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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读书笔记 一.XII

2023-08-27 00:28 作者:邕儁  | 我要投稿

XII.剩余价值和剩余快感(surplus-value and surplus-enjoyment)

 

       1.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观和拉康意识形态观的差异:

       主导的(predominant)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凝视(ideological gaze)只是局部凝视(partial gaze),忽视了社会关系的总体性(totality of social relations);

       拉康:意识形态是消除(efface)它自己不可能性的踪迹(trace)的总体性。

 

       2.马克思主义拜物教观和弗洛伊德恋物癖观的差异:

       马克思主义:物神(fetish)所隐藏(conceal)的是显在的社会关系网络;

       弗洛伊德:恋物(fetish)所隐藏的是匮乏(lack)(“阉割”(castration)),符号网络就是围绕着匮乏(阉割)整合起来的。

 

{

       如果把实在界设想为“总是返回原处”(always returns to the same place)之物,就可以推导出另一个同样至关重要的差异。

}

 

       3.从马克思主义的视角来看,典型的(par excellence)意识形态程序是“虚假的”永恒化普遍化:一种依赖于具体历史联系的状态表现为人类状况的永恒、普遍特征(伪装成人类状况的永恒、普遍特征的意识形态——如自由、平等——一定有其内在的征兆点、崩溃点。参见一.III.3);一个特定阶级的利益伪装成人类的普遍利益……

 

       3-1.“意识形态批判”的目的是谴责(denounce)这种虚假的永恒性、普遍性,揭示一般的人类(man in general)背后的资产阶级的个人;揭示掩藏在人的普遍权利背后的形式——正是这种形式使得资本家的剥削成为可能;揭示“核心家庭”(nuclear family)作为一个超历史的常量(trans-historical constant),其背后是历史上特定的、有限的亲属关系(kinship)形式等等。(家庭只是人类特定的阶级历史的最小阶级再生产单位,而不是人类亘古不变的最小社会单位)

 

       4.从拉康主义的视角来看,我们应该改变术语(term),将与永恒化相反的意识形态程序指定为最“狡猾”(cunning)的意识形态程序:过快的历史化。(over-rapid historicization)

 

       4-1.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的精神分析批判的一个共同点:

       对俄狄浦斯情结(Oedipus complex)和核心家庭三角(nuclear family triangle)的关键作用的坚持,会将历史上有条件的(conditioned)父权制(patriarchal)家庭形式转变为普遍人类状况的一种特征:

       这种将家庭三角历史化的努力,正是为了逃避通过“父权制家庭”——即律令这一实在界(the Real of the Law)、阉割之石(rock of castration)——彰显自身的“硬核”

 

       4-2.过快的普遍化产生了一个准普遍的图像(quasi-universal Image),其功能是让我们对它的历史的、社会-符号的(socio-symbolic)决定视而不见;

       过快的历史化会让我们对通过多样的历史化/符号化而返回原状(return as the same)的实在界内核(real kernel)视而不见。

 

{

       这道理还适用于下列现象,这种现象最精确地描述了20世纪文明“变态”(perverse)的一面:集中营(concentration camps)。

       人们作了各种不同的努力,试图将这一现象附加到某个具体的形象(“大屠杀”(Holocaust)、“古拉格”(Gulag)等)上,将其化约为某个具体社会秩序的产物(法西斯主义、斯大林主义等)。如此众多的努力都在躲避一个事实:我们在这里处理的是我们文明的“实在界”,它在所有社会系统中都是同样的创伤内核

       (我们不应该忘记,集中营是“自由”英格兰的发明,可以追溯到布尔战争(Boer War);它们在美国也被用来隔离日本人,等等。)

}

 

       5.马克思主义并没有成功地考虑到(take into account)剩余客体、躲避符号化的实在界的残余(leftover of the Real),也没有向它让步(come to terms with)。但拉康的剩余快感观是以马克思主义的剩余价值为基础来塑造的。

 

       5-1.马克思的剩余价值概念有效地宣布(announce)了作为剩余快感的化身的拉康小客体(object petit a)的逻辑。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卷中所用的决定性公式标明(designate)了资本主义的逻辑-历史局限(logical-historical limit):“资本的局限就是资本本身,即资本主义生产方式”

 

       6.这个公式有两种解读方式。第一种,通常的历史主义进化论解读,根据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辩证法的不幸范式(paradigm),将其视为“内容”(生产力)和“形式”(生产关系)。

 

       6-1.这一范式大致遵循了蛇的比喻(metaphor of the serpent):

       蛇皮一旦变得过于紧绷,就要蜕皮:人们把生产力的不断增长(通常化约为技术发展)设想为社会发展的最后动力,设想为“自然”、“自发”(spontaneous)的常数(就像银行账户增长的数字一般自然);

 

       6-2.这种“自发”的增长总是跟随着程度或多或少的延迟,这种惰性的(inert)、依赖的时刻(dependent moment)就是生产关系。

 

       6-3.因此,我们会有这样的时代:生产关系与生产力相和谐(in accordance with),然后这些生产力发展并撑破了它们的“社会服装”(social clothes),即超越了生产关系的框架;这一框架成为他们进一步发展的障碍,直到社会革命重新协调(co-ordinate)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用与新生产力状态相对应的新生产关系取代旧生产关系。

 

       7.如果我们从这个角度理解“资本的局限就是资本本身”这一公式,那就意味着最初使生产力快速发展成为可能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发展到某种程度就会成为生产力进一步发展的障碍:生产力已经超越了生产关系的框架,并要求建立一种新形式的社会关系。

 

       8.马克思本人与这种简单的进化论(simplistic evolutionary idea)相去甚远。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论述了资本下生产过程的形式吸纳(formal subsumption)和真实吸纳(real subsumption)之间的关系:形式吸纳先于真实吸纳。

 

       8-1.资本首先吸纳它的生产过程,随后(subsequently)才逐步改变生产力,使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相符合。与上述过分简单的“历史主义进化论”的观点相反,正是生产关系的层面驱动(drive)了生产力的发展,也就是驱动了生产关系的“内容”的发展。

 

       8-2.然而,我们永远找不到这样一个“理想的时刻”: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成为生产力进一步发展的障碍的时刻,或者社会革命将要再次协调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使它们相和谐的时刻。

 

       9.这正是资本主义与其他先前的生产方式的不同之处:在先前的生产方式中,当社会处于“和谐”时期,社会生产和再生产过程是作为一种宁静的循环运动而进行的;当社会处于动乱(convulsion)时期,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会恶化(aggravate)自身。(换言之,先前的生产方式没有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强大力量:这种力量能够把“危机”直接转化为新一轮扩张、增殖的“动机”。甚至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就是通过不断生产“危机”来发展、维持自身的。)

{

       如果以蛇蜕皮为比喻来说明前资本主义:

       蛇皮分泌适当的“生长激素”,蛇身在生长激素循序渐进地生长,包裹蛇身的蛇皮也在随之缓慢生长。虽然生长的速度不是恒定的,但总体上在某个较小的区间振荡。但这种生长绝不是平衡的,它会有倾向性,有些承担蛇生理功能的主要器官中的肉会生长得更快。它们吸收了肉体过多的营养,使器官外的肉体萎缩、病变。而这些器官内部组织的生长也会不均匀,于是会互相争夺营养。

       最终肉体和器官会先后在一段时间内崩溃,进而造成蛇身的崩溃。蛇皮无法分泌抑制这种崩溃的激素,于是也会随之破裂。只有等待在崩溃中幸存下来的肉重新聚合起来,组成新的器官,重新恢复蛇身,蛇皮才能重新缝合,继续分泌生长激素。

       新的蛇身拥有更发达、更精密的器官,新的蛇皮也会更坚韧,能分泌能多的激素,一段时间内,蛇的生命活动会“重回正轨”,坏死的蛇肉也会重新生长,并且长得更多、更好。但总体而言,重回健康的蛇还是不可避免地重复上述过程,陷入新一轮的循环周期。

}

 

       10.在资本主义时期,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不和谐,已经以社会生产方式和私人占有方式的矛盾的形式包含在它的概念中。正是这种内在的矛盾驱使资本主义永久性地扩大其生产,使其自身的生产条件不断发展。这与以前的生产方式形成了鲜明对比,在以前的生产模式中,至少在“正常”状态下,(再)生产是一种循环运动。

 

       11.历史进化论者对“资本的局限就是资本本身,即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这一公式的解读是不够(inadequate)的:重点不是在其发展的某个时刻,生产关系的框架开始限制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关键是,正是这种内在的(immanent)限制,这种内部矛盾,驱使资本主义走向永恒的(permanent)发展。

 

       12.资本主义的“正常”状态是对其自身生存条件的永久性革命:在一开始,资本主义就已经“腐烂”(putrefy)了,它被一种严重的(crippling)矛盾、不和谐和内在平衡的缺失所烙印(brand):这正是它不断(incessantly)变化、发展的原因——“不断发展”是它解决一次又一次发生的根本性的、结构性的失衡、矛盾的唯一方式。

 

       13.因此,资本主义的局限性并不是限制,而是它发展的动力(impetus)。这就是资本主义特有的悖论,它的最后手段(last retort):资本主义能够把它的局限、把它的无能为力转化为它的力量之源(source of its power)——它越是“腐烂”,其内在矛盾就越是加剧,它就越必须通过自我革命才能生存。

 

{

       资本主义的蛇皮不再“坐以待毙”。与其等着蛇身从崩溃中复原后,自己才能弥合破裂的创口并进化,不如把不断破裂作为自己的常态——从一开始就分泌过量的“生长激素”,让蛇身过度地、畸形地生长,让蛇身的生长从一开始就在极度的失衡中进行。然后让蛇身在其内部崩溃前尽早撑破蛇皮,让自己提前“进化”,分泌更多的生长激素和调节激素,调节蛇身内部因生长带来的失衡。

       当然,蛇皮不能保证自己被撑破后的进化所带来的对蛇身生长的调节一定先于蛇身内部生长失衡带来的崩溃。所以资本主义会不可避免地陷入周期性的总崩溃——轻则经济危机、地缘冲突,重则世界大战。

       而且蛇皮(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蛇身(资本主义社会成员)的调节完全是虚假的调节,是通过转移机体病变的方式和位置(转移矛盾)、创造大量处于肉体到器官的过渡阶段的机体(小资产阶级)、允许机体预先透支营养(信贷体系)、为机体提供吸收营养的不同方式(消费主义)等方式实现的。

}

 

       14.正是这个悖论定义了剩余快感:它不是一种简单地附属于某种“正常”、根本的快感的剩余。因为“剩余快感”中的“快感”只能浮现在这种“剩余”中。“剩余”不是简单的过度”(excess),而是快感的构成性特征

 

       14-1.如果我们减去剩余”,我们就失去了快感”。就像资本主义只有不断地对自己的物质条件进行革命才能生存一样,如果它“保持不变”,如果它实现了内部平衡,它就必死无疑。(“剩余”对于“剩余价值”而言也是构成性的,一旦减去“剩余”,价值也不复存在)

 

       15.因此,剩余价值(启动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成因”)与剩余快感(欲望的客体-成因)之间具有同源性。

 

       16.资本运动的根本性的阻塞(fundamental blockage)通过狂热的(frenetic)活动、过度的力量(excessive power)——根本性无能(fundamental impotence)的表象形式——消解和再生产自身。

 

       16-1.从无能向狂热、过度的直接过渡(immediate passage),局限与过度、匮乏与剩余的合一……所有这些,构成了资本运动的悖论性的拓扑结构。

 

       16-2.资本运动的悖论性的拓扑结构就是拉康所谓的小客体、残余所具有的悖论性的拓扑结构。在拉康那里,小客体、残余是根本性、构成性匮乏的化身。

 

       17.马克思当然对所有这些都非常清楚……然而,在《政治经济学批判》(Critique of Political Economy)的序言中的一个至关重要的陈述(formulation)中,马克思似乎对这些一无所知,仍然用上述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庸俗的(vulgar)进化主义的辩证法描述了从资本主义到社会主义的过渡:

       当生产力超过(surpass)一定程度时,资本主义关系便成为其进一步发展的障碍:这种不和谐带来了对社会主义革命的需要,而社会主义的功能是重新协调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也就是说,建立促使生产力加强(intensified)发展的生产关系,而生产力的加强发展是历史进程的自在目的(end-in-itself)。

 

       18.在这个陈述中,马克思的确未能处理剩余快感的悖论。历史对这一失败的讽刺性报复(ironic vengeance)是,今天存在着一个似乎完全符合这种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庸俗进化主义的辩证法的社会:“真正的社会主义”,一个通过参照马克思使自己合法化的社会。

 

       19.有人断言:“真正的社会主义”使快速工业化(rapid industrialization)成为可能,但一旦生产力达到一定的发展水平(通常用模糊的(vague)“后工业社会”(post-industrial society)一词来指称),“真正的社会主义”的社会关系就开始限制其进一步发展,这断言难道不是老生常谈(commonplace)吗?(这断言所描述的“真正的社会主义”社会的发展过程与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过程有着基本相同的脉络)

 

{

       换言之,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中对社会主义的设想(至少从字面意义上来理解)是一种“超资本主义”,是一种没有资本主义生产关系限制的资本主义。

       社会主义生产关系不仅可以促进生产力的发展,而且可以比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效率更高,还不会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时成为阻碍……

       这种老生常谈的观念忽视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悖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通过自己的局限性、无能为力才“兑换”到其持续的、内在的自我革命的驱动力,才使得其生产力发展达到如此高的速度,那么我们如何能构想一个没有局限性和无能为力且比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更高效的社会主义生产关系呢?

       而且根据“剩余价值-剩余快感”公式,资本主义生产力发展的“过剩”是资本主义生产力的构成性特征,那么我们如何能构想一个减去失衡的“过剩”,同时能获得必须由“过剩”支撑才能实现的高速发展(甚至更快)的生产力呢?

       更何况,不会被制约的生产力一定会带来分配制度的合理有序吗?“蛇身”难道只会被蛇皮勒毙、闷死而不会因为机体的生长失衡而崩溃吗?

       所以,这种仅仅论述社会主义不会像资本主义那样制约生产力发展的“超资本主义”对于我们对社会主义的设想而言是远远不够的。它将导向一种纯粹的“唯生产力论”的“变体”:“唯社会主义生产力论”。仿佛只要瓦解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建立社会主义生产关系(尽管建立者可能根本没有思考过上述不可忽视的问题并给出可行的解决方案),生产力就能像银行账户里的数字一样自然增长,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就会消失,生产/生活资料和分配制度的矛盾以及其他矛盾就会像“俄罗斯方块”游戏那样:一个方块落下,其他同色的方块就自然而然地消失在屏幕背景中。

       在社会主义发展初期,这种“唯社会主义生产力论”有一定的积极意义,它可以快速动员社会力量,通过全面发展生产力来快速地建成一个现代化工业国家。但一旦发展到某个阶段(像资本主义那样),社会同样会遇到发展瓶颈,生产力过快的发展并没有像“俄罗斯方块”那样把社会方方面面的矛盾一次性消解。

       这时,人们或许才会意识到没有那么多的“自然而然”、“一劳永逸”,社会主义的建设或许在某方面真的就像玩“俄罗斯方块”——玩家必须每时每刻控制方块下落到合适的位置,而且游戏本身没有“尽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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