一声,转身搭另一部电梯下了楼。

第二天,公鸡地域黑的名声就在单位里传开了。


又过了一个月,局里又来了个新人。这新人待人平和,白白胖胖,从里到外都像个沾了水的面团子。同事们挺喜欢他,就给他也加了个外号,“面团”

有一天,几个同事又在议论各自老家的事,聊着聊着就聊到了Z市和公鸡。

文书用胳膊撑着打印机,手拿着一杯温水:“哎,其实那个公鸡他自己也算是Z市人,他妈是Z市的。不过他一直说自己是H市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讨厌那里。”

旁边的面团听到“H市”这两个字,眉头微微一皱。

“害,家庭不和呗,还能是什么?”旁边的科员挤了挤眉毛,抿了口普洱:“估计他是离异家庭,她妈对他不好吧?”

“别瞎说。”文书戳了戳他:“乱议论别人家事是要烂舌头的,他再怎么说也是同事嘛,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呢?”

“谁知道,问他咯。”喝普洱的科员说着拍了拍旁边的面团:“胖子,你老家是哪的?”

“我?我是X市的,就那个肉夹馍特别出名的城市。”他憨憨笑笑:“什么时候带你们去吃啊。”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了一阵尖细的声音:“哟,你们又在聊啥呢?”

“聊老家呢,你要来吗?”面团摆上一副弥勒脸,笑着问道。

“算啦~我和你们这些Z市的聊不来,走了走了。”他摇摇手,转身就走,边走边嘟囔:“我还是喜欢我的老家,H市的空气使人自由~”

“喂,等下!”面团白嫩的脸上血气上涌,两颊如喝了酒般彤彤红:“你对Z市有什么问题吗?”

“有,有一大堆呢。到处都是绿的,看得人头晕眼花!那里的人也是,大嗓门,还操方言,土得不行!”

面团听到“绿”这个字,整个人都发颤。他胖胖手指戳着公鸡鼻梁,用同事们从未听过的愤怒语调高声说道:“我们这里的同事都是Z市的,你这么说人家的家乡,是一定要道歉的!”

“要我看,你们H市才是真正鸟不拉屎的地方,钱少地贫人还贱!我在地图上看着都恶心!”

这话可是帮同事们都出了口恶气,他们虽然依旧不动声色地听着,心里却已经开始大声叫好了。

只有文书看着面团皱了皱眉。

“你......你!”公鸡额头上青筋暴起,指着他的胖脸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你给我等着!”

他一拍桌面,愤愤离场,像只斗败了的公鸡。

他一走,打印机边就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胖子nb啊!”

“这公鸡终于吃了次瘪了,好样的啊!”

“哎,没什么没什么,其实我最看这种地域黑的不顺眼了。”他正义凛然地说道:“以后他要是再敢说你们一句,我帮你们出气,责任我担!”

面团一拍胸脯,从面团变成了被炸得邦邦硬的焦面团。

“先别乱放话啊。”文书拍了拍他的肩膀:“公鸡这个人做事不是很光明磊落的,你才刚来,小心他使点手段绊你。”

“让他来,我不怕!”

此话一出,同事们又是一阵叫好。

文书转身捂脸,长长叹了口气。

这两人估计要惹麻烦咯~


不出文书所料,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面团和公鸡两个人几乎是见面就吵架,一个骂H市,一个骂Z市,一方大义凛然,一方强词夺理,吵得是不亦乐乎,有几次都差点在大排档门口掐起架来.

两个月里,同事们也发现了面团的一些小习惯,他有一块宝贝怀表,别人是万万碰不得的,碰了这胖子要炸毛的。

有人偶然间看到那怀表里好像夹了什么金属物件。

文书看着这两人天天吵,感觉这样下去也会影响别的同事,就把这事报告给了局长。

局长说:你想办法解决,到时候在简历上给你添一笔。

这可是件美差,问题是,该怎么化解矛盾呢?

要不,找他们俩谈谈?

于是在一个明月当空的晚上,文书约公鸡到天台上见一面。

文书在天台边缘上放了两杯啤酒,点起烟,边抽边等他来。

锈迹斑驳的铁门“嘎”一声被推开,公鸡走到他身边,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找我干什么?”

“没别的。我就想问问你,为什么这么讨厌Z市?”文书转头,公鸡看到那烟头火星倒映在他眼中,如一团火苗在跳跃

他一撇嘴,护着风点起一根烟:“讨厌就是讨厌咯,需要理由吗?”

“总有理由的。局长让我来调和你和胖子的关系,请你配合工作。”

“好啊,那就让你看看理由。”他冷哼一声,从口袋中摸出那张卡片拍在酒杯旁:“自己看。”

借着烟头的一丝微弱火光,文书能依稀辨认出那上面歪歪斜斜的一行字:

“小磊,好好活着。”

红墨勾勒出的字迹如流淌在卡片上的血液,触目惊心。

“这是.....你母亲......”

“知道了就别说,惹人伤心。”他瞪了他一眼,抬头望着一轮皎月,口中吐出的雾霭变成清辉,映得他本就苍白的脸庞毫无血色。

两个男人沉默地抽着烟,最后,还是公鸡打破了寂寞。

“想听吗?这卡片的故事。”

“想。”

他给自己灌了口酒,像是壮胆一般:“大学毕业时,母亲过世,我家又比较传统,我回去守孝,守三年。”

“三年里,可能是因为母亲的逝去,眼边的绿水青山,耳边的人声鸟鸣,都变得灰暗,嘈杂,透着一股令我厌恶的气息。”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讨厌那个地方,可能是因为它会让我想起母亲吧。我的潜意识一直告诉自己,那是个很不好的地方,最好一生一世也不要回去。”

他苦笑一声:“可是每年扫墓时,那满山的青意苍翠又会把我拉回葬礼那天,冰冷的石碑提醒着我她的逝去,让我不自主地想逃离。”

“这卡片,是要离开时父亲给我的,他说,要我像那上面一样,好好活着。”

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我守着守不完的丁忧。”

“对母亲的思念与对Z市的恐惧与日俱增,现在每每听到那个地名,我就想骂人,你懂的,人恐惧到一定程度会忍不住说骂出来的。”

“所以.....那些你侮辱Z市的话,都是你潜意识里的自卫吗?”

“是,谁说不是呢?”

他带着些戏谑的口吻结束了谈话,拿起喝剩的半杯啤酒,摇摇晃晃地走向出口。

月光把这个孤独男人的影子拉得极长,文书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入口处,不免唏嘘万千。

也许,这就是别人说的“PTSD”?


第二天,面团也被叫到了天台上。

“琛哥找我干什么呀?”他胖乎乎的身体一摇一摆地走到文书旁边,笑着问道。

“胖子,我就想问你个事,为什么这么讨厌H市?”

面团推掉他递来的烟,有些迟疑地问道:“一定要说吗?”

“嗯。”

他叹了口气,拿出怀表,打开表盖,里面不是咔嗒作响的时针,而是一枚小小的戒指。

“我曾经在H市的工商局工作,结识了一位姑娘。”

“那大概是两三年的事,那时我很瘦,很白,单位里的女孩子都说我挺帅的。”

“我们相遇相识相恋,在街角的咖啡店。很俗套对吧?但有时你不可否认,生活就是要比故事精彩。”

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抹苍凉微笑:

“后来我攒钱买了订婚戒指,她却说自己得了重病,不想耽误我,把戒指还给我了。”

面团的脸上有月光,像是命运的阴影打在他面上。

“但我托人到医院里查了一下,她根本没病,离开我是因为别的原因。”

“她不做任何解释地离开,留我在出租屋中落寞。我消沉了很久,每天除了吃就是喝酒,人就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嘿嘿一笑:“琛哥,情伤使人发胖,这话是真的啊。”

“你讨厌H市,是因为被人伤了心了?”

“咱又不是什么诗人,为情伤神还能写点诗抒发一下,只能不去想那伤心之事和那伤心之处咯。”

他喝了口酒,叹道:“琛哥,如果已经结痂了的伤口反复被人揭开,你会有什么反应?”

“生气,想骂人。”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一直和他吵的原因啊。”

文书沉吟片刻,说道:“其实吧,公鸡那人也和你差不多。他母亲在Z市过世,他也不想我们一直提那地方。胖子,以后别和他吵了,好好做同事吧,你们俩是同病相怜人,应该是更有话题的才对。”

“我试试看吧。”


两个星期后,在文书的周旋下,公鸡和面团和好了,办公室的午后里缺了份吵闹的声音,同事们还怪不习惯的。

有一天,面团搬文件时撞到了公鸡,这一撞,把他兜里的卡片撞了出来。

卡片的反面,是一张赌场的地址和VIP卡号。

面团一愣,“这......”

公鸡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厕所的方向。

他在确认了每间隔间都没人之后,将卡片拍在了洗手台上。

“嘿,兄弟。你要知道我们都是有秘密的人,那个大块头看到的只有一面。”

“我可是不会将秘密到处乱说的人,但毕竟你今天看到了,我就摊牌了吧。”

“我就是你们常说的那种赌鬼,拿着钱在Z市到处赌,欠了一屁股债。为还赌债,我妈把她的救命钱都给了我。我拿着那钱,赌了个爽,然后赔了个精光。”

“我妈临死前在这张卡片上写了字想告诫我,这老家伙,还真以为我有回头路可走。”

他说得轻描淡写,毫无悔意:“不超半年,那些催债的又会找上我了,我又会换一个工作,换个地方,继续抱怨着Z市的无情。”

面团听罢一笑,“兄弟,你还真说对了,我们是同一类人。”

他将怀表掏出,把戒指取下打开夹层,里面是一个U盘。

“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受贿证据?”

“不。”他摇了摇头,“这是那个绿我的贱货的所有上床记录!”

“我拿这个威胁她,她现在留在我身边,乖的像条狗!”

面团说罢,两个人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灯光都一颤一颤的。

自此之后,两人的关系越来越铁了。办公室的同事也为他们高兴。

毕竟,他们都是一类人,有很多“共同话题”呢!

我并不擅长设置反转,大家看个乐呵就好@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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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er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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