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 第六章 展开(中)

　　“虽然之前在那个投影里看见过图书馆的模型，但真正走进来看，才知道这里真的太大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馨拽着林言走进了图书馆中央的大厅，此时的她正惊叹于这座私人图书馆的规模。

　　“觉得很大吧？”她身边的林言清了清嗓子，为这位初来乍到的小姑娘做讲解，“大概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吧，一位温莎的女学者看中了这块地，于是这座图书馆就建起来了。当时的人还不知道‘魔法’这玩意儿真的存在，还说这女人一定是中了邪，来传教的吧！”

　　“现在看来，她肯定是从温莎魔女院出来的魔女吧。”徐枫跟在二人后面进了图书馆，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馨听到林言的介绍，诧异地问：“原来‘魔法’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吗？”

　　“你自己看书查查吧，这东西解释起来太费时间了。”林言扭过头观察周围的异常之处，一切和他昨天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并没有奇怪的地方。

　　于是，他准备走向之前迷路的地方。

　　“不要就这样不理我啊！”馨看见林言又撇下她，一个人走了，急得赶紧追了上去。

　　刚坐着脚踏出第一步，皮鞋锤到地面上，发出如雷般的轰鸣时，她才意识到图书馆里不能发出太大的响声。

　　于是她一路踮着脚，悄悄地悄悄地跟上了林言。

　　徐枫按照他们昨天的计划，在图书馆里寻找其他可能的空间混乱点。

　　一天前，林言在第二次会议上信誓旦旦地说：“如果是枫哥遇上危险，他肯定能飞快地跑出来的！”

　　徐枫当时抓狂地一拍桌子，投影和馨本人同时被吓得跳了起来。

　　之后，他激动地反驳林言，说自己只不过是不怕黑一点、跑得快一点而已。

　　但他现在还是老实地在外面研究空间混乱的原理了。即便他并不是专门修习空间法术的魔法师，对于“最基本”的破解大型术式也是“略知一二”。

　　——以上只是徐枫的谦辞。

　　现在的林言和馨来到了昨天意外发生的地方。馨环顾四周，对林言的鄙视再加几分。

　　“周围那么多人，怎么就你一个摊上这种倒霉事？”她用连自己都听不清的极小的声音说道。

　　林言当然更是听不见，他正忙着对图书馆的阅览区域一通比划。

　　“洗手间在这里呀，那我应该就是从这里进到空间混乱点的？”他看到了贴在墙上的指示，于是拖着馨往洗手间走。

　　但事实上，馨只要蹲下来，林言就根本无法动她分毫。

　　他用上双手，拉住馨的右胳膊，向后迈出艰难的一步，把她往洗手间拉。

　　此时的馨仍如一座盘踞大地数千年的大山，纹丝不动。

　　实在太重了！

　　林言判断馨就是机器的证据又多了一条。

　　“怪叔叔，你又想对人家大姐姐做的什么啊？”

　　扎马尾辫的学生被林言的怪异行动引诱过来，站在他身后。

　　林言回头一看，果然还是昨天那个给他指路的学生少女。她估计是这里的常客了。

　　今天是星期天，正好也应该是她不上课的时候。

　　“原来是到周末了啊，怪不得你一直在这。”林言转过头，放开了馨，无奈地说。少女背着手，绕到林言和馨之间。

　　“幸好大姐姐没事。怪叔叔，要是你把大姐姐搞伤了，后果自负啊！”她故作成熟地警告比她高上了不少的林言。

　　馨从地上站起。她先是把手上的灰拍掉，再整理了一下衣服，询问道：“看样子你经常来图书馆吧，你听说过这里的空间混乱吗？”

　　“是啊是啊，我们来这儿就是为了调查这个。”林言附和，之后又小声地补了一句，“要不是这个家伙不肯走，怎么会搞出刚刚那种尴尬的场面呢……”

　　馨瞪了林言一眼。他并没有接着说下去。

　　见学生少女一脸茫然，二人先把空间混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大哥，你该不会一开始去的是那边的‘旧厕所’吧？”少女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指向林言更熟悉的方向。

　　林言皱眉，眯起眼看向她所指的方向。

　　“这厕所怎么还有新旧之分？为什么不把之前的那个直接拆掉呢？”馨有点搞不清楚情况了。

　　少女摇头。“但是馆长说过那边很危险，不能去。”

　　林言翻了个白眼，馨反倒是提起了兴致，和少女匆匆告别。

　　“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擅自去那边冒险的，更不会带着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她举起右拳，郑重地承诺。

　　学生少女将信将疑地转身离开了，嘴里好像还念叨着什么。

　　见少女走远，馨才开口说出一句话：“走吧。”

　　“诶，你不是刚刚说过……”

　　还没等林言反应过来，馨就一把抓住他，把他往旧厕所那边拉。

　　她踮着脚，即使穿着皮鞋跑步，脚下也几乎没有任何噪音。

　　反倒是被拽着走的林言，鞋底和地板摩擦的声音在馨耳中如同沙锤的音乐一般美妙，她的步子也越来越轻快了。

　　林言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样一位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少女，是怎样才能做到像现在这样，拖着一位成年男子，还能迈着轻快的步子，向走廊的另一边飞奔的。

　　还未等他想出个所以然，二人就进入了旧厕所前的那条通向黑暗的走廊。

　　林言总算挣脱了馨的一只手，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望去，打了个寒颤。

　　“怎么，现在就开始害怕了？”馨完全收起了之前对待学生少女的那副笑脸，转而换上嘲笑的表情。

　　“不是，我只是害怕馆长那个老妖婆。”林言深吸一口气，否认了她的观点，再接着解释：“特蕾莎·卡琳，魔馆的建立者。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介绍的吧？”

　　“我记性可比你好多了，当然忘不了。”

　　他缓缓地吐气，平息自己的心跳，接着说：“她实在是太可怕了，发生什么怪事，都和她脱不了关系……之前我来这里看书，结果他就突然从我身后蹦出来了。”

　　他竖起左手的两根手指，表示当时的自己。做出同样动作的右手跳出来，把左手吓了一跳。

　　“她说，看书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一点，万一书掉下来砸到人就糟糕啦！”林言模仿着老年人教训小孩时的语重心长的感觉。

　　他把右手放下，左手的小人还是无忧无虑地走开了。

　　“然后书真的掉下来了？”馨挑起一边眉毛，问。

　　此时的小人毫无征兆地突然倒下了。

　　“是很多的书一下子呼啦啦的全掉下来了！”林言用两只手上下来回地比划着当时的场面，“我当时就被埋在书里面了，还是枫哥把我给捞出来的，馆长当时就在我们身后冷冰冰地看着呢！”

　　“还是不能让人信服啊。”馨反驳他，“这只是偶然现象而已，又能说明什么？”

　　“一次两次叫偶然，但一直这样就很吓人啊。”他抓狂地解释，“什么出门被石子绊倒，在门口抽卡全沉船，手机在馆里丢了，等了很久的游戏突然跳票了，她总能在事情发生的前一秒，出现在别人背后告诉他‘你要大难临头了’之类的！”

　　二人就这样，一人告诉别人馆长有多恐怖，另一人则以不屑的姿态，用自己的理论解释这些现象，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也是旅途的起点。

　　“现在我们还有机会回去。”林言回头，看向此时依稀可见的外面的光亮，准备找机会逃跑。

　　他正想往后撤，馨就一把把他抓回。林言踉跄几步，又被她顺势推进厕所。

　　他在陶瓷地板上脸朝地地重重摔了一跤。刚想回头教训她两句，身后的她却不知怎的人间蒸发了。

　　这只是他的第一感觉。但当他仔细一看，人间蒸发的应该是自己才对，因为外面的场景完全变了样。

　　“林言，林言——”

　　遥远的外面传来了少女一遍遍的惊呼声，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即使声音微弱，但也足够让他听见了。

　　“不要进来！”他用有点分叉的声音大喊，“把这个地点记下来，告诉亚尔薇特！”

　　看来自己是真的掉了另外一个空间了。

　　他听不到外面的惊呼声了，与此同时，他也失去了能勉强站立的力气，瘫坐了下来。

　　两分钟的时间被寂静填满，此后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手机的铃声，林言用颤抖的手指接通了电话，点开免提。

　　“终于通了！”亚尔薇特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进溢满白光的庇护所，“能听到吗？”

　　“能。”林言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告诉她。

　　“你们的情况我大概清楚了，我顺便通报一下空间的信息：6号空间，28号通讯线路，从各种角度来说都是最完美的。”

　　“厕所外面有什么？”纸笔摩擦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

　　林言站起，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从门口走了出去。“外面有三条路，往左的，往右的和往上的……”

　　虽然乍一看有点眼熟，依然是漆黑的走廊，但先前向下的楼梯的位置，变成了笔直的向上的梯子。

　　“怎么和之前的有点不太一样？”林言问亚尔薇特。电话那头的噪声似乎更加狂躁了。

　　“大概是进入的空间不一样吧。”亚尔薇特坐在办公室里，端起精致的茶杯，向着杯里的热水猛吹几口气，水面上顿时波涛汹涌，“你先往上面走，这个空间里越上面越安全，上面也有能出去的路。”

　　“那——我——呢——”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在空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想必她也听到了二人的电话声音。

　　亚尔薇特那头传来了键盘敲打的声音。馨的声音不久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馨已经往中间走了。”亚尔薇特的声音比平时冷峻了不少，“到时候你们里应外合把这个空间给拆掉吧。”

　　“把固定空间的‘锚点’拆掉？”林言想起馨在昨天晚上的第二次会议和他提到的东西。

　　如此庞大的空间不可能凭空存在。即使是最顶尖的魔法师，也要通过一些固定的措施，才能使这个空间稳定的存在。

　　“锚点”是最常见也最有性价比的措施。只要在现有的空间中一插，就可以准确的定位新建空间的位置。

　　但与此同时，拆掉空间的方法也非常简单——从锚点处把整个空间给破坏掉就可以了。

　　使用锚点的另一大危害，是使空间混乱的情况更容易发生。只要离锚点稍微远一点，空间就会变得非常不稳定。因此，未经许可使用锚点固定新空间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林言沿着梯子爬上去，就看到在走廊另一端闪耀的金色锚点。他马上把这一情况告诉了亚尔薇特。

　　“你看仔细一点，别搞错了！”亚尔薇特那边雨点般的键盘声一直没停下来。

　　林言飞快地跑过去，好像只要他稍微停下来，就会有无边的黑暗将他吞噬。

　　金色的闪光屹立于延伸的黑影之中。林言始终奔跑着，向着闪光伸出了手。

　　亚尔薇特看着事情这么顺利，反倒心生怀疑。她放下了茶杯，正想问问那边的情况。

　　“林言大笨蛋，能听到我在说话吗——”

　　馨的声音比在卫生间时清楚了很多，林言大声地应了一声，把亚尔薇特的提醒声盖住了。

　　“我数三二一，一起把那个东西给拔掉！”

　　林言眼前的钉子状的金属锚点闪闪发光。虽然听起来很高大上，但本质也只是一种特殊的法术释放装置，只要从地上的裂缝里拔出来，整个空间都会解体，就像机器失去了螺丝钉。

　　“等一下，你们先仔细研——”

　　亚尔薇特正找到机会提醒他们，但通讯线路此时不合时宜地意外地断掉了。办公室里的她恼怒地挠着头，尝试重新连上去。

　　“三，二，一——”

　　外面的馨露出了笑容，只要把整个空间拆掉，她就能过上所谓的“幸福的生活”了——自由自在，不受拘束，也不会受气。

　　现在只要把钉子拔出来就好了。话音刚落，两个空间中金色的钉子从地上同时被拔起。

　　但是，林言所在的空间里除了地上的裂缝，什么都没有发生。

　　“成功了？”林言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那边是什么情况？”馨也感到有些奇怪，但此时的她已经被兴奋冲昏了头脑，“能出来了吗？”

　　“我这边怎么没反应？”

　　“什么？”

　　“什么都没发生。”林言回答。

　　另一边没有任何反应。

　　“馨？”林言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被拔出的毛点的金光流进地上的裂缝，柔光填满了黑暗的走廊。

　　当他反应过来应该逃走的时候，光芒早已从裂缝中溢出，将锚点、放在地上的手机、甚至走廊里的人，全部吸进了裂缝。

　　白色的空间在林言眼前不断扩张、延伸。他慌忙地想要跑出，却发现自己早已没有了机会。

　　厕所的入口本身就是陷阱。只要踏入，自己便没有了从这间隙中逃出的机会。

　　他早已落入了无限展开中的图书馆的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