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AU】Meaningless Struggle无谓挣扎 一个庸碌之人的自述（一）
城市，城市就像动物园里的铁丝网。囚笼里的动物嘲讽野生的动物朝不保夕，观光车里的游客把铁丝网里的东西当乐子。高楼大厦，轨道电梯和穿梭在穹顶上的近地轨道列车交织在一起，构筑了一座又一座动物园，把我笼罩在其中。
我窒息的喘不过气，我觉得我的翅膀被折断了，我坐在夜晚的窗户前，看着穹顶上的萤石闪烁，在巡逻艇规律的灯光下，夜复一夜。
我的人生将会是如此平淡。父亲和母亲作为四亿帝国公民重最普通，最平凡，最失败，没有一点说话的权利的底层劳动者，早上五点上班，晚上十点回家。他们作为支撑着繁荣世界运行的一枚小小的齿轮，发出的噪音永远都会被名为“整体”的人工智能所覆盖，我想我不愿意加入他们。
我的人生将会是如此矛盾。父亲和母亲作为万千投资失败的虚假中产阶级中最普通，最平凡，最失败，没有一点说话的权利的破产公司的所谓“老板”，早上五点打开手机，晚上十点就收到了无数催债电话和辱骂的短信。他们自己跨越阶层的努力失败了，于是便将余生所能做的一切都交给了自己的后代。但事实是他们自始至终都没能脱离社会的底层。我觉得我是穷人，但我不用为吃喝发愁，我觉得我是富人，但我交不起房租，我未来的人生就要在这种自我定位的矛盾之中度过。我想我不愿意加入他们。
“爸，我想出去看看。”
父亲没听见我说的话，他们这一代人好像都有两个个奇特的能力——选择性失聪与选择性擅长辩论。十余年来看似民主的交流没有一项决策有我的参与在内，我不知道未来我会不会也变成这样。我想我不愿意加入他们。
“爸……”
“这罐蜂蜜你别忘了带走。”他无视了我，继续打包着行李。每一次人们口中的人生转折点，最后下结论的都不是我，尽管这是我的人生。
“……我不想去了。”
父亲收拾行李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又拿起洗漱用的杯子往箱子里塞。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桌子上每一件我应该带走的东西，好像是在看杯子上映出的滑稽人影。
他用一种我几乎听不到的音量说到：“你四级考试离录取分数线差了三分，我和你妈省吃俭用找出十八万，才让你有了入学的机会。”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带着早上下定的决心重复着。
“我不想去了。”
他终于转过头来看我了，我看不懂他的眼神里包含着什么。过了二十七次心跳，他开口了：
“明天你就是中央技术学院的学生了，去看看学校附近有没有便宜一点的住处。”
“我不想去了！我要出去看看！我活了快二十年没离开过这个该死的小镇，我要去地表！”
“你十三岁还说自己要打电竞！别扯什么地表了，你抬头看看，这片天穹是你的吗？那列穿梭机是你的吗？不是！”他骤然间变得极为愤怒，我知道那是因为他在外面永远不敢发火。“地表！天空！自由的文明！那些是皇帝的！是议会的！是那些能住在天空城的！都是他们的！你，你知道去戈尔贡的车票钱得多贵吗？你——”他跳起来，七年来他第一次挺直了腰，“你！还有我！跟地表的世界，没！有！一！点！关！系！你要做的就是去读他妈的书，别像我一样每天都得为了明天的饭钱挣扎！”
“我决定了！我不想一辈子呆在狭小的地下！我不想和你们一样逼着下一代所谓的跨越阶层！”
父亲突然笑了，但这弯弯的冷峻的笑很快又消逝了。他走到我面前，抬起手——
然后又放下了。
七年来，他的腰挺直了大概两分钟。
他摸索着衣兜，抽出一根烟，转过身去，没有对我再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已经扇了我一个耳光。我的脸烧了起来，我的内心烧了起来，自幼立下的誓言与每晚的幻想也一起烧了起来。父亲，烟雾，墙，窗户，嘈杂的广场，轰鸣的巡弋艇……围绕在我周围的一切，都膨胀起来，围绕过来，带着宏大叙事的伟力向我走来，它们围着我，低声咒骂道：
“这就是你的宿命，千百万平庸的生命！”
我就这么站着，和父亲一样一言不发。死一样的沉寂降临在这个早就支离破碎的家庭上，直到母亲再一次发挥了她裱糊匠的功能。
“儿子，这次你能去上中央技术学院，你不知道我跟你爸做了多少事，求了多少人……”
我沉默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种诡异的想法在我心中升起：我知道什么是对的，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有人该死，但我不知道是谁。
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但我没有去做，而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去做，这种矛盾将伴随着我的一生。
“……你在里面好好学习，多认识几个人，毕业后就能进长武重工这样的大企业了，孩子，你想想你姑姑当初多拼命才挤了进去……”
“……儿子，别再像我和你爸爸一样，一辈子都在社会的底层挣扎，我们还没让你真正吃过苦啊……”一如既往，她又哭了。
我沉默地将手从她手中抽出来，走到父亲身边。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们一眼，但我又有独自存活的莫名自信。我抓起桌子上的行李，推开了老旧的门。
母亲的抽泣声消失了。我低着头，加快了走路的速度，然后跑了起来。我疯狂地跑，竭尽全力地跑，把有关家的一切记忆封存起来，把那个残破但愿意接纳我的唯一的五十平方米甩在身后。
一个平庸到消逝也无人知晓的生命迈入了另一条更为平庸的命运。我想，我所谓的挣扎大概没什么意义。我坐在路边，迟钝地整理着自己的思路——我要去地表，我要去不落城。那些终其一生也只是从旧都爬到了戈尔贡的工厂里的人，我想我不愿意加入他们。
于是我攥紧了手里的一千块钱，那是通往新世界的车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