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NAF The Silver Eyes》 玩具熊的五夜后宫官文小说《银光眼》中文熟肉 第三章

译者注(还要先来几遍):原著中重点部分用加粗红字,告示类信息用加粗绿字,加重语气用加粗字体(特殊颜色参见前两条)。★ ★ ★为官方分划分线。(之前的Marla翻译成玛拉了,其实是玛尔拉)还有,我下半年(从暑假开始)不在家,手边没电脑,可能要到明年3月份回来,这半年没法更新,但我会用手机端继续工作,只不过要等半年后一次性更一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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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咚。咚。咚。
夏莉被吓醒了,还迷迷糊糊的。有什么东西在敲门,企图破门而入。
“哦,看在上帝的份上,”杰西卡犯了起床气,而夏莉则眯着眼坐起来。
现在。在汽车旅馆。哈里肯市。有人在敲门。正当杰西卡去开门时,夏莉起床看了看表。现在是上午十点。她看着窗外崭新的一天。昨天晚上没睡好,没做噩梦,但梦中的黑暗她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了,烦心事早已被远远地抛在脑后,看来不会来打扰她了。
“夏莉刂刂刂刂!”有人在大喊。夏莉走到门口突然发现自己被抱住了,玛尔拉结实的胳膊像老虎钳一样紧紧地咬住了她,夏莉也回之一抱,比她想的要紧。当玛尔拉松开手后,她撤开一步,咧嘴笑着。玛尔拉的情绪变化总是那么剧烈,以至于总是传染给她辐射范围内的任何人。当她忧郁的时候,一幅横贯朋友之间的铁幕已经降落下来,遮天蔽日。当她开心的时候,就像好比现在,没人能不被她的欢乐所振奋。她总是一副气短的样子,好像赛跑输了一样,虽然她从没输过。玛尔拉穿着一件宽松的暗红色短衫,很合她的身,衬出了她白皙的皮肤和深棕的头发。
夏莉和玛尔拉的关系比她和其他人的关系要好。玛尔拉是一种很容易维持住友情的小姑娘,即使相隔很远。甚至在小的时候她就经常寄信和明信片,夏莉也一直回复她。在别人明说或者委婉地表达出来之前,她能果断地确信和判断别人喜不喜欢她。夏莉很羡慕她这点——玛尔拉她自己,虽然她不内向,但却很谨慎:那个人喜欢我吗?他们讲礼貌吗?人们该怎么区分呢?玛尔拉在她们十二岁的时候来看望过夏莉。她很讨夏莉姑姑喜欢,并且也能和夏莉的同学打成一片,而她还是反复的强调她是夏莉的朋友,她只是来看望夏莉的。
玛尔拉在打量夏莉的时候收起了她灿烂的笑容,努力地辨认出她和上次见面有何不同。“你还和以前一样白诶。”她又握住夏利的手。“而且还一直很凉。你一直没暖和过来吗?”她放下夏莉的手继续一脸怀疑地观察这汽车旅馆的内饰,好像不确定这些东西的用意。
杰西卡正低头翻她的包,“这可是总统套房,”她面无表情地说。她的头发炸了,夏莉忍住笑。第一次看到混乱中的杰西卡感觉还不错。杰西卡洋洋得意地举起刚找到的发刷。“哈!每日一卷,接招!”
“快进来吧,”夏莉发现她和玛尔拉还站在门廊里,门还开着。玛尔拉点点头。
“一等。杰森!”她朝门外喊道。没人应答。“杰森!”
一个小男孩从路上一路小跑。他瘦小而结实,比他的姐姐要黑五度。他穿的蝙蝠侠T恤和黑短裤要比他大两号。他的头发剃的很短,四肢上沾满了泥土的痕迹。
“你刚才去公路上玩了?”玛尔拉盘问道。
“没?”他说。
“是啊,你当然去了。别再在公路上玩了。你要是被车撞了,妈妈肯定会怪罪我的。进来吧。”玛尔拉推着她的弟弟,摇了摇头。
“你今年多大了?”夏莉问。
“十一了,”杰森说。他跑去看了看电视然后开始扒拉遥控器。
“杰森,住手,”玛尔拉说。“玩你的玩具小人去。”
“我已经不是个小孩了,”他说。“再说了,你把它们锁车里了。”但他还是放弃了电视,走到窗边向外看去。
玛尔拉揉了揉眼。“我们刚到这不久。早上六点就走了,但是某人,”她扭头盯着杰森,意思很明确。“一直在瞎鼓捣收音机。真是累死我了。”她看起来根本不累,她也从没累过。在小时候的一次睡衣聚会上,夏莉记得在其他人都躺下准备睡觉的时候,玛尔拉还像个小疯子一样跳来跳去——然后突然倒地就睡,就像动画片里的人被抡圆了的棒槌砸了脑袋一样。
“准备出发了,”杰西卡说。“我们得在一小时之内赶到餐馆找他们。”
“要快!”玛尔拉说。“我们也得洗漱一番。我可不想带着在车上积攒下来的怨气。”
“杰森,你可以看会儿电视,”夏莉说,他看了看玛尔拉。她点点头,杰森便欢天喜地地跑过去打开了电视,来回调着频道。
“看一个台就行啦,”玛尔拉说。夏莉走进卫生间换衣服,这会儿杰西卡正抱怨着自己的头发。
★ ★ ★
不到一小时,他们就赶到了餐馆的停车场。其他人都已经到了,还在昨天晚上相聚的隔间里。当他们进去的时候,玛尔拉又上演了一遍吐槽加拥抱,只是在公共场合要更正常一些。被玛尔拉的热情所感染了,拉马尔也站在那里向杰西卡和夏莉挥手,并在玛尔拉入座之后才坐下。
“嘿,伙计们,”坐下后他说。他打着黑色的领带穿着黑灰色的服装。他瘦瘦高高,有点黑,还有毛寸头;五官端正,十分迷人,而且他看起来比其他人都要成熟。也许是服装的原因,但夏莉认为是他站立的方式,总是那么得自在。
为了典礼他们都稍稍变了一下装。玛尔拉在汽车旅馆就换过了,她和杰西卡都换上了裙子。杰西卡的长到膝盖并且带有淡淡的花,轻巧的布料在她走动时摆来摆去。玛尔拉的就比较简单,雪白的裙子上溅了一朵大大的向日葵。夏莉就没想过要带裙子,她只是希望在一群黑西裤白衬衫中不那么显眼。约翰今天穿了件淡紫色的衬衫,而且又加了条略深一点的领带与之相称,卡尔顿看上去穿得和以前一样,依然一身黑。他们都做了下来。
“嗯,我们穿得都不错,”玛尔拉挺高兴。
“杰森哪儿去了?”杰西卡伸着脖子看来看去。
玛尔拉叹了口气。“我马上回来。”她溜出了小隔间赶向门口。
“拉马尔,你现在怎么样了?”夏莉问。拉马尔笑了笑。
“他现在可是常春藤的人了,”卡尔顿挑逗地说。拉马尔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但笑容依旧。
“提前录取的,”他就说了这些。
“哪一所?”杰西卡问。
“康奈尔。”
“一等,你是怎么被大学招进去的?”夏莉问。“直到去年还不是这样。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我要考哪。”
“他从六年级跳的级”,约翰说。什么东西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夏莉知道那是什么。约翰总是喜欢争当第一,要么是最聪明的,要么是最成熟的。拉马尔曾经是一个吊儿郎当的孩子,但他现在却成了领军人物。约翰强颜欢笑,补上了空档。“恭喜,”他说,但并不是完全的真心。
玛尔拉又插了回来,拉着身后的杰森,抓着他的胳膊。在旅馆的时候玛尔拉也让他换上了鲜艳的运动服和卡其色的裤子,而他还穿着他的耐克鞋。
“我会走路。别拽了,”他不满地说。
“这是杰森吗?”卡尔顿问。
“是我,”杰森说。
“你还记得我吗?”他又问。
“你们几个我谁也记不得,”杰森毫无愧疚。
“坐这儿吧,”玛尔拉说,指着隔壁隔间的座位。
“行行行,”他发着牢骚。
“玛尔拉,他可以和我们坐一块儿,”杰西卡说。“杰森,过来坐吧。”
“我想坐在这儿,”他说着就背对着他们坐了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游戏机,然后就忘我地玩了起来。
服务员走了过来,他们开始点餐;玛尔拉让她把杰森的早餐钱和他们的一起。上餐时,夏莉看了看表。
“我们没有多长时间了,”她说。
“我们能按时到的,”卡尔顿说。“不远。”在他指路的时候有一小块东西从他嘴里掉了出来。
“你以前回过学校吗?”拉马尔问,卡尔顿耸了一下肩。
“我有时会经过那里。我知道这是你们的归乡之旅,但我可是一直住在这儿的。我可不会一直追忆幼儿园的往事。”
他们都沉默了一会儿,只有杰森的游戏机在一片寂静中发出滴滴嘟嘟的声音。
“嘿,你知道卡尔顿明年要去康奈尔了吗?”杰西卡问玛尔拉。
“真的?嗯哼,你不是领军人物嘛,”她说。拉马尔低头看看盘子。当他再抬起头,他有些小骄傲。
“这只是一五计划的一部分,”他说。他们都笑了,拉马尔脸更红了。“我们的回归简直是命运的安排,”他说,赶忙改变了话题。
“我还是很好奇我为什么是唯一一个没走的,”卡尔顿说。“哈里肯人从不离开哈里肯市。”
“是很奇怪,所以呢?”杰西卡。“我爸妈——你应该还记得,我妈妈是纽约人;她经常开玩笑说要回去。当我回了纽约,好像在说当我中了彩票;但她不是这个意思。然后就在迈克尔的……就在那之后,她也就没再拿那些事开玩笑。之后过了三个月我们去皇后区看我姨妈,然后我们就直接搬了过去。在我九岁那年我爷爷死了,除了我之外他们都回哈里肯参加葬礼。他们不想让我回来,说实话我自己也不想。但在他们走之后我整日整夜地担心。盯着窗外看,希望他们能尽早回来,好像他们留在那里会有危险一样。”
他们面面相觑,都在思考着。夏莉知道他们都搬家了,除了卡尔顿,但她以前没想过是为什么——因为人们总是在四处搬家。虽然卡尔顿是对的。哈里肯人从不离开哈里肯市。
“我爸爸得到了一份更好的工作所以我们搬走了,就在三年及之后,”约翰说。“这件事没什么好隐瞒的,拉马尔,你在那年期中的时候就搬走了。”
“是啊,”他说。“但那是因为我父母的离异,我和母亲去了印第安纳州。”他皱着眉。“但我父亲也搬走了。他现在在芝加哥。”
“我爸妈就是因为迈克尔才搬走的,”玛尔拉说。他们都转向她。“在那件事之后,我妈妈彻夜难眠。她说镇里的灵魂会不安分。爸爸告诉她这想法很没道理,但我们还是尽快地搬走了。”玛尔拉看了看他们。“咋了?”她肯定地说。“我又不相信鬼。”
“我信,”夏莉说。她感觉她的话像是从远处传来的;她自己也很惊奇别人也会听她的话。“我是说,不是鬼,是……回忆。我觉得它们会四处游荡,不管有没有人在周围。”那栋房子,她的老家,塞满了回忆,挤满了流离,充满了渴望。就像湿气一样飘在空气中;墙面被浸透了,好像木头都被浸泡在其中。她来之前是这样,来之后也是;将会永远是这样。它就得这样。这里有太多,太重要的和太沉重的东西,夏莉要去取回。
“太扯了,”杰西卡说。“回忆都在我们的大脑里。就像,逐字刻录在脑子里的;是你可以在屏幕上看到的。这可不会从脑子里蹦出来。”
“我不知道,”约翰说。“想想所有有……气息的地方。老房子,别的什么的,给你带来悲伤或乡愁的地方,甚至是你没去过的地方。”
“那可不是别人的什么回忆,”拉马尔说。“那只是潜意识的暗示,会使我们以某些方式来有所感触,感触那些我们经历过但根本没有在意的事情。欣赏艺术,古董家具,金边窗帘,这些小细节会让我们想起自己的经历——大概还有不少是从电影里回忆起来的。我四岁的时候参加过一次狂欢节。一生都没有这么慌过的我,在和母亲路过弗累斯大转轮的时候预知到了危险,我可不认为有哪个人会这样。”
“有人就会,”玛尔拉说。“我也没谱,我有那么几个瞬间也会想起之前忘记的事,之前后悔的事,或让我开心的事,甚至是弄哭我的事,但那些都转瞬即逝。只存在了很短的时间。我们我们抛掉了恐惧和后悔或希望,直到我们无意中踏上了先人的足迹。我们就会重拾这些东西。”
“这和信不信鬼有什么关系吗?”拉马尔问。
“当然有啊,”玛尔拉说。“这不是超自然的东西,也不,像,死人的灵魂。我感觉是……人们在世上活过的痕迹。”
“所以是活人的灵魂喽?”拉马尔说。
“不是。”
“你在说的是人们的本体可以在他们死之后在特定的某个地方游荡,”拉马尔说。“那才是鬼。”
“不,不是那个意思。我刚才没说清楚,”玛尔拉说。她闭上眼思考了一会。“好吧,”最后她说。“你们都还记得我奶奶吗?”
“我记得,”杰森说。“她也是我奶奶。”
“她是我爸爸的妈妈,不是你爸爸的,”玛尔拉说。“随便啦,你才刚一岁的时候她就去世了。”
“我确实记得她,”杰森冷静地说。
“行,”玛尔拉说。“然后她从小就开始四处收集玩偶。在我爷爷退休后他们到处旅游,她也就从全世界带回了不少——法国,,意大利,,中国,哪的都有。奶奶把它们陈列在一个特别的房间里,一房间全是玩偶,一架子一架子的,有些很小有些差不多和当时的我一样大。我很喜欢那里;我能记起最早的记忆之一就是在那个房间里玩玩偶。我记得我爸爸警告我小心点,然后我奶奶就会笑着说,‘这是玩具们的天职。’
“我有一个最喜欢的,一个二十一英寸红头发穿着小短裙的玩偶,就像秀兰·邓波尔一样。我叫她玛姬。她是一九四零年产的,我可爱她了。我对她无所不谈,而当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会想象我在房间里,和玛姬玩耍。我六岁的时候奶奶去世了,在葬礼后我和爸爸去看望爷爷,他让我从奶奶的收藏里挑一个玩偶带走。我当然要选玛姬啦,但当我走进房间时,我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就像是光线突然变了一样,变暗了,变得更加丑恶。我环视四周,玩具们可爱的,活泼的姿势变得有些不自然,变得毫无条理。就好像他们都在盯着我看一样。我不知道它们想怎样。玛姬坐在角落里,我向她走了一步,然后就愣住了。我和她四目相对,看到的不是玻璃眼珠而是一个陌生人。我掉头就跑。沿着走廊一直跑下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追我,也不敢回头看,直到我跑到爸爸身边。他问我有没有挑好玩偶,我只是摇摇头。我再也没去那间屋子。”
所有人都沉默了。夏莉还呆在一边,还能看到小玛尔拉拼命逃跑的样子。
“那玩具都怎么了?”卡尔顿问,有点打破了沉默。
“我不知道。我记得我妈妈在爷爷去世后把它们卖给了另一个收藏家,”玛尔拉说。
“很抱歉,玛尔拉,”拉马尔说,“这只是大脑给你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你很想念你的奶奶,而且很惧怕死亡,所以玩偶们才会无缘无故出现异常的举动。”
夏莉插了进来,想阻止这场辩论。“大家都吃完了吗?我们该走了。”
“还有点时间,”卡尔顿说,低头看看表。“还有,大约,五分钟。”他嘴里又掉出了什么东西,落在第一次掉的东西边上。
约翰看看桌前的各位,一个又一个,好像在等什么。
“我们得告诉他们,”他看着夏莉说。
“哦对,当然了!”杰西卡说。
“告诉我们什么?”杰森叫了起来,从玛尔拉的座位后偷看。
“嘘,”玛尔拉无趣地说。她看着约翰。“告诉我们什么?”
约翰压低声音,使得大家都向他靠拢。夏莉也是,迫切的听着,虽然她很明确他要说什么。
“我们昨晚上去了弗雷迪披萨店,”他说。
“弗雷迪披萨店还在那儿?”玛尔拉叫了出来,声音太大了。
“嘘!”杰西卡说,一个劲儿地摆手。
“抱歉,”玛尔拉小声说。“真是不敢相信它还在那。”
“它不在,”卡尔顿说,挑起一挑眉毛莫名地冲着拉马尔笑。
“它藏起来了,”约翰解释说。“他们应该把它推了盖商场的,但却没这么做。他们只是……在四周盖了商场。”
“把它埋了,”约翰纠正。
“你们进去了吗?”拉马尔问。夏莉肯定地点点头。“当然。”
“它现在什么状况?”玛尔拉问。
“还行,”约翰说。“现在看来…”
“看来只是里面没有人了,”夏莉轻声说。
“我也想去!你们得带上我们,”玛尔拉说。杰西卡缓缓地清了清嗓子,其他人都看着她。
“我没主意,”她缓缓地说。“我是说,今天?可以吗?”
“我们得看看披萨店,”拉马尔说。“光说不做可不够义气。”
“我也想看,”杰森和谐了进来。“弗雷迪披萨店是什么?”他们直接无视了他。他睁大了眼,仔细地听着他们说的每一个字。
“也许杰西卡是对的,”约翰有些为难。“今晚去有点不敬。”他们都顿了顿,夏莉意识到他们在等她发话。她是唯一一个很怕感情受挫的人;他们需要征得她的同意。
“我觉得可以去,”她说。“我觉得没什么不敬的。这才是一种尊敬……对那里发生的事。”她看看在座的各位。杰西卡正点着头。夏莉不确定要不要再补充点什么,但他们不需要被说服。他们只是要个解释。
玛尔拉扭过身子看着杰森的盘子。“你吃完了吗?”她问。
“嗯,”他说。玛尔拉指了指他手里的游戏机。
“你知道你不能玩一整个典礼,”她说。
“嗯。”
“我认真的,杰森。我得把它锁在车里。”
“你怎么不把我直接锁车里,”他很不满。
“我倒是想啊,”玛尔拉吐着气说,她转过身来。“好了,走吧。”
他们列成一队开往学校,男生们在卡尔顿的车里,玛尔拉紧跟其后,夏莉断后。
“我们应该拼一辆车的,”杰西卡看着窗外懒散地说。夏莉没什么反应。
“还行吧,”她说。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我也不确定和玛尔拉跟杰森拼车会怎样,”杰西卡倒是很坦率。
“他们有点太热情了,”夏莉同意。
当他们到了停车场,那里已经停满了。夏莉把车停到了附近街边一处合法停车位,然后她们沿着那条熟悉的人行道走向学校。
杰西卡打了个颤。“我怕不是撞傻了。”
“回来就是命啊,”夏莉说。从外面看学校好像没变,但栅栏又新又光滑,由一个个黑色的,塑料环链制成。整个市都是这样,半旧半新,既熟悉又不熟悉。变了样的地方有些违和,没变样的倒使夏莉有些违和。卡尔顿住在这里一定会感觉很奇怪,她想。“我知道这是你们的归乡之旅,但我可是一直住在这儿的。”他之前说过。不知怎么的,夏莉不是很相信他的话。
当她们走到了学校后面玩耍的广场,看台已经坐满了人。额外添加的一列列折叠椅已经排在讲台的前方,夏莉看到玛尔拉和男生们已经坐在了前面。
“哦,好极了,”她说。“我不想坐在第一排。”
“我倒不介意,”杰西卡说。夏莉看着她。
你当然不介意了,她想这么说。我们……不一样。
“也对,”她说,“不是什么大事。半个市的人都来了,”她一边观察一边走向组织,他们还空了两个座位。有一个在第一排正中央视野开阔的地方,挨着卡尔顿,另一个在这个后面,靠着玛尔拉。杰西卡直接走过去坐在了卡尔顿旁边。她往他那边一倾,说起了悄悄话。夏莉又和玛尔拉说了一遍:“今天来了很多人啊。”
“是啊,”玛尔拉说。“首先,这只是个小城市,知道吗?迈克尔的......影响很大。而且,他爸妈还住在市里。人们可没忘。”
“人们可没忘,”夏莉缓缓地重复着。有一个小台子立在他们面前,上面有一方讲台和四把椅子。椅子后边是台壁挂式大屏幕;投着一张比迈克尔还大些的照片。是一张面部特写。这可不是什么谄媚:他的头以一种奇怪的角度仰起来,嘴巴开心地咧着,但这个开心的时刻——十分完美,被抓拍并保留了下来,没有被修图。他是真的很开心。
“靠,”玛尔拉轻声说。夏莉看着她。她正用卫生纸拭干双眼。夏莉把她搂了过来。
“我理解,”她说。
音响系统突然吱的一声响起然后慢慢降下来。四个人走上了台子:一个微微发福的西装男径直走向了麦克风,一个年龄较大的女人,还有一男一女,一对夫妻。穿着正装的男人站上讲台,年龄较大的女人坐到了四把椅子中的一把上。那对夫妻也走了回去,但并没有坐下。夏莉知道那肯定是迈克尔的父母,但她不认得他们。她小的时候他们就是种十分平凡的家长。夏莉突然意识到自己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迈克尔的父母从来们有影响过他们儿子的朋友,夏莉也直接称他们为“迈克尔的妈妈,”和“迈克尔的爸爸,”好像这是最佳的称呼一样。
站在讲台上的男人以校长自居。他说了一些关于损失和社区还有青春易逝什么的。又提了一下迈克尔的善良,他的绘画天赋,和他给所有认识的人留下的好印象,即使他是个孩子。这倒是真的,夏莉正自我反省着。迈克尔是个有非同寻常的吸引力的的小孩。他不能算是个领导,但大家都想去讨好他,为了惹他笑,大家总去做一些已知他想做的事,只是为了让他开心。
校长讲完了迈克尔又开始介绍迈克尔的父母,琼和唐纳德·布鲁克斯。他们有些尴尬地站上讲台,目光扫过台下的一个又一个人,好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来的。最后还是琼向前走了一步。
“我不习惯上台发言,”她话音未落,台下就传出类似于赞同的切切察察。“我们很高兴你们的到来,尤其是那些不远万里赶回的人们。”她直看着台下的第一排椅子,对着夏莉和伙伴们说。“迈克尔的一些朋友也从四面八方赶来,我相信这是你们十年前友谊的见证,你们的生活有了新的方向,登上了新的人生舞台——”因为离着舞台特别近,夏莉可以看到她眼中闪着泪光,泪珠在眼眶中打转,但她的声音依旧坚定。“你们的到来让我们感到很荣幸。我们想用这奖学金来宽慰迈克尔,虽然他已经独自一人,离我们而去了。”玛尔拉握住夏莉的手,夏莉也握住她的。
琼继续说,“我也想对那些没有到来的家庭说点什么。众所周知,在那个残酷的岁月里迈克尔不是唯一一个失踪的孩子。”她又念出了四个孩子的名字,两女两男。夏莉看着玛尔拉。他们都知道还有其他的孩子,但是迈克尔的死对他们影响太大以至于他们从未说起过其他的受害者。现在夏莉的良心隐隐作痛。对某些人来说,那些小女孩小男孩就像迈克尔一样必不可少。对某些人来说,他们的失踪就意味着天塌地陷。夏莉闭了会儿眼。我没本事为所有人哀悼,她想。也没有人有。
琼还在说。“虽然他们的家庭搬去了别处,我们心中始终为那些男孩女孩留着一方天地。现在我想有请一位曾经和我儿子特别要好的年轻人上台发言。卡尔顿,你愿意吗?”
在大家惊异的注视下卡尔顿站起身走上讲台。琼紧紧地抱住了他,他这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小纸条。他清了清嗓子,看了看台下的人们,然后叠起小纸又放回了口袋。
“我本应对他的记忆很深的,”他最后说。“但这些年记忆都模糊了:我只记得我们还在襁褓中时就相遇了,但具体记不清了,谢天谢地。”人群中传来一阵偷笑。“自我记事以来,迈克尔就已经在记忆之中了。我记得我们超人的玩具;画画,他总是画得比我好;当我们长大之后我记得我们……呃,玩超人玩具和画画。我真正记得的,是我和他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他总是比我机智;他总是那一个想出新点子的人,找麻烦的新方法。顺便一提,布鲁克斯先生,我对不起那些灯。如果我按迈克尔说的方法跳过去,我可能就不会弄坏一个了。”
唐纳德笑了,大口地笑着,声音洪亮。夏莉突然有些不适,不好意思地笑着把手从玛尔拉的手里抽出来。他们的悲伤,毫无保留,多得有点过。那是自然的,开裂的伤口,她觉得不忍直视。
卡尔顿坐回到座位上。迈克尔的奶奶讲话了,然后是他父亲,他已经恢复好情绪来分享迈克尔的第一节美术课。他跟群众讲了这个奖学金,奖给高中毕业时证明自己对美术的热情及卓越的天分的人,并且宣布了第一个获奖者,安妮帕尔可,一个瘦小的韩国女生轻快地跑上台去领牌子然后拥抱了迈克尔的父母。这对安妮来说肯定很奇怪,夏莉想,荣誉被它的本质给覆盖了。但现在,夏莉意识到了,安妮一定也知道迈克尔,但最多是个过客。
在典礼之后,他们向迈克尔的父母打了招呼,拥抱他们并去吊唁。你该和失去孩子的人讲什么?能说什么?十年能冲淡什么,他们每天早晨起来都会带着新的丧子之痛吗?在一张靠着舞台的自助餐厅桌上,图画和卡片慢慢地堆积了起来——人们带来了鲜花和纸条,给迈克尔父母或是给他的。他们记忆中的事,他们想说的话。夏莉走过去浏览了一下那些明信片。还有一张她和其他人还有迈克尔的合照。她一点也不稀奇——他们总是在一起,扎堆或三两成群。她看到自己在照片中间拍着姿势:迈克尔,约翰,和她,都抹着泥巴,杰西卡在他们后面,干干净净,不想理他们太近。夏莉笑了。看起来很有趣。在另一边,五岁大的玛尔拉撑着她新生的小弟弟的重量,后面是拉马尔好奇地看着这个小家伙。一些迈克尔的画也堆在这里,蜡笔迹杂乱专业,不和谐的结构。
夏莉拿起了一张,画的应该是一只泰克霸王龙在践踏一座城市。画得很逼真,她才意识到,惊异于他的天赋。当她和其他人还在画着潦草的火柴人的时候,迈克尔就已经能画得十分写实了。
“看起来不错,”约翰在她后面说。夏莉一哆嗦。
“你吓坏我了,”她说。
“抱歉。”
夏莉又看着那些画。不管画的是什么,都比她现在画得好。突然她感到有些胸闷,塞满了失落与怒火。不只是因为迈克尔的英年早逝,事实就摆在她面前:他已经停在了人生轨迹上,十年的时光被从他身边生生夺走。她感觉自己涌出一股无能为力的愤怒,只能感叹这现状,这不公平!
深呼了个吸,夏莉把照片放回桌子上离开了。集会还在继续,但她得走了。她和玛尔拉对上了眼,而玛尔拉,带着往常的伤心,点点头,扯了扯拉马尔的袖子。从四面八方,他们赶向停车场。似乎没人意识到他们的离开,不过也有道理。除了卡尔顿,他们都是这儿的陌生人。
在停车场,他们聚在玛尔拉的车边。她不知怎么的祈求到了一个靠近学校的车位。
“我现在能玩游戏机了吗?”杰森耐不住性子了,玛尔拉从手提包里找出钥匙交给他。
“别把车开走了,”她警告。突然,玛尔拉一把把她弟弟拉到身边,紧紧地抱了很久。
被松开后,“老天,我就是上个车,”他嘟囔着。
“是啊,也许我该让你开车的,”她说,轻轻地推了他一下。她清清嗓子。“所以我们去弗雷迪披萨店吗?”她说。其他人面面相觑。
“对啊,”夏莉说。“我认为该去。”不知怎么的,有夏莉这句话,去披萨店看起来就不单是为了好玩了。确实是这样。“黄昏时在那里见面,”她说。“嘿,杰西卡,你能带着他们去兜个风什么的吗?我想去走走。”
“你可以和我们一起的,”玛尔拉说。“我说要带杰森去看电影的。”
夏莉没听其他人再说什么就直接沿着路走下去。停车场传来一串脚步声,她意识到被人跟踪了。她回过头。
“约翰?”
“你介意我和你一块吗?你要回老房子,对吧?”
“你怎么知道的?”
“这条路上就这点有趣的。而且吧,我也回了我的老房子。它都被漆成蓝的了,前院也是铺上草坪了。命运使然。我记得走的时候不是蓝的,但我也忘了它原来是什么颜色了。全都大不一样了。”
夏莉啥也没说。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让他来。她的房子,她父亲的房子,是私人领地。她想起了约翰第一次见到玩具们,想起了他的魅力,和他身上所有有趣的地方,仿佛都在请求她。她妥协了。
“行,来吧。”
“那里……”他犹豫了一下。“变了吗?”
“没怎么变,”夏莉说。这不是很准确,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里的变化。
他们先一起走过三公里中最好的,铺好的路,然后走出城市走上了老路,全是砂砾。快到时他们离开老路,登上了长满了几年前就该砍掉的灌木和树的小山。三座房子从绿叶中探出来,分散在山上,但已经好几年没有人住过了。
当他们走上马路,约翰停下来,抬起头看着房子。
“我记得它应该没这没这么吓人,”他轻轻地说。有点急切,夏莉拉住他的胳膊,过一会又推开了,带他到房子的一边。他跟她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但她还没准备好让别人进去。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还想再进去一次。他倒一言不发地跟了过来,好像察觉到他们在她的领土中,她才能决定他们去哪。
房产占地面积很大,比球场还大。树林环绕在后院的空地上,当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夏莉觉得那是她的王国,统治她视线所及的领土。草已经长得很宽广,野草疯长到他们膝下。他们走到边缘。约翰向树林里看了看,夏莉被童年的恐惧给唤醒了,就像某些神话故事里的。别独自走到林子里去,夏洛特,她父亲说。这只是来自家长的警告,别走丢了,就像不要在没人牵着手得时候过马路或者不要碰燃烧着的炉子,夏莉把这件事看得更重。正如所有孩子一样,她从故事书中了解到,树林里往往有狼,和一些更危险的东西。她拉住了约翰的袖子。
“别去,”她说,他被从树林里拽了回来,也没问为什么。取而代之,他走向院子中央的一棵树把手放了上去。
“还记得这课树吗?”他笑着问,嗓音中带有一丝狡黠。
“当然啦,”夏莉说,走了过去。“它可比我还要大。”但他还盯着她,等她说下去,突然她想起了什么。
那是春季晴朗的一天;他们大约六岁。约翰来了,两人在院子里玩捉迷藏,夏莉的父亲在工坊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他们,心思却放在他的机器上。工坊的门开着这样有人喊叫他就能注意到,但是欠考虑的是,大门是他们自己家的。约翰闭上眼数到十,面对着老树。院子一眼望到边;没有什么地方能藏,夏莉被游戏壮着胆,都敢藏在禁止涉足的树林里,只是敢藏在最外排的后面。约翰先去找其他地方:她父亲的车后,车库突出的一角,和只能让孩子勉强爬进去的阳台底。他知道她藏在哪,在他走到院子的边缘时夏莉也能大胆跑起来,箭也似的在树林里穿行,再回头看看。当约翰发现她时,她飞跑出来,直穿过草坪跑向老树。他只是跟着她,都快能抓到她了,然后她一加速,保持着不被抓的距离。她撞到树上,差不多直接怼在上面,约翰紧跟着她,根本停不下来,接着也撞在她身上。他们俩扯着嗓子傻笑了一阵,然后同时停下,穿着粗气平定呼吸。
“嘿,夏洛特,”约翰说,特地用平时挑逗的语气叫她的名字。
“别那么叫我,”夏莉条件反射地说。
“你见过大人们亲吻吗?”他拿起了一根树枝划拉着树干。好像他对划树更感兴趣一样。夏莉耸肩。
“嗯,大概吧。”
“想试试吗?”他还是没看她;他的脸上像往常一样布满泥条,头发也炸了,一截树枝从头发里耷拉到额前。
“噫,”夏莉皱了皱鼻子。然后过了一会儿,“嗯,好吧。”
约翰扔掉树枝倾身向前,背着手。夏莉闭上了眼,等待着,不敢肯定自己该干什么。
“夏洛特!”父亲喊。夏莉向后一跃。约翰的脸离她很近,她的额头直接撞了上去。
“嗷!”他大喊,伸出手摸着鼻子。
夏莉的父亲从树另一边绕了过来。“你俩在干吗?约翰?”他抓起约翰摸着鼻子的手。“没流鼻血。你会没事的,”他说。“夏洛特,请回到房子里去。”他握起约翰的手指,指向前面。“约翰,看来你母亲来了。”他走过去,走向约翰母亲的车刚开来地方。
“是啊,好的。”约翰一路小跑跑向马路,转头朝夏莉挥挥手。他笑得十分开心,好像什么美好的事发生了,虽然夏莉也不确定那是什么。
回到现实,“我的天,”夏莉说,捂住脸,肯定已经红透了。当她再抬起头来,约翰笑得很满意,像六岁时的一样。
“你知道,我的鼻子在雨天还会有点痛,”他说,用手指摸了摸。
“才不会,”夏莉说。她靠在树上。“真不敢相信你要亲我。当时才是六岁小孩!”夏莉责难地盯着他。
“即使是雏鸟也会有对蓝天的渴望,”约翰的声音中带着一点浪漫主义色彩,嘲讽是假但浪漫是真的,略无隐藏。夏莉意识到了,突然他凑得离她非常近。“咱去看看你爸的工坊吧,”他说得很突兀,很大声,夏莉点点头。
“好啊,”她刚说完就后悔了。她不想打开工坊的门。夏莉闭上眼,还靠着树。她好像还能看见它;一想到那里它就是她唯一能看到的东西。抽搐的,畸形的机器骨架待在它黑暗的角落里,带有它突如其来地颤抖和凶猛的银光眼。脑海中浮现出它完整的身躯。记忆辐射出一阵痛苦,但她不知道那是谁的:是那家伙的,是她父亲的,还是她自己的。
夏莉感觉肩上搭了一只手,于是睁开眼。约翰搭着,皱着眉,看起来很担心。
“夏莉,你还好吧?”
一点也不。
“还好,”她说。“走吧,去看看工坊里有什么。”
门没锁,这可没道理,夏莉想。她先看向那个黑暗的角落。没有身影。只有一个围裙挂在哪里,是她父亲穿着焊接用的,护目镜就在边上,但还是感觉不可思议。夏莉应该感到宽慰,但她没有,只有些含糊的不安。她四下看看。工坊里几乎什么也没剩:她父亲拼接打造发明的工作台还在,但设备,蓝图,和一度堆满台面的半成机器人都不见了。
它们都去哪了?姑姑把它们拉去废品场卖了废铁还是粉碎后扔掉了?或者爸爸自己处理掉了?混凝土地板上废弃着一堆碎片;不知道是谁打扫卫生得不彻底。夏莉蹲下拿起了一片老旧的碎木片,然后是一片电路板。她把它翻过来。你是什么上的主件?她想知道,但都无所谓。它磨损老化,就算有人想修它,腐蚀的铜片也坏得修不好了。
“夏莉,”约翰在工坊的那头喊。他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如果那副骨架在的话,它都能够到他。
但它不在那儿。
“咋了?”
“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夏莉走过去。约翰正站在她父亲的工具箱边,他给她让了让地方。夏莉蹲在它前面。它看起来像刚被抛光过。黑的烂木头做成,又刷了点什么漆。夏莉轻轻打开它。她从最顶上的格子拿了个锥子,握了一会儿,柄正好合适她的手心好像是为她订制的。并不如她所想。最后一次拿起它时,她的指头只能勉强握过来。她把工具从槽里一个一个拿起。工具箱上有空格刻出每把工具的名字。工具们光亮整洁,木质握把很光滑铁的地方也没锈。它们看起来像是那天早上刚用过,擦拭干净又仔细地放了回去。就像某人还在管它们。她看着它们,带着一种惊奇的,意外的喜悦,就好像她苦苦寻找的东西回来了。但她的喜悦有哪里不对,放错地方了;看着父亲的东西使她有些失衡。世界上的某些东西不该是那样。突然袭来一阵莫名的恐惧,她火烫般的把锥子扔回了箱子。夏莉盖上了盖子,但没站起来。
记忆淹没了她,她闭上了眼,随它去了。
她的脚陷在了土里,两只大有力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突然有道亮光打来,夏莉眯起眼,不耐烦地想看清她前面的东西。三副完整的发光的躯体屹立在她面前,一动不动,阳光为他们勾勒出银白色的外轮廓。它们现在还看不见。
“你觉得怎么样?”她听到了这个问题但却没法回答;她的眼睛还没适应过来。这三团站立的金属从结构上看很相似,但夏莉已经看惯了这类的东西,正在想着它们做完后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旁边出现了三副皮套,像尸体一样挂在房椽子上。夏莉知道它们自有用处,知道那是什么后她更确信了。
两根长柱子插在其中一和的脑袋上。脑袋做的像个实心骷髅头;柱子就像是直接捅进去了一样。
“那是只兔子!”夏莉自豪地叫道。
“你不怕他吗?”那个声音问。
“当然不怕。他就像西奥多一样!”
“西奥多。没错。”
当中间的形态是最明显的:面部清晰,五官分明。很明显是只熊,一根柱子正好插在他的头顶。夏莉疑惑了一会儿,接着笑了。“要做成礼帽,”她自信地说。
最后一个大概是最吓人的了;空荡的脸上伸出了一个金属钳,可能要做成嘴。它还用盘子端了什么东西,看起来像一张大颚的金属结构,铁丝像散乱的管线一样穿插在结构和凹槽之间。
“那东西是最吓人的,”她犹豫地承认了。
“嗯,这块儿会做成一个杯糕!”她的父亲按了一下上颚,它啪的一声闭上了,使得夏莉又跳又笑。
突然,她收起了笑容。她不理解她为什么会忘。我不应该站在这儿。我不是站在这儿的。她的手颤抖了起来。她怎么会忘了呢?那个角落。她还看着地板,没办法抬起视线,没有办法移动。鞋带开了一只。她脚边有一个螺栓和一卷沾满泥土的胶带。有什么东西在她身后。
“夏莉?”
是约翰。
“夏莉!”
她抬头看着他。
“抱歉。刚才迷失了。这个地方……”她站起来向前走了一步,站在记忆中的地方。她扭头向后好像能再想起些什么。墙角空空如也;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又蹲下把手贴在地上,不断摸索直到在光秃秃的泥土上找到一个小螺栓。夏莉握住它,把脸凑近了看;地上有些小洞,她把松土抹开就暴露了出来。夏莉抚摸着它们,沉思着。
“夏莉,我得跟你说点事。”约翰的声音有些急迫。夏莉环视了一下工坊然后站起来。
“能出去说吗?”她说。“这里太闷了。”
“行啊,当然,”约翰说。他跟着她走到了院子里回到了玩捉迷藏的树下。夏莉内心深处乏得很,像被榨干了一样。她恢复能力很强,但她想待在只充斥着童年回忆的地方。她坐在草地上,倚着树干,等着约翰开口。带着几分迟疑,约翰捋了捋裤子,盘腿坐在夏莉面前,然后夏莉笑了。
“连你也怕弄脏?”
“早就怕了,”他撇撇嘴。
“有什么事必须要我知道呢?”她问,约翰的表情变得严肃。
“我很早之前就该告诉你了,”他说。“但是吧——当发生了那样的事,你都不敢相信你的记忆,不敢相信自己的头脑。”
“能不能说人话?”夏莉说。
“抱歉,”他深吸一口气。“那年晚上我看到了某个人,就是迈克尔失踪的那晚。”
“什么某个人?”
“记不记得当我们坐在靠近舞台的桌子前时,那些动物就变得像疯了一样?”
“记得,”夏莉说。这很奇怪,它们的行为十分费解。它们行动得特别快,打着弯转着圈,运行再三,都超出了程序的设定。它们看上去有些急躁,还有恐慌。夏莉看得出了神。她应该害怕它们,但她没有,她看出了,在它们颤抖的动作中,有几分绝望。一瞬间她记起了,一个梦中的场景,她在里面奔跑着,世界离她只有几步之遥,但她却怎么也跑不快。一切都乱套了,彻底乱套了。在一片混沌,与狂暴中,台上的电子动物们肆意抽搐着,眼睛也在眼轴上扭动。
夏莉摇着头好像正摆脱约翰的思想。“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她问约翰。
“另一个动物吉祥物,”他说。“是只熊。”
“弗雷迪,”夏莉不假思索地说。
“不,不是弗雷迪。”约翰握起她的手想让他们俩都冷静一下,但他说下去之前又放开了。“它站得离我们很近,挨着我们的桌子,但它不像其他人一样看着舞台。我记得技师过来了,即使是他也在盯着电子玩具们看——我猜他正为哪里出错而绞尽脑汁。我仔细打量着那个吉祥物,而它也在看我……”他停下来。
“约翰,然后呢?”夏莉耐心地说。
“舞台上的电子玩具们不动了,我又扭头去看它们,但当我们都回过神来,迈克尔不见了。那个吉祥物也不见了。”
夏莉不相信地看着他。
“你见着了人贩子,”她说。
“我也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他说。“当时场面大乱。我当时没仔细想;也没和他交流;那就是弗雷迪披萨店的另一个动物。我没想过有谁当时会穿那个。我当时......我当时是个孩子,懂吗?成年人很容易就能把我给忽悠了。”
“嗯,”夏莉说。“我知道。你还能想起什么吗?那个人长什么样?”约翰抬头看着天,望眼欲穿。
“能,”他说。他的声音从容坚定。“那双眼。我当时只能看见他的眼睛,但我现在好像还能看到一样,就像它们就在我眼前。死鱼眼。”
“啥?”
“一双死去的眼睛,黯淡无光。就是,还能动和眨眼,但眼睛的主人仿佛死了好多年了。”他突然安静下来。
天黑下来了。一条条明亮的,反常的粉色条纹布满了西天,夏莉打了个冷战。“我们去开车吧,”她说。“该去找他们了。”
“哦,”约翰说,但他却没动,还在盯着远方。
“约翰?该走了,”夏莉说。他好像渐渐回过神来。
“对,”他说。“得走了。”他站了起来拍拍裤子,然后冲夏莉笑笑。“看谁跑得快?”他说着就开始跑了起来。夏莉追在他身后,双脚踏着油柏路,自由地奔跑着。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