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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抹在亚麻布背后的追忆

2023-05-16 21:29 作者:阿兹卡班在逃瓜皮  | 我要投稿

0. 存在是一段短暂、可怕而奇妙的梦,直到某天死神轻巧地敲击门扉时,人类才会恍然大悟。 1. 等价交换是炼金术绝对无法违背的准则。 炼金术的本质是等价交换,而非无中生有。麻瓜们能通过杠杆原理将本应投入的力转换成距离或时间,以减少他们实际投入的力,炼金术士也可以通过改用更优质的炼金原料更高效地撬动那些固化在物质内部的魔力结构。被称为魔法“杠杆原理”的罗毕拉德基本定则,就是在某种条件下将炼成术式上的某一筹码转变成另一炼金术士可接受的筹码后,通过增加或减少它的权重贯彻等价交换。 上古尖端炼金术士能通过移动炼成阵的“支点”来降低产能的投入炼成那些近乎不可能炼成的产物。可无论他们怎么拨动炼金术的“杠杆”,也绝不可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无视等价交换——即便这个点已经置于这支理想状态下的“杠杆”在概念中才存在的临界值上,也需要炼金术士们“力”的投入才可能撬动“杠杆”的另一端。炼金术式也像杠杆那样——通过调整杠杆或许会变得更加省力,但却永远不可能做到省功。 即便在操作过程中多么小心翼翼无法避免炼成时也会产生必然的损耗。系统误差的存在致使实际所需的原料略大于原定理论上的量。戈巴洛特第三定律就像三角形的两边之和一定大于第三边,混合毒药之解药要大于等于每种单独成分之解药之总和。既然在魔药上广泛应用的斯卡平现形咒能通过近乎炼金术的程序将魔药中各种互不相干的成分变得可视化,那么使用斯卡平现形咒的衍生咒也可以将炼金术各炼成阶段所需的能量逆推并绘制成可视化的曲线。各阶段所需的能量曲线就像崎岖不平的山,当整个魔力系统平衡时会处于能量波谷。当魔力系统处于平衡态却发生微小变化时,体系内的能量就会相应增加。得出整个结构的能量后再对各魔力节点上所需的能量进行偏微分,就可使其内应魔力虚功等于外部魔力做的虚功以达到体系平衡。 炼金术一直遵循着的等价交换是规则上的等价——倘若炼金术士想要得到未来的生命,那么一定要付出现在的生命进行交换。天平两端的生命的量可以不对等,但在规则上相当于用寿命交换寿命,并通过大量珍贵的魔法材料来让这种交换成立。 “魔法石凭借着什么制出长生不老药?”抱着一摞厚厚皮面书的红发男孩朝他的导师问出了那个一直困惑的问题。系统性学完炼金术基础的他知道付出极大代价才可能增大做出那枚那颗象征着炼金术至高成就的魔法石的机会,也猜到了魔法石是将数千万条生命连同血肉灵魂凝聚到一起制作出的炼金产物。 可他还是想不通尼可·勒梅到底是从哪找齐足以支撑魔法石炼成术式运行的筹码——魔法界的人口和神奇动物的保有量实在低得可怜。即使妖精叛乱常在魔法历上被说成“血淋淋”和“惊心动魄”的,可是这场叛乱根据记录的伤亡也没有一个麻瓜村落的村民多。哪怕将巫师和神奇动物全部赶尽杀绝也凑齐1/32块魔法石,除非勒梅将手伸向麻瓜界才可能凑齐……等等,麻瓜? “你知道在我出生的14世纪,欧洲发生过什么,阿尔法德?”尼可·勒梅没有直接回答,他如男孩所料地那样以反问形式隐晦回答了这个问题。他轻拍了拍红发男孩的左肩并示意男孩去看看那幅挂在书房墙壁上的画。阿尔法德不止一次在藏书室里看到那幅线条扭曲,色调还阴郁灰暗得跟阿兹卡班如出一辙的画。他一直不明白尼可·勒梅为什么会把它挂在这里——画面上的成片树林就像是无数捂着头恸哭不已的人,他感觉不到一丝生气的同时又觉得它“吵”得可怕。 欧洲在尼可·勒梅出生的两百年内先后爆发了大面积的雨灾和至今闻之色变的黑死病。 那场发生在小冰河期的雨灾接连不断地酝酿出一场又一场洪灾,它们冲毁了欧洲一半以上的农田。颗粒无收的秋季,饥肠辘辘的农民发疯了似的想要挖出那些早就泡烂在田地里的谷物充饥。 次年春季再次发生的洪灾并不会遵守人类划定的历法,向土木偶祈怜的愚痴者也不会得到注视。粮食短缺引发的饥荒很快席卷了整个欧洲,据不完全统计,约有三百万的左右民众在洪灾余波持续的数年内因此丧生。当被称为黑色恐慌的黑死病在人口密集的城市区域爆发并造成大规模死亡时,连绵不断的雨仍然在不痛不痒地下着。骇人听闻的黑死病是那样来势汹汹。王室迫于压力宣布戒严的数日内,因此而死人数便超过了雨灾造成伤亡总和——那些雨灾的破坏力相较于黑死病,它们持续了十余年才造成可以被记载为“大量”的麻瓜死亡。 约650年前,欧洲历史上最为恐怖的瘟疫开始在整个欧洲蔓延。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想象感染者是怎样突然跌倒在大街上停止呼吸的,确诊者又是如何数着日子在自己家中咽气。直到死者身上发出难以掩盖的臭味,邻居们才大致猜到了隔壁发生的事情。旅行者们见到的只有无人耕耘的荒芜田垄,洞开的酒窖无人问津,无主的奶牛在大街上闲逛……当地的居民却无影无踪。 “一名脸色蜡黄、衣衫褴褛的男人,步履蹒跚地走在满是污秽的街道上。正在发热的他虚弱得随时都可能倒下。他走进黑暗而简陋不堪的屋内倒在那张勉强可称为床的木板上时,连盖上破旧棉被的力气都没有。若不是浅浅起伏的胸膛和不时发作的剧烈咳嗽及呕吐,旁人几乎无法辨认出这是一个活人。”尼可·勒梅看着那副色调灰暗的画久久不语,红发男孩也跟着沉默了。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尼可·勒梅面色才缓缓开口向男孩讲述起那幅画背后的故事,“屋子里安静极了,连过往常在房梁、灶台、桌上出现的老鼠也没有动静。阿尔法德,如果你有勇气细心观察就会看见男人腹股沟和腋下在短短三天内出现了如同鹅卵石一般的硬质结节。腹部浮现出黑斑,明明活着,身体却已经呈现出了死气。那名画师……幻觉、呓语在他生命进程的最后接踵而至,精神变得错乱直至最后失去生命体征。”尼可当然知道男孩为什么沉默,他怀有敬畏地告诉了阿尔法德那副画的来源——它是一名身体和精神都濒临崩溃的麻瓜画师在几百年前黑死病横行欧洲时画下的。 “我只在书上看到过黑死病横行时的凄惨光景,没想到会如此令人绝望。”男孩额前散落的红色碎发随着他下意识的点头动作前后晃动,虽然他那还没完全长开的五官上仍带着独属于孩子的稚气,但却已经可以看出眉眼中的凌厉。 “是的,它肆虐欧洲时……惊悸而死的可不仅只有麻瓜,巫师当然也无可避免地受到了波及。它最初出现于1338年的中亚一个小城中,于1340年左右向南传到了印度。随后向西沿古代商道传到俄罗斯东部,俄罗斯大草原自此整整五年时间都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鞑靼人于1345年冬进攻热那亚领地法卡,恼羞成怒的鞑靼人在攻城不下之际竟将黑死病患者的尸体抛入城中。绝大多数法卡居民因城中忽然爆发瘟疫死亡,只有极少数还有力气逃离法卡的居民侥幸逃到了地中海地区,但这场可怕的疫病仍却阴魂不散地伴随着他们逃亡。”尼可·勒梅用瘦削的指肚抚摸着那副油画的画框。他知道这个来自于莱斯特兰奇家族的男孩在很某些事上也是个极端纯血主义者,“黑死病肆虐的铁蹄在1347年最先踏过君士坦丁堡─拜占庭,它是罗马当时最大的贸易城市。西班牙、希腊、意大利、法国、叙利亚、埃及和巴勒斯坦在此后的一年里都爆发了黑死病。黑死病于1352年袭击了莫斯科,当时我们都叫它……喔,就是卢克斯现在工作的国家。它将魔爪伸向了沙俄社会的各个阶层,连莫斯科大公和东正教的教主都相继因此死去,无论贫穷还是富裕……没有人能侥幸从死亡的阴影下逃离。” “黑死病得以在欧洲畅通无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猫在中世纪遭到了不公正的待遇。”阿尔法德将目光转到另一幅画着玫瑰丛后黑猫的画上,“那些愚昧无知的麻瓜在教会的蛊惑下像对待仇敌那般几乎将猫赶尽杀绝。请恕我难以与那些病死的麻瓜产生共情,他们的遭遇完全是咎由自取。”他那对紫水晶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独属于少年的傲气。 “那些麻瓜在极度恐惧下想出了各种根本不能称之为方法的方法。你也知道使用通便剂、催吐剂,进行放血疗法并烟熏房间……烧灼淋巴肿块并在其上放置干蛤蟆不可能会奏效。但当时深受中世纪宗教思想影响的麻瓜对此深信不疑,并且还将瘟疫肆虐的原因视为了上帝对他们不忠的惩罚。”尼可·勒梅摇了摇头,瀑布般的胡子后传出沉重叹息,“频繁在密闭空间内的集会反而让黑死病的蔓延变本加厉。它从意大利南部的西西里岛扩散到了北部的热那亚,再到一路蔓延到了法兰西的马赛和巴黎,最终辐射到了欧洲的四面八方。麻瓜王室仓皇出逃,富人纷纷用马车装载着行李疏散到了乡间。上万余所房屋被遗弃,没能力逃离的居民就用松木板把门窗钉死。所有住着病人的住房的门上都有红色的十字标记,那会有什么用?无论是巫师,还是麻瓜,全都对此束手无策……结果太显而易见了。” “麻瓜的神很显然不会保佑他们。”阿尔法德将自己怀中的那摞皮面书堆放在一旁的木架上,勒梅的话让他脑补出了一群麻瓜对着空气虔诚祈祷的画面,他对那些中世纪麻瓜将精神寄托于虚无存在上的行为嗤之以鼻,“我可不认为我会喜欢一个曾经将我折磨至死的物件,更不用说将它当作我的印记。” “愚昧无知者且无畏者最可怕,他们就像是装睡的人——宁可 闭着眼睛祈祷着特波疣猪停止冲撞,也不愿向后退一步避开它。”尼可轻拍阿尔法德的左肩,他早就不再对无法改变的过去耿耿于怀,“当我从布斯巴顿返回巴黎时才发现太晚了,整个巴黎到处都是尸体与等死的病人……几乎变成了一座死城。上至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很多城镇到最后一个人都没有剩下。每天都有新的人死去,每个人都在提心吊胆地想着自己能否看到第二天升起的太阳。送葬的钟声不停为新的死者哀鸣,甚至让麻瓜一度停下了他们历史上持续百年的英法战争。鼠疫在几百年时间里陆陆续续出现过不少次,但像那样覆盖面积如此广的瘟疫也仅有这一次……它就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屠杀。” “能够治疗它的罗齐尔-勒梅药剂在1668年才问世。”阿尔法德注视着黄铜烛台上晃动的火焰,“据说它是您和佩雷纳尔奶奶共同研究的成果。” “不,那其实全是佩雷纳尔的研究成果,我只提供了魔法石给她研究,那是她执意要加上我的名字。”尼可从阿尔法德放在书架上的那摞皮面书中抽出一本翠绿色的书,他随意地翻看了几页后便将它重新放在了书堆顶上,“当她成功研究出可以去除黑死病的魔药时,病死的人数已经达到了欧洲总人口的三分之一,死者躺在猪圈、在粪堆和泥泞的街道上腐烂。我们趁伦敦大火时放飞了特批下来的雷鸟,我们将足量的药剂混进了雷鸟引来的大雨中。” 魔法界人人都知道尼可·勒梅制造出了魔法石,但却无人知晓那其实是他终其一生都无法忘却的痛。 “我明白了。”从巫师的角度来看,六百年前的黑死病蔓延确乎透着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诡异气息,阿尔法德大致上确定魔法石的诞生与某次大面积黑死病的爆发有关。 “它的红……是鲜血和生命的颜色,同时也是沾染了不该触碰禁忌的罪行。”尼可·勒梅闭上了双眼,他似乎不愿意再看那幅画,“它是奇迹,也是一个可怕的失误……你还是留在这吧,阿尔法德。” “恐怕不行,老师。”阿尔法德的眼睛不自主地看向了那只正在右方窗口处啼鸣的炼金鸟,他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拒绝,但尼可并不能从阿尔法德那对紫水晶色眼睛中感受到一丝快乐,“有些事情我注定没有办法逃避,那些事情阿拉各布不该……” “难道你就该……算了,至少把伤口处理好吧,阿尔法德。”尼可·勒梅,“不要再想莱斯特兰奇夫人说的那些话,你并不需要为其他人而活,想想自己的未来和爱好。” “我明白了,老师。”阿尔法德在试图压抑或隐藏真实情感时,仍会无意识地泄露出他真实的想法。尼可注意到了阿尔法德回应自己提到的未来时短暂浮现出的痛苦神情,他轻摇了摇头后发出沉重而无奈的叹息。 2. “莱斯特兰奇。”奇洛小心翼翼地解开头巾背向卡里诺,他疲惫的笑容中透露出蜜糖都难以溶解的苦涩。嗅到头巾内异味的卡里诺不自觉地低下头退开了些距离,他知道只要在下意识退开的那瞬间微低下头就不会被伏地魔察觉出自己的嫌恶,“主人的体力透支了。我,我们……需要独角兽的血液。”盘踞在奇洛后脑的伏地魔就像是一条蛰伏不动的毒蛇,即便现在的伏地魔看上去因体力不支而沉沉睡去,卡里诺不敢对他稍微放松警惕——像伏地魔那么畏惧死亡的人绝对不会不悄悄留下什么后手。 “八品脱未沾染诅咒的独角兽血液还是没能让他恢复体力吗?”卡里诺瞥了眼黏在奇洛桌上散乱摆放着的空玻璃瓶内壁的银蓝色液体,作为血液提供者的他再清楚不过寄生在奇洛身上的伏地魔在用什么东西恢复体力。办公桌上那份预言家日报的标题是神秘事务司遇袭事件,卡里诺意识到自己接下来或许又要有事务要处理了。 “禁,禁林有独角兽群,莱斯特兰奇。”奇洛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饮用沾染带有诅咒的独角兽血液会让自己生不如死?可事到如今奇洛也已无路可退,他只得把自己所剩不多的渺茫希望再次押注到伏地魔能够拿到那颗该死的魔法石上。 独角兽的血可以延续人的生命,但受益者也必须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除非那血是独角兽自愿赠与或是母独角兽分娩时流下的。当受益者为了挽救自己的生命而残忍地杀害了另一个纯洁无助的生命时,他就已经罪无可恕。 “您的意思是?”卡里诺摆出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礼貌而疏离地轻笑着。 “主人需要独角兽的血液补充体力!”奇洛被卡里诺不瘟不火的态度逼急了,伏地魔即使脱离他的身体仍能独立存在相当一段时间,可被伏地魔吸走了生命力的他必死无疑。 “我不认为会有人愿意喝下带着诅咒的独角兽血液,奇洛先生。”伏地魔如今滑稽的模样自然是没法亲自下场,卡里诺知道伏地魔出于那份属于“黑魔王的尊严”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俯在独角兽的身上取血。卡里诺从伏地魔所在的背面转到了奇洛面前,他将手拱成金字塔状并笑着以一种安慰的口气说出带有威胁的话语,“没关系,缺失的生命力这种东西随处可见,大不了我提议他换一具健康的身体。” “我,我喝,然后主人再……”脸色惨白的奇洛忿忿不平地瞪了一眼卡里诺,他恨透了对方那事不关己甚至还带着些戏谑的轻松语气。 奇洛先喝下独角兽的血液补充自己的生命力,伏地魔再吸收奇洛的生命力达到补充生命力的目的。想到这里卡里诺差点没笑出声,伏地魔逼迫奇洛替自己饮下带着诅咒的独角兽血液竟只是为了守住那好笑的黑魔王尊严。而奇洛瞥见卡里诺那同情的眼神,心里也早了然了。哪怕已经知道自己陷入了别人编织的陷阱中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走——这就是无能者的悲哀。 “我们现在去禁林,莱斯特兰奇。”形容枯槁的奇洛扶着实木办公桌才能勉强站住,他终于放弃了拾起自己被摔得稀碎的自尊心,转而用一种近似摇尾乞怜的目光看向了卡里诺。 “好。”卡里诺微微点头答应了,但不是因为他想帮奇洛,而是因为奇洛的身体现在是能暂时关住伏地魔的监狱。 “我们或许会遇到马人,我无法同它们沟通。”奇洛嘟囔着,伏地魔无止境的索求让他的体力早已逼近极限,他再不啜饮独角兽血恐怕就会死在黑魔法防御课教授办公室。 “那就处理掉,我在禁林边缘等你,快点。”卡里诺将一袭纯黑的斗篷披在了身上后扯了扯兜帽,他的身影随着幻身咒的附着完成后隐没在了空旷的走廊中。 …… “莱,莱斯特兰奇……”面朝下倒进水坑里的奇洛发出微弱呻吟,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力量把自己的头从脏水里托出来。 “知道了,等着。”走在前面的卡里诺无奈地用漂浮咒给筋疲力竭的奇洛翻了个面丢到的旁边干地上。这样躺着奇洛大概就不会淹死在积水里了,卡里诺重新给奇洛套上了层幻身咒,他其实也好奇独角兽血上的诅咒是什么,不过他可不会尝试的。 躺在灌木丛中奇洛的眼前发黑,他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 砰砰,砰砰,砰砰…… 时间的流速在奇洛不断摇晃的视线中变得异常,心跳声如鼓点在奇洛的体内蔓延开。那强有力的跳动声根本不是奇洛这样一个将死之人能发出的,可已经无力到不能思考的他怎么会发现哪里不对?剧烈跳动声的来源好像不是他胸膛,而是他滚烫的脸颊——手脚发冷的奇洛只忽然感觉自己的脸颊出奇的烫,胃里不断翻涌的灼烧感让他产生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呕吐感。一个还温热的物体突然堵住了他的嘴,那股呕吐感被压了下来,奇洛下意识地吮吸着,独角兽在濒死之际最后象征性地抽动了几下蹄子。 奇洛再度睁开双眼对上独角兽的眼睛时,他挣扎着将头别过去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敢直视它。枞树蓝黑色剪影边缘的线条也随着独角兽的眼睛变得浑浊扭曲,那扭曲异变的线条于他而言就像是精神病人或被害妄想症对着正常环境无端发疯。银蓝色的血迹在苍白月色下闪闪发光,反射入眼的惨白荧光使他的眼睛感到刺痛并伴随着一种类似头晕的怪异感。尽管这匹死不瞑目的独角兽令他恐惧不已,但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无法抑制住去看它。 树影下的卡里诺歪着头听面色发青的奇洛不停地说着那些意义不明又含糊不清的话。仰躺在地上不断抽搐的他如发疯般不由自主地狂笑,但也如发疯一般反人类地维持着那可怖的笑容,就像某种吱吱喳喳吵闹的灰矮动物。 “您没事吧?”卡里诺背着光走向了奇洛,但他肯定不会想到伴随着自己不断逼近的影子在现在的奇洛眼里才是全世界最肮脏污秽的集合体。 询问的话语在失去理智的奇洛耳边响起时已然不可避免地变为了难以辨别的扭曲呓语声,当奇洛想要侧耳细听那呓语时,那股嘈杂的呓语声又变成无规则的耳鸣声,晃动的影子就像是干涸在地上的人血。 莱斯特兰奇家的那双猩红的眼睛似乎不是那么奇怪,影子的末端就像装满污秽恶心粘液的腐败静脉网——数不清的细小血管在影子边缘处蠕动着,它们好像随时会顺着透明的空气吸附在人脸上。 “奇洛先生?”恢复神智的奇洛对上了卡里诺那对石榴色眼睛,他怕极了对方眼底中的红,意识恍惚间他看见卡里诺脚下的影子里有数不清的猩红眼睛在不停地滚动着。 积水倒映出的独角兽盯着水面。奇洛明明记得它死前明明在怒视着自己。恢复了些体力的奇洛挣扎着起身向卡里诺道谢,可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眼角余光里的涣散眼睛突然又看向了自己——看来独角兽血带来的诅咒已像书中记载的那般如同附骨之疽缠上自己了。 那匹死去的独角兽眼睛中散发着诡异的光。 3. “人脑厅一切如常。”参与会议的米哈伊尔无聊地敲了敲自己桌上放着的玻璃瓶,一只荧绿色的水母状生物在瓶中的空气中游动着。奇怪的是这只“水母”的伞状体竟像是枚半透明的人脑——它的表面有许多弯弯曲曲的沟裂,就像一块皱拢起来的绸布。当他注意到“脑水母”轻轻地撞击了两下玻璃壁回应自己的敲击时,立刻用羽毛笔在报表的背面记录起自己的发现。记录观察成果的米哈伊尔一改之前的冷脸,正奋笔疾书的他嘴角无意识地上扬,眼神中闪烁着一股不由自主的喜悦和疯狂,“所有思想都十分健康地在厅内游动。”沉迷瓶中脑的他早已无心再参与这场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的会议,走神的他在听到乌尔德又在对自己已解答过的事反复提问后,不耐烦地敷衍了一句人脑厅的状况应付。乌尔德对灵感的掐灭让米哈伊尔想要用昏昏倒地把与智慧无关的她击飞出神秘事务司,但他在来之前被特地告知了那么做会失去研究经费——被吵到的米哈伊尔只得在内心不停地默念自己来时听到的告诫。 “行星室没发现被入侵的迹象。”强撑着精神参与会议的沃里斯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哈欠,那头散落在肩上的金色长发也跟头着抖动了几下,随即近乎自言自语地朝空气发问道,“啊,竟然真的有人对星星不感兴趣?”他摘下了护目镜,露出了那双星河般的宝石色蓝眼睛。浓重到像是画上去的黑眼圈也没能掩盖住他眼睛里的光辉——那对眼睛非常明亮深透,又好似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光。 “没有人能偷走天上的星星,兰狄亚洛斯……时间厅也统计完了,部分仪器被刻意移动了位置,但没有仪器被破坏。”一袭干练女式西装的阿诗玲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报表。她那柔和的五官中带着些东方人特有的特征,薰衣草的清澈眸子在神秘事务司吊顶的弱光照射下闪闪发亮,像荷叶上的水珠一样滚转,目光柔和而坚定,却在回答着“没有人能偷走天上的星星”时透露着一丝小小的狡黠,“我想不通入侵者是怎么进来的,他的目的是什么……我暂时还没有头绪。” “我们再检查一下。”看上去长期营养不良的布罗德里克摇了摇自己的头,满脸菜色、愁眉苦脸蜡黄的博德先生今早出门大概又没洗脸。他的脸颊上泛着一层乌蒙蒙的油光,“预言厅的水晶球有部分被人移动过了。” “死亡厅不需要检查。”画着哥特妆的乌尔德翻看着自己手中的另一份文件,她身上浓郁的大丽花香水味让坐在她左手边的沃里斯无法呼吸,“倘若入侵者好奇把头探到帷幕后,我会适当地姗姗来迟并嘲笑他的愚蠢。” “我辖区内那扇门的门锁上没有任何痕迹。”亚麻色头发的阿比盖尔抱着一盆开着嫩黄色小花的植物汇报道,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齐刘海也随着她脑袋的晃动而左右晃动,“那里太灼热了,连我也不敢靠太近。” …… 再次检查完时间转换器数目的阿诗玲百思不得其解——闯入了神秘事务司的入侵者只用魔咒移动过一些藏品,经检查也没有任何藏品失窃。 难道闯入者只是好奇神秘事务司内部是什么样的?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件事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 “真美。”酒红色长发的男子细细端详着自己脖子上那条项链的挂坠,那是一个拳头大小的小斜方截半二十面体。它的每个面上都刻有繁复的花纹,从镂空处朝内看能发现内部的玻璃体中装有半透明的浅蓝色沙子,它的内部被巧妙地设计成了结构上的陀螺仪,精心铣削的魔力金属件特有的质感和重量更是让男人爱不释手,“以我现在的炼金术水平也只能炼制出徒有其表的……不过,骗骗神秘事务司那群蠢货倒绰绰有余,呵呵,他们怕是压根没研究清这是什么。”午后阳光照进了男子半举的挂坠缝隙后被折射成了一道淡蓝色的光,那道淡蓝色的微光穿透小孔,就像水流般淌进了男子金黄色的眼睛里——他金丝雀黄的双眸被这道浅蓝色的光渲染成了近似含钒金绿宝石的梦幻颜色。 男子并没有继续欣赏它,他解下项链放进了自己风衣内里的口袋,然后压低帽檐小步离去遁入了人海中,无影无踪。 …… “这就是我在走廊里看到的那面镜子。”还未换下斯莱特林制服的苏少君一边朝前方走,一边对卡里诺说道,“我就是在这面镜子里看到了他们。”跟着苏少君小碎步的卡里诺早就注意到了那面高度直达天花板的气派镜子。它的两只脚是爪子形的,金色边框上雕刻着奇妙绝伦的纹饰,顶部被刻上“厄里斯·斯特拉·厄赫鲁·阿伊特乌比·卡弗鲁·阿伊特昂·沃赫斯”的字样(Erised stra ehru oyt ube cafru oyt on wohsi)。 “嗯?”卡里诺用手指划过着镜子上暗金色雕花,他觉得它是被邓布利多有意摆放在这里的,“我很庆幸你能在第一时间将这件事情告诉我。”既然这面镜子是被邓布利多有意摆放在这的,那么它绝对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可邓布利多到底是想让谁看见它呢? “您说过不要随便相信任何一个魔法物品。”苏少君抬起头,却又忍不住再度看向了那面镜子,“尤其是这样一面诡异的镜子,它就像是三兄弟传说中的那枚复活石……您也跟我说过一些黑魔法造物会以相遇者最无法拒绝的姿态引诱他。”似乎是害怕自己不小心被不知名的“黑魔法造物”引诱进陷阱,苏少君赶忙闭上眼强制自己从它身上移开视线。 “很好。”听到苏少君有把自己说过的话记在心上,卡里诺愉悦地勾了勾嘴角,“谨慎是好事,不过能堂而皇之地放在这里,绝对不会有什么危险。” 苏少君将信将疑地睁开眼,他又一次看到了母亲站在自己身侧,她看上去还没有虚弱到无法照顾自己,而自己那素未谋面的父亲站在另一侧。镜中的自己还不像现在这般高,但却是笑眯眯的……还抱着那只遗失在黑月事件中的刺绣红老虎布娃娃站在两个人中间。 “他们就在那面镜子里。”镜中的画面让苏少君再度失神,他的笑容变得苦涩,“您看见了吗?” “我并没有看到他们,我只看到老宅后院的勿忘我开了。”将视线转向了魔镜的卡里诺目光一凝,转而恢复清明,“恐怕我们看到的东西并不一样,厄里斯特拉……不,它写的是‘我展现的并非你的面容,而是你的渴望?’”看来这个名叫厄里斯的魔镜能够使人看到自己内心深处最强烈迫切的渴望,如果使用大脑封闭术是否只能在镜中看到自己的镜像?对镜子本身的不适感让卡里诺不愿再看它,在自己视线抽离的那瞬间,他便感受到了有什么人在窥视着自己和苏少君。 “什么?”镜中的身影在苏少君的眼中再度模糊,化成轻烟散开后扭曲变化成了艾伯特的面容,但苏少君对此并不意外。他知道莱斯特兰奇先生刚刚告诉自己的不是真话,但如果自己追问就是莱斯特兰奇先生的隐私问题,他礼貌地选择表面上相信卡里诺的说辞,“果然。” “倒着念上面的词语才能展现它的真正用途,只是一个简单的文字游戏。”卡里诺将字母顺序翻转并重新断词后,摇了摇头回应道,“它展现出的只是某人最渴望的事物,只是追悔于昨日之物无法把握当下,未来将会失去更多。” “我明白了,莱斯特兰奇先生。”苏少君嘴上答应了,但他的眼睛始终不愿意离开这面镜子。 “现在回去休息吧。”卡里诺拍了拍苏少君的后背,并将他朝背离厄里斯魔镜的那方轻推,“如果被费尔奇拦住,就告诉他你刚刚从我的办公室里出来。” 望着苏少君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卡里诺运用起了大脑封闭术重新看向那面镜子,但镜中的镜像却没有因他大脑封闭术的施展而消失。 硝烟弥漫的断壁残垣中,魔法部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连滚带爬地想要逃离现场又再度摔倒在地,白腻而肥硕的蛆虫在名为魔法部的腐肉白骨被焚烧后无脑而密集地四处乱拧——那些体态猥琐至极却又黏糊糊的“鼻涕”在地面不停地蠕动着,并将腐败的气味和细菌散播到它们到过的每一寸区域。 看到这里,卡里诺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眼眸泛起了一丝兴致。但是那股窥视感让他马上忍住了,半长的指甲深深地刺进他手心肉里,留下了半月形的血痕。 画面一转,戴上分院帽的卡梅莉亚紧张不已,好像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瞬间靠拢了过来。站在镜前的酒红色发男子抬眸,鬼使神差地对上了那一双水灵灵的杏眼,而镜中的少女在目光交汇的那瞬间朝他笑了。卡里诺看向她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深,错愕地移开目光却不知该停留在走廊的哪个角落。一直窥探着卡里诺和苏少君的邓布利多看着目中本是嘲讽之色的卡里诺突然紧抿起嘴唇后,无奈地解开了幻身咒。卡里诺看着泽克西斯站在克拉斯和罗莎琳身后朝自己招手,镜中的他们竟温和得像韦斯莱夫妇。 “厄里斯魔镜展现了人们最强烈的渴望,它们通常是实现某个目标或者野心。但魔镜在每个人眼中所呈现的镜像也有所不同,正如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突然出现的邓布利多笑着向卡里诺解释起厄里斯魔镜,“你在镜子里看见了什么,莱斯特兰奇先生?” “那么,您又看到了什么?”卡里诺不再看着魔镜里熬制着魔药的赫尔曼,转而对上了邓布利多那对湛蓝的眼睛。 “我看到自己抱着一大把羊毛袜坐在壁炉前。”邓布利多意识到卡里诺比他想象中的更冷静,他想起了自己跟尼可的约定,“这面镜子不能教给我们知识,也不能告诉我们实情。人们为他们看到的东西而痴迷,在它面前虚度时日,甚至被逼得发了疯。因为他们不知道镜子里的一切是否真实,是否可能实现。” “羊毛袜?”卡里诺当然知道邓布利多没对自己说真话,毕竟自己刚刚也是那么对苏少君的。 “圣诞节来了又去,我一双羊毛袜也没有收到。”邓布利多朝着卡里诺眨了眨眼,看上去似乎是很头疼于自己收不到羊毛袜,“人们坚持要送书给我……你看到了什么,莱斯特兰奇先生。”卡里诺不认为邓布利多真的苦恼于收不到羊毛袜,但他大概猜出邓布利多所谓的羊毛袜到底是什么了。 “如果泽克西斯和比尔一起成了古灵阁的解咒员是真的……那么卡梅莉亚也会被分院帽分去拉文克劳。”卡里诺的手攥着口袋里那枚银色山茶花怀表,那对石榴色眼睛一如既往地平静,“可您知道,它骗不了我。” “罗齐尔先生呢?”邓布利多笑着问道,他在卡里诺的学生时代就发现他每次要见赫尔曼时会格外注意自己的仪表。 “赫尔曼会代表法兰西参加魁地奇世界杯,依我所见,他并不适合当一名傲罗。”卡里诺哪还听不出来邓布利多话里的意思,但他现在似乎并不想将这段感情公之于众,“罗齐尔先生是我的挚友。” “真是令人惊羡的友情,卡梅莉亚又是……”邓布利多哪还看不出他们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只不过他见卡里诺不愿说也没再追问下去,他并不希望相同的悲剧发生在这对同样才华横溢的年轻人身上。 “我妹妹。”卡里诺避而不谈赫尔曼,他拿出了那枚印有山茶花徽记的怀表,镜中只剩下漂浮在他背后的海尔波,但他可以确定这个海尔波只是厄里斯魔镜的幻象,“她没有入学,您应该不认识她。” “她也跟你一样拥有这样特别的酒红色头发吗?”邓布利多识趣地转移了话题。他突然很庆幸性格阴郁的卡里诺会为了某人而选择成为傲罗,他这方面跟汤姆完全不一样。 “她头发不是红色的。”卡里诺望着那面魔镜,镜中的海尔波在他耳边低语着什么,但他并不想理会镜中虚假的泡影,“她是个好女孩,但却孤零零地死在了老宅的阁楼里……嗯?”见卡里诺不再理会自己,镜内的海尔波虚影融化散开,镜中再无他人,只剩下卡里诺自己。 卡里诺舔了舔嘴角,镜中的他也同样戏谑地笑了笑。与站在镜前身着着傲罗制服的卡里诺不同,镜中的他不仅左脸上有喷溅状的血迹,身上穿的也是再熟悉不过的阿兹卡班囚服。镜中的卡里诺伸出手蘸了蘸自己脸颊上的血,从嘴角开始在嘴唇上画出一个血淋淋的“微笑”,然后将那支沾着血的手伸进了外套左侧的口袋里。镜前的卡里诺的动作和镜中的卡里诺动作鬼使神差地同步,卡里诺也将手伸进口袋时,突然摸到了一个冰凉而熟悉的东西。 在手指触及到它的那刻起,心中便条件反射地闪过一丝惊愕,早已坚信邓布利多会随身带着魔法石的他不明白邓布利多为什么会把它藏在这面镜子中——难道最安全的地方不是自己身上吗? “莱斯特兰奇先生?”邓布利多见卡里诺死盯着厄里斯魔镜,连忙呼唤起他的名字试图让他回过神来。 “它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想您该给我一个解释。”疑惑来的很快,迷茫消散的也很快。马上反应过来的卡里诺立刻假装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并逼问起邓布利多来。他在邓布利多诧异的眼神中从制服口袋里摸出了那枚魔法石后,将它当做某种凭证那样半举在了对方的眼前。 4. 森珀歌剧院的剧院圆形弧顶设计让它不需要依靠任何音响设备即可使每个角落都能听到最完美的声音,而每行座位上方的贝壳状设计又能使声音反射回舞台的音效更加饱满。顺着台阶走上后排座位的酒红色发男子停顿了几秒后,朝着那名独坐在剧院后排的白发老人走去。 “勒梅老师。”站在老者背后的卡里诺俯下身子轻声唤道。 “阿尔法德。”听见熟悉声音的尼可·勒梅立马转过身去,认出卡里诺声音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怎么有空来看望我了?” “傲罗和助教的工作很清闲,不过部里出了什么大事我还是会被召回。”卡里诺看着舞台上那俩名扮成流浪汉的剧组演员,平静的开口问道,“您似乎又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我看过它在巴黎巴比伦剧院的首映。”尼可·勒梅摇了摇头,然后将双手手指交叠后放在肚子上,“我不会刻意隐瞒你什么事,阿尔法德。” “比如您赖以为生的魔法石?”卡里诺勾了勾嘴角,他不明白勒梅老师为什么还不肯告诉自己魔法石的事情,“请告诉我,您到底想做什么?” “阿不思会替我保护好它,放轻松,阿尔法德。”被戳破“慷慨”出让魔法石给邓布利多的尼可·勒梅不紧不慢地回应了卡里诺的诘问,他那瘦小的脸盘在一大堆银白色的头发覆盖下一点儿也看不见了,它们一绺绺地倒垂下来,“我准备好了充足的长生不老药,假设它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也能有充足时间处理那些我该处理的事。” “您每次说谎时都会下意识地用手指搓自己的胡子尖,倘若您足够信任邓布利多先生就不会准备充足的长生不老药。”卡里诺并不想再听尼可·勒梅口中哄小孩般的说辞,“塞缪尔·贝克特的悲喜剧?但愿这位塞缪尔先生不要像上一位塞缪尔先生那样让我失望。” “希望迟迟不来,苦死了等待的人。”饰演弗拉季米尔的演员站在枯柳下大声嚷嚷着台词。 “真是叫人宽心和寒心。”饰演爱斯特拉冈的演员马上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明明知道不会来,还在继续等待。”卡里诺望着那两名正“自言自语”的演员,半张着嘴打了个哈欠,“他们在期待着戈多到来的同时却又好像在恐惧着他?” “福音书曾提到有两个贼和耶稣同时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一个得救,而另一个死去。但这个故事只是四个故事版本中的一个版本,另外三位使徒并没有交代任何贼被救的讯息。至于为什么每个人都相信有贼得救的说辞。我倾向于人类拥有追求美好事物的本能。哪怕有一点能够让他们寄托美好愿望的事物,他们都会情愿去选择相信它是真的——他们自欺欺人的相信每一个人都能在“戈多”那里得到宽恕与救赎,哪怕他的身份是一个贼。”尼可·勒梅像打哑谜般地回答着卡里诺那带有暗示性话语的问题,他深邃的眼睛中闪耀着智慧的灵光,每一个与他对视的人都会发自内心地认为他就是贤者本人,“它就像是古希腊神话中西诸福斯的石头,值得肯定的是那永无止境的努力,也是人类对于命运、对于荒诞世界的蔑视和抗争精神,是敢于承担绝望的勇气。” “道理您都明白,可这次您又在逃避什么?”卡里诺用指肚摩挲着怀表上的山茶花徽记发问道。但是尼可·勒梅依旧像假装没听见他的问话那样欣赏着等待戈多。那两位扮相滑稽的演员中的一位在费力的脱靴子,然后机械性地查看靴子里面有什么;而另一位在不停地摘下帽子,抖动着向里面摸索,再重新戴上。 “所有人都在盼望着‘救世主’的突然出现,每个人都等待着,盼望着预言中的‘梅林’到来。”卢克斯的话语在勒梅的脑海中回放,尼可·勒梅不愿再直面卡里诺,“我不明白,勒梅老师,为何他们从不想着成为‘梅林’,而是将希望寄托于一个孱弱的稚子身上?巫师们的故步自封让魔药和魔咒革新停滞不前,而那些麻瓜们……” “忏悔什么?我们的出世?”扮演爱斯特拉冈演员朝着空气发问道,在一旁的弗拉季米尔就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那样开怀大笑,但很快就收敛了。一时的快乐冲淡了他们的悲伤,可美梦持续的时间要比现实短太多了。 “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勒梅老师。”卡里诺再次发问,并朝着尼可·勒梅亮出了那枚血液般鲜红的魔法石。 “他们让新的生命诞生在坟墓上,光明只闪现了一刹那,跟着又是黑夜”扮演波卓的演员将手摊开摇着头震声说道。 “别人受痛苦的时候,我是不是在睡觉?我现在是不是在睡觉?醒来之后还是在重复昨天的事,双脚跨在坟墓上难产……掘墓人慢腾腾地把箱子放进洞穴,我们有时间变老。空气里充满了我们的喊声。可是习惯最容易叫人的感觉麻木。这会儿照样也有人在瞧着我,也有人在这样谈到我。”扮演弗拉季米尔的演员再次朝着不能确定是否存在的戈多歇斯底里地发问。 “只要魔法石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会遭人觊觎。”望着那枚与卡里诺的发色如出一辙的血红色宝石,尼可·勒梅轻轻摇了摇头感叹道,虽然他的语气在卡里诺听来更像是推诿,“漫长的生命太过无趣,而我真的已经老了。我们人生只是一场无尽无望的等待,就像这场戏剧,这样一出没有情节,没有戏剧冲突,没有人物形象塑造,只有乱无头绪的对话的戏剧——荒诞不经而又痛苦不堪。” “您和佩雷纳尔奶奶若是……”卡里诺沉默了良久后,还是缓缓开口朝心怀死志却敏锐而细致的尼可·勒梅劝说道。 “我的生活枯燥乏味,骨骼和肌肉也早已不复健康。”尼可·勒梅缓缓开口,“其实爱斯特拉冈、弗拉季米尔、波卓和幸运儿的名字,分别代表了法国人、俄国人、意大利人和英国人。当然,它们也象征性地描绘了全人类,不过你知道你知道欧洲并不能代表全人类。” “嗯。”卡里诺微微点了点头,但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复杂情感。 “他们踯躅在不可知的人生旅途上,精疲力竭、穷困潦倒、处境低贱、思维混乱、语言颠倒、行动机械、精神无聊……毫无意义地接受着命运的捉弄,伴随期望而来的是永远的失望,然后在永远的等待中不断地消耗生命。旅程总会有终点,阿尔法德。”尼可·勒梅,听着他话的卡里诺心不在焉地看着舞台上两名演员滑稽的表演。 “可以肯定的是,在这情况下,时间过得很慢,咱们不得不想出些花招来消磨时间,这些花招,我该怎么说呢?它们最初看来好像有些道理,可是到头来终于成了习惯。”饰演弗拉季米尔的演员又一次朝着爱思特拉冈问起了那些没有“边际”和逻辑的问题,“你也可以说这样可以使咱们的理智免于泯灭……毫无疑问。可是在深似地狱的没结没完的夜里,是不是会迷失方向呢?这是我有时纳闷儿的问题。你听得懂我说的道理吗?” “我们生来都是疯子,有的人始终是疯子。”假装思考的爱斯特拉冈演员拖着下巴好生沉默了会,才幽幽回应道。 “荒诞无稽却又像是在照镜子。”尼可·勒梅扬了扬头,用自己被白茫茫胡须覆盖的下巴指了指舞台上的两名演员。 “是的。”收起勒梅魔法石的卡里诺浅笑着点了点头。 “拿出来我看看。”饰演爱斯特拉冈的演员笨手笨脚地解下那根系住弗拉季米尔裤子的绳索。但他怎么样想不到那条裤子会因为过于肥大而一下子掉到齐膝盖的地方。饰演弗拉季米尔的演员尴尬开口,“拿它应急倒也可以。可是它够不够结实?” “咱们马上就会知道了,攥住。”饰演爱斯特拉冈的演员拽了拽裤带,随即将裤带的另一端递给了弗拉季米尔。他们每人攥住绳子的一头使劲拉,不结实的绳子不仅断了,他们还差点儿因此摔了一跤。 “连个屁都不值。”弗拉季米尔指着幕布骂道,剧院里的男女老少全都被他的滑稽形象逗笑了。看懂的人笑了,没看懂的也跟着笑了。 “咱们走不走?”弗拉季米尔扯着自己松垮垮的肥大裤子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咱们走吧。”爱斯特拉冈朝着并不存在的“天空”看了一眼后,像只鹅一样大摇大摆地转到了幕布后。 幕布落下,掌声雷动。 “您的魔法石现在就在我的手上,邓布利多先生倘若真能保护好它也不会让我得手,勒梅老师。”卡里诺的石榴色眼睛淡淡扫视了一眼鼓着掌的麻瓜们,下定决心再次开口道,“我不认为您的长生不老药足够您处理完阿尔法德·卢纳尔西斯·卡斯卡里诺·冈特·莱斯特兰奇这个天大的麻烦。” “我也没料到会被你发现。”尼可·勒梅缓缓起身,他习惯性地扯了扯自己衣袍的下摆,眼角和嘴的两边也均匀伸展出几条深深的皱纹,“在我没下定决心前,先替我保管着它吧,阿尔法德。” “咱们走不走?”缓缓伸出手的卡里诺暗示性地问起勒梅是否会再次不告而别,“很快就要有好戏看了,在它落幕前您舍得提前离场吗?” “咱们一起走吧。”尼可·勒梅满是褶皱的眼皮垂了下来,这一次他摇了摇头又微微点了点头,“戈多才是人造成的,阿尔法德,佩雷纳尔应该等着我们好久了。”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慢慢地绽开了笑容,牢牢握住了卡里诺伸出的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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