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兮言曷】陆之五:其言柇也
“走啦走啦!既然大家的论文都定好题目了,怎么能不好好庆祝庆祝呢?不醉不归,不醉不归哈——白忡?”
面对室友们的盛情邀请,我苦笑着坐在椅子上摆摆手。
“抱歉。我之前和灼灼约好了今天晚上聊聊的,下次一定。”
“……切!有了女朋友就忘了兄弟的家伙,好生薄情呐——”
“下次我请客好了吧?去吧——还有记得带着钥匙!”
听着他们出征的号角渐渐远去,我怀着歉意关了灯、滚回床铺上去——这已经是我第几次拒绝和大伙们集体行动了呢?况且每次都拿灼灼当挡箭牌使。要是被正在汉堡当交换生的她知道了,非得一个扎猛子跳进易北河、再从水路直接游回终灏来对我发难。
然而我确实很困。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我逐渐地感觉自己能保持清醒的时间愈来愈少,每天的睡眠时间从起早贪黑的五六个小时慢慢地向考拉般的夸张时间靠近。为了不让周围的人发现异样,我尝试了种种办法,总算是熬到了今日。
——没错,“熬”到。
如此怪异,还得从四年前、殁公主交给我的那个信封说起。
我自己也是个超能力者——这本是件既不为我所知、知道了也会觉得无所谓的琐事。然而在大阪遇袭时身负的特殊弹药却强制性地激发了我和白霭的能力。其中白霭的能力直接导致了她陷入长达大半年的昏迷,看似没有“症状”的我则在信封里找到了答案。
——那是几张礼品卡。确切点说,是几张“全面体检服务”的兑换券。落款中既有全国闻名的大医院,也有专供王公贵族的特殊机构——包括了白霭住过的、下辖于MPA的疗养院。
正常来讲,送这种东西给别人是极其不礼貌的。然而在不便开口直言的前提下,殁公主又希望由我自己来揪出答案,只好如此。
在那个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偷偷撕开信封的夜里,我也考虑过诸多情况:究竟是多长了一个可以拿去换手机的肾呢,还是心里住了另一个人的灵魂呢……嘛,反正去检查了就知道了。
由于想给大家个惊喜,我背着周围的所有人偷偷跑去体检了。在拿到精致的报告书后,我并未开启便直接交给了各个医院负责此事的主任医生——体检报告书属于典型的“每个字都看得懂、连在一起就不知道在写些什么,偏偏又记着很让人关切的东西”。与其白费心思琢磨些搞不懂的术语,还不如交给专家来翻译。
“……”
挂满了锦旗的大房间里,我坐在沙发上悠哉地品着茶。房间的主人面带困惑地来回翻阅着报告书,期间偶尔抬起头来瞟我两眼。许久后,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终究是认清现实了么?
“——你是白忡先生本人对吧?”
“啊,嗯,是我本人。”
“你的体检报告我已全部看过。请问有哪方面的疑惑呢?”
“可以的话,能否从头开始、对重点逐一讲解一下呢?”
虽然仅仅是由于我想听他亲口说出我的特异何在,不过如此麻烦的要求自然是包括在体检服务范围内的。于是他换上副笑容坐到我身边来,翻开了报告书的第一页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
等一下。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我夺过体检书一看,个人信息那几栏都是正确的。
可是按照他这个说法,再简化一下的话岂不就是——
再三确认过机构本身没有出错的前提下,我猛然明白为何殁公主会给我这么多的体检券。那之后但凡有独自溜出去的机会,我都直接跑去剩余的几个地方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检查,甚至还动用了藏起的“私房钱”找到其他的大医院自费检查。
如此钻研的结果只有两个:一方面这使我深刻地认识到了终灏的医疗能力是多么的强大,以至于近十份报告书几乎是如出一辙;另一方面,他们给出的结论都指向了一个能听懂的词汇——
“早衰”。
再说得具体些,“大概还剩四年”。
比起耗费不计其数的资源且深深地劳烦亲朋好友以寻找几乎不存在的治愈机会,最终我选择了“欢度晚年”。
为了将原本该有的几十年人生经历尽可能地压缩进短短四年,上大学后我被迫一改往日不问世事的蜗居保守,又是加入社团又是参与比赛的,肆意地在夜幕将至前挥洒着迟来的青春汗水。
可是灼灼她们呢?
虽说多亏了这场飞来横祸,才没使得迟钝的我继续耽搁着灼灼最宝贵的岁月,避免了在漠视始终陪伴于身边的挚爱中悔恨终身;然而同时我又对所有人隐瞒了自己被判缓死的消息——白霭那边我是实在忍不住才透露了“回忆录”的事,不过也仅此而已。
作为她的恋人,我可以陪她聊天,可以带着她去吃美食或看电影,可以与她紧紧相拥浅浅相吻。
然而我无法对她作出厮守终生的约定,无法牵着她的手白头偕老,无法给她作为一个女孩该有的幸福以及作为母亲的可能性。
我不得不对她表露我的爱意,也不得不瞒着她有关我的判决。
“唉……这一次交换生学习估计要等到20年7月中旬才能回来了。等着咱回来吧小白,等咱回来了就领证结婚。在此期间不准爱上其他人哦?来拉钩,食言者得吞一千根针!”
——送她上去往汉堡的飞机前,灼灼曾如此跟我说过。在旁人听来是何等甜腻幸福的事,于我却不啻心如刀割。
……
那就铆足了劲活得长久、再长久些吧!无益于身体的烧烤和零嘴都别吃了,熬夜和室友开黑的事也别干了,顺带着令人糟心的学分与成绩也不管不顾了——我只想“好生”活着。
曾经的我泡在蜜罐子里,而后为了尽可能地尝尽世间百味而添油加醋;如今我又将罐子洗了个一干二净,盛满了蒸馏水,抛弃一切杂物只为清清静静地等灼灼回来。
可叹,事与愿违。
从20年过完生日起,我屡屡在学校里倒下的事不知怎么地被殁公主知道了。她安排我进疗养院又做了一次全面检查,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被允许走出院区大门半步了。
此时灼灼、白霭、可丞和煦月都在海外求学,灰然在世界各地开着巡回演唱会,乐叔叔早就被调到始垓去了;至于我那几个要好的室友,则被殁公主想办法给糊弄过去了——换言之,如今在终灏认识我、且可能知晓我病情的只有殁公主和殁影二人。
于此,我或将略感孤独地度过人生中的最后时光。
“——恐怕没有几个月了……”
主治医生如此估摸着,正如数年前几份报告书中预测的那般。
“——白忡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无论是学校还是家里边,我都会尊重你的意思帮忙瞒着的。”
殁公主再度施以援手,满足了我又一个自私的愿望。
“——是憋着一口气、等着见灼灼最后一面,还是趁早撒手人寰来得好呢?还有其他人,可是他们何时才会回来呢……”
我每天清醒的时间只有几个小时,况且就连这点可怜的自由都在被不断地、无情地压榨着。除了保持着和大家的视频交流以免让他们担心,大多数时间都被我拿来编写回忆录了——如此仓促又无聊的人生实在无法给这个世界留下什么,除了几个游戏账号和它。
4月份下旬起,在连独自行走都渐渐觉得吃力后,我连偶尔去院子里溜达一圈、晒晒太阳看看绿植的休憩都取消了。幸好手指还是和十年前一样灵活,推敲语句的头脑也还过得去。只是……
撇开最后这几个月不谈,还剩下最后一点我尚未无法载入回忆录的段落——即是有关于“极昼”真相的部分。我曾和白霭探讨过这个问题,却始终不能将纷杂的线索归拢;偏偏这又是影响了我们此生的一桩大事,我没理由妥协着避之不谈。
嘛,实在来不及解开谜底的话,就作为遗愿去麻烦白霭吧。
“他走了带不走你的天堂,风干后会留下彩虹泪光……”
5月的某天晚上我从沉沉的午睡中醒来后吃了点晚饭,趁着精神尚可打开了电脑,想看完以前放了一半的演唱会。恰好轮到了灼灼她最爱的歌,令我不禁跟着唱了起来。遥远的她,如今安否?
正巧外面正在下着雨,今天是星期几呢……
“笃笃笃”
“请进。”这个时候——又是临时安排的检查么?唉。
“打扰啦——”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如此堪比灼灼的轻快阳光,正是殁公主大驾光临。今天的她穿着一袭白色长裙,披着非常漂亮的青色——嗯,青色的料子。由于裙摆太长碍着走路,她稍稍拎起些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末了还煞有介事地给我来了个提裙礼。
“啊呀呀……居然是爱吃拉面的皇女殿下驾到。恕在下身体抱恙,就此失礼了。”看着她,这些天来我第一次有了开玩笑的兴致。
“嚯,该说不愧是阁下么?真是火眼金睛呢,”她笑着耸耸肩,优雅地落座于床边,“我迄今为止的扮装,你全都认出来了呢。”
“公主谬赞了。如此不利于行动的服饰,我也是头次见。”
“没办法嘛。为了抽空来看看你,我刚刚从MPA的下午茶会那儿赶过来,连换身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啊呀,说起来‘维’被我落在车上了!嗯,就让‘卡多克’帮着照看一会儿好啦……”
我听说过MPA的下午茶会,据说其“正式”程度丝毫不亚于王室会见外宾的场合。纵使她身为MPA老板的同时又是国王的掌上明珠,也不太敢穿太离谱随性的衣服去参加吧。
“诚惶诚恐,公主真是折煞我也。不过如此一来,我倒是有机缘能恬着脸来拜托你另一件我悬在心头的事了。”
“该不会是在你百年之后、拜托我继承你的FGO账号吧?”
“呵呵——明察秋毫。说起我认识的人里能有如此共同爱好的人,恐怕也只有公主你了。同意的话,我也算能安心上路了。”
“先说好,练度太低的我没兴趣。拿来给我看看……哦,还不赖嘛,这数量差不多能有我的一半多了。”
原来传说中的骨灰级玩家就在我身边……既是心酸又释怀啊。
就着开轻些的音乐,那之后我们又闲聊了一会儿——净扯些有用没用的闲言碎语,就好像回到了从前那个和大家惬意相聚的时光般。对于她能在丧钟敲响前再来宽慰我的内心,我甚是感激。
……
“对了——有件事得和你确认一下,白忡。”
殁公主忽地一转话题,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了起来。果然她在百忙之中还惦记光顾这无人问津的地方,是为了些正事而来的。
“在你过世之后,你的鳃鲪爵会由妹妹白霭完全继承——根据爵位世袭的相关规定,同代人继承爵位是不会被降级的。然而另一方面,你若是有‘洗清自身污点’的想法,还请趁现在提出上诉。否则纵使我有心帮你,也无能为力了。”
“殁公主……此话何意?”
“稍等一下——”
她拿出手机打给殁影,让他站在病房门口守岗。
“——好了我们继续吧。据我所知,白忡你原本应该继承到手的是‘鳞鲥’爵,却因承担了‘极昼’事件的全部罪责而再连降两级。所以我的意思是,你有否重新恢复为‘鳞鲥’爵的打算?”
“极昼”外加“上诉”……莫非说——
“嘛,别这么紧张兮兮地看着我啦。我也知道你会对如此轻易抛来的橄榄枝感到困惑与警惕,毕竟是更改爵位的大事。”她不知从哪儿掏出一纸文书来递给了我,“——不过这可是父王的亲令哦!本公主难得做了份差事,你大可慢慢地、好好地体会一下。”
这份文件上清楚地盖着玉玺,还外带着国王的签字;至于其内容,概括一下大致是“允许终灏白家现当家白忡恢复为鳞鲥爵”。
“因为是‘允许’而非‘敕令’,可以说是父王给了你选择的权利。”她解释道,“若是还有不明白的,我谨代表父王来回复。”
“——那好吧,殁公主。我有三个——不,两个问题。”
“但说无妨。”
“其一:我虽然继承了祖上的荣耀,自己却并未对国家与王室有作出贡献。为何王室会如此——加以照料?”
“就好比乐家的当家被升迁到始垓去了一般,仅仅是王室念及百年前与诸位家族的峥嵘岁月、想要补助一二罢了——什么的,只是糊弄人的戏语,”她顿了顿,而后将脑袋凑到我耳边,轻轻说道,“其实是父王年事已高、暗中准备决定新王,因此想拜托各位元老家族们有想法的站出来支持、没打算的好生待着。”
“这种极度机密的事告诉我真的好么……”
“无所谓啦,这都是我那些个尔虞我诈的王兄们该考虑的事。根据自己掌握的部门,应该拉拢谁、排挤谁……嘛,我反正是借着留守MPA本部的名义躲得远远的、等新王登基了再回去庆贺了。”
殁公主看似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并未染白的发梢,眼神里却仿佛在吐露着“真是群笨蛋哥哥”之类的讥讽与无奈。
“其二: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倘若我同意恢复爵位,为之付出的代价该不会只是简单的‘支持或看戏’吧?”
“没错。有件事差不多下个月就会公布了,我先告诉你好了:凡是家中有受爵为‘鲥’或‘鳇’的,务必于今年年底前举家搬迁至始垓居住。美其名曰是‘保护贵胄’,其实是想强迫大家都加入世子之位的争夺中去——这是我的大王兄、即长王子草拟的命令,别瞎想着怪罪到父王头上去哦,虽然届时他肯定会批准就是了。”
原来如此。正好又是借着我最后的一点时日给我一点虚名、好让我之后的棺椁大上几寸吧。虽然我很是尊重乐叔叔的想法、到那时不得不在天上看着灼灼离开这个故乡了,然而白霭和灰然是和我一样对明争暗斗没有兴趣、乐于平稳悠哉生活的人,我断然没有理由为了些蝇头小利而将他们拖下水去。
面对和盘托出背后原因的殁公主,我最终选择将真实的内心想法表达给了她。若是换做其他王室成员,恐怕在我逝去前还能感受下阴冷潮湿的牢狱之灾了;不过她只是淡淡一笑,收起了王令。
“果然不出我所料呢白忡,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好了。然而呢,我还真的完全不是说客的料啊哈哈……”
“非常抱歉,给公主你出了道难题。”
“没事没事。终灏作为仅次于始垓的经济重镇,父王是不允许任何王兄染指军政的。以后他们想为难你们的话,有我罩着。”
假如我是个女孩,肯定会禁不住抱住她的吧。
……
“虽然我已经决定放弃恢复爵位了,其实我还有第三个问题想请教你——能否告诉我关于‘极昼’的真相?既然说是要推翻过去的误判,说明公主你已经知道谁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了吧?”
没想到能通过这件事探寻到那个秘密。我压抑着内心的躁动,尽可能平静地向她询问道。她愣怔了片刻,好似哭笑不得。
“我好像没说过‘推翻’之类的事吧?尽管王位之争是挺黑的,诸位法官的眼睛可是雪亮的哦?所以说那个罪魁祸首嘛……”
殁公主伸出青葱玉指,浅浅地戳了戳我的额头。
“——不就在这儿好好地休养着嘛!”
十二年前,因为“亲眼看到了对面的人朝地上扔了火柴”,我坚定地认为白霭是“极昼”的犯人。为了让没有继承到爵位的她免于牢狱之灾,我拜托了辩护律师“顶替她作为犯人受到审判”。
然而那场审判是非常准确的。由于当年MPA也参与了审判,所有的相关记录自然也在MPA那儿留了档,也就名正言顺地被后来的局长殁公主悉数接收了。按照机密的资料来看——
“事发的那天晚上,出于某种原因精神极其不稳定的白翀打起了纵火烧家的算盘。在万事俱备、只待火星的时候,白翀的妹妹白霭发现了他的异常,并及时运用了自己的能力对换了二人的灵魂。然而为时已晚,白翀手上的火种已经不受白霭控制掉到了……”
不知是通过现场线索推断出的,还是殁公主拜托了一些类似煦月那样、能看到过去的超能力者帮忙的,总之这便是真相。
哈……有些事弄明白了就是这么无聊无趣。尽管阻塞在心中许久的石块终于粉碎了,我却没有丝毫的欣喜。就好像某个高维度的生物在肆意地玩弄着人间的命运般,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
嘛,不管怎么说,我的回忆录终于完成了——还差一个名字。我可不想简单地定为诸如“我的一生”、“白忡传”之类的,却又找不出更适合代替的——要不,就麻烦白霭届时替我想一个吧。
……
一眨眼,时间来到了6月中旬。再坚持一个月的话,就能等到灼灼回来了吧。那几天我的身体状况出奇地“好”,除了久违地能到院子里转悠之外,原先要分两三顿吃完的食物也能一刻钟内解决完了,甚至还稍微有些失眠——这是最令我高兴的事了。
本以为是阎王遗失了我的生死簿,其实却仅仅是个回光返照。
大约一个星期后,我的身体状况忽然极度恶化——四肢不听使唤且只能靠打点滴维持生命迹象,同时每天只会不定时地醒来不超过1个小时。演唱会没法看了,之前捕捉到的灵感没法落笔了,游戏没法每日签到了……唉,这灰白又静谧的世界啊。
好不容易捱到了7月份,还差两个星期……
殁公主好像在我昏迷期间来过,见我没有醒来便悄悄离开了。
好痛苦。醒着的时候好痛苦。说不清身上哪里难受,倒不如说是哪里都难受。好痛苦,好想躲到梦里去……
……
再度费力地睁开眼,周围站着好几个穿白大褂的人。他们只是静静地来回看着我和——大概是床头的监护仪吧。
不想让眼中只有戴着口罩的他们的脸,我将视线尽可能地转向窗户那边。幸好窗帘没有严密地关上,窗户外侧密集地积攒了许多雨滴。它们或快或慢地凑到一起,而后一路向下,毫无踟躇。
——咦?原本还觉得十分痛苦的身体忽然没感觉了……
此时一旁的医生抬起了手腕,护士则备好了纸笔随时记录。
原来如此啊……这是我弥留于世的最后几秒钟了。
——对不起,灼灼……你若是坚持要往我肚子里塞一千根针的话,恐怕会以“侮辱尸体罪”被抓起来的吧。所有的怨气与悲伤,还请毫无保留地、偷偷地发泄出来,不然会伤着身子的。
——对不起,灰然……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哥哥,等不到你争霸全球后凯旋归来了。那些游戏……唉,不管也罢了。
——对不起,可丞和煦月……好兄弟好朋友,容我先走一步。
——对不起,殁公主……还是欠你一句“十分感谢”。
——还有最对不起的……
“翀!”
——那熟悉的喊声,打破了终焉的沉默。
她留着儿时的长发,就这么气喘吁吁地、浑身湿透地跑到了我的面前——那与我相仿的面容,是何等的悲伤。
你在呐喊些什么,可惜我再也听不到了。
——不过那久久未能确定名字的回忆录,终于……
……
回过神时,我正俯视着自己永久阖上的双眼,以及那对现世残有留恋与不舍的面容。
站立于一旁的医生报出了准确的时间——7月3日零时整。
即刻起,再也不会有任何人知晓——
雨兮,言曷。