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缘起】莉莉周与杀人事件

一、钥匙
“钥匙就交给你了,记得走的时候拔电源,还有……算了,是你的话我也能放心,毕竟你不像那种丢三落四的孩子。”
从李老师那里拿到钥匙的时候,心里忽然变轻了许多。
图书室的门口,手中的钥匙正在阳光下刺出无数金色的针芒,但又不会令人感到刺痛,金属的嶙峋瘦骨还带着掌心的少许温度。
我将之紧握在胸前,因为它……
因为这里是我唯一能去的地方。
“我这儿别的好处没有,一是书多,二是僻静。新校舍那边吵吵闹闹的声音完全穿不过来。”
“真是个好地方啊。”
“对老年人来说是这样啦……还有你,在这儿写东西也挺合适的。”
“是啊。”
希望李老师没能发现我敷衍的回答,以及闪躲的目光。
因为我说谎了。每当想到这件事,原本放松的心里又会渗出一股罪恶感,仿佛我的存在对她给予我的好意是一种玷污。
我对信赖我的人说谎了。
把自己的书和电脑搬到图书室,并不是为了写什么小说。但也没有特别复杂的原因,只是不能在原来的办公室继续待下去而已。再具体过程就恕我不愿奉告了,简而言之就是:
我,被排挤了。
职场虽说是成年人的领域,但学生时代的种种丑恶:集体主义,个人为中心的小团体,孤立,排挤,背后说长道短……这些依旧没有消失,甚至变本加厉,化作“办公室政治”这种特有的社会生态。
于是处于被排挤一方的我选择了自我放逐。
但是又该逃到哪里呢?这座学校有那么多的空教室,那么多扇门。但我能打开的门,能叩响的门,能为我敞开的门又有多少呢?
“以后要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也可以来这儿,看看书,替我浇浇花都好。”
“嗯。”
话语里透露着信赖与支持,这是迟钝如我也能分辨的东西。
李老师或许也听过我的“传闻”吧。只要是这所学校里的人,应该都或多或少的知道我的事情,包括那些被夸大的“恶行”。但在那么多紧闭的门外流离的我,至少可以被允许逃入一扇门当中,这就足够了。
“谢谢您。”
钥匙插入锁孔,拧动,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随后展现在眼前的是我不曾见过的奇妙的风景,足以消融之前所有耻辱与苦闷的风景。
二、光之庭,光之人
“啊!这是……”
究竟该怎么写下这里,写下此时我眼前所见的一切呢?
很用词语描述,但胸口的情绪却充沛得惊人。门口喷薄而出的阳光让眼睛产生轻微的疼痛,可我依旧不想移开视线,心中的情感在阳光的加热下不断膨胀而充盈。
这么说有些夸张了,但眼前的景象让我感动得仿佛就要哭出来似的。
图书室,宛如一座光之庭院。
冬季的正午十点,阳光透过在南面的窗子涌入。整间屋子被金色的光辉浸泡着,糖浆般剔透的光包裹着这里的每个事物。
安静而神圣,这样的印象或许有些宗教的意味了,没错,这里就是我的教堂,而我则是历经苦行最终抵达圣地的僧侣,将会获得属于我的永恒的安宁。
这样的错觉使我格外安心。
“怎么样?是不是喜欢上这里了?”
李老师就像是知道我会做出什么反应一样,清澈目光里倒映出我满是惊讶的表情。
“已经喜欢上了,这里的一切。”
之后的两个多小时,在李老师和我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里,把这里的工作进行了简单的交接,包括书籍的分类和几乎没怎么用过的记录本。这些细枝末节却又十分重要的事,我将其一一记在手边的本子上。
目送着李老师走出图书室的大门,这里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个人空间。
没有先把笔记型电脑安置在桌子上,我先是在书架和办公桌周围小小转了几圈,如同巡视自己刚刚接手的王国……这么说是不是有些自大呢?
环视四周,老旧的台式机和桌上贴着不少便利贴:桌子可以随便用,书随便看,记得要回在原位,给盆栽浇水……
旁边还有几罐空了的茶叶罐,包括几本翻开却没看完的杂志。
便签、茶、杂志,配合健忘的年老女士,甚至都能想到李老师在这里工作的样子了,同时一种人情味儿使我觉得分外舒心。
对一个地方的感觉好坏与否,可能并不需要多久的时间去体会,在刚刚来到那里的一瞬间就能清楚这里到底适不适合自己。
比如这里。这里有我喜欢的一切,安静的环境,没有打扰的喧嚣,远离人群聚集的地方,书和网络,以及——
呼……
呼……
“嗯?”
就在一切安顿下来,也安静下来的时候,我听到了不属于我的声音。
不远处最后一面书架的后面,传来有规律的呼吸声。尽管微弱,但在这静谧的空间里也足以让人察觉到一件事:这里除了我以外,还有另一个人。
“啊,这是……”
走进查看时,发现书架后是一个简易的阅览处。阅览室在隔壁,但这儿就像是为了某人看书方便而新设立的临时阅览处。
周围的柜子上摆了不少小说,还有些难懂的专业书籍。而阅读这些书的人就坐在椅子上,那是一个也许并不存在的年轻女性。
这么说一定很难让别人听懂吧,但在我的眼中她真就是如此。明明存在着,在被阳光簇拥之中却宛如虚幻的灵体。
一旁的窗口就像悄然涌动的光之泉,渗透出的泉水(阳光)在她的周身静静流淌。这让她的存在愈加若隐若现,就像幽灵……或者是更美好更高洁的某种存在。
她,沐浴着阳光。不,就像是光组成的生命,被藏在书本的丛林中,而我则是偶然闯入的旅者,将居住在这里的精灵发现。
我注意到她的手上正紧握着一本打开的书,封面和书名在光与影相间之中模糊着,一时间难以看清。
仿佛被我的到来吵醒,那稍显倦怠与恍惚的脸上浮现出些微的笑意,她抬起头对我说道:
“早。”
微微睁开的双眼投出上扬的视线。
这时候说出来未免太不合时宜了,但我终于看清了她手上的那本书的名字:
《关于莉莉周的一切》。
三、莉莉周
“早……”
“哦,早、早啊……”
她揉揉眼睛,如同刚刚破壳苏醒的雏鸡,披在身上的阳光正是她尚未丰满的羽毛。
“啊!在这里睡着了……”
恍然醒来的脸上带着些许惊讶,她自顾自地说着。手中重新翻开那本《莉莉周的一切》,却弄掉了盖在身边的围巾。不过那真是围巾没错吧,看起来要宽大很多,至少对她这种娇小型号的女性而言。
“打扰到你了?”
我把围巾捡起来,交还到她的手上。
“没有啦,在图书室睡着也不能算什么正经事,话说回来你是……是哦!记得阿姨说过今天会有个年轻的老师来这里帮忙。”
“那就是我。”
“所以我要出去吗?”
虽然这么说,但她看起来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如说像在赶我出去。
“我也是外来的,今天开始在这里办公。当然你也可以在这里继续看书,那个……呃,怎么称呼?”
“莉莉周,就这么叫我吧。”
“《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吗?”
我指了指她手里的书。封面上有三种颜色,描绘着少年站在翠绿田地中的画面,这是同名电影开始的镜头。和封面全黑的版本不同,是台版的小说。
“喜欢吗?”
她向我问道。
“看过电影而已。小说看着感觉很破碎,甚至算不上小说。”
“相当具体的评价呢,不过我是在问你喜不喜欢?”
“只能说不讨厌……恐怕只有矫情的文艺青年才会欣赏这种难以捉摸的东西了吧。”
“是在说我吗?”
尽管是反诘,不过她并没表现出不快。
“这……”
不知不觉被她带入了这样的话题之中,也许她就是有这样的才能。可当我回过神来却发觉自己又说错了话,因为我的不善言辞让话题再度陷入僵局。
但这也不能算是我的错。喜欢岩井俊二,喜欢莉莉周,喜欢这些看起来很文艺很美好的东西,抱有这样的兴趣没有问题,但大多数人并不是真的感同身受或者有所触动,只是因为这东西“很文艺”,如果喜欢它的话自己也会“文艺”起来,就像夸小猫很可爱的女孩子,真正想的是让人们认为“夸小猫很可爱的她很可爱”。
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却见她把书合上,眉眼低垂看向地板,看向自己的双脚。
“要是真的有一个莉莉周让我忘记痛苦,那该多好啊。就像书里那样,不管现实中遭受了什么,只要从歌声里摄取一些以太,就能继续快乐的活下去了……”
她,那个自称“莉莉周”的女性忽然做出一副悲伤而深邃的神情,在这神情中仿佛有什么难以言说的过去即将展开。
“莉莉周”的故事里展现了少年们毫无顾忌的恶,与光鲜和纯洁绝缘的那一面的灰色青春,以及最直观的,现在依旧存在的某个校园问题……
难道说她——
“难道说,你……”
“这种无病呻吟的感慨不正是文青的特质嘛”,她忽然靠在椅背上肆无忌惮地笑着说道:“啊!难道说学长对这样的我感到同情?真是单纯的人啊,不过我并不讨厌哦~”
真是个让人无法掉以轻心的女人。对着她的调侃我只能苦笑以对,不过……
“我和你又不一定是同一所大学毕业,学长这个称呼还是算了吧。”
“那是XX大学的笔记本对吧,我也是X大的毕业生,今年毕业。”
她指了指不远处桌上的皮革笔记本,眼力真是不错。
那的确是我在大学里常用的笔记本,因为还有很多空白页,现在我还经常拿来当做记录的本子。
“我的眼力很不错,刚才一定是这么想的吧。只是学校的校徽设计得太夸张啦,像古埃及的荷鲁斯之眼,这么醒目的东西谁会认不出来嘛。”
就像是想法被她读透了一样,我苦笑着回答道:“不错的形容,那个,呃,莉莉……抱歉,实在接受不了,还是叫本名吧,我的名字是——”
“叫本名也未免太无聊了。这里的我们谁也不认识谁,把这份关系继续保持下去不也挺有趣嘛,你是学长,我是莉莉周。”
这是什么新型的羞耻play吗?我忽然感觉这个女人有点不正常。
“那就……莉莉周?”
最终我还是执拗不过她,或者说我实在是太容易被别人的想法左右了。
“有什么事吗?学长。”
她笑了,和第一次在这里见到她时,那被阳光簇拥起的笑容一样。仿佛她的笑容也变成了温暖的,足以照亮任何黑暗的……
光。
四、讨厌的人
与莉莉周共处一室的时间已经过去一月有余。
后来我从李老师那里了解到莉莉周是她的外甥女,今年大学毕业。至于她来这里的目的,之前的人生,今后的打算……
抱歉,不善言辞又极少和人交流的我全然不知。
“她啊,是个不太寻常的孩子,你也多和她聊聊吧,她对你的印象不错哦。”
可就算李老师这么说,但我们并没有发生什么奇妙的化学反应。
平时就是各看各的书,偶尔会在一起喝点茶,分享我带来的午饭,保持着最令人舒适的社交距离,不会因为过度接近而看到彼此不愿与人分享的一面,也不会过于疏远和冷漠。
“今天的菜是不是咸了点?”
又是一个半月过去,这天中午休息的时候,吃着我带来的午饭时,莉莉周忽然这样说着。
“欸?”
“呶。”
她用自己的筷子夹起一片肉送到我面前,示意我尝尝这个。
“确实有点咸了,果然熬夜后的早上脑子总是会不太清醒,放盐都弄错了分量。”
我并没有接受她的喂食,而是自己夹了一块放在嘴里嚼嚼,进而产生了以上的感慨。
“倒是早点睡啊。”
“但愿吧。”
“因为游戏熬夜?”
“唔……没错。”
没有营养的对话持续着。这样的对话和场景几乎每天都会有。可是不知从哪天开始,说话的时候我会时不时注意莉莉周,注意她的那些小动作,注意她说话的样子,包括指尖和脖颈。尽管想克制自己但还是无法做到。
“欸~还真的在写啊……”
放下口味的话题,她忽然瞄向我的电脑屏幕。
“嗯。”
似乎对我的小说也有点兴趣,莉莉周时不时会出现在我身后,看看我写的故事。
午饭结束后,我们又投入了各自的事情中。
小说确实是在写。虽然当成是糊弄李老师的借口,但我的的确确有写,而且写的就是发生在身边的故事:一个饱受职场霸凌的年轻人逃离一切,来到世外桃源般的新环境,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方向。
只是故事里最近莫名其妙多了个女性角色,穿着乳白色针织衫,裙子是很有艺术感的咖啡色格子长裙。
写到这儿,我又看向那边坐在书堆中的“莉莉周”。今天她换了一件上衣,很厚实的布裙换了样式,从格子变成纯色。
没错,故事里出现了她,莉莉周。
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她在这个故事里的位置早已不可或缺。
但一向对女性服饰并不感兴趣的我在此时遇到了难题。毕竟我对穿衣打扮很少有涉猎。不知道那种针织衫该怎么称呼呢?带着复杂纹样的,看起来毛茸茸的,就是那种……
“针织衫就写针织衫咯,没必要写得这么细致。”
“说得也是——啊!”
“呀!”
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她发出尖叫,吓得我也坐在地上,耳机挣脱下来一只。她似乎因为我的反应同样被小小地吓了一跳,不过表现得不是很吃惊这点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午后四点左右的外面已经被暮色染上了奇妙的色彩。看来我过于沉浸在故事里,连时间的感知都变得迟钝了。
我仰望着那个同样受到些许惊吓的女性。这时昏暗的图书室里涌入了今天最后的一抹余晖,拥抱着她的上半身。就在我们两人之间,右耳的那只垂到地上。
里面若隐若现传出歌声。
“瑛人的《香水》吗?”
莉莉周打开电脑下边栏的播放器,瞄了一眼播放的歌名。
“听过这个?”
她并没说话,只是笑笑,并且俯身捏起地上的耳机塞入鬓发掩盖着的右耳,蹲在我身边沉浸地听了一会儿,戴着另一只耳机的她忽然唱了起来,不过是跟着电脑屏幕里的歌词。
略带喑哑的嗓音似乎格外适合这样悠闲的曲调,只是她哼唱的旋律并不像左耳耳机里听到的那样,每个音符都如同被扭了几圈的薯条,变成完全不能称之为歌的调调,而且节奏感异常的差,总是和原唱慢了好几拍。
五音不全啊……
“不一起吗?”
她停下歌声邀请我一起,但我摇头示意拒绝,并且起身重新回到小说的写作中。
“真可惜啊,想听听你唱这首歌来着。”
莉莉周说完,重新坐回到凳子上。洗发水的味道时不时穿过鼻孔,直抵大脑,刺激着脑内迟钝的神经,这让我知晓一件事:
她正靠在我的身旁,没有搬来自己的椅子,而是与我坐在一起。
同时,我愈发确信了心中对莉莉周的看法:
讨厌的女人。
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卸下防备,无论对谁都会摆出一副可爱的样子,然而这又不是她故意所为。这就是她的天性,对他人毫无防备,毫无戒心。
愚蠢的男人就会因为这份天然而乖乖上钩,在她的“亲近”与“示好”中挣扎,最后沉沦,可当想要表达心意时却又会被拒绝。
所以我才讨厌这样的女人,哪怕有些着迷也会告诫自己不能过分接近,否则一定会在心中留下深刻的伤痕。
但可悲的是当我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却早已无法自拔。原来不知不觉间,我迷上了这个与我在图书室偶遇的,叫做莉莉周的女性。
“如果啊。”
耳畔传入了轻微的话音。
“嗯?”
“如果我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是个很~~~~坏的人,学长是不是也会对我这么好呢?每天多做出一份给我的午饭,茶也会给我倒上一杯。”
“怎么这么说?”
“毕竟我也不是那么好的人啊。”
“照这么说我也一样。”
“也许吧……能遇到学长你,真是件好事。”
留下神秘的话语,以及那同样神秘的微笑,莉莉周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最终消失在我的眼前。
毫无疑问地,我迷上了她。
我对她一无所知,甚至连本名都不知道,但正因如此,才让我迷上了关于莉莉周的,那神秘的一切。
但同时我也心怀恐惧,如果有一天我知道了她所不为人知的那些秘密,她是否还能有现在的这种吸引力呢?
五、黯淡
这天下午我来到图书室的时候,那个属于莉莉周的位子空荡荡的,只有午后浅淡的阳光流淌在地板上,时不时被窗帘打上一层柔和的阴影。
也许她是人类以外的存在?我忽然产生了这种过于无稽的想法。
说实话直到推门进来之前我都在幻想着她搞不好是这里的地缚灵什么的,因为未了的心愿而遇到了我,然后就是《人鬼情未了》或者《未闻花名》那样的展开。
我们的存在就是彼此的秘密,这里就是我们的整个世界。
“怎么可能嘛……”
我打开电脑继续完成先前打算写的小说。
但是啊,即便知道她是真正的人类,可我还是担心现实中的某件事:现在的这个空间,以及我对莉莉周的沉迷,甚至还有莉莉周……
这些也许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彻底崩溃,消失。
因为我并不是会把幸福延续得那么长久的人,每当快要抓住幸福这种灵巧的怪物时,都会在来不及抓住时被打破与夺走。
固然没有任何一件事是永恒的,可我依旧乞求着命运别再阻拦我了,至少把我和莉莉周相处的时间变得更久一点,为此我可以付出很多。
所以……只是这样就好,哪怕今后我个人经历再多的苦难也无所谓。
可我明白,这只是毫无意义的祈愿罢了。
整个下午莉莉周都没有出现,而小说也没怎么动笔。
心里产生的空缺感让我不想在这里继续傻坐着了。我抓起外套,准备回家。
接近放学时,走廊逐渐被一片橙红的光晕侵染。虽然夜晚和白昼各有各的美好,但黄昏之时的美也是独一无二的。如果莉莉周在这里的话,这片风景会不会更让人心醉呢?
我忽然作出了艺术家的思考,有些人会觉得这是脑子有病,但莉莉周的话……
如果是她的话,如果是莉莉周一定会理解我;
如果是她,一定也对此感到认同;
如果莉莉周在我的身旁……
“真的吗?那下次一起去吧。”
“好啊。”
正当我离开图书室,对面走来一对男女,正从楼梯上走下,宛如一对散步的情侣或者夫妇。
而我心中的图景,眼前憧憬的某个的形象,此时正在眼前逐渐崩溃,消解。
取而代之的是现实中的莉莉周……不,我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名,只是个外表可爱的娇小女性。
同时我也没能忽略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他是我的同事。
与我这个整天埋首电脑的家伙不同,他一直给人一种上进的阳光感,也就是某些人所谓的“正能量”了吧,而且还那么清爽和帅气(笑),名副其实的人生赢家组。是啊,这种积极向上的人谁会不喜欢呢……除了我。
回首望去,她正和一个我熟知但极度讨厌的男人走在一起,时不时说说笑笑。也许只是我的心里阴暗而猥琐了吧,我甚至认为她的笑意中甚至带着些许讨好的媚意。
这都是我不曾看过的莉莉周。
还是说我所不知道的时间,我所不知道的场所和角落,她都是这副样子,和那个人如此亲密无间的相处。
我甚至完全可以把状况想得比现在更坏一些:
她在约会中,可能会拿某个接受了她施舍般搭话的人作为谈资;
他也会说起学校里的某个阴沉而被排挤的青年;
两人哈哈大笑,享受着那个人的笑料所带来的滋润,让那个人的丑态和耻辱成为他们爱情的润滑油。
想到这儿,我感觉心中忽然失去了什么。
可奇怪的是我在失去某些东西的同时,也无比轻松。
不需要再去顾虑那个让我既讨厌又沉迷得无可自拔的女人,只需要一味地讨厌就好了。
黄昏时暧昧的夕阳洒在莉莉周的身畔。当她和那个同事相伴着走到楼梯口那一刻,她身上的光,黯淡了。
目睹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切,我便再也无法思考,之后做了什么,去了哪儿,全然不知。
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又回到了图书室。
环视着仿佛不曾改变过的这个空间,便签,盆栽,桌子,电脑,茶叶罐,窗子,书架……午后接近傍晚时的奇妙氛围让这里变得沉寂而暧昧。眼前不断模糊着,仿佛让这个空间处于幻觉和现实的夹缝地带。
如果真的是幽灵就好了啊,哪怕有些可怕也没关系。我忽然这样想,如果她真的是幽灵该多好,那是只属于我们的秘密,然而就在刚才,这一切都在我的眼前毁掉了。
名为莉莉周的如白瓷人偶般的幽灵,从这里消失了。
这里也没什么可待的了,走吧。
就职第三年的时候,我第一次早退。没有生病,可就是有种什么东西被撕扯掉的感觉,伴随着难以言说的阵痛。
我又逃走了。
六、人总是喜欢在奇怪的地方犯贱
回家之后我躺在沙发上就再也不想起来。感觉今天的自己异常疲惫,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不知不觉便已睡去。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三点。头脑依旧昏昏沉沉的,心中某种挥之不去的烦腻感混合着残存的睡意,令我颇为不快。
夜晚并没有带着我昨天的烦闷离开,仿佛昨天以及从前经历的种种还在眼前。
漆黑一片的客厅里,眼前经常出现斑驳而诡异的画面。
这种时候想起什么都不奇怪,可我偏偏想起了那些努力想要遗忘的那段过去:
那是四个月前。
“从今天起咱们就是初三年级的综合科目组了,一年间共同努力吧!”
说话的人是Z,这间办公室的负责人,也是我的同事之一。
初三年级的教学工作使我把办公地点搬到学校的五楼,初三年级所在的楼层,这是学校的惯例。
新的同事看起来都很好相处。Z老师有领导才能,周围的人对她相当信服。其他的前辈们也都和蔼慈祥,还有年纪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老师。
不出意外的话,一定又是平稳的一年。尽管她们平时聊天的声音很大很吵,有时也会对年轻人卖弄着自己那套早就过时的价值观念,美其名曰“为你好”。但这都和我无关。只是不给别人添麻烦就够了,她们的事我也不会多管,平静的生活将会持续。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身后总是能听见一些窃窃私语。如果能从几个月后穿越回来,我会告诉自己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起初的那几周,每次印刷试卷都会问她们需不需要帮忙,比如捎带着她们的试题去印刷,或者取回印好的东西。
这并不是义务劳动,只是作为“别排斥我”的示好之举。
在这里的大部分时间我都不怎么说话,除了备课就是埋头写一些几乎卖不出去的小说,所以我只能通过这种微小的事表现出我的善意,至少证明我不是那种冷漠的人,只是不太擅长和他人交流,仅此而已。
后来,这个办公室所有的试卷印刷几乎都被我包揽了,偶尔还要替她们处理电子表格一类的工作,因为她们说“我们不懂”“这是年轻人的事”。
于是在某天,我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备课和休息的时间了,仿佛就是在为了她们不愿意做的工作而辛苦着:
“备课?那种小事在家里就准备了。话说回来,拼多多下好了没?帮我砍价,快点。”
“年轻人得多锻炼嘛,来,这个也去,记住文字显示不出来的地方用打印机打出来,然后贴在上面。”
真正让我察觉的契机是大约三个月前的一天下午。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都去上课了,和我差不多大的女老师把门反锁,对我呵斥道。
“我啊,在这里已经活得够累了,每天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还得跟她们点头哈腰的赔笑,可是你……为什么你却还能那么自在的活着?!”
“哈?我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挺累的啊……”
“听听吧,这是你不在的时候,她们对你的看法。”
她打开了手机中的某个音频。录音里的话语虽然称不上多恶毒,但却是我不想再听第二次的那种程度。
毫无疑问,我在这间办公室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受欢迎。她们的口中,我并不是任劳任怨的热心肠,而是阴暗、沉默寡言、仿佛只要在那里就能让空气变臭的“怪人”。那些让我连备课时间都没有的工作,只是她们对我施加的的恶意而已。
我的“罪”,仅仅是并不积极,并不“正能量”的这个性格。
但比起录音中的诽谤,我更无法理解给我这份录音的人。
“这……为什么这么做?”
“别误会了,我只是不愿意只看到你被骗,然后活得那么轻松。”
“谢谢。”
她走了出去,不知听没听到这句话
后来我又从别的地方得知,最先煽动其他人的孤立排挤我的,是Z老师。或许是她认为我某次没有认真聆听她的“教诲”;又或是我这孤僻的存在本身就让她觉得厌烦。
总之,从那以后我不再为她们做事,因为我不想费力不讨好。然而流言并不会因此而停下,可我早已无计可施,只能忍耐:
“这人真不行。就知道忙自己的事,每次找他帮忙都哭丧着脸。”
忍耐,
“平时连句话都不怎么说,除了敲键盘就没别的事好做了吗?”
忍耐,
“这人心里是不是有毛病啊。”
忍耐,
“直到现在都不搞对象不结婚,说不定哪儿有毛病呢。”
忍耐……
然后,三个月前的某个上午。
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的时间,我打算提前去班级。当走到门口的时候,Z向办公室的所有人,特别是我这样说道:
“下午检查学习笔记,教案,还有研修手册。咱们都放桌子上,我去交到教导处。”
“这件事我没听说过,什么时候的事?”
说实话,那些有的没的材料根本没谁会认真去写,一开始也是她们这样告诉我的,初三只要教案写好就够了,以前也没有检查初三年级的惯例。更何况就算需要检查也会提前至少一周告诉我们……
啊!原来是这样。
“早就说了嘛,是不是忘了啊,年轻人做事得踏实,别丢三落四的~”
她们笑吟吟地,饶有兴味地看着我,就像欣赏笼子里被虐待的动物一样。
她们早就知道有这件事,却故意把消息封锁起来。
也许这就是被排挤的最直观的感觉吧,没有拳脚相加的暴力,没有当面的辱骂,但比任何的暴力与辱骂都要令人厌恶。
她们还在那边有说有笑,完全没有把困惑的我当回事,其中Z的笑容最让人碍眼。
我站住了脚步。那一刻我什么都没想,但也想了很多。
我想的只有一件事:让她们闭嘴,用暴力这种最直接的方式——
啪。
巴掌扇下去时的感觉很奇妙,完全没有解脱感,只是心中的怒气被转移到某个我也不知道的地方。
挨了我一巴掌以后,那个造成我所有苦闷的元凶——Z瘫倒在自己的椅子上发愣。
手上一阵火热,过会儿变成了针扎一样的刺痛。
如果细究起来,我当时为什么要那样做呢?明明继续忍耐就好了。但这并不是什么难题,因为……
人总是在奇怪的地方犯贱。
就像“写着不能按下去的按钮”那样,有些事明知不能做,明知做了的后果会很糟糕,可还是忍不住会去做。
“暴力事件”以后,背后议论我的人并没有减少,而是变得越来越多。
我的“壮举”被添油加醋告诉了其他的办公室。年级主任,校长,还有那些自以为是的考了心理学证书的同事都来和我“谈心”,而话题清一色的都是从我的“错误”出发。
渐渐地,我当时是否真的如她们所说得那样凶暴,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了。我只知道一件事,我在这所学校的印象(标签),从少言寡语的青年,变成了不思进取,暴力至上,做事不经过大脑,性格沉闷,每天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的怪物。
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这些话从来不会有人当面和我讲,全都化作背后的指指点点,冷嘲热讽。
于是我开始畏惧上班这件事。
上班,原本对热心教育的某个青年而言是一天希望的开始,可他却开始渐渐期盼每天什么时候结束。
一天,结束了。
但新的一天还会再度开始。
又是一个伴着胃疼和恐惧的早晨,我叩响了图书室的门,遇见了莉莉周。
我想,也许新的人生已经开始了……
可是就在那天下午,那唯一的可以接纳我的地方,那个我唯一能打开的门,也被我亲手关上,再也无法打开。
莉莉周,也从此消失了。
“天亮了啊……”
一夜的辗转过后,窗子东南端的天空早已有了明亮的迹象。
看着远处散发剔透青色的天空,还有那东边侵染着的乳白色,我忽然领悟了某件事。
就像天会亮,太阳会升起一样,很多事也许不是逃开就能解决的。
或许命运里出现的东西都是无法抗拒的,不能逃避的,只要它还存在,我就无法再开始新的人生。
不想上班……
可是必须要去。
果然啊,人总是在奇怪的地方犯贱,明明学校都成了自己痛苦的根源,还是会坚持去上班。
因为我有不得不去面对的事。
七、回到那里
“昨天怎么没去图书室?小说写完了?”
下午,我在走廊遇到了李老师。
“有点不舒服,没什么大事。”
“这样啊。今天有空去图书室坐会儿,那孩子也挺想见你的。”
“您是说莉莉周……不,您外甥女?”
“是啊,她之前还说想多和你聊聊。”
“那个,虽然现在才问,她为什么来这儿?”
“是Z老师托我给咱们学校一个老师介绍的,看来俩人也相处得不错。本来我觉得你也挺合适,但Z老师……那人太强势了,说什么都不听。不过孩子的事还得孩子做主嘛……”
果然是这样。
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终于从内心浮现。
原来从一开始就只是我一个人在会错意,认为自己应该这个孤僻的爱情故事的男一号,到头来我只是把自己的现实和手中所写的小说混淆。
在任何的故事里我永远只能是配角,她和他才是故事的男女主人公。
现实才不会像小说那样发展。对现实心灰意冷的逃离,遇到了能理解自己的女性,那仅存于这间图书室的精灵(女孩子),然后渐渐沉迷关于她的一切,在她的包容和接纳中再度面对人生的不公——
怎么可能会有啊!
这一切怎么可能都是如此的恰好?
怎么可能命运是对被排挤的我的恩赐?
不过是我在误解中越走越深罢了。
“话说回来今天学校出什么事了吗?大家都没什么精神。”
为了转移话题,我对李老师问起这件事,这也是我自从上班到现在一直抱有的疑问。
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大家都阴沉着脸,像是遭遇海难后的幸存者。
“是什么事呢?啊!昨天就在你走前不久,XX老师在楼梯口那里摔下去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不过为什么会掉下去呢,也太不小心了……”
李老师絮絮叨叨地解释着。
“这样啊。”
“你好像不是很惊讶。”
“不,那个……”
“总之钥匙先交给你,记得过去啊。”
说完,李老师朝着与我相反的方向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的末端。
再去一次吗?看着手上的那金属的嶙峋瘦骨,我忽然又有了如此的打算。
最终我还是决定去一次。我想我应该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关于昨天的那件事,关于她,也关于我。
也许不这样做的话我就不能再面对她了。
不过我或许忘记了某件早已被我渐渐忽略的事。
过去的痛苦是不断积累着的火药,少许的火星就会使其在未来的某个时候突然引爆,将我的一切,无论是平静的现状还是原本的情感,尽数毁掉。
八、虚伪·真相
“这件衣服挺适合你的。”
“年轻人就是好,穿什么都显得漂亮,我们啊……”
“等下一起去探病的时候我载着你,我家刚刚换了辆新车。”
大概好几个月不曾听到过的对话再次充斥在我所在的空间。
随着那些对话,脑中响起了激烈的震撼,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嗡”地一声,碎掉了。
眼前的光景是一如既往的图书室,那些书架,便签,盆栽,还有莉莉周都在这里。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她们会来这里?!
那些为我赋予各种标签和负面传闻的同事们来到了这间图书室。
生理上的厌恶与畏惧油然而生。
纵然她们的目标是那边的莉莉周,我依旧像老鼠一样蜷缩着。这不是贬低自己,只是自然而然在那些人面前就这样做了,戴上耳机,努力蜷缩着,就像以前一样。
Z朝我这里瞥了一眼,没有搭理我,但这样已经很明确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以及她们对某个怪人的态度。
“走吧,跟阿姨们一起去医院吧。”
“要是有你在旁边他也一定能好得更快一些。”
“那孩子人挺好的,以后就拜托给你啦。”
“听医生说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放心吧。等你们结婚的时候阿姨给包个大红包!”
“可说呢,人家这叫吉人自有天相,好人到什么时候都有福报,以后的路也不会太难走,至于有些人嘛……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不用多加怀疑和思考,她们明显是在指这里的另一名听众。因为看到了,所以就要挂在嘴边数落一顿,就像随便踢开路边的石子,石子真的碍着人们走路了吗?也许只是抱着玩乐的想法。
而我默默只能承受着,就像被脏水泼了以后不能擦,也不能抖落,只有这么忍耐着走到可以清洗的地方。
求你们了,快走吧。
心里无数次向我以前完全不信的各路神仙祈祷着,但恶意还在持续:
“孩子,阿姨跟你说,看人可得仔细了。阿姨看人就特准,谁行谁不行看他一眼就知道。可别被身边的那些不正经的人骗了,比如……”
Z努努嘴,示意莉莉周她说的那个人就在这间屋子里。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附和着:
“有些人吧看着挺老实,其实不定憋着什么坏事呢。”
“快三十了还成天做梦当作家,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器晚成的料?”
“整天什么也不说,绷着张苦瓜脸窝在那儿敲键盘,心里不是有毛病就是脑子不正常——”
“哎,我说……”
某个人拉了拉Z的袖子,似乎要把就差指名道姓的羞辱给遏制住。
“他戴着耳机呢,听不见……”
明知这些都只是虚伪的一面之词,我却不能反驳一句,因我的的确确是她们眼中的烂人。而她们所说的话,对莉莉周而言就是真相。
“还有啊……”
Z又开口了。
别说了……
“而且这人还……”
别说了……
“他还……”
眼前总觉得有什么色彩斑驳而琐碎的斑点不断侵吞着视野。
胃又开始扭曲着疼痛;
心跳变得飞快,像是要从胸口挣裂;
手脚的血液都快被冻僵了;
“这人有暴力倾向!”
不!
“他是个暴力狂!”
仿佛那些红口白牙里吐出的词汇,正在一个塑造猥琐的,不怀好意的,一事无成卑微下贱的另一个我,然后被她们猩红的唇和惨白的牙齿咬碎,咀嚼。
刚才还时不时打量着我这边的莉莉周也转过身去,不再看向我。她一定已经幻灭了吧,对这样的我,对这样一个和我截然不同的“我”。
他人的话语,看似只是一堆毫无意义的声音的叠加,却能轻易影响一个人的内心。
你是杀人犯,如果有人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说,然后拿出所谓的证据,那么那个人的确就会被当做杀人犯,无论他怎么辩驳都是徒劳。印象的种子已经种下,就会生根发芽,无法铲除,就算想要强行挖掉,也只会伤害到内心罢了。
“为什么啊……”
我用心底最深处的声音,竭力压低想要吼叫与咒骂的冲动,小声喊道。
只是连逃走都不允许吗……
为什么连我最后的避难所都要撬开,让我接受那些核废料一样的污染。
“为什么……”
连我最后的憧憬和希望都不能能拥有?
你们就真的这么记恨我吗?
我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她也不愿意听这些“真相”,也不觉得她是被道德绑架,被那些老女人的年龄和地位蒙骗、洗脑。所以我什么都没说,关掉电脑,保存了文档,抓起外套离开这座正在建造中的地狱。
我逃走了,哪怕背后的嘲笑和讥讽依旧不会因此停止。
但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莉莉周……不,那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无非也是鄙夷我的众人之中的一个。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难受呢?”
背靠走廊的墙壁,我自言自语着。
眼角,脸上,下颚,手心……
眼泪形成了渐渐变宽的河流,冲刷着盐分和某些终于排遣出来的情感。
因为我的丑事被喜欢的人知道了,仅此而已就让心里变得羞愧而痛苦。
冬季过早的入夜让周围一片黑暗,只能见到远处街灯渐渐明亮,汇成两道平行的光辉轨迹。
黑暗中,五感连同神经都变得格外敏感,我甚至若隐若现还是能听到里面的对话。
快要走到教学楼下面的时候,我发现手机和电脑没有带出来。那些东西不在身边的话,不至于影响生活但还是很麻烦。可是……
“不想回去取啊……”
回去的话,搞不好那些快退休的老女人还在七吵八嚷。
但心中另一个声音催促着我:还有应该要做的事,还有一些话没能对莉莉周说出。
那是她哪怕不再信任我,在我眼前消失的时候,我也必须说出的话。
尽管来自于之前那些虚伪的相处,但依旧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真实。
回到图书室时,她们已经走了,但只是残存着的气息就足以让人厌烦。
屋子里没有开灯,时不时能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
窗外,道路上车辆打出的流光在天花板随着窗框的影子平移,我顺手把灯打开,走近莉莉周的身边。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了。”
“是这样没错,但是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单独拿出来说呢?”
“因为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是什么呢?”
她十分期待的样子。
九、真相的延伸
“你应该知道了吧,我在这所学校发生的事。”
话说出口以后,我感到有些不对。
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可这句话同样也是我心里最想对她说的,因为我的“真面目”在那些人的口中已经暴露。无论是孤僻还是暴戾,任何一个都足以让她彻底厌恶我。
“没事的,无论她们说学长是什么样的人,我都听不到。”
“欸?”
谜语一样的话语。尽管听到了,可我无法理解她的意思。
仿佛看穿了我心中的迷惑一样,她接着说道:“你知道吗?这双耳朵其实什么都听不到,只能靠读唇语理解别人说话的内容。”
原来是这样。
唱歌的时候节奏感差得不行,跑调也总是很离谱,每次说话都会看着我,因为她如果不看着别人的脸,就没办法读出唇语!
所以莉莉周没有听见我的那些传闻,只是这样而已,为什么我会感到如此的安心和幸福呢。
快要哭了,不……可能现在我已经有些哭出来了。
“所以说,不管学长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不打算了解,因为真实的你就在我眼前啊。”
她牵起我的手,温热的感觉从指端流向全身,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到底有多凉。
“没事了,没事了……”
她摩挲着我的双手,温暖还在不断地传递着。但我还是无法坦然面对她,因为那个时候,因为在昨天的傍晚……
“那个人受伤的事是你做的对吧。”
说出来了。明明只要沉默,只要烂在肚子里,现在的幸福就可以一直继续下去,但这份美好的愿望最终还是被我亲手打破。
没错,我在昨天傍晚看到她将约会对象从楼梯上“意外”跌落的真相。
这也是我无论如何抗拒,也不愿相信,更不愿说出的真相。
因为这个真相会让莉莉周成为加害他人的罪犯。但心底的话语无法遏制地涌现着:
“我看到了,是你把他从楼梯上推下来的。”
话语过后的沉默从我们之间蔓延,将整个空间变得压抑无比,就在我想着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莉莉周开口说道:
“但你没选择报警或者告诉其他人,不会是来要挟我的吧,让我做这样~那样~还是那样的事?”
莉莉周故作轻浮地笑着并摆出种种妩媚的姿势,不过演技有些刻意,反而让人想笑了。
“怎么可能啊。”
“我想也是,学长并不像那种人。但又是为什么呢?”
“我只是想知道理由,想知道你这样做的原因。”
“原因呢~”
她捏了捏耳畔的发丝,继续说了下去。
“我其实很庆幸知道这件事的人是学长。不知为什么,在你面前我可以坦白这些事,而且我觉得你也应该能理解我。”
莉莉周脱下鞋,坐在椅子上环抱着双膝,让脚踩到椅子的边沿。坐定以后,她把自己的脸埋在膝间,仿佛这样才能让接下来说出某件事的她感到安心。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说道:“我啊,一直以都想杀死某个人。”
“他?”
“嗯。”
“为什么呢?明明杀人这种事是不对的,可我还是想把那种人……呕……抱歉,我想起和他有关的事就会觉得恶心,不,就算看不到他,只要知道他还好端端地活在这个世上,我就会想起那时候的自己……”
她的哭声渐渐盖过了话语。
只有把他杀掉,我才能开始新的人生。
这也许是莉莉周没能说完的那半句吧,至于必须这样做的原因……
“和你听不见声音有关系,对吗?”
“这就是理由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学长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莉莉周抬起头,泪痕阑干的脸颊既令我揪心,又让我不愿想到的那个猜测变成了现实。
也许我早就该知道答案的,就在她先前的那句话,不,她的名字里。
“《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对吗?”
关于莉莉周的一切、
来说说某个女性的故事吧。
也许用讲故事的语气能让这段回忆更轻松一些。
她出生在一个绝对不可能健康成长的家庭。父亲是赌徒,母亲是性工作者。这种环境下成长的孩子,过早看到了这个社会光鲜亮丽下的丑陋,并知道了生活的残酷。
所幸她的成绩并不坏,在学校有老师喜爱,被同学憧憬,这让她维持着还算健全的精神。
但随着年纪一天天长大,她对自己的身世越来越怕,每次回家看到那副活地狱一样的惨状,都会担心这些事暴露给同学,直到初中。
实在无法承担这份压力的她选择了宣泄……也就是和信赖的人分享这个秘密。那个人是班里同样很有人气的男生,成绩也和她不相上下。作为受欢迎的人,两个人自然而然成了朋友,保守秘密的朋友。
可是对孩子而言没有什么守约保密的道德准则,很快这个消息作为在小伙伴中出风头的代价,就这样暴露了。
她的标签不再是乖乖女,优等生,而是各种淫猥下流的字眼的集合。但她一直没做错过一件事。
她唯一的过错,就是出生在并不算光彩的家庭当中。
从此,桌子上时而会有各种各样的下流涂鸦,座椅和书桌里窝藏着作呕的垃圾,对此她只能默默忍耐,因为没人会替她出头。男生用下流的眼光看待她,女生嫌弃这个“不干净”的东西,家里也没人能听她诉苦,哭泣更是会招来拳脚相加的暴力。
哪怕她的成绩依旧名列前茅。
孤独中,她只能和各种各样的书做朋友。
那是某次考试结束一周后的傍晚。不想太早回家的她在街头徘徊着。因为回家之后要么家里没人,或者被挨上一顿毒打。哪怕书包里装着几乎满分的试卷。
而这次晚归也正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夕阳西下的巷口,她被那个暴露她秘密的男生拉到了巷子里,按倒在地。
“你要做什么——唔!”
嘴被堵住了。
“婊子养的东西!凭什么你比我考得好!凭什么!给我跪下!趴下!”
衣服被撕开,身体被抽打,撕咬,以及爱抚。
不需要问天真无邪的孩子究竟从哪里学了这么下流的脏话,还有后面那些下流的举动,这都是人类不愿意暴露的本能。
“呜……嗷呜……”
“不许出声!”
侵犯持续着。之后过去了多久呢?半小时?一小时?一天?她对时间已经失去了感觉,就像正在麻木的身体一样。
那天她失去了对少女而言意义重大的贞洁,可是比起肉体和心灵,她更不愿意面对背叛这种事。
为什么要出卖我?
为什么没有人来帮我?
为什么只有自己遭受了这样的事……
心中呼喊到近乎崩溃也没有得到解答。
“如果敢告老师告诉你爸妈,我叫我兄弟弄死你!”
在这样的威胁下,欺负她的男生没有得到任何惩罚。事实上她就算告诉了教师,告诉了父母,也不会得到任何的保护。
作为受害人的她唯一得到的,就是一身的伤痕,以及不知为何而失聪的双耳。她只能靠独自摸索的方式学会了唇语。其中究竟经过了多少努力,多少辛苦,没人知道。
又过去几年,父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或失踪或死去,但她没有丝毫的悲伤,只是对此感到解脱。
得知情况的阿姨收留了她,成为了她的第二个母亲。
数年间的正常生活似乎在把她变回一个“人”,但有些事不是时间就能解决的。溃烂的伤口不会因为时间而恢复,只会越来越严重。对她而言治愈这伤的药物只有一个,那就是所有事件的元凶彻底消失。
她和一直抚养她的阿姨不断寻找来自过去的这份良药。
“那个人就在你们就读的学校,现在是老师。Z老师还希望我把你介绍给他。”
终于,阿姨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她也决心和儿时的噩梦彻底告别。于是在那天,两个人准备下班出门约会的时候,在那个楼梯口:
“能遇见你这样的人真是太好了。”
“我也是啊。今晚去看场电影怎么样,然后我们——”
青年宠溺而无知地微笑着。
“不,你不知道这句话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终于能解脱了。”
“什么意思,我、我不太懂。”
没有理会他的困惑,她继续说着:“你知道吗,这条楼梯虽然不是很高,但只要头朝下的话也会让人当场死亡。”
“诶?”
“永别了。”
只是不经意间轻轻地一推,那个大个子男人失去了平衡,在楼梯上跌落。也许头磕到了某个地方,一动不动的他的身边渐渐积累起一滩血迹。
虽然没有立即死亡,如果就这样送医中途不治也是预料之中。没人会对她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起疑。
然后她用看似人畜无害的外表和演技欺骗了所有人。
除了在她背后目睹了整个事件发生的人;
那个在她人生中意外出现的,打开那扇门的人。
十、幸福论
“所以……那个背叛并且对你施暴的人,就是Z老师给你介绍的人,对吗?”
对此,莉莉周没有明确否认,但她此时的态度与神情,足以证明一切。
“命运真是不可思议。也许一辈子都要在过去的阴影里发抖了吧。当我这么想的时候,阿姨忽然说找到了那个人,我可以复仇了。”
莉莉周并不是天生的杀人犯。因为我看到了她现在的神情,尽管埋首膝中,可依旧能看到她那深邃而悲伤的神情,和曾经谈及“莉莉周”时一样。因为这段看似快意的复仇只是为了给过往一个交代。
“果然学长能够理解我这种人啊。”
“因为都是被排挤的人,那种经历,那种氛围,我多少也能体会到。你也看过了吧,我写的小说。那个被排挤的主人公,那就是我的真实经历。”
“我们是同类呢,都不算是一般观念下的‘好人’。”
莉莉周说着,开始玩弄裤袜的脚尖。这样的莉莉周有种莫名的妩媚,但同时也伴随着些许颓废的气息。
“总之这件事我不会告发,无论你做什么。”
说完我抓起外套,准备离开。
“理由呢?没有好处的话,你总不会因为对我的同情吧,但我并不需要这种东西。”
“同情?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这也是你说的。”
诚然,这不是同情,更不是怜悯,但却是比同情和感同身受更加单纯而高尚的东西。
“我想,我可能还是喜欢你的。”
没等她反应过来我走到她跟前,强硬地吻了上去。可她并没有抗拒,任凭我生疏地搂抱这具娇小的身躯。
“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封口费罢了。这样的话就不需要担心了。一旦我告发你,你也可以说我侵犯过你,证据都在你身上。咱们谁都跑不了。”
这样就好。
我是这样想的,只是这样就好,她可以尽情地,毫无顾虑地复仇。
“我说啊,学长。”
我回头看向莉莉周,她依旧保持着如同第一次见面时的微笑。
“我可以把这个当做告白吗?”
“随便你。”
走出门外,我发现李老师正倚靠在图书室外的墙边。
“这孩子从没有对外人说起过自己的过去,除了我之外,你是第二个知道的。”
“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放心,我不会做对她不利的事。”
说罢,我打算离开这里。今天实在经历得太多了,身上早就没有多余的力气和李老师闲聊。我径直往前走了几步,却被李老师的话再度拦了下来。
“我真庆幸撞见她的人是被Z老师她们排挤的,孤僻的你。”
“欸?”
背后传来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魄力,让我就这么愣在原地。
“所以说啊,我不会告发她的,因为我能理解。”
“你啊,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那孩子充满幸福的未来里,并不包含你活着这件事!”
话音刚落,我的脖子被后面从黑暗中伸出的一双手死死缠住,如同绞杀植物一样盘踞在树干上。
“快……放开……”
尽管我用力拍打,挣扎,依旧无法逃脱这种过于巧妙的关节固定技,我不知道五十多岁的李老师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力气。
“为了那孩子的幸福,我可以牺牲一切,只要她能够幸福这就足够了。”
我看到了她的幸福,这就够了。
这句耳边的话语包含着何等的执念和爱意,我渐渐绝望,失去了抵抗的力气。
“这里是旧校舍,声音传不到那边,而这里只有图书室还有人,但也只有我们三个,不,是两个。”
“你……唔……”
脖子被有力的手臂从背后绞住。
“那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了好好生活的入口,我不能允许任何人,尤其是你去妨碍。”
“我?怎、怎么回事?”
“你的存在只会让她更痛苦,然后犹豫。知道她为什么一个月都没有下手吗?明明有那么多机会。”
的确,我和她认识了快两个月,要动手的话早就动手了。难道说是因为我?我不由得产生了这种极度自恋却又不无可能的想法。
“如果没有你的话,她可能早就得手然后销声匿迹了。大概是因为初中那些事的缘故,她自己的复仇从来没有罪恶感。换句话说,因为你的出现,她畏缩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世上最可怕的是什么呢?也许就是一个平时和颜悦色的阿姨,现在依旧保持着平静的语气和态度,只不过手上拧着我的脖子,用快要将其拧断的力气……
“那么你呢?呃……既然都能动手杀了我,为什么不替她杀掉那个霸凌过她的人?”
“报仇,不是要自己去做才更痛快吗。”
随着这句话,李老师的手臂加大了力气。沉重的压迫使我的意识渐渐涣散,身体就像被溶解了一样瘫软,逐渐丧失知觉……
第二天,和莉莉周交往的同事,死了。
也许莉莉周再晚来半步,明天在学校里传来的这条消息里,就会多加一条:那个躲到图书室的阴沉男的尸体也被人发现在旧校舍的走廊。
但两者之中的任何一边都没有发生,至少现在是这样。
“快停下!阿姨!”
眼前尽管模糊,但依旧出现了一抹娇小的身影。
“你……这个人会阻碍你的人生,阿姨这也是为了你。”
“我知道,但这件事和他无关。”
“他会阻碍你,让你继续在过去里挣扎,这样也可以吗?!”
“他不一样!”
“傻孩子,以前的事还没长教训吗?”
“但是……”
下身忽然被另一双手抱住。是莉莉周,是她那尽管缺乏力量但依旧不肯放松的双手。
莉莉周和李老师在我的正反两面对峙着。
“唉……那我就不管你们了,孩子的事还得孩子自己,看来我也是干预得太多了,”
沉默了良久,李老师忽然松开了我。
“哈……”
“阿姨……”
“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我不管了。”
叹着气说完,李老师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不,李老师,你已经管得很多了。
对无依无靠的莉莉周,你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而你也把自己当做了她的母亲。看来比起报复这件事,莉莉周的幸福,这才是她无论何时都会最先考虑的事情。
也许是刚才的绞杀让这副缺乏锻炼的身体过度缺氧,想到这儿,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十一、告白
醒来时,我还在图书室,虽然想把之前的经历当做一场噩梦,可脖颈的疼痛还是让我认清了现实。
身上正在恢复着力气与知觉,我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十分柔软的环境中,她在抱着我吗?
“和学长在图书室的时候,我真的有一瞬想要放弃复仇。把外面的身份和过去统统舍弃,你是学长,我是莉莉周,然后一直一直一直这样,不去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以前发生了什么,就这样……”
莉莉周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不知是刚才把我搬到这里的缘故,还是那时的情绪尚未平复。
“为什么不能早点遇到你呢,学长。”
我的上身被莉莉周抱在了怀里,就如同被那熟悉的洗发水的香味抱住一样。
但这味道我并不讨厌,反而有些安心,因为这是她的象征,是她在我身边的证明。
“还想复仇吗?”
“嗯,但是……”
“那就去吧。至于办法,我可以教你。好像只要在血管里注入空气,哪怕只有10cc都会让人死亡,还有啊……”
“我没听到,我听不见,所以你和这件事无关,我……不想让你也变成罪犯。”
最后的话语斩钉截铁,仿佛包含了某种决心。
“但要是成为你的从犯,我并不讨厌。复仇也没关系,湮灭证据,逃离追捕,无论做什么我都会奉陪到底。”
“学长……”
杀人未遂的女人,被办公室政治排挤的男人,不管怎么看都是有问题的组合。
可是这样就好。不需要管别人怎么说,也无所谓谁从中作梗。
“我喜欢你。”
“嗯,意见一致了。”
她笑着说道。
“就算我是个孤僻的,不善言辞的阴沉角色也没关系吗?”
“你只是缺少一个能理解你的人。”
她俯下身来,将嘴唇与我的嘴唇重叠,随后又像想到了什么,对我小声说道:
“无论别人怎么说你的都没关系,我听不到。我不会听到关于你的坏话,会一直像现在这样爱着你。”
啊啊,这是何等的安心感。这句话,比起“我不会在意”,比起“没关系”,比世上任何一句代表包容的话语都要更令我感动。
“那我呢,这样的我真的可以得到复仇之外的幸福吗?”
“嗯,这样就好。”
你是干净的人,脏的是这世间的恶意。
这句话我并没有说出口,也不需要说。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回去,在暖气开得很足的图书室睡了一晚。睡意朦胧中,我感觉脸上像是被谁亲了一下。
第二天早上,我被某个声音叫醒了,但醒来后发现这里是旧校舍,不可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身旁的莉莉周也不见了踪影。
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上午八点左右,第一节课已经开始。
走到楼下,外面传来的警笛的声音打破了刚才的假想。
不远处一辆警车缓缓驶离,车子的后玻璃上映出一个女性的背影。我在人群里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听说……被杀了……”
“唉……俩人都可惜了……”
“那么好的两个人,何必呢。”
“好像还是在学校里,当着好多人的面打电话报警自首的,为什么呢……”
我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莉莉周……
怀着可能失去的惶恐,我像发疯了似的在校舍里奔跑着,寻找着,好像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她就会真的从我的记忆中,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莉莉周……
穿过走廊,打开教室和其他地方的门,把那些不解与异样的目光甩在身后。
莉莉周不见了!我必须找到她!
莉莉周……
我的故事,我的人生里不能没有你的存在,我也不能再失去你了……
莉莉周……
我找遍了每个角落,但始终没有她的踪影。仿佛她真是幽灵一样的存在,如今已然升天,不再我的眼前出现。
莉莉周……
我想继续了解你,想理解关于你的一切!
莉莉周……
日后谈、
从那以后,莉莉周再也没有出现在图书室。
对了,还有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那个比我不知强了多少倍的同事,死了。
在医院里昏迷的时候被人掐住颈部窒息身亡。
从那以后,又度过了无数个或难眠或安睡的夜晚。醒来时,困倦还是纠缠着我的神经。
只是……
看到身旁熟睡的妻子,我还是会涌现出些许的勇气和动力。
仿佛被我吵醒,那略带倦怠与恍惚的脸上浮现出些微的笑意。
“早。”
“哦、哦,早……那个,莉莉……”
可能是睡糊涂了吧,又或者在那几个月里,这个古怪的名字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
“叫我的本名就好啦,学长。”
她笑了,和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被阳光簇拥起的笑意一样。仿佛她的笑容也变成了温暖的,足以照亮任何黑暗的……
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