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僵尸

事态的恶化似乎比预想中还要快,塞壬的攻击行动安排得相当之紧凑,在第二天凌晨时分,阿金库尔号就接到了远在几百公里外悉尼基地的受袭广播通告:单只中规模舰队,量产舰编组为5DD、3CL(DD—驱逐舰,CL—轻巡洋舰),有明确旗舰指挥,包含三只追迹者级人形塞壬。
在接到巡逻小队的警报后,悉尼基地的战列舰灵“悉尼”及轻航舰灵“墨尔本”受命领队迎击,得益于航母舰灵强大的索敌和反制轻装甲目标能力,那三只追迹者没能给舰队造成太大损失,整场战斗有惊无险地结束了……看似是这样。
船长室的舱门被哐地撞开,怀里抱着能从小腹摞到胸口的厚实文件捆的Z23喊了声“抱歉”,便着急忙慌地紧走几步来到办公桌前,砰一声撂下东西,从大衣的领子内侧抽出张被压得皱皱巴巴的纸条递给哈迪斯。
Z23一边活动着肩膀一边小声抱怨:“让我搬东西也不是不行,但能不能请您好心留个门呐?”
哈迪斯看完纸条上的内容后将其随手扔到一边,似乎咕哝了一句“又是这样……”,随后他从刚搬来的半米高文件垛中间准确地抽出几张,开始翻阅起来。
“我的房间的门要保持长闭。”哈迪斯抬头看了Z23一眼,“特定概念类术式我用的不算熟练,让房门打开三分钟以上很可能招致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后果。”
Z23猛回头看向那不知何时自动关上的房门,顿时感觉身上的鸡皮疙瘩正蠢蠢欲动。
“呃……会很危险吗?”
“危险可能不至于。”哈迪斯全神贯注地端详着文件,心不在焉地答道,“但万一掉进来的东西是个活的,那就是给我找了个大麻烦,明白了吗?明白了就去旁边休息一会儿,请随意。”
Z23闷闷地走到靠墙的短沙发坐下,早晨时那封自悉尼而来的急电依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让她感到一阵阵心烦意乱。悉尼——特大城市、沿海、四百万人口、守备稀松,简直是防守方不利条件的集大成者。如果塞壬选择同时在悉尼发动进攻,甚至是佯攻布拉夫而主攻悉尼,后果将不堪设想,而奥德修斯基地将陷入职责与情理的两难境地。
想想都够头疼了。
“叮铃铃——”
铃声突兀响起,Z23循声望去,司令办公桌上那台红色的舰内内线电话正在不住震动。哈迪斯接起话筒,在沉默中倾听了三分钟有余,简短道别后挂断了电话。
他转向Z23,Z23立刻会意地站起身来:“出什么事了?”
“有两个消息。”哈迪斯用笔杆轻敲桌面两下。
“……先听坏的那个。”
哈迪斯脸上露出戏谑的微笑:“不,一个是好消息,另一个则更胜一筹。”
“……”
“第一,根据华盛顿和我的经验,我们在昨天的讨论后大致确定了这支塞壬舰队的行为模式。而基于这点认识,我们判断今早发生在悉尼近海的袭击为佯攻。也就是说,悉尼的安危暂且无碍。”
“是……不错,但这依然是猜测吧?”
哈迪斯摆摆手:“是这样,但就算我们判断失准,后果也不会更严重了。第二点:有两只支援舰队正在朝我们赶来,最快的那支在三天后就能开进奥德修斯的码头。”
“这确实是太好了!”Z23脸上的欣喜一瞬间溢于言表,不过转念一想又有疑问,“两只……原本编成在奥德修斯基地里的美国舰队算一只的话,另一只又是怎么回事?”
“你肯定想不到。”哈迪斯呵呵一乐,“是威廉,那小子正掉头往回赶呢。”
“……啊?”
“别这么看我,朴茨茅斯隐瞒了他们的行程,我还以为威廉早回英格兰了呢。但实际上他们因为脱离雾墙时船只受损,在开普敦基地整修了不短的时间。新西兰发布三级预警的时候他们的船才刚修好,紧接着就被杰拉尔德爵士喊停了行程待在开普敦待命。这两天情况升级,估计爵士也是坐不住了。”
Z23苦笑着长出一口气:“爵士确实是个好人……这下我们也欠他个人情了。但当初为什么要威廉隐瞒行程呢?”
“毕竟情况尚不明朗,谁也不知道情况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哈迪斯深表理解地耸了耸肩膀,“估计是怕我耍无赖要他借兵吧,那样于情于理都不便推辞。不如借口说能动用的舰队早已离远,那样还能保全名声。”
Z23:“……我不理解。”
“你理解不来的多了。”哈迪斯站起来,拍了拍Z23的肩膀,“对了,这里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您说吧。”
“名义上……威廉的舰队是去支援悉尼基地的,”哈迪斯用不经意的语气说道,“但爵士指定的临时指挥官是我,明白了吗?去和悉尼方面协调好这件事,别让他们在威廉路过的时候把他给扣下了。有时间的话,现在就去做吧。”
——奥克兰岛东北方近海
——1800时
两艘被漆黑的金属铸造成不祥模样、崎岖的装甲板上镶嵌着燃烧般的血红纹饰的巨舰聚拢在一起,船舷并排,间隔百米遥遥相对。它们长达三百米有余的宽阔甲板上耸立着构造简洁的一体化舰桥,快速旋转的雷达与防空飞弹发射器自上而下层层挂载。但偌大的船体上却没有一座与其庞然大小相称的主炮塔或导弹发射井,取而代之的是大小两台造型粗犷的庞大吊机样设备,以及设置在舰首小型吊机后方的宽广堆放平台。
瑟菲——观察者默默站在奥克兰岛碎石嶙峋的狭峭海岸上,悬崖之下,阳光无暇顾及,湿冷的海风发出呜咽般的低吼托起她的一头长发,让人形塞壬娇小的身体显得有些凌乱而凄凉。
某种意义上,她也认同着这种印象。
两艘并排而列的大型工程舰发出低沉的轰鸣,四支吊臂顶端悬挂着正缓缓收回、在凌厉的劲风中像绷紧的琴弦般低啸的合金缆绳。两艘巨舰之间的宽广海面翻腾着白沫与油污,而巨舰向内倾斜的角度则显示着缆绳之下的事物有着多么惊人的重量。
某种庞大而复杂的物体逐渐接近水面,海流冲撞钢铁的摩擦声愈发响亮起来。白浪翻涌,突然间一支漆黑的桅杆刺破泡沫,直直升向天空,紧随而后的是通讯天线、雷达、防空炮座,封闭舰桥;最后,海面之下浮现出一片格外庞大的黑影,伴随着一阵巨鲸出水般的震天轰鸣,长及三百米有余的航母飞行甲板拨开巨浪,升至半空;甲板之下的舰体扭曲不堪,被融化、撕裂的创口不计其数,从内而外倾斜着瀑布般的排水,让整艘战舰像是被笼罩在一层厚重的白纱之下。
航母的大半部分仍然浸在水下,四架吊机的力量并不足以让这艘重达七万吨的皇后级完全离水。 几艘在不远处早已准备好的作业船一拥而上,将搭载的工程无人机投入舰体的破孔内,但这些无人机的任务并不是从内部修补这艘战舰,而是取出埋设在战舰核心位置的三个黑匣子。
远在数百海里之外的Z23等人并不知道,几天前被她们所击沉的那艘皇后级航母并没有被完全摧毁。事实上在舰体的受损程度达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之前,这艘航母借着夜色和友舰的掩护,用打开通海阀的方式逃过了一劫,此后它便一直静静休眠,直到这支打捞舰队终于到来。
在岸边一直冷眼旁观的观察者哼了一声,她麾下的量产舰不会如此处心积虑地试图从毁灭性打击下保存自身,她的舰队也不会像这样大费周章地打捞量产舰的残骸。说到底,那也只是些消耗性的棋子罢了,即使被作为一次性物品使用,短时间内也不会出现产能不足的问题。
而眼前的这些“塞壬”,它们……不一样。
它们无法接入SAS系统,无法通过云平台即时互通信息,无法将受训的精英AI载入新的躯体,所以才需要打捞黑匣子来更新信息库;她无法指挥它们,织梦者无法指挥它们,连那个意识都无法指挥它们,甚至……无法阻止它们的出现。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隐藏在背后,驱使着它们前进,它们就像从某个不为人知的镜面世界中游荡而出的幽灵,拥有和她们相仿的外观与习性,内在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有时候,意识到这一点的观察者会感到毛骨悚然。
就像她正身处于一群拥有智慧的僵尸中一般。
(冒头……)
(要是我懂怎么打仗就好了,可惜俺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