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Ⅱ篇第三十六章.

       王子渊一行人能从远处看见北境都城的建筑群，他们是从一个驾着马车路过的车夫那里得知自己居然已经到达都城外围的事实，再三思索过后，王子渊还是决定带着昏迷不醒的大狮子前往那里。

       一旁的里尔和小灰狗此刻也完全没有掩饰自己表示魔族身份的尖角，可怜的马车夫被吓得不轻，刚想逃跑便被里尔打晕丢到了车后的后斗里，再盖上几捆粮草掩人耳目。

       “坏事干得还挺得心应手啊。”

       和小灰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大狮子背到篷车中，王子渊还不忘吐槽一番这条黑龙魔族的“恶劣行径”。

       “得了吧，就算我身为‘贪婪’，这辆不值钱的马车我也是看不上的。”

       里尔鼻孔出气，丝毫没有要帮忙搭把手的想法。

       一旁的两匹马儿受到了惊吓不停地嘶鸣着，他们身处一条主路之上，为了不引起注意，王子渊马上上去安抚着。

       这里距离都城还有一段路，他们需要这两匹马拉着他们前往，可别说里尔身为魔族，带着几个人用魔能潜行也丝毫不成问题，但他并不太想“屈尊降贵”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同族和一位普通兽人，面子上过意不去。

       等到了都城，他们就分道扬镳。

       王子渊也如是想着，没再说话。

       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在梅塔威尔的福利院长大的他从来没有骑过马，也没有学过任何驾驶马车的技术，两匹马依旧在这里躁动着，王子渊上前试着做些什么，却险些被马蹄子踹到。

       “怎么让他们停下来？而且我也不会骑马。”

       王子渊试了很久，最终还是迫不得已，向着一旁靠着大树看戏的里尔问道。

       “哈？我怎么会知道，我们龙族可不屑于骑马这种生物，平时出远门都是靠自己的翅膀飞的。”

       里尔十分不屑地回答，嘴里还叼着根路边摘的狗尾巴草，看起来完全没有龙族高雅的气质，完全就是个地痞流氓。

       王子渊把自己问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自己根本就不能指望这条轻浮的蠢货龙能够提供一点实质性的帮助。

       好吧，其实前不久他还救了自己的命。

       王子渊深呼吸一口，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不要跟蠢货计较，一回头，却发现那两匹马却在小灰狗的安抚下逐渐安静了下来。

       小灰狗的身高堪堪猜到马匹的膝盖，手法却娴熟到让马儿俯下身来被他抚摸，他的手里拿着几根从车后斗里拿出来的粮草，送到马匹的面前，三两下就被消灭了个干净。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正在被注视着，小灰狗两只耳朵高高的竖起来，头上代表魔族身份短短的尖角也在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他赶忙将头一撇，慌张地解释道。

       “我……我……”

       “一……一些曾经学到的没用的小技巧而已。”

       可看那娴熟的手法，明明就像是经常跟马儿打交道似的，王子渊挑着眉头，刚想说些什么，但他身后的里尔直接抢过了话语权。

       “哟哟哟，小狗崽子懂得还挺多嘛，在哪里学的？”

       小灰狗似乎也很害怕里尔，他后退几步，退到马车轿的边缘，还是撇撇嘴，小声地为自己争辩了一下。

       “我不叫我狗崽子，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楠楠……”

       “哦？”

       里尔嘴角挑起，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危险的光，吓得小灰狗赶紧闭上了嘴，将自己瑟缩成更小一团，远远看去，还没有马车的车轱辘大。

       “我没有在问你的名字，我也没有兴趣知道，你只需要回答我问你的问题就够了。”

       黑龙魔族的表情是笑着的，但笑意未达眼底，这种高人一等的气势听得王子渊十分不爽，令他想起了当初在梅塔威尔低着头做人的经历。

       但奈何里尔和那些曾压迫着他的贵族一样，有着足以让他高高在上的资本，龙族和魔族一样，都是没有人敢随意招惹的对象，不经意间，他对这条黑龙的看法又糟糕了一些。

       自称楠楠的小灰狗抖了两下，眼睛不自然地瞥向别处开口道。

       “曾经……哥哥教我的。”

       “我们有一座牧场，有很多马匹……”

       楠楠不太想提及太多，他的眼神飘忽，反观里尔倒是乐得清闲，丝毫没有不久前那副在与莉莉安的对峙中吃瘪的模样。

       “哦，是吗？”

       这个语气词被他小小地拉长，听不出此刻的他究竟带着怎样的情绪，因为对于他来说，小灰狗的任何回答根本都不重要。

       “你的哪个哥哥？是你在那勒镇用幻术诱骗的那一百多号人中的一个？”

       楠楠的表情变了变，王子渊看见他藏在背后的拳头不由得握紧，但最后，他还是没有出言反驳一个字。

       像极了曾经没贵族压制的梅城贫民，只是还没有那种足够拿自己性命拼死拼活的程度，里尔在这方面是个高手，他也乐于将别人的痛处盛放在面前一点点蚕食，只可惜，小灰狗只是一个中阶魔族，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利益能够获取。

       没说两句话，里尔便觉得没意思，没再找小灰狗的麻烦，率先走上了马车的后座，靠在柔软的背椅上翘起个二郎腿，王子渊也不明白这个有翅膀的高等魔族为什么要“屈尊降贵”跟他们挤同一辆马车。

       小灰狗楠楠有些僵硬着身子骑上马背，动作娴熟利落，只是他的额头上落下了几滴冷汗，表情也是畏惧中带着焦虑，是王子渊鲜少在魔族的脸上看到的表情。

       开什么玩笑。

       王子渊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他的一生中也才见过几位魔族？而且不过二十来年的时间，就也将他的一辈子都搭在了一只魔族身上。

       他瞧了一眼被他班上马车的大狮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脚走进了车轿，随着一阵马儿的嘶鸣和车轱辘的颠簸，马车缓缓向前驶去。

       一进来，王子渊就不自觉地打量着四周，马车里面除了他们几个人空空如也，较大的空间一看也就是为了载人设计的，放下里尔和大狮子两个彪形大汉，还能再把自己塞进去。

       里尔一人霸占着靠后的那一排座位，他手搭在靠背上，大部分都被他身后那条粗长的龙尾占着，昏迷的大狮子则躺在前侧，剩下的位置也正好能让王子渊坐下。

       座位的触感还可以，王子渊以前也在梅塔威尔的黑市里见过这种面料，价格比较贵，是北境这边的特产，摸上去有磨砂的质感，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木香。

       他抬起头，看了眼对面的里尔。

       少见的是对方也完全没了上车前那副目中无人的神情，似乎正饶有心事一般，抱着胸凝望着窗外的风景。

       只是那依旧浮夸且暴露的着装，在这样的姿势下显得更加色气。

       王子渊真的很想冲上去给这条不知羞耻心为何物的龙套上几件大花袄。

       勉强稳住自己的双手，循着对方的视线向窗外望去，想找点风景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毕竟这一路上的新鲜事物对他这个初来乍到的人来说都是未知数，王子渊同样承认，自己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

       或许他不该任性拉着大狮子来找那个所谓的主教。

       如果就连光明教团都是一群从芯里烂掉的乌合之众，那这个世界上能够让他信任的人还有几许？

       他不由得握紧了大狮子厚厚的手掌。

       至少还有你在我身边……

       王子渊自暴自弃地想着。

       窗外的风景过了一轮又一轮，在一个转弯的山路路口，车窗对准了远处广袤的白色建筑群。

       北境的人都喜欢称他们的王城为“凯都”，他的全名是北境一众古老语言的音译，有“高贵”“中心”之意，作为异世界众多智慧种族中的一种，兽人是除了人类以外最能够适应环境的族群，他们的足迹同样遍布世界各地。

       而北境作为兽人的发源地，凯都却是在近几百年才建造的城市。

       因为兽人各个种族之间差异过大，食物，习性等各个方面都能够与另外的种族发生冲突，因此兽人内部其实并不怎么团结。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较之人类有着更为强健的体魄，更胜一筹的元素亲和力，却依旧迟迟没办法击退来犯的萨撤军队的原因之一。

       凯都的占地面积很大，甚至是梅塔威尔的两倍，在这样更加贫瘠的土地上发展成这种规模，也已足见近百年来兽人种族们都已渐渐放下成见，在外敌面前握手言和。

       因此你可以在凯都的外围看见各种风格迥异的建筑，多元化也使得很多人类社会的体系也在北境得到了发展。

       瑞德拍卖行便是其中较为成功的代表之一。

       它是最早一批在北境扎根的较为新颖的交易体系，一开始兽人们对于这种人类社会引入的东西颇为抗拒，但其带来的巨量的货币的流入也最先让凯都的经济快速上升的重要基石。

       几百年过去，拍卖行主管的身份却一直成谜，各种流言和猜测层出不穷。

       什么王族遗孤，外来流民，甚至萨撤间谍之类的猜想比比皆是，但这个人，却始终在暗处藏匿着。

       北境的天空灰暗，他也只是侧躺在金丝织成的羽绒上吞吐着烟圈，看着眼前落地大窗外，凯都正中心这座最为雄伟的城堡式建筑，饶有兴趣地挑起嘴角。

       “北境，要变天了呢……”

       一阵凉风吹进屋内，掀起了一旁遮住黯淡阳光的竹制窗帘，露出了那灰白色的皮毛和略显富态的身体，他的话似乎意有所指，只可惜他并不愿再多说两个字，仿佛是把秘密都塞进了手中的烟枪，化作吐息吹进了北境那略带硝烟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